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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妖猎手第二部 第一集 重临人界 (全) 作者:赢政
发信站: BBS 哈工大紫丁香站 (Fri Oct 22 23:30:43 2004)
妖猎手第二部 第一集 重临人界 (全) 作者:赢政
第一章我为鱼肉
火山内龟裂的岩浆表层,赤痕隐现,劈叭乱窜的青绿火苗,不时带出点点纷飞的火花
。
滚烫的热气,使得钟道临体内的水分不断从皮肤被挤压蒸发出去,浑身大汗淋漓,在
包裹着全身的紫芒不断萎缩下,被热风掀起的衣襬,瞬间碳化碎裂。
一个尖尖的小脑袋,随着钟道临手上的动作,从母亲的体内首先露了出来,紧接着,
小家伙开始用自己的力量拔动四肢,将长长的小尾巴拽了出来。
小火蜥在这个世界刚一睁开眼,就看到了面前被汗水浸透的钟道临,兴奋的伸舌头舔
了舔钟道临的脸,也不管钟道临不好意思,紧接着一扭头,开始大口的吃掉覆盖在自己身
上的一层肉薄膜。
钟道临见母子平安不由大为放心,得意的看了火蜥爸爸一眼,这才发觉小火蜥的父母
都是一脸紧张的望着自己的孩子,对他丝毫感激的神色都没有,不免大感无趣,干脆将体
重不轻的小家伙放到火蜥母亲的肚皮上,自己则打算趁火蜥父母不注意时,采一个寒冰魄
,来犒劳自己接生的功劳。
谁知道小火蜥刚被钟道临抱到母亲的肚皮上,就打着滚的翻了下来,四肢方一落到漂
浮岩的表层,就被烫的“吱呀”乱滚,浑身冒白气。
或许是天性就懂得如何抵御如此的高温,小火蜥一个翻身,窜到了那些冰花般的植物
旁,一口一朵的开始大吃起来。
火蜥父亲不知道是怕孩子吃太多,还是对这小子不认自己这个爹感到不满,猛地伸脖
子,一口咬住小火蜥的身体,给扔回到母火蜥那边。
不理会正委屈的在母亲怀中乱挣扎的小火蜥,受到启发的钟道临,赶紧将一朵冰花拽
下来一个花瓣吞下去,入口即溶的寒冰魄带来的是一股说不出的温凉,下一刻却是冰寒刺
骨的感觉汹涌传来,任是钟道临早有准备,也让这股突如其来入侵的寒气弄了个措手不及
。
他牙齿“咯咯”乱撞,身体在岩层上蜷缩着抱成一团,皮肤被冻的瞬间起了一层白霜
。
艰难忍住想要跳下滚烫岩浆来取暖的冲动,不知道过了多久,钟道临使出全身的力量
,才总算将这股冰寒的气息给控制住,心中暗自佩服刚才小家伙吃饺子似的一口一个,自
己吃了一瓣冰花就差点没被冻毙,真不知道火蜥是怎么养成如此的好胃口。
“千万不要!”
钟道临狂吼一声,刚一睁开眼,就见到果比正兴奋的采着一朵朵冰花来吃。
可能刚开始的温凉没能引起果比这小家伙的警惕,居然学着小火蜥的样子吃饺子似的
一嘴一个,吓的他赶忙出声阻止。
可此时的果比早已吃了不知道多少冰莲般的寒冰魄,想要阻止却是晚了。
大个头火蜥被钟道临歇斯底里的一声怪叫,引得回头看了一眼,歪着脑袋不明白这个
小怪物又搞什么名堂,不过对钟道临的感激下,也没有阻止他们吃自己地盘的寒冰魄,只
是楞楞的瞧着着急上火、却偏偏动也动不了的钟道临发呆。
就在钟道临大叫不妙的同时,嬉皮笑脸飞舞在空中的果比,突然小脸一呆,头上脚下
、不受控制的从半空跌落了下来,脑袋“咚”的一声撞到了岩石上,结了一层冰的皮肤上
慢慢透出了白色的柔光。
蓦的,钟道临腰上挂的虚无之刃剧烈的颤动起来,地上躺着的果比猛然化为白光,朝
虚无之刃疾射而来。
伴随着隐没在刀刃上的白光,虚无之刃“叮”的一声清吟,除了黝黑的刀柄外,通体
瞬间变为银白,刀刃暴闪银芒,整个火山黑褐色的内壁与光线交相辉映,仿若平静的湖面
被透云而出的日光折射,银鳞万点生辉,空间内充斥着一片白芒。
突然不受钟道临控制的虚无之刃缓缓漂浮于半空,紧接着猛然空劈一刀,空间仿佛被
这一刀硬生生的划开,开始在面前扭曲变形起来。
从扭曲空间内传来的强大吸扯力道,让火蜥母亲惊骇下咬起自己的孩子就朝后退,火
蜥父亲也是怒目圆睁,硬爪抓地,堪堪忍受着这股强大的吸力,如果虚无之刃再有什么突
然反应,火蜥将准备随时扑上去自卫。
庆幸的是,虚无之刃并无再有任何不妥的反应,确切的说,虚无之刃已经随着扭曲的
空间消失无踪,连昏迷中的斯影跟四肢僵硬趴在地上的钟道临,都被这股强大的吸扯力道
引入了时空的扭曲,眨眼就消失在两大一小三头火蜥的面前。
一剎那间,火山内又恢复了往常的平静。
因为出生第一眼就看到钟道临的小火蜥,早把他当成了自己的父亲,见到钟道临突然
没影了,不免张着小嘴大哭大闹,在真正母亲的嘴中乱甩尾巴,身体一个劲扑腾,露在外
面小脑袋上的双眼,甚至露出了朦胧的泪光。
大个头火蜥见到三个不速之客突然消失在眼前,并没有感到如何惋惜,反正这三个怪
物来也突然去也匆匆,倒是对自己的孩子认贼作父大为不满。
它瞪着一双大眼,开始扭动庞大的身躯,气势汹汹的朝小家伙爬去,似乎想展露一下
父亲的威严给小家伙看看。
火蜥母亲察觉到了大火蜥的意图,不满的用脑袋顶了顶自己的丈夫,怕它吓坏了孩子
。
火蜥父亲似乎是个惧内的品种,被老婆顶了一下,只是委屈的“呜呜”嘟囔了一声,
就老老实实趴下了。
火蜥一家人慢慢融入了往常的生活,大火蜥悠闲的看着火蜥母子嬉戏,时不时伸出舌
头舔舔自己的孩子,岩浆飘浮岩上的一家三口其乐融融,早已忘记了刚才的一幕。
对于栖息在这里的火蜥来讲,钟道临只不过是它们生命中的一个过客罢了。
既然是过客,就必然不属于这里,尽管过客会经过一些不属于他的地方,却仍像天下
间无数过客一样,有着自己的终点--家乡!
天际的骄阳,如火球般散发出炙热的高温,穿透云层的光线,烤得黄土旁的官道升腾
起了迷迷蒙蒙的尘雾,没有一丝风。
高挂在中天的火球,无时无刻不在榨取人畜身上怕是最后一滴水分,龟裂的耕田和干
渴萎靡的野草相互交映着,路旁几具腐烂的尸体,早已被饿的发疯的灾民扒光,面目全非
,周身赤裸的躺在那里,散发出一股扑鼻的恶臭,尸蛆蠕动下,一群群绿头苍蝇正和蛆虫
争夺着腐肉。
十几个饿的皮包骨头的小童,面黄肌瘦,身无寸缕,一步一摇的在黄土旁的田地里摸
索着,机械性的拨开野草或地皮块,呆滞的目光中透露出一种绝望的迷茫。
一粒种子或者麦粒,都能使小孩们欣喜若狂,也不管粘着的泥土,就那么连种子带泥
的赶紧塞入口中,大声咀嚼,生怕被谁抢走一般。
而对于就在身旁不远的腐尸和空间中弥漫着的呛鼻恶臭,则毫无感觉,完全如透明一
般。
突然,远方传来了一阵雨点般的清响,慢慢的从东向西变成滚雷般的轰鸣,越来越大
,越来越近。
松叶林外一间茅草搭建的茶棚下,一位脸上布满皱纹的老人,颤颤巍巍的停下给客人
倒水的动作,好像觉察到了什么,一时间黑瘦的脸庞苍白了起来。
几个捡麦粒的小孩却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抬头看看天空,依然是艳阳似火,万里无云
,一点也没有下雨的意思,却不知道这股闷雷般的响声从哪里来的,有的继续埋头翻看着
土坯,其中的几个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想往外走。
茅草茶棚下的老人,看见十几个小童无动于衷的样子,声嘶力竭的朝他们喊着什么,
却因为年老声弱而又相隔较远而听不真切,加上轰雷一般的闷响早已充盈了整个天地,想
告诉这些孩子们点什么却来不及了。
这时的东方猛然间出现了一股股黄龙,尘沙滚滚,从地上带起的黄沙遮盖了整个晴空
,透过滚滚尘土望去,一队队身披兽皮、手持弯刀铁枪、面目狰狞的骑士,正策马狂鞭。
马蹄翻滚,怒马狂奔,不下万人的骑兵队如黄龙般疾驰而至,正是横行宇内的蒙古铁
骑。
当先的三人单手持缰,胯下黑马神骏异常,四蹄如飞,当先一名头戴红冠的壮汉,嘴
中呼喝着蒙古骑兵特有的冲锋令:“呵呼--呵呼--”人急马快,眨眼间冲到了距几个
小童不到百步的距离。
官道旁的小童,早已被眼前突如其来的一切吓的失去了正常的生理反应,完全懵在当
场,下意识的想逃开大道,却连手指尾都动不了。
未等小童反应过来,三道冷冽的寒光,“嗖”的在空中幻化出一道道急速涌动的轨迹
,从其中三个小童的前心贯入,带出三股喷涌的血线,漫天飞舞。
三支雕翎箭透胸而入,而后灰亮的铁箭头穿心而出,一股股鲜血喷出的同时,也带走
了三个活生生的幼小生命。
“啊啊!”
两声毛骨悚然的惨嗥响起,红冠骑士身旁的两位头披黄带、身穿皮甲的千夫长,不知
道何时已经抽出马鞍旁的长枪,还没看清二人如何动作,枪尖儿斜挑,伴着烈马强劲的冲
力,铁枪头上的倒刺已经顺势扎入其余两个幼童的肋骨。
二童四脚同时离地,疼的痉挛抖动不已,伴随着凄厉的惨叫和点点血斑,被翻滚着挑
死在枪尖儿之上。
马上的两个骑士不想尸体被倒刺挂住,仗着雄浑的臂力,抡圆了一甩,两个早已没有
生命气息的小童尸体,就被横着扫飞了出去,轰然坠向一旁的土丘,砸起一圈圈尘土。
两个千夫长狞笑着收枪于后,挂回马鞍,冲速毫不滞歇,正笑骂着:“汉狗找死!”
却看到中间早已收弓于背的万夫长旭尔术,毫无表情的提缰策马,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
样,不由心中一凛,催马前奔。
浩浩荡荡的骑兵队在三人的带领下,越发狠命怒奔,一时间黄土遮日,蹄声震天,大
队过后,剩下的只有稀稀落落的几个幼童尸体,连田地中未曾跑上官道的小童身上都插满
了羽箭。
为了不让这几个小童阻碍万人骑兵队,惊了马匹,竟然将他们尽皆屠戮。
茶棚下的卖水老人被方才的情景刺激的双目尽赤,浑身气的打着哆嗦,一口气没有顺
过来,张嘴涌出一股股白沫,朝后便倒。
眼看老人的后脑就要碰到地面,忽然就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托了一下,翻身稳稳的
躺倒在了木桌前的简陋长椅上,如果不注意还真看不出来,就像是老人自己身体一扭曲,
恰好翻到了椅子上一般。
坐在茶棚四周的五个客人,在刚才蒙古骑兵过境的当口都没有动,不是他们大胆,而
是怕引起鞑子兵的误会,刚才老人倒躺的情况或许没人注意到,可坐在茶棚后进的封翼却
看的心神一颤,差点没有叫娘。
他只见挨着沉重木桩稳坐的衲衣大和尚,左肘部的袍袖微微的鼓荡了一下,右手依然
悠闲的举杯饮茶,好像对身旁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可就这袍袖的一鼓一荡间,对面老人却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扶了一把。
如此真气透体而出运转的无上玄功别说见过,就算听也没听过。
封翼薄衫下的皮肤渗出了一层冷汗,后背脊梁骨丝丝的冒着寒气,他明白如果被这个
正邪不分的大和尚看出了点什么,恐怕自己就要埋骨此处了。
他甚至比对敌时更加小心谨慎,唯恐散发出练气者的生理特征,紧缩着毛孔,呼吸故
意慢慢加重加急,收敛目光,下意识的控制真气不往外散发出去,让自己表现得像一个普
通练家子。
他知道要瞒过对面大和尚的眼睛几乎是不可能的,唯一的侥幸,就是对方只把他当成
一个普通好手,他甚至做好了准备,一有不妥,就立即撞穿茶棚后栏,有多远跑多远,永
远不再回来。
让在苏北武林享誉威名的“千里神驹”封翼,一见面就生出如此危机感的恐怖人物,
这还是第一次遇见。
烟尘消散,大和尚抬手扶了扶头顶的毡帽,从怀中掏出三枚铜钱置于桌角,扭身站起
身形,大步朝外走去。
他这一站起,身后的封翼才略松了一口气,不由细细打量起这个乱世中的出家人来。
虽然只是一个背影,这个脖子上挂着圆珠串的大和尚,却给人一种大海般不可测度的
沉浑感觉。
他身形高壮却行动灵活,时值当午,脖颈露出的皮肤表层却没有常人汗渍的闪光,甚
至走起路来宽松的衣襬都没有被风掀起,如此异象让封翼觉得越发迷惑。
两个结伴而行、书生模样的青年,看到鞑子兵离去,这才赶紧从木椅上挪起,伸手扶
起了倒在椅子上已经陷入昏迷的老人,边掐人中、边拽起衣角扇凉风。
其中一个精瘦的青年抬起左手狠一拍桌,“砰”的一声响,桌上茶碗中七分满的清茶
被震得溅了出来,顺着桌角往下滴,只听他恨声道:“国破家亡,山河破碎,人为刀俎,
我为鱼肉哪!”
“嘘!小声点!”精瘦青年身旁的同伴,赶紧伸手捂住他的嘴,颤声道:“阎兄少说
点,祸从口出,当心横祸加身!”说罢,不住的扭头观看着周围的情况,生怕被人听了去
。
被叫做阎兄的青年也意识到自己多嘴,面目苍白的诺诺点头,再也不敢发出声音来。
要知道,自世祖忽必烈攻克临安,灭亡宋朝后,就强分民族等级,把版图内人口分为
蒙古人、色目人、汉人、南人四等。
规定王廷和州道高级官吏,必须由蒙古人或色目人担任,汉人最多只能做到副职。蒙
古人无故杀死汉人、南人,只是罚钱了事,汉人或南人杀死蒙古人,常会受到灭族的处分
。
蒙人为了加强对汉人的防范,于各地置兵驻防,又立里甲制,以二十家为一甲,蒙古
人为甲主,负责监视全甲居民。
除了禁止汉人、南人打造和私藏武器,还不得打猎、聚众、学习武艺,甚至不准夜行
。
蒙古人自身文化水平较低,鉴于汉族传统士人地位高、影响大,难以管理,便加以打
击。
将人口分为官、吏、僧、道、医、工、猎、倡、儒、丐十等,儒生的地位仅在乞丐之
上,所以二人虽然只是简单的发了句牢骚,却有可能被人告发而导致灭门,故此两人才如
此紧张。
封翼心中冷笑一声,暗骂两个软骨头。
大和尚的出现使他不敢久留,自己本有要务在身,赶忙结帐闪身出店,暗运轻功,朝
大和尚离去相反的方向纵身行去。
第二章伏虎现身
穿过一片树林,封翼提气朝一个高耸的石山窜去,以便察看蒙古骑兵队的行进方向。
早前得到消息,蒙古大汗忽必烈的直属怯薛共三万人,突然离开大都南下,其前锋直
指益都路,沿途设立哨卡,建立赤驿站,无论汉、蒙人,只要没有当地行省达鲁花赤监治
手谕皆不准通过,违者立斩。
封翼所在教宗得到消息后,叶护法特派其星夜赶程,务必探听此次鞑子行动的虚实。
要知道怯薛乃是蒙元禁卫军的称谓,汉人称之宿卫。
蒙古建国后,成吉思汗组建上万人的怯薛,人员来自亲随和千户、百户、十户那颜贵
族子弟。怯薛大致保持在万余人左右,直到忽必烈成为大汗,才扩充到三万人,因怯薛分
四番人值,每番三昼夜,故又称四怯薛。
怯薛长由博尔忽、博尔术、木华黎、赤老温四杰家族后人世袭。
怯薛执事有火儿赤的佩弓矢者、云都赤的带刀者、昔宝赤的鹰人等多种名目,能入选
者,皆为蒙古军中精锐中的精锐,战力之高旷绝宇内。
而一直守卫大都的大汗精锐禁卫军,突然倾巢而出,令所有反蒙力量无不大吃一惊,
分派探马刺探虚实,封翼由于轻功独步苏北而被选中,正是其中一个。
分开山坡上枯枝野草,刚登上石山陡坡,止步扭头望去,一股股整齐的烟尘翻滚如波
涛一般向东南涌去,黄沙遮日却浓而不乱,有次序的翻起落下,好像土尘汇集的大浪急速
冲前。
封翼心中暗叹,好一个蒙古无敌铁骑,怪不得能横扫欧亚,罕逢敌手,光看在这种急
行军下还能保持的这种队形,管中窥豹就可得睹一二。
曾经在南宋军中行营担当斥候的他明白,如此形成的烟尘必须骑兵队整齐划一,按一
个特定的频率保持阵型才能做到。
蒙古军每十名士兵为一十人队,由什长率领,其上为百人队,千人队,万人队,层层
统属,临阵时如心使臂,如臂使手,如手使指,这样严整的阵型别说是高速行军,就算是
静止不动,宋军也绝难做到。
想到此,他不由又为自己的山河碎裂而心伤悲怆,刚要奔上石山看得清楚些,却突然
发觉四周压力陡增,一股股无形的气浪上下翻滚着涌出,压的他心口一阵烦闷,呼吸困难
。
他赶忙立定运功及体,憋闷的感觉尚未消失,就听到一声好似巨木碰撞的闷响轰然传
来,震的他蹬蹬朝后退了两步,险些跌下山坡。
封翼骇然扭头望去,就见山下一株双人合抱的粗树从中而断,轰然倒塌。
一道黄褐色的人影如猎鹰腾空,不住变换掌形,似慢实快,朝自己身后不远的黑袍人
轰去。
封翼倒吸一口凉气,暗道莫非刚才大树从中折断,是二人对战的结果不成?!
心下同时骇然,以自己的修为,居然被人近身到咫尺还没有丝毫察觉,这要是被人偷
袭他焉还有命在。
正在他左思右想的同时,山坡下劲气交击,二人已经来回隔空对轰几招。
黑袍人是一个手持紫黑色短刺的老者,左手中的短刺不知道是何物制成,刺尖儿在阳
光的照射下,闪耀出五彩的诡异光芒,耗子一般的老鼠脸上,布满纵横如沟堑般的皱纹,
深凹入骨的眼窝,包裹着一双精光闪闪的鹰眼,不时迸射出阴森的光芒,十根枯瘦的手指
露出白色的长指甲,弯曲如棘爪。
老者身体瘦长,却偏偏穿着个肥大的黑色长袍,活像竹竿儿支撑起来的骨架,攻守间
随风飘摆,堪堪抵挡着褐衫大汉狂风骤雨般的拳影,要不是褐衫大汉对他手中的短刺颇为
忌惮,恐怕早已落败身亡。
黑袍老者显然吃了暗亏,嘴角渗出了血丝,加上他老桔子皮一般布满皱纹的黝黑瘦脸
,活像地狱走出的黑无常,辗转腾挪间不时喃喃低语着什么,表面虽然不见伤痕,一旁的
封翼却看出他受了不轻的内伤,脚步有些虚浮。
突然,黑袍老者对面的褐衫大汉暴喝一声,蹬出的右脚斜踢老者的下阴,右拳划过一
个玄异的弧线,狠轰向黑袍老者的左太阳穴。
褐衫大汉的重拳大简至繁,大繁至简,丝毫不含风声的朝老者左脑轰去,完全寂静无
声,连大汉的衣袖口都没有因为高速的运动,而被迎面的气流带起,就好似静止一般。
斜靠在土坡上的封翼,一边调理着憋闷的脉络,一边疑惑不解,他已经看清楚了褐衫
大汉的样貌,正是在茶棚中暗地里托了一把老掌柜的大和尚,却不知道为何自己明明看见
他向西走,这才朝相反的方向躲开,没想竟在此地遇上。
他发觉大和尚攻向黑袍老者的一拳软绵绵的,甚至没什么气势,不明白这样的一拳有
什么杀伤力,按说以大和尚的功力,当不致如此不济,起码不像表面的这么简单才是。
场中的黑袍老者却和封翼有着不同的感受,露出了无比凝重的神态,双眼精光暴闪,
一眨不眨的盯着大和尚右拳缓缓下落的轨迹,周围的空气好似一下子被大和尚的这一拳给
抽干了,变成了绝对的真空,无形的压力连一旁的封翼都要运功才不至于发疯,更别提面
对这一拳的黑袍老者。
他对大和尚撩向自己身下的一脚躲也不躲,全身衣袍鼓胀如球,等到大和尚这一拳已
和肘部成一直线的剎那,老者厉嚎一声,身形翻转,双腿离地腾空,背部对撞大汉挥来的
一拳,猛踹大汉的咽喉,右手短刺同时顺手抛飞,伸出两爪斜封身下的一脚。
“轰!”
一声劲气交击的巨响,老者的双爪撞上底下一脚的同时,老者的黑袍如波浪般上下剧
烈起伏抖动了数次,大和尚的重拳正好轰中他的背脊,衣袍就好似纸糊的一般,被这一气
劲高度凝聚的重拳从中轰碎。
布片被碾成碎末大小飞舞,老者惨嘶一声,张嘴喷出一大口鲜血,跌飞丈外,轰然坠
地。
“哈哈哈哈,痛快!”
身穿褐色衲衣的大和尚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响彻云霄,震的封翼耳膜一阵嗡嗡乱响。
状极豪爽,大和尚双颊从下而上浮起了一抹红晕,又慢慢消失,脖颈下的衣衫清晰的
印着一点黑印,是老者鞋底脚尖儿留下的,显然为了伤敌,他同样也付出了一定的代价。
此时的大和尚也是心中暗凛,自己本身趁黑袍老者暗杀那个茶馆青年的时候偷袭出手
,来了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本欲一举毙敌,未曾想黑袍老者来了个围魏救赵,宁可壮士
断腕般的硬受自己一拳,也要脱离开他精神气势的锁定。
要知道,对战中一旦被他这种级别的高手精气神锁定,除非一方败亡,否则不死不休
。
他为了躲开老者点向自己咽喉的一脚,手上不免弱了三分,加上老者衣袍来回的震荡
下,冲抵了大部分拳劲儿,最终轰中老者背部的一拳只剩下不到三成力量,对方还成功的
切断了他的精神锁定,就连他也不得不佩服对手的心智,不由抚掌大笑道:“南海老妖,
你我今日缘尽了,下次遇上,别怪洒家辣手无情,不送了!”
他明白在这种情况下仍只能重伤敌手,再战下去也是无意,他本天生傲骨,也不屑二
次出手,当下还有更重要的事,只好将毙敌之心收起,傲然而立。
被叫做“南海老妖”的黑袍老者从地上爬起,也不伸手擦嘴角渗出来的鲜血,任它就
那么挂在嘴边,突然如夜枭般桀桀尖笑,说不出的诡异阴寒,“人都道菩提老秃驴乃华严
禅宗第一人,没想到教出来的徒弟居然弄些鼠辈的龌龊伎俩,嘿嘿嘿嘿!”
说罢,又是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笑。
他对大和尚的突然偷袭怨恨甚深,他这人睚眦必报,心肠歹毒,常人莫说对他不敬,
就算是属下稍微怠慢点,就有可能招致杀身之祸,虽明知时下重伤在身,动手难免落败身
亡,嘴中却仍忍不住嘲讽。
“啊,『南海老妖』黑无涯!”
一直被二人奇功绝艺惊的说不出话来的封翼,听两人这么一说才想起个人来。
“南海老祖”黑无涯是成名超过一甲子的邪派妖人,尤喜虐杀幼童,用毒之术独步江
湖,和“迷魂婆婆”苗兰姑一南一北,号称“毒盅双绝”。
他们无论在何处现身,总是掀起一片腥风血雨,不知道二人为何突然凭空消失,同期
的一些邪派魔门高手也同时隐匿不见。
只是传言十三年前,正邪两道顶尖高手血战九华山天柱峰巅,在江湖中人心目中早成
散仙级别的太虚凌霄上人,却不幸战败身死,危急时刻,广渡子力挽狂澜,以无上玄功遍
挑黑道魔门各派高手,带领正派高手血战七日夜,终于将邪魔妖人赶离凌霄阁圣地。
据说,一代宗师广渡子的应世惊震魔门,使得邪魔外道被迫收敛魔焰,隐踪匿迹,无
人知晓这些隐匿消失了的邪派高手在哪个荒山野岭猫着,但像封翼这种江湖层次的好手,
还没资格上九华山参战,这些流传于江湖的隐事,多是当日侥幸生还的助拳之人口中传出
。
像是万兽山庄就在九华山大战后,确立了其在江湖上的赫赫威名,提起“万兽之王”
铁战的威名,无人不赞一个英雄了得。
直到今天,被伏虎和尚叫出“南海老妖”这一名字,封翼才猛然醒悟,刚一开口却暗
暗后悔。
黑无涯自封“南海老祖”,“老妖”之名是正道之人背后称呼他的,“南海老妖”的
称呼也是从此而来。
黑无涯瞥眼瞄了不远处的封翼一眼,桀桀怪笑出声,听不出是喜是怒,当日被钟道临
跟古逸诚所伤后本就饮恨在心,这一被揭伤疤更是心中怒极,哑声道:“想不到小娃娃还
认得老夫,嘿嘿,赏你个见面礼吧!”
正说着,右手干枯的爪子在宽大的袍袖中一扭,三指聚拢微弹,一道翠微色的虚影,
快如电闪印向封翼的眉心。
封翼连闪躲的念头都欠奉,只感觉双眉之间一凉一麻,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一声炸雷似的冷哼,将封翼从浑浑噩噩的环境中震醒,浑身打了个激灵,耳中传来了
伏虎和尚雄浑的声音:“保守元一,三才不动,泥丸无有一动,丹田沉空守寂,百骸六欲
不生,毒精自消!”
“嘿嘿嘿嘿!”
黑无涯眼中闪过一丝狡诈的闪光,若无其事道:“小小玩意儿,还劳华严禅宗首座费
心?”
伏虎和尚不屑冷哼道:“怪不得你藏在鼠洞潜修逾十载,真气武功却毫无寸进,狭窄
的胸襟,如何能包揽如海般广阔的武学极致,要不是玄机子要亲取你的狗命为小临报仇,
洒家现在就超度了你个老匹夫!”
黑无涯老脸煞白,气得咬牙,将已经到喉咙的一口鲜血又重新咽下,两手虚空揽月,
十指朝天,浑身骨胳炒豆般爆响,黑袍瞬间暴开,露出麻杆儿一样枯瘦的肋骨,无数的布
片儿冲喷射开,只听他猛然厉啸道:“谁跟你说过老夫潜修的乃真气武功?幽冥暗侮,阴
火魍魉,赦!”
蓦然,整个空中漫天飞舞的黑布片,突然无火自燃起来,眨眼间汇聚成线,形成一条
冒着蓝色火焰的八爪火蛇。
四周的气温陡然狂升不止,地面的落叶腾的燃起火苗,一窜老高,只把一旁的大树枝
干都燃着。
黑无涯张开大嘴,露出了一口森寒的白牙,猛的咬下一小截舌头,全身如烧红的木炭
般通红,张嘴朝天空的火蛇喷出一口黑血。
火蛇浴血后猛然涨大了三倍,变成了双头火蟒,不住吐着火红的信子,八爪虚抓着,
两个蛇头来回伸缩昂首,咆哮不止。
“乾坤无极,阴阳煞气,凶寡迭生,诛降戮服,律令,急!”
黑无涯声嘶力竭的狂吼不止,双唇间不住往外流出粘稠的黑血,咒言初起,半空中的
双头火蟒猛然朝身下的伏虎喷出一股烈焰,浑身膨胀着带起了凝空的焰流,朝地下的目标
撞去。
“龙虎山法咒?”
伏虎狂喝一声,提聚全身功力及体,浑身汗毛根根竖起,立即从最初的震撼猛醒,不
知道黑无涯如何修炼了龙虎山的法术来激发了生命的潜能,利用符咒秘术和自己玩命?
对阵秘咒形成的双头火蟒不比对战真人,毕竟没有弱点罩门,他明白万千江河有源头
,只有毙掉施法之人,才能渡此险境。
他任凭双头火蟒扑向自己,不避不躲,双目射出凌厉的寒光,直罩住十步开外的黑无
涯,双拳交于身前,化拳为掌,脚下使出缩地成寸的功夫,挥掌猛劈身前因受伤在前、而
后施法耗费真气而气喘吁吁的黑无涯。
和上次悄无声息的一拳不同,伏虎的两掌带起了尖啸的风声,在双头火蟒轰中自己的
同时,猛然印在黑无涯胸前三尺之处。
雄浑无边无际的庞然巨力,如山洪决堤般从伏虎周身狂然爆发,惊涛骇浪般朝黑无涯
涌去,吹得他衣袍猎猎作响,如狂风中的一叶孤舟来回摇摆,他不住抵御着能把他碾成肉
末的庞大气流。
突然,一股无可抗拒的狂暴劲气,如气柱般从狂风中穿过,猛轰向黑无涯的前胸大穴
。
黑无涯暗叹一声,知道伤敌无望,再不走,连自己的命都要搭上。
他扭身用左肩硬挨了伏虎和尚碎金裂玉的一掌,肩胛骨即刻碎裂,再也忍不住胸中不
住往上涌动的憋闷,“哇”的一声狂喷出一蓬血雨,凄厉的长啸顿起,硬生生撞断身后的
小树,越去越远。
双头火蟒刚撞上伏虎和尚就从腰部爆裂,无数的火苗流星坠地般砸下,土石碎裂,树
木摇晃,地上的枯枝落叶变成了漫天飞舞的碎粉,来回飘浮,可见伏虎的真气是如何的强
绝。
伏虎脖上的天佛珠隐隐浮现金光,头上的毡帽早已不知丢向何处,露出了油亮光脑袋
,衣袖下襬燃起了几处火头,肩头以下烧焦了一片,唇角挂着血丝。
他半晌才吐出一口热气,伸手拍灭身上的火头,仰天一阵大笑道:“壮哉,好久没这
么痛快过了!”
言罢,双眼现出一抹精芒,朝坐在土坡之上的封翼大喝道:“小子,能不能活命,就
看你的造化了!”
光州东北与安丰府之间,耸起两座雄山,山脉连绵广宽,地势雄重,其山势起伏处拔
起一座孤峻险峰,峰顶飘飘云雾缭绕,紫气升腾,缥缈如幻。
但见峰上绵延古木参天蔽日,山风劲吹,树杈枝条如松涛其奏,其间虫鸣鸟唱,其上
白云飘荡,甚有气象。
在山峦蜂腰跨处,一座铁索石桥荡漾其上,横跨两山,完全无视山口间狂风怒啸,毅
然独立,悠久的岁月使铁索浮现出一层青锈,仿佛提醒着世人沧桑的更迭。
蓦的,石桥上白光闪动,一道虚影脚尖儿轻点石板,如流星赶矢般电闪而过,一眨眼
的功夫就如一朵白云般升上了峭壁,朝北山山巅窜去。
北山峰顶,一株苍天的老松柏被岁月压垮了身体,艰难的弓着背,随意舒展着那早已
雕零无叶的枝干。
松柏下,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僧,一袭发白的黄衣袈裟简单的披在身上,手捏莲花,朱
唇含笑,十指向天,闭目盘坐在一块突出的石崖。
山风吹过,老僧衣角微扬,伴随着清风的频率微微浮动,给人一种无忧无喜、空无所
空的玄感,就好似老僧本来就是环境中的一员,而不是一个活生生的“外人”。
第三章龙脉出世
“你来了!”
老僧刚发出声音,对面本是空荡的山石之上,突然现出了一个颀长的青年身影。
这一声问询,丝毫不差的传入了来人的双耳,不由使来人全身微不可察的轻轻颤动了
一下。
此人白衣如雪,面如冠玉,肌肤呈现出一种古铜色的光芒,一头乌黑长发随意的披散
脑后,随风起舞,正看着老僧的双眸一时神光闪动,忽而又带有一丝说不上来的落寞,轻
轻的应道:“是的,大师,我来了!”
老僧觉察到了来人心灵的波动,缓缓睁开了双眼,微笑道:“温儿,潮起潮落,寒去
春来,还看不破吗?”
说罢,老僧柔和的眼光,直洒在对面之人的心灵深处。
被叫做温儿的年轻人,知道方才自己身体微微一震的情景被老僧尽收眼底,刚想抬头
解释什么,却突然和老僧四目相投,一剎那间,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心中的郁结豁然而
解。
老僧赞许的朝年轻人点了点头,捏莲花法印的右手轻点地面,而后缓指上天,又回归
自己的心口,画了一个小圈儿,淡淡道:“缘起性空,诸行无常、诸法无我,诸受是苦、
涅盘寂静,贫僧虚度人间八十三载,如今大限将至,尘世间的一切再也与我无关,唯一放
心不下的只有一事,温儿可知为何?”
从青年双足踏入山峰岩石上的时候,他就感觉老僧身上有一种未曾见过的气息,那是
大地沉沦,万物雕零时的气息。
如果把一株小草从土壤中钻出时的气息形容为生的话,那么老僧这时身上所蕴含的气
息则截然相反,是那种花草走向枯萎的气息,一种死亡的感觉。
正是由于从开始就猛然看到了这点,才使他历经残酷修炼,已经变得坚毅绝伦的心灵
出现了一丝缝隙。
如果不是老僧及时用无上玄功通过目光传入他的心灵,弥补他对生死轮回的潜意识迷
茫,就这一单单的心灵破绽,就有可能让他在今后突然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青年听到老僧的问话,放下心头生死的包袱,负手含笑卓立。
他知道老僧非是问询如此简单,别人不清楚面前这位看似普通的僧人,他却知道眼前
这位大苦禅师的造诣。
大苦禅师俗名赵天应,乃宋廷皇族后裔,因幼时天赋异秉,触类旁通而冠绝诸皇子,
二岁识字,五岁赋诗,被当时内廷帝师法常隐喻为不世出的天纵奇才。
弱冠之年的赵天应,不知何时接触到了老庄学说,从此深陷其中,逐渐厌倦了宫廷中
糜烂与无时无刻不在阴狠狡诈的夺权争位生活。
他甩开皇位的束缚远走漠北,四处寻访高人论道无常,他此举使得正面临异族入侵的
赵姓皇族大为震怒,将其视为叛逆,除名族谱。
此时的赵天应,结识了星相大师易工龄和同样对道家学说充满向往的王中孚,三人抛
开民族国家的仇恨结拜金兰,共同探讨人生命运的真谛,后因一女子林朝英的关系,赵天
应心灰意冷遁入空门,法号大苦。
次年,王中孚东出潼关至山东宁海,偶遇当地马钰、孙不二夫妇,被其胸中玄理所感
,筑庵事之,庵名“全真”,王中孚入道后改名@,字知明,号重阳子,于是建派“全真教
”。
本来王重阳参悟天人之道,大苦禅师静修般若,谁知后来风云突变,金国被蒙古帝国
铁骑几乎一夜间踏平,忽必烈接过成吉思汗和其父拖雷的铁鞭,继任大汗,剑指大宋。
蒙古铁骑狂风扫落叶般的横屠八域,十万里江山顿时烽烟四起,宋境之内生灵涂炭,
版图破裂,灾民如蝗虫过境一般,漫天遍地,各地尸骨暴露街旁,民不聊生。
刘基这才被易工龄所遣,跟随大苦禅师学艺历练,以求救民于水火。
刘基心念略动,沉声道:“蒙人残暴不仁,弄臣专政,恣意淫逸,各地水旱疫疾,地
震山崩相继而作,民生困顿,饥荒四起,蒙人却仍旧纵情挥霍、滥发钱钞,以致物价腾飞
,价逾十倍,如今各地百姓尸骨如山,天怒人怨,大师可是为生灵生活在水火而忧心?”
刘基和大苦禅师虽然有师徒之实,却无师徒之名,一直以来大苦禅师都不与他师徒相
称,只论佛道,不论尊卑,是以他才这么直呼大师之名而无所忌。
大苦禅师嘴角微微一掀,露出了淡淡的微笑,红润的脸上散发出一种光泽,把刘基看
的心神一紧,明白这是回光返照的情形,却听得对面大苦禅师说道:“佛有大苦,亦有大
悲,佛无慈悲则不济世人,如今妖星降世,群魔乱舞,致使生灵涂炭,百业雕零,易老怪
夜观紫薇天象,东南巽宫天乙巨门土星之位挪移,西南坤宫六煞文曲水凶星之位腾转。”
“此处本有洪荒和玄黄两星阵,水可制火,火为水用,成水火既济之美,如今却水火
不济,西部兑宫为五鬼廉贞火凶星,火本得水制则无患,如今金星却倾泻于五鬼毒火处,
火上浇油,指出如今主星遭胁迫越发黯淡,岌岌可危,不日将陨落,而新主尚未临世,蒙
人势大,不可强御!”
刘基知道大苦禅师不会无故说这些,也明白如今蒙古帝国的声势正如日中天,所有反
抗的势力,面对强大的蒙古铁骑无疑不是螳螂挡车,难道就真的不可挽回,眼睁睁的看着
蒙人四处屠戮汉人同胞?!
想到这里,他苦笑叹道:“死去原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蒙人势大,难道我们
要坐以待毙不成?”
大苦禅师摇了摇头,一直微闭的双眼,猛然透出一丝凌厉的电光,显示出了不凡的修
为,伸手从宽大的衣袖中掏出一封信,轻轻一送,手中信纸如飞燕般朝对面跃去,似快似
慢,分毫不差的落入刘基的掌中。
大苦禅师扬声道:“蒙人坐大,与宋廷腐败荒淫,奸臣当道不无关系,宋朝这汪水已
成死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任是孙武复生也回天乏力。”
“如今唯一能够做的,就是破坏蒙人气运,鞑子兵多将广,餐冰卧雪,好勇善战,非
是如今各地残兵败将可挡,这封信是易老怪云游之前托贫僧转与你,望温儿能够明白!”
谈起自己俗家的亲族,大苦的话中却毫无留恋的感情,就好似在说一个旁人般不带感
情。
刘基打开信封,摊开信纸定睛一扫,力透纸背而又略显飘逸的字体,正是易工龄的手
迹。
以他如今的修为,只要略一瞥,就能将周围景物尽收眼底,只是眼光略定间就抬头大
讶道:“龙脉?”
大苦禅师不见怎么动作,身体好似无物般从地上缓缓腾起,落脚站定山岩之上,深深
呼吸着山间带有花草气息的空气,看着远处郁郁葱葱的草木和西天沉日的昏黄,状极欢愉
,这是他在这个世上能看到的最后一次落日了。
就在刘基心中浮现了一丝落寞的时候,就听大苦禅师笑叹道:“大道无形,生育天地
。大道无情,运行日月。”
日月有数,大小有定,阴阳相胜之术,昭昭乎进乎象,道家所言虽消极却也颇有些禅
机。
“你此次前去,既是应世也是渡劫,凡事因缘而动,因觉而止,不必太在意是非成败
,易老怪还有件东西让我传给你,你随我来!”
说罢,大苦禅师的身形从他的面前凭空消失,等到一声梵音传来,已经是半山腰了。
刘基受到大苦豪情所染,双目神光闪动,纵声长啸,如大鹰般腾空而起,纵身跃出峭
壁,遁入山外的无尽虚空。
山风凛冽,树木猎猎作响,夕阳西斜,天际被染红的同时,山峦隐伏在了一层昏黄之
中。
七月十三,东平路与大运河交界。
大运河两岸遍植衰柳,影子被月光映射在地下,碎阴满地,显得十分幽静,此时暮烟
四起,苍穹之上一盘明月,清光四射,虚影凝空。
突然,一阵急剧的马蹄声,震碎了月夜的幽宁,两队各百许人的骑兵队,分从两岸林
木外穿梭疾进,蹄声鼓奏,树林中虚影重重。
透过林木间隙,一道道灰黑色的人影成扇形闪过,无一遗漏的搜索着幽林内的景况,
间或从林荫深处露出点点寒光,原本静谧的林地平添了一股肃杀之气。
大运河上,十三艘高逾九丈的蒙甲楼船巨轮,从吃水线上五尺之处荡起两排木浆,斜
插入滔滔江水中,摇摆间掀起了片片水花。
十三艘战舰楼起五丈,舰桥两侧分置四座投石喷火箭楼,将帅舱牢牢护卫其中,船帆
乃耐火毛皮内层制成,不惧烈火,此时皆是九桅皮帆张满,整个船队如一条水龙般,劈波
斩浪,快如奔马的朝南开进。
此舰名为“九桅狼牙踏轮”,乃忽必烈灭宋时亲自监制。
当年窝阔台以南宋违背盟约为由,亲起蒙古铁骑十万,大举灭宋,蒙军兵分三路:西
路由巩昌攻四川,中路南攻荆、襄,东路进军江淮。
由于宋军已有防御,并借助水军顽强抵抗,蒙军的骑兵优势在山地与水路难以发挥作
用,因此未能灭宋。
蒙哥即位后的第二年,又部署灭宋,发兵从临洮经四川西部,入云南迂回奔袭。
元宪宗八年,蒙哥亲统大军绕开宋军水师,由六盘山一路势如破竹攻入四川,谁知天
违人愿,被一神秘人单人独骑,将其掌毙于合州钓鱼城下,从容而去。
蒙军被迫仓皇撤军,两次灭宋皆破灭于水军。
忽必烈即位后,改变战略,大力发展水军,拿出国库一半银两督造舰船,兴建水兵,
三年时间建立起一支庞大舰队,远超宋军水师,以泰山压顶之势,由襄樊为主攻方向,从
中突破,兵锋直趋宋都临安,最后灭宋。
这些巨舰正是当年攻宋主力,蒙古水军无敌的象征。
此时,其中一艘悬挂日月黄龙旗的巨舰主舱内,八位形象各异的人物聚集其中,在官
道大路上单弓三箭射杀幼童的旭尔术赫然在列。
但此时的他不过是陪居末席,俯首安立于舱门近处,面对其余七人,连大气都不敢出
。
其中一人身穿朴素布袍,一头乌黑长发扎于脑后,好似有些懒散的斜靠在一张铺有虎
皮的红木大椅上,左手三指轻捏着一株含苞碧绿海棠,微闭着的斜长凤目一眨不眨的端详
着手中花枝根茎,好似对这朵普通花卉的天然脉茎十分着迷。
捏着花枝的纤细玉手晶莹剔透,内蕴柔光,就连刚出世的幼童肌肤也远远不抵其万一
,整个人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诡异阴酷的魔力,迷人心魄。
周围站立之人,非但没有因为此人女人化的举止而生出小窥之心,反而更加恭谨肃然
,呼吸放缓,生怕打扰了此人的雅兴。
其粗糙的布衣非但没有造成低俗的感觉,反而更加让人感到与众不同,而且心中都有
种错觉,明明此人是端坐在红木大椅上,却让他们感觉到在不停移动。
换句话说,如果几人闭上眼睛,就将立即失去此人的位置,并丧失一切的精神感应,
怎能不让人心惊,就连一向眼高于顶的黑无涯,在初见此人下灵觉都不由的一颤,更遑论
其他不懂上乘武功的蒙古将领了。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蒙古当朝宗王乃颜,成吉思汗幼弟铁木哥斡赤斤玄孙,曾三次拜
帅攻灭伊朗木剌夷和东大食,并进兵攻占麦加、大马士革等地,惊震欧罗巴,如今总领天
下兵马,武功之高,已逾天人合一的无上境界,多次于万军之中孤身力毙敌方主帅,兵法
武功在蒙古军中不作第二人想。
乃颜如今与当今帝师罗古罗思监藏、白头峰天极宫宗主厉沧海、和玄机易理大师昆仑
莲花上人广寒羿,并称蒙古帝国擎天四大基柱,权倾天下。
他因主张以汉治汉而深得蒙古大汗忽必烈赏识,亲调守卫大都的怯薛精锐三万铁甲禁
卫军,由其全权调动,负责此次关乎到蒙古兴亡的神秘事件。
船舱内,乃颜轻笑一声,抬头看了一眼窗外滔滔的河水,淡淡道:“舰船已至东平,
此次行动,诸位可有良策?”
虽是问话,却有种从容不迫的轻松感,调动手下的思维,从中修订自己的决策,是其
一向的驭人手段。
立于乃颜身前不足三步的阿合马不敢怠慢,赶忙上前一步,恭敬道:“属下奉命遍遣
探马,于消息散发源头之处,方圆百里之内遍查,皆无人能说明此次消息究竟是何人散发
出来。”
“如今不但风闻江湖,就连高丽与日本也派出高手从海上秘密潜入莱州地域,图谋不
轨。”
正说着,抬头微察乃颜的脸色,看到仍旧一种悠闲洒脱的意味,稍稍松了一口气,由
于查无头绪,不免心中惴惴,直到这时心头的大石才慢慢落地。
半月之前,宁海州突降神迹,大海之上立现万道霞光,白头山山巅万年寂灭无声的火
山同告喷发,山峰震荡下,四角相继崩塌。
此事从河林传至大都,龙庭惊骇震动。
要知蒙古族起源东北大兴安岭北段、额尔古纳河南岸一带,直到后来才慢慢迁徙到斡
难河、怯绿连河的漠北草原,白头山一直被誉为蒙古的神山,如今突然崩塌,实属异象。
同时,黄海与渤海之上凭空出现七岛,与九天之上北斗七星完全对照吻合。
从宁海州传来消息,此乃龙脉凸现,星辰凌犯元廷,只要能进入仙岛,切断蒙人龙脉
,则蒙古气运即可被截破。
本来这一消息只被当成传说,但一直到七岛之上果然如消息所说,一夜之间突然长满
内陆都不曾出现的奇花异草,岛内虫蛇鸟兽齐聚时,才真正被人信服。
于是当地大胆渔民开始抱着各种目的蜂拥登岛,可这时登岛的各色人等,不比当日初
现七岛之时,无一人得以生还。
当地达鲁花赤监治感到事态重大,立即封锁全部官道要卡与河岸港口,呈报元廷,这
才引出了乃颜此次之行。
旁边之人一声冷哼,却是云都赤带刀者统领,蒙古万夫长察达兀,生的铁骨铜肤,双
眼豹目炯炯,腱子肉将袍服撑的老高,状态豪猛,听到阿合马之言,冷冷道:“中书大人
此言是说毫无所获了?”
色目人阿合马以善理财深受忽必烈的信用,被任命为中书平章政事,早就被一帮蒙古
亲族看着不顺眼,如今听说此厮毫无所获,察达兀趁机发难。
阿合马城府极深,虽然心中狂怒,脸上却笑咪咪的应道:“小吏本领低微,当然不如
察达兀大人明察秋毫,属下甘受责罚!”
最后一句却是向乃颜所说,再也不看身旁的察达兀。
第四章蒙军南下
阿合马此言分明是将他推上前台,言下之意,如果你能知道原委不妨直说,否则还不
是与我相同。
察达兀脸上变色,刚要开口,却被一旁的乌马儿插口道:“莲花上人师徒已经启程多
日,想必以广老师对乾坤易理的造诣,一定可以勘破迷局,唯今之忧是汉人又蠢蠢欲动,
虽是米粒之珠难放豪光,却也不得不早做防备。”
乌马儿本名赛典赤.赡思丁,乃伊斯兰回回人,降蒙后侧重汉人中庸之道,相较于察
达兀,与阿合马皆为外族,唇亡齿寒下不免出头打个圆场,免得越闹越僵。
阿合马朝乌马儿微微点了一下头,接着道:“属下本也以为此乃汉人捕风捉影,无故
生事,可随后找来海图查阅,自宋徽宗海治司绘制东海诸岛海图至今,东方诸海之上,此
七岛确实从未见诸典籍。当地渔民从祖上几代捕鱼捉虾至今,也从没听过这些岛屿或见过
此种异象。”
“如今卑职只能遣十四艘踏轮海舰,每岛南北各摆一艘,遥遥观测七岛,却不敢深入
七岛所在的近岛海域,无论大小船只只要一靠近七岛近滩,绝难生还!”
乃颜听到这里,轻抚掌中碧绿海棠,头也不抬,淡淡道:“传闻此处乃一代寻龙天师
赖布衣蓬莱登仙之地,归真之前曾告知百年后世定有七星龙脉现世,如今百年已到,东海
突现七星海岛,就连一项无欲无念的莲花上人广寒羿老师,也忍不住移驾东海,真是越来
越有趣了!”
沉吟一下,续道:“铁穆,你部一路探查,可有眉目?”
一位肩搭猎鹰、脸容古朴、满身刀疤的大汉,听到乃颜问话,应声踏前一步,沉声道
:“各行省州县江湖人物皆蜂拥而动,白莲教,明教、弥勒教等各派势力,分派教内高手
向宁海州莱州地域集结,道门的全真、正乙、真大教、太乙四教表面超脱尘世,不问朝政
,暗中也蠢蠢而动。”
“另有不明身分的江湖人物陆续抵达归德府至大名路一线,看穿着习惯,应是金狗余
孽,各路探马遵照王爷指示,只是监视而没有行动,如何处置还请王爷示下!”
铁穆说话间,周围船板随声音震动,语调沉稳,谈吐中显得思维周密,令周围之人不
敢小瞧这个表面狰狞粗犷的大汉。
在漠北,铁穆的名字可止婴孩啼哭,任谁都知道昔宝赤的鹰人统领铁穆,追踪暗杀的
绝艺天下无双,手下之人个个精于潜踪匿迹之道,对大汗忽必烈忠心耿耿,一向负责刺探
机要情报和暗杀。
他肩头的那只凶猛的猎鹰也没套上头套,就那么用钢爪抓在铁穆的肩头,弯曲的铁嘴
之上,瞪着两只精光闪闪的鹰眼,毫无所惧的盯着周遭诸人,使人瞧之心寒。
垂着一条肩膀、恭立在铁穆后方的黑无涯,发觉铁穆汇报完毕后,有意无意的瞄了自
己一眼,不由心中大骂,明白自己回来后一言不发惹起了此人的不快,在乃颜面前又不好
发作,只得上前一步,咬牙切齿道:“华严禅宗首座伏虎已于前夜现身,在下左臂就是拜
他所赐!”
斜靠红木大椅上的乃颜此时微微一震,一直微闭的双目,突然挤出两道凌厉的寒芒,
船舱之中气温也好似陡降不少。
只听他幽叹道:“人世间朝露昙花,潮起潮落,如飞燕渡涧,白驹过隙,转眼已是百
年,自本帅尽屠中亚十七国联军于麦加,占领穆斯林圣城至今,天下慑服,八方来贡,我
蒙古帝国版图之大,旷绝历代王朝,兵锋所指,谁人敢触我蒙古铁骑锋芒于一二?”
“只有汉人仗其悠久文明,不服管教,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借此机缘,正好聚而歼之
,以筑我大蒙万年基业!”
顿了顿,轻笑道:“这些个迷信神怪仙佛之人,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伏虎和尚一到
,龙虎山玄机法师必然不远,一直与我大蒙作对的汉人余孽必将跟风而至,也不枉本帅亲
来一趟了!”
“至于东海七岛现世,焉知不是天降七星厚福于我大蒙,可笑汉人将此当成救命稻草
,凭此就想撼动我蒙古帝国万里疆土。”
“宋朝无能,官吏腐败,已是不可挽回,他们此举不过是苦苦挣扎,今次务必将反蒙
力量予以全歼!”
“遵令!”
一众将领无不热血沸腾,因七星岛出世而受挫的士气立即暴涨,几位跟随乃颜东征西
讨的蒙古将领,更是被激发出蒙古人天生的血性悍勇,轰然应诺。
乃颜看到麾下众人回复信心,长身而起,负手倚窗而立,一双凤目遥望岸边的垂柳,
心中感叹万千。
自坐上天下兵马大元帅的位子,天下之事能引起他心中涟漪的少之又少,沙场之上几
无一合之将,摧枯拉朽般的横扫欧亚后,那种无对手的寂寞感觉越发难耐。
世间除了寥寥几人能与之论棋外,余子连和他博弈的资格都没有,此次他亲临东海,
与其说是杀敌,不如说成是打破心中寂寞、寻找久违了的刺激更为贴切。
一阵清风透窗吹来,拂起了他双肩的几缕发丝,随风轻轻飞舞,身后众人同时骇然发
觉,一直在他手中的含苞海棠,竟生生的开起六朵花瓣,娇艳欲滴。
不知是风大还是何故,瓣片缓缓的从花枝飘落,刚一触及地下船板,就摔成了无数的
花粉。
正午,莱州城内。
高不及两丈的土城墙遍布磕陋的灰点,透过石箭垛的空孔内望,坑坑洼洼的马路上行
人摩肩擦踵,熙攘而过,各类小贩的沿街叫卖声彼此交杂,无不逢客媚笑着,祈望用自带
的货品交换铜板糊口,各类吆喝声响成一片。
街旁拴马棚里拴着七匹白骆驼,不但形体巨大,通体雪白,而且神骏异常。
后面一座朱漆红楼耸立其中,三层的木楼表漆有些脱落,青砖琉璃瓦下遮日避雨覆盖
着的翔翎石角斜勾其上,已经褪了色的土红色大灯笼分挂四角。
酒楼的金漆大黑匾横嵌门檐,竖着的竹竿挂着一面黄底锈“酒”字大旗,迎风招展,
酒楼内猜拳斗酒声响震云天,酒令喧嚣,人声沸闹。
城外的饥灾遍地跟城内的歌舞升平,好似对台戏一般,让人看不真切。
清脆的皮鞭抽打声刚过,凄厉的哭喊声响成了一团,马路中间用木板石料打起的高台
上,十二三个男女老幼被麻绳绑成一排,眼神呆滞的望着前方,显得迷茫而不知所措。
一个上身精赤的矮汉,正手持黑色皮鞭,对地上一人破口大骂,露出一口黄色的大牙
,狠狠抽打着一个看起来不超过十五六岁的黑瘦小孩。
小孩仅有一条灰黑油腻的布片遮丑,浑身被皮鞭抽出一道道红色血印,疼得满地打滚
,不住凄惨的哭叫求饶。
一旁身穿黑色坎肩的胖子,浑身浮了一层虚汗,对身旁之事视若无睹,一阵阵叫卖“
驱口”的吆喝声从肥脸上的大嘴中喊出,本就不大的眯缝眼儿越发看不清楚,只留下了一
条缝,“来来来,各位看倌,上好的驱口,干活种地,伺候家眷,样样精通,浑身没毛病
,价格公道,童叟无欺,您请看!”
说着,胖子擦了一把额前挂着的汗水,伸手抓过来一个年约三十的壮年,用手一掰,
撑起了壮年的牙膛,对台下的看客囔起来道:“您看,这牙口,保证没病没灾,壮牛一般
使唤,还不抵一头水牛两成的银子,识货的赶紧,错过不候。”
说罢,又让壮年转了个圈,胖子上下拍打,竭尽全力的介绍着自己的货物,丝毫没把
手中之人当成是个人看。
壮年也机械呆滞的回应着胖子的命令,双眼空洞无神的呆望着前方,迎接着自己悲惨
的命运。
蒙古灭宋后,奴婢买卖也开始盛行,通称为“驱口”,像胖子这样的买卖,略大的城
池皆有,以前主要来源是战争俘虏,后蒙古贵族也常将平民掠为驱口。
许多农民无力还债或生活窘迫,子女乃至自身也沦为驱口,官府规定驱口可视同主人
财物,经过一定手续即可转卖,所以如今驱口买卖之风甚盛。
在大都、上都均有人市,只要经官府检查给据,就可以买卖交易,于是专门进行人口
贸易的人贩子大行其道,百姓深受其害。
一幢瓦房拐角,段秀瞪着一双滴溜乱转的小眼儿,警惕的观察着四周。
胖子的叫卖和台上小孩的凄厉惨叫,他当然清晰入耳,虽然心中同情却也爱莫能助,
如今弱肉强食,能管饱自己的肚皮才算本事。
于是乎,一个个穿金戴银的女眷和身着锦衣的行人都逃不过他的观察,谁的袖筒鼓荡
,谁的怀中坠物,他都在闪念的时间做出判断,同时算准下手的风险系数,至于逃跑的路
线,则更是轻车熟路了。
段秀人称“小手儿”,是莱州城内一个不起眼的小混混,爹妈在他幼时就死于战祸,
从此头上无片瓦遮雨,饿得驮不住了,就开始和街边的混混“学艺”。
在一次次的失败与暴打中,妙手空空的技术水准也是一日千里,虽说偷到手的钱物大
头都交给混混头了,可剩下的起码能混个饱肚儿。
做这一行,他也是越来越有心得了,知道什么人是绵羊可碰,什么人是恶狼难惹。
突然,段秀小眼一亮,“噌”的跳了起来,双嘴儿一抿,把目光停在了一个背布袋的
老者身上。
段秀看上他,一是因为这个老家伙明显不具备杀伤力,二是老者穿着不俗,损失个三
核两枣的也不至于立马上吊,所谓盗亦有道,赶尽杀绝的做法乃空门大忌。
段秀蹑手蹑脚的跟随着老者,不紧不慢的随着人流移动,他故意几次触及老者身后的
布包,老者却一点反应都没有,甚至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碰到了人,也好似无所觉一般,
段秀放下心事儿,暗骂:“老糊涂!”
心道:就你这把老骨头,任谁都不会放过,便宜别人不如便宜小爷我,老子饿的头都
大了。
想到此,段秀右手轻搓,一把开刃的小铁片顿时滑入手中。
他心中嘿嘿一笑,装作立足不稳般朝老者栽去,小铁片轻轻翻动,在布袋上开出两道
三寸长的口子。
老者似乎毫无所觉,被他撞了一下依旧朝前走着,段秀心中高兴,没想到如此容易,
伸手就想去掏包内的物件。
就在段秀的小手差点就摸上布袋表层的时候,突然从布袋中飞出两只五彩缤纷的艳丽
小飞虫。
段秀人小鬼大,本身就紧盯着背包和老者的反应,眼睛可没闲着,当看到两只小飞虫
居然长出了獠牙,还带了条好似蝎子的尾巴时,心里“咚”的一家伙,就好像被谁劈了一
斧,“妈呀”一声鬼叫,仰身就往后倒。
两旁行人被他的鬼叫吓了一跳,停步朝这边望来,几个女人更是被他这一嗓子惊的原
地蹦了起来,扭头张望,就这一耽误,老者“砰!”的一声撞到了前面一个妇人胸前。
那妇人也不含糊,脸红着抬手就是一大嘴巴,“啪”
的一声搧到老者的左脸腮帮子上。
老者一个踉跄摔翻倒地,身后背包跟着甩了出去,骨碌碌的从背包中滚出一件东西来
。
那妇人胸前被老者撞上,心里憋了一肚子火,正要破口大骂,猛然看清了滚出来的东
西,“啊呀!”一声尖叫,两眼一翻白,闭气晕了过去,翻身倒在街上,原来那竟是一颗
人头。
这时,从老者先前背着的布袋中突然飞出无数飞虫,各种艳丽的颜色,千奇百怪,舞
动着小蝙蝠一般的肉翅膀,龇牙咧嘴的朝行人咬去。
这下子可炸了庙,男女老幼先是见人头落地,后是大群长满獠牙的飞虫满天乱舞,一
下子哭爹喊娘,抱头鼠窜,都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
几个没来得及跑和十二、三个周边看热闹往里挤的人,立刻被飞虫扑中。
飞虫刚一着体,就一嘴咬烂皮肉,蜈蚣似的脑袋瞬间就钻了进去,被飞虫附身的人无
论男女老幼,就像是着了魔般的四处抓咬着身旁的人,直到把身旁之人活活咬死才放弃,
接着扑向下一个人。
刚才还熙熙攘攘的大街,顿时变成了凄惨的阿修罗地狱,一滩滩鲜血和肉块遍地都是
,被飞虫附身的人有的疯魔般扑向人群,有的扶起地上的死尸,一把扯掉尸体上的手脚,
放在嘴中大嚼,马路上腥风血雨,惨不忍睹。
翻倒在地的段秀,完全傻在当场,几只蝎尾蜈蚣脑袋的飞虫扑腾着肉翅,滑翔着朝他
飞来,离他的身体越飞越近,耳中满是飞虫舞动翅膀的嗡嗡声。
眼看就要被这些张牙舞爪的邪门玩意咬中,一道冷冽的寒光扑面而过,面前飞虫立即
身首异处。
寒光毫不停歇,直指前方精神陷入疯狂的人群,眨眼间,四处疯狂撕咬的人群被寒光
斩过,鲜血喷溅下,仰天毙命。
空中乱舞的五彩飞虫,在寒光暴闪间立刻殒命,悄无声息的断为数截如下雨一般的落
下,段秀一激灵,赶忙站起,看到的是一双无比深邃灵动的目光。
一个披着乌黑长发的白袍青年,正脸色凝重的站在他的身前,背上背着一把含鞘宝刀
,手持剑鞘,一把幽光闪动的长剑正在青年手中舞动,无形的剑气如点点厉芒从空中闪过
,刺向不住从尸堆中飞出的彩虫。
可这些彩虫不知为何却越来越多,不住从尸堆中飞起,杀也杀不完,一旦遗漏一二,
被其飞走,将会前功尽弃,后果不堪设想。
“咯咯咯咯!”
突然,从段秀后侧传来了一声“咯咯”娇笑,只见天仙醉酒楼对面的客栈房檐上,不
知何时坐着个身穿翠绿短袖、脚踏粉红绣花鞋的少女,正边嗑瓜子,边来回踢着两只小脚
,笑嘻嘻的看着白袍人挥剑。
少女生的明眸皓齿,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双眸闪过一丝狡黠,忽又变得
天真无邪,露在小袖外的两臂肌肤雪白如玉,晶莹剔透的好似要滴出来蜜一般,朱唇含笑
,小嘴一边悠闲的吐着瓜子皮,一边小声嘀咕道:“哎呀,这些虫子怎么杀不完呀,嘻嘻
,穿白衣服的小子好傻哦,都不知道用火烧!”
少女天真烂漫,一点都不把凶恶的情景放在眼内,让房下的段秀看的直呼邪门!
虽说少女是小声嘀咕,可音量不好不差正好能让白袍人听个明明白白。
白袍人又好气又好笑,心中同时一凛,如今大街之上已经人去街空,浮尸处处,血流
成河,莫说是一个小女孩,就算是古井不波的老僧也会心颤不已,谁人用如此歹毒的盅虫
来对付普通百姓?如果不是他恰好经过,此城不到一天即成鬼域。
想到此,他扬声道:“在下刘基,请教姑娘此乃何物?如何除去?”
少女吐出一个瓜子皮,抿嘴笑道:“姑娘?嘻,是叫我吗?要杀死这些虫子嘛,也容
易的,可本姑娘不告诉你!嘻嘻!”
说罢,又是一阵娇笑,继续嗑瓜子,笑咪咪的看着刘基忙活,好像很得意。
第五章蜂拥而至
段秀听到此,心中恼火,这丫头简直就不把人命当回事儿,想起刚才少女所言的“火
烧”,心中一动,飞奔入街旁一户人家,取出半桶火油和两盏煤油灯,从怀中取出火折子
,脱下上衣包住油灯油桶,用火石打着点燃衣服,挥手扔到尸体堆中。
刘基一皱眉,暗忖应不是如此简单,这一沉吟却来不及阻止段秀的动作,只见燃烧的
衣物将旁边的尸体燃着了。
才一会儿的功夫,就燃起五六尺高的火苗,越烧越旺,可飞虫遇火后非但没有被烧死
,反而越胀越大,蜻蜓般大小的飞虫转眼就膨胀到蝙蝠大小,拖着长长的尾巴,双目赤红
似滴血,扑搧着长长的肉翅,叽叽喳喳乱叫,以更快的速度朝刘基接踵冲来,前面的死了
,后面的继续猛冲,视死亡为无物。
“无量天尊!”
随着一声宣号,一道灰色的人影突然出现在酒楼之上,一位身披灰色道袍的小道士嬉
皮笑脸的舞动拂尘,左手五指不住变幻。
蓦的,小道士双掌之上闪现出一团青色火苗,只见他右手朝场中一点,青色火苗嗖的
飞入街心高空,猛然膨大如球,越来越亮,越来越大,下一刻,好似竟然停顿了剎那光景
,又猛然炸开,如流星雨般缤纷砸落,将一大片场地完全罩住。
所有的飞虫遇到青色火苗,立即以几倍的速度膨胀,而后轰然暴开,有几只想逃跑却
无法通过流星火幕的包围,连人尸都被青色的火苗烧成一团炭灰,更遑论这些飞虫,无不
纷纷暴开,尸骨不存,空间中顿时弥漫着一股股焦糊味,令人作呕。
“咦?”
段秀正被眼前道士的绝艺震惊,听到后方传来一声惊咦,扭头朝后,却只见到一道绿
色的倩影,一闪而逝。
刚才还坐在房顶笑咪咪看戏的小女孩,这时已经芳踪不在。
刘基同样惊异于道人的高深功力,此等将体内三昧真火炼化实形的玄功,绝非一般修
行者所能做到,正要请教对方名号,就听小道士笑嘻嘻招呼道:“朋友,此处非是讲话之
处,随贫道来!”
刘基伸手入怀取出一锭沙金,快速塞入段秀的手内,笑道:“多谢小哥援手,如今兵
荒马乱,不如安下心来做个小本生意,也好过如此火中取栗,这年头啊,谁都不容易!”
段秀被手中传来的沉重感觉下了一跳,激动道:“大侠,这……”
想要再说什么,却看到刘基已经长剑入鞘,腾空跃上路旁酒楼屋顶,跟随先前那个道
士远去。
不知该说什么的段秀,呆立街心半晌,才仿佛想起什么似的咬了咬牙,迈步朝城外狂
奔而去。
城外。
两旁幢幢树影接连从刘基的余光中闪过,任是他催发全身功力,拼命追赶身前的那个
道士,仍旧连人家的衣衫尾都碰不到,不由得心中暗骂,前面那个嬉皮笑脸的道士,时不
时回头挤眉弄眼的朝自己嘻嘻而笑,分明在嘲笑他的修为。
憋着一口气的刘基,在少年人不服输的意念驱使下,算是跟道士耗上了,两道人影疾
如脱弓之箭,一前一后,穿林涉溪,不多时,已经离莱州城越来越远。
“嗷!”
不知道跑了多远,就在刘基真元耗尽的当口,突然从前方密林传出一声虎啸,急切间
一个侧身猛的停住身形,前后真气的剧烈转换间,俊脸顿时浮上一抹艳红,额头见汗。
提功戒备,举目前望,刘基就见密林外黑影一闪,现出了一头体形巨大的斑斓猛虎,
全身墨如黑漆,一双黄睛虎目寒光闪闪,灵气逼人。
先前仿佛跟刘基赛跑的小道士见到黑虎不闪不避,奔跑中一个翻身,安然落于黑虎脊
背,扭头朝刘基笑道:“多跑跑能让附在你皮肤表层的毒气快些挥发出去,你最好立即坐
下行元守一,炼虫为气化为己用,否则盅毒入体,将一生难窥武道极致,你我缘尽于此,
告辞了!”
听到这番话的刘基,急忙内视经络,探查之下,二话不说盘腿朝地上一坐,虽然明知
道眼前道人功力深不可测,所告诫自己的都是金玉良言,仍是忍不住止息问道:“敢问仙
师道号怎么称呼,小子刘基多谢仙师指点!”
轻轻抚摸了黑虎脑门的道士,没有回答刘基的话,袖中掐指一算,反而诚挚道:“想
必小友是因东海蓬莱七星岛现世而来,如能听得贫道一句,从哪里来回哪里去,那不是你
等三界之人可以明白的东西!”
说罢,头也不回的骑虎而去,远远声音传来:“麒麟殿上神仙客,龙虎山中宰相家,
算能问鼎天下,莫问云山深处……”
刘基闻声脑际轰然一震,这才明白,眼前之人竟然是属于江湖传说的龙虎山天师玄机
子,没想到居然活生生的出现在自己的眼前,激动中想要再次称谢,眼前却哪里还有黑虎
跟玄机子,身影早已渺然。
打坐许久的刘基悠悠转醒,浑身皮肤浮上了一层略带腥臭的虚汗,虽然百骸乏力,但
功力经过一番化虫为气的调理,却犹有精进,不免对玄机子暗暗感激,一睁眼才发觉天已
经黑了下来,没想到自己才觉得一盏茶的时间却过了这么久。
因为蒙古人的宵禁,刘基尽管饥肠辘辘,却也只得起身寻荒山小路,朝宁海州方向赶
去。
虽然玄机子曾告诫他不要去,可刘基仍是不愿放弃这个能够破坏蒙古人气运命脉的机
会,即使他也知道龙脉之说是如何的虚无缥缈。
一路穿山越岭,星夜兼程,刘基惊异的发现很多明显不同派别的江湖人物,都扮作行
脚商跟各色人等朝宁海州方向赶,一个个行色匆匆。
可让他感到不对劲的是,无论官道隘口还是林间小路,都未曾碰见蒙古人的盘查,途
中巡查如此松懈,跟他来之前听说的蒙军戒备森严不免大相径庭。
直到一路无惊无险的行至宁海州快要到鲁镇的时候,刘基心中还在暗想究竟是哪里不
对。
第四天的下午,刘基身旁的植被逐渐稀疏开来,眼光渐渐看到了前方升起的袅袅炊烟
,远处鲁镇周边的民居房顶,已经隐隐出现在了目光中。
走到鲁镇镇口,路旁的一个卤面摊内,七张桌子已经坐满了人。
刘基注意到其中四张桌子明显是新加的,案板显得很新,小摊内一对穿着朴素的老板
夫妇正一边拿漏勺在铁锅内捞面,一边热情的招呼客人。
虽然是小本买卖,可这么好的生意依然让这对中年夫妇乐的合不上嘴,手下捞面的动
作越发快起来,连桌上吃剩下的碗筷都来不及收。
同样坐下来叫了一碗面的刘基,也被周围如此多的人吓了一跳。
这些扛扁担背麻包的汉子,虽然衣衫朴素得毫不起眼,可在有心人看来,这些人一个
个太阳穴高高鼓起,眼神凌厉,有些人拿筷子的食指中指跟大拇指三个指头生满老茧,一
看就是经年苦练刀剑形成的。
这些个明显身手不弱的江湖人物都凑到了一块,看起来不免有些诡异,这时候只要有
一队蒙古兵前来盘查,那些藏在扁担麻包内的兵刃肯定会引发一场恶战,奇怪的是任凭这
些一看就是练家子的大汉喧闹,也没有地方上的官军前来干涉。
而这明显是很不正常的,甚至让刘基想起来都觉得有些可怕。
“快,掌柜的,快些给老子端碗面,再切两斤牛肉!”
刘基循声看去,只见一个坐在面摊前的虬髯大汉“砰”的一声,将手中茶碗朝桌台上
一摔,杯子内茶水朝外飞溅,洒了一桌,厉声喝骂道:“老子喝这淡出鸟来的烂茶已经第
八碗了,到底何时给俺上饭,要饿死大爷不成?”
面摊老板闻声擦了擦额头的热汗,一个劲的道歉,赶紧吩咐他老婆把新出锅的一碗面
给这人端过去,以免惹恼了凶人。
“呔,贺老三,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今天看你哪里逃!”
虬髯大汉这一闹,不仅引来了面摊上食客的注目,也同样引来了对面路旁一个矮老者
的注意,这一看之下立刻开口大骂,抽出藏在身后的兵刃,二话不说就朝贺老三逼来。
“呸!”
贺老三措手不及下,只来得及拿身下的板凳挡了对方一刀,立即被来人一个刀花砍中
肩头,疼得他一个哆嗦,凶光闪闪道:“关诚老贼,你别倚老卖老,是俺那忠厚的二哥不
想跟你计较,可不是老子怕了你!”
两人不知道为了什么原因动手对骂的时候,周围一群人都没有露出什么讶异的神色,
看来,此地这些日子多聚江湖人物,天南地北原来不容易见到的仇家也频频“偶遇道左”
,见面不合下动手也就没那么奇怪。
整个面摊三十多个食客,也就刘基身后的一桌人怕殃及池鱼,将桌子带碗朝前挪了挪
,照样大吃大喝,似乎对近在咫尺的打斗一点兴趣都没有。
街上两人骂骂咧咧还是动起了手,在刘基看来,两人都是些三脚猫的功夫,也就是伯
仲之间,偷袭得手的关诚没打两招,就被抽出软鞭的贺老三借着力大将兵刃卷飞,接着一
鞭将关诚狠狠的抽倒在地。
刚才还气势汹汹的小老头,这时候只剩下在地上痛苦呻吟的力气了。
贺老三似乎也觉得这么欺负个小老头不太光明,朝地上躺着的关诚“呸”的一声吐出
一口浓痰,骂了声“自不量力”,掏出一块碎银,看了眼那碗没吃到嘴里的热面,抓起那
包荷叶包好的牛肉,肩伤也不裹就扭头悻悻而去。
看着地上的小老头关诚被好心人扶起,刘基凑到一位同桌一起吃饭的汉子旁,抱拳恭
声问道:“在下刘基,能否打扰大哥片刻?”
那汉子正在吃面,被人打扰十分不满,瞥了眼身旁的刘基,见他眉清目秀,长相不俗
,恶感稍减,摸不清此人来路也不愿得罪人,咬断面条嘟囔道:“叫我铁忠吧,小兄弟有
什么指教?”
刘基见对方自报名号,忽然看到铁忠襟领的金色虎头刺绣,心中一动,笑问道:“敢
问忠大哥可是万兽山庄的英雄?”
铁忠听刘基的语气对万兽山庄十分敬仰,不免心中高兴,面容和善道:“英雄不敢当
,在下正是万兽山庄的小卒,我家庄主确实当得上英雄一说,我可差远了!”
“那是当然,铁战铁英雄当年血战九华山七昼夜不退,天下谁不敬仰!”刘基恭声道
:“忠大哥也是为了七星岛现世而来?”
刘基称赞铁忠的庄主当年的功绩,让铁忠同感自豪,对他好感大生,放下手中的筷子
,笑呵呵的点头道:“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令兄弟难道不是为了这个而来?现在七星岛
现世风传江湖,只要是能赶到的谁会不来瞧瞧?”
刘基疑惑道:“可为何大伙都滞留在鲁镇而不出海呢?”
铁忠叹了口气道:“鞑子半月多前突然实行海禁,东海海域所有舟船不得靠岸,因为
怕有人偷偷出海船多不好控制,小渔船好多都被烧毁了,只留下大型的渔船跟炮舰,所有
人都在等待看能否找出几条小船出海,倒也不是我们希望滞留在此处!”
两人正说着,突然从镇外传来一阵骚乱,一伙提刀持剑的江湖人物浑身浴血,灰头土
脸的狼狈朝镇内奔了过来,边跑边大喊:“鞑子兵来了,鞑子大队人马来了!”
不多时的功夫,从四面逃过来的武林人物身后,跟着的是更多跑不快的老百姓,阵阵
的号角声从远处响起,刘基从号角声判断,整个鲁镇已经被隐隐的包围了。
这些老百姓跟武林人物好多还是从百里外一直逃逃杀杀闯了进来,换句话说,蒙古人
似乎是打猎赶动物般将这些人全赶入了鲁镇,不用说,是想借此机会将他们一网打尽。
老百姓才真正是受了池鱼之灾!
“嗖嗖嗖!”
伴随着阵阵箭雨接连射过,一队队小股骑兵提弓策马呼啸着从远处掠近,落后的数十
个拖家带口的百姓,转眼就被劲箭射死倒地,更有些背部中箭却侥幸未死的伤者,呻吟着
倒地不起,绝大多数人则是惊叫哭喊着,一路跌跌撞撞,加速着逃离蒙古人的射程。
也有一些个受不了欺压的江湖人物,想要回过头去跟蒙古兵拼命,可刚一扭头就被成
片的箭瞬间钉死在地,连还手的资格都没有。
这些蒙古人的骑队似乎并不打算追击,一队射完箭就立即停下,再由后边另外一队上
来补上,不停的将众人朝镇内驱赶。
鲁镇内接到警讯的江湖人士,慢慢聚集到了四周的镇口,都被眼前的惨状激的义愤填
膺,纷纷将藏匿的兵刃抽了出来。
刘基身旁的铁忠,见远处又是一个百姓被箭贯胸而死,首先拽出腰后的钢刀,怒的一
声大吼:“大伙杀鞑子!”
说罢,一往无前的朝蒙古骑队杀去。
一众早被激起怒火的江湖人物轰然应诺,双眼充血下纷纷随着铁忠朝前冲,打算杀退
蒙古人好掩护百姓们入镇。
一些个轻功高明的好手,甚至跑到了铁忠的前头,将手中兵刃舞的虎虎生风,滴水不
漏,为后面人格挡无数迎面射来的羽箭。
刘基怕铁忠有失,同样跟上,提剑牢牢护卫在他的身侧,不多时的功夫,已经冲到了
蒙古百人骑兵队身前不足百丈的距离。
对面领头的蒙军百夫长见这些人扑来,非但不领军绞杀,反而抬手呼啸一声,转头就
走,近百蒙古骑兵纷纷将手中剩余的羽箭射出,紧接着拉马掉头回撤。
两方刚刚接近的距离,又在剎那拉开了。
刘基见那些百姓趁着自己这百多人一搅局,已经安全的后撤到了鲁镇镇口,加上蒙古
人撤的蹊跷,担心对方有诈,扬声劝铁忠等人道:“鞑子兵退而不乱,前方密林恐有伏兵
,所谓穷寇莫追,不如大伙退回镇子依托民房与狭窄的街道跟鞑子周旋,等待天黑后再突
围……”
一番话尚未说完,却被一帮已经被热血冲昏了头脑的江湖人斥骂为没卵蛋的懦夫,刚
才一阵冲锋,虽然距离不远,却也付出了近十人伤亡的代价,都希望能够杀几个鞑子为死
者报仇雪恨。
百多人除了有数几人内心赞同刘基的说法,其余都是一脸不屑的瞥了刘基一眼,更多
的则是脚下停也不停,继续朝前狂冲。
这一耽搁不要紧,本来成团相互协防的上百江湖好手,已经稀疏的拉成一条斜线,领
先的十几人早就没入了前方的树林中,让身后的刘基看得心头一紧。
密林中传出的一声惊叫,打断了刘基的思路,犹豫不决的铁忠等人闻声,也赶忙跟上
,所有人都朝发出惊叫的方向窜去,所幸令人担心的伏兵并没有出现,反而刚才追击老百
姓的蒙古骑兵,连人带马在树林中横七竖八躺倒了一片。
第六章紫衣女子
刘基看着地上这些刚才还生龙活虎的蒙古兵,不由得感到一阵心寒。
无论是挂在枝头的死尸,还是面朝天躺倒的箭手,所有死者都是面目安详,周围环境
甚至没有显露出挣扎的迹象。
上百人就像是在一瞬间被毙杀,以他的眼力,也无法分清这些人致死的伤口在哪里,
这未免有些超出常理。
众人这时已经看清楚了,树木间隙那些蒙古人早已布置好的陷阱跟简易拌索,立时便
惊出了一身冷汗,如果众人贸然冲入,光是密林中藏有的这些伏兵,就能让他们损伤大半
,更何况还有上百名可以跟伏兵配合的蒙古骑兵,在这些人马上的高速冲击下,尽管众人
都有些近身的功夫,却也难免损伤惨重。
难道暗中有不世出的绝代高手隐匿在旁,帮了他们一把?
“这是怎么回事?”蹲在地上察看死者伤口的铁忠,半晌才一头雾水的站了起来,疑
惑道:“鞑子怎么会这么悄无声息的死了?”
“我等刚入林就看到这样的景象,实在是搞不清楚究竟出了什么事!”
一位手中提着长剑的青年,仗着轻功高明首先入林,刚才发出惊叫声的正是他,这时
才有些害怕道:“看这些鞑子好像都是被内家真气震碎心脉而死,可这些马匹为何也全部
倒毙?”
“应该不是!”
刘基眉头大皱道:“谁听过如此霸道的内家真气,就算有如此人物,也不可能一瞬间
杀绝百多个蒙古壮汉,单个鞑子虽然没有中原练武之人厉害,可毕竟十人一队便能抵挡宋
军百人,要想无声无息杀绝一个蒙古百人队谈何容易?”
“在下张松涛,这位兄弟所言极是!”
铁忠身前一位年纪颇长的中年人,闻声点头道:“从刚才鞑子撤回到这几位大哥入林
,前后不过十息的时间,开始甚至连鞑子的背影都能看见,这些人绝非死于争斗,以在下
看只可能有两点可能,一是中了毒……”
张松涛的话音刚落,就升起了一阵骚乱,几个青年更是脸色发白,握刀提剑的手都微
微有些发颤。
这也怪不得他们,如果这毒能把上百人瞬间毒死,他们武功再高也是白饶,可看到了
现在自己这些人还没有谁感到不适,又觉得中毒之说不可信,就连张松涛也是一脸轻松的
模样,众人不免心中大骂,暗怪这人没事找事,却都在等待他说出第二个原因。
张松涛似乎也觉得控制了场面而感到颇为满意,摇头晃脑道:“这第二点,可能就是
方才鞑子追赶百姓之时,暗中有绝代高手隐伏在侧,早已看不过眼,可却又不愿现身,只
是趁着鞑子入林的机会才出手罢了!”
说着,语气缓了缓道:“如果各位不信,可以再朝四周搜索,必然可以发现那些本是
埋伏在密林中的伏兵,不过这个时候恐怕也只是些尸体罢了!”
这次连刘基都暗暗点头,下意识的举目朝四周看去,众人也都煞有介事真的朝四周草
丛搜索过去,因为张松涛说的绝代高手隐伏在侧的问题,使得他们谈话中语气都降低不少
,以免惹得暗中前辈高人的不满。
“啊!”
一声让人毛骨悚然的惨叫,突然从前方林木间隙传出,明显是被人袭击临死前发出的
叫声。
正在谈论着的众人跟刚才朝另外三个方向搜索的数人,都赶忙朝声音发出的地方赶去
。
没走多远,就看到一个身穿灰色长衫的青年仰天躺倒地上,手中长剑撒手掉落一旁,
正是首先入林开口的那人。
“已然气绝!”
用手指搭在那人颈下血脉的刘基,稍一检视死者伤口,就吐出了一句让在场众人心跳
不止的话。
紧接着,刘基站起身形拱手朝四周抡圈一拜,恭敬道:“我等冒昧打扰前辈实属不该
,这就退出此地!”
说罢,摆手示意众人赶紧离开此地。
面对一个隐伏在暗中、似乎正邪敌我都不分的高手,刘基根本就没有考虑过替同伴报
仇的问题,显然这人能够悄无声息的一举毙杀蒙古百人队,又能瞬间杀死他们这些人中轻
功最好的人,死者明显连逃走的念头都没生起就已经断了气,剩下的更是谁都不顶用,当
务之急就是先离开此处险地。
众人噤若寒蝉,谁都没有打断刘基如此示弱的软话,默默等了少许,见暗中之人似乎
默许了他们离开,无不轻手轻脚的朝林外挪去。
铁忠看到刚才还与自己并肩作战的伙伴就这么蹊跷的死去,心中着实充盈着想不顾一
切冲上前去报仇的想法。
可暗中之人连影子都没有露出来,报仇又从何谈起,何况己方虽然还有百多人,跟暗
中之人比起来,却无疑不是一个级别的,尽管悲愤却也不想节外生枝,只好将地上的尸体
轻轻背起朝林外大步走出。
“嘟--嘟!”
此时林外突然传来了号角声,响奏的马蹄震地声闷雷般接连从远方涌来,走在最前方
的张松涛,赶忙脚尖点地施展轻功朝林外窜去,不多时又疾速的折回,脸容凝重的冲众人
低声道:“鞑子几个千人队包围了鲁镇,正在朝镇内冲击,外面全是来回驰骋的骑兵,恐
怕出不去!”
“什么!”背着一具尸体的铁忠,闻言大骇道:“鞑子有几千人?你有没有看错?”
要知道,这里离鲁镇镇口的那个面摊不过五里,外边就是平坦的草地跟土路,最利于
骑兵机动,如果外边就有几千人,那么包围住鲁镇的蒙古兵起码要上万人。
如此毁城灭国的力量,莫说是他们百多个武功参差不齐的武林人士,就算是原来宋朝
的十万禁军也绝难抵挡,一旦这么冲出去暴露在开拓地带,明显就是蒙古人的靶子,怎能
不让铁忠惧怕。
“趁着鞑子忙着包围冲击镇子,还没有全部聚拢到这里,咱们拼一把!”
刘基沉声道:“不管如何,要赶紧离开此处密林,如果鲁镇回不去,别的地方更会是
被围的水泄不通,鞑子绝对不会放过能够全歼反蒙力量的机会,就算咱们绕林而过也绝难
冲破沿途哨卡,冲回鲁镇汇集各派人手,或许还有活着突围出去的希望!”
众人听完都点头赞同,都没想到蒙古人来得这么快,如今脚下这处邪乎的密林是谁都
不愿留下的,况且镇内还有自己相熟的同门跟朋友,如果就这么的不顾而去,怎么也说不
过去,都认为刘基所言,是当下唯一或许能够冲出去的办法。
事不宜迟,稍经商量后,几个轻功较好、手持利刃的壮汉,首先朝林外左方扑去,马
上引来一队正在戒备的蒙古兵追击。
就在几人吸引住了蒙人目光的同时,其余人在铁忠的带领下突然冲出密林,朝鲁镇镇
口的牌坊方向疾速冲去。
外面已经是喊杀震天,数队蒙古骑兵呼啸着成队形来回掠过,天上数也数不清飞驰着
的火箭拖着乍然而止的火线漫天散射,鲁镇内已经冒起了处处火头。
镇口的大树早已被砍倒横摆在土路上,劈碎的板凳桌椅散堆在各处骑兵能够通过的小
道,到处都有三五成群的武林人物抵挡着蒙兵小队朝镇内的冲击,却仍是被成队的蒙古兵
突破杀入镇中。
本就不宽的土路两旁死尸处处,连周围土坯房顶都有插满羽箭的死尸。
不过是一会儿的功夫,方才还热闹无比的鲁镇,已经变成了一处战场,入眼都是惊慌
失措的灾民,跟怒吼着与蒙军拼命的武林人物,惊叫喊杀夹杂着阵阵哭叫声响做一团。
先前负责吸引蒙军注意的六人,瞬间就被成片射来的羽箭覆盖,其中两人挥挡的动作
稍慢,就被箭矢射入防守空隙,血光迸溅,挣扎两下便倒地不起。
一个头扎英雄巾的青年大腿中箭,一声呼痛跌翻在地,眨眼就被疾速冲来的三十多骑
战马从身上踏过,胸骨碎裂,惨死当场。
等刘基跟铁忠等人从密林冲出的时候,正好看到最后一人被蒙古兵扔出的套马圈套中
脖子,催马倒拉着辗转而回,惨叫声刚一响起,就悄无声息了。
众人见六人连阻挡蒙人稍许都办不到,无不大吃一惊,这六人不光轻功高明,即使放
在地方也是名动一方的人物,却没想到在两军战阵上连伤对方寸许都做不到,反而转眼就
被对方猫捉耗子似的弄死,立时生出了莫名的感觉,难道仗之成名的独门武功,在战场上
竟是如此不堪一击?
那蒙人三十多骑看到刘基这百多人冲出竟是毫不诧异,干净俐落的从背后箭壶中抽出
羽箭,搭在弯弓之上,在领先一人的呼啸声中,再次朝众人冲来。
远处已经飘扬起了一杆黄色的大旗,蒙军两个千人队在万夫长旭尔术的统领下,缓缓
朝鲁镇压来,端坐马背的旭尔术,只是略微不屑的扫了刘基这些人一眼就转过了头,挥了
一下马鞭示意身后三个百人队前去绞杀,大队仍旧在旌旗的指引下,缓缓的朝争夺最为激
烈的鲁镇牌坊处缓步驰去,以节省马力应付将要开始的冲锋。
与旭尔术的轻松不同,刘基等人先是被三十多骑蒙古悍兵射出的劲箭射死射伤多人,
这些蒙古兵不与其接触,只是依仗其天下无双的骑射,来回在众人的外围绕圈放箭,无时
无刻都有人被四处飞来的冷箭袭杀,伤者更是拖累了大伙朝镇口的冲击速度。
眼看又是两人被劲箭贯胸而死,远处驰来的三百骑蒙兵也是越来越近,刘基身旁这些
人纷纷掏出自身平常不肯示人的暗器,朝围着自己打转的蒙兵掷去,更有些被同伴的死激
起血性的汉子,干脆停步扭头,朝身后逼来的蒙兵怒吼着冲去。
仗着众人辗转腾挪跟兵刃上的功夫优于蒙古人,终于使蒙兵出现了伤亡。
刘基左手持剑右手持刀,刚一剑刺死了一个贸然疾进的蒙古骑士,将对方尸体从马上
挑翻出去丈远,见左方朝这里扑来的三百多骑,已经跟自己不到百丈的距离,不由大吃一
惊,一旦被这些凶悍的蒙兵缠死,恐怕没有一个人能顺利走完接下来的两里路程。
想到这里,刘基朝领先开路的铁忠大喊道:“忠大哥快走,不要跟鞑子纠缠,小弟来
殿后!”
说罢,刚想提剑冲击那三个百人队的队形,就听一脑后一个冷冷的声音传来:“你的
身体还有用,不能死!”
刘基骇然回首,不知何时身后居然俏生生站立着一个紫衣女子,背后露出一个怪异的
剑鞘,白晰的脸上毫无表情。
刚才一番激战,谁都没有发现女子是怎么出现在自己这些人当中的,听到女子说什么
自己的身体还有用,不由大感愕然。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传来,举起弯刀想要割了刘基脑袋的一个蒙古骑士,打着横的喷血跌
落马下,不受控制的战马“唏灰灰”一声惊嘶前蹄虚踏。
刘基眼看被惊了的战马就要踏中身前的紫衣女子,刚想伸手把女子朝旁推开,就觉得
一股无形的气墙压胸而来,难受的闷哼一声“蹬蹬”朝后退了两步。
再一抬头细看,紫衣女子还是面无表情静静的站在两方人拼斗的中心,方才那匹健壮
的战马却斜躺在地,马腹一动不动的样子,明显已经死去。
刘基呆望着死去的战马,突然觉得紫衣女子在如此的战场中静静站立,是这么的不可
思议,回想刚才那股憋闷的感觉,再细看地上的蒙兵跟战马死尸,居然都是表面没有伤痕
,忽然脑际灵光一闪,见了鬼似的大叫道:“刚才林中的人是妳!”
紫衣女子眉头微皱,看也不看周围如火如荼的拼斗,仿佛那些跟她都毫无关系,只是
冷冷道:“跟我走,我发现你的身体跟『他』最合适!”
刘基愕然道:“跟妳走?”
“兀那南蛮婆娘,快快过来!”
一个脖挂狼牙、腿脚粗壮的蒙兵百夫长,见到圈内的紫衣女子双目放亮,大喊道:“
这些汉狗都是贼匪,你个女娃怎么不知轻重跟他们搅和在一起,不如跟了我博术吧,哈哈
哈……呃……”
话音未落,博术的脑袋忽然离开脖子飞了出去,无头的尸体晃了晃才栽倒马下,连右
脚踝都还在马镫中套着,被感觉不对劲的战马拖着尸体在场上走来走去,诡异非常。
周围似乎一下子静了下来,没人看清楚博术是怎么死的,也没人看到有谁出手,原本
百多人的武林人物已经死伤过半,围了一圈的蒙古兵此时占据了主动,见自己的百夫长突
然脑袋没了,都一下子楞住了。
蒙古人不动手,自然其余人也都停了下来,其中一个蒙古兵见紫衣女子离博术最近,
气势汹汹提刀催马过来大吼道:“是不是你这婆娘使的妖法?”
话音刚落,又是一个倒栽从马背上摔了下来,立死当场。
这回不光是一圈蒙古人吓得连连催马退后,免得这婆娘又使妖法,就连活下的五十多
个汉人也被眼前一切惊的目瞪口呆,完全傻在当场。
紫衣女子好像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当成了瞩目的焦点,对身旁一切充耳不闻,只是又问
了刘基一句:“你到底跟不跟我走?”
刘基还没从刚才两个蒙古兵的诡异死法清醒过来,他只感觉紫衣女子的身形,前后两
次都在一瞬间内似乎有些发生扭曲,接着就是两条生命被活生生的抽离肉身。
凭自己的修为,虽然能够猜测出是女子动的手,可近在咫尺,却居然连人家是怎么出
手的都没看清,闻声下意识回道:“在下跟你走,小弟这些朋友怎么办?”
紫衣女子似乎颇有些不耐烦,皱眉道:“你们人间之人怎么都跟『他』似的啰啰嗦嗦
,这些人本应该在树林里中伏死去的,像这种废物,在我们那早死过百遍了,区别不过是
被人杀死,还是自己笨死而已!”
铁忠诸人被紫衣女子说的一席话弄得面红耳赤,同时也像刘基一样,隐隐约约感到女
子就是那个藏在暗中之人,都对眼前这个不把人命当回事的冷酷女子,生出了阵阵惧意。
“算了!”女子叹了口气,略不经心的扫了眼面前的刘基,脸上露出了复杂的神色,
忽然整个身形消失场中。
围在周围的蒙古兵将却是在一剎那间人仰马翻,二百多人来不及惊呼,就波浪般从马
上跌下,砸起了片片粉尘。
本是里三层外三层围的水泄不通的包围,顿时空门大开,人喊马嘶,只剩下目瞪口呆
的百多人,楞楞的望着重新现出身形的紫衣女子,一脸惊骇。
“走吧!”
女子轻描淡写的说出一句,便伸手朝刘基身上连点三下,紧接着袖口一甩,现出一道
丝带般的东西,水蛇般的在刘基右手腕缠了三圈,立刻飞身疾走。
第七章岛心之湖
刘基根本做不出任何反应,就被丝带拉的整个人朝前跌去,瞬间随着女子冲出了人群
。
他也知道这个时候脚步一停下,便会摔个七荤八素,手腕上绑着的丝带看似轻飘飘的
却韧力极强,根本扯不断,他甚至毫不怀疑自己摔倒后,前面那个冷酷的女子会像拉死狗
一般,将他拖到该去的地方,未免受辱,只得咬牙聚功于双腿,亡命狂奔。
身后的铁忠等人从头到尾都不知道这个女子是干嘛的,可人家帮忙放倒了围着的蒙古
兵,他们自然没理由干瞪眼的留下,眼看远处蒙古大队已经意识到此处的变故,而分兵冲
了过来,见识了蒙人骑射的这些人,立时吓得一声发喊,紧跟着女子跟刘基,朝镇牌坊的
方向疾冲。
前面是刘基跟紫衣女子,后边是因为轻功修为高低不同而乱哄哄拉成一条线的数十个
武林人物,蜂拥朝镇内涌去。
这里面最受苦的就是刘基,女子不知道给他手太阴肺经下了什么禁制,贯穿双臂的经
脉一点真气都无法聚拢,只能随着前面越行越快的女子飞驰,很快就跟后边人拉开了距离
,安全进入了鲁镇。
可女子似乎并没有打算停下,反而越来越快,被丝带拉扯的龇牙咧嘴的刘基,只能被
动跟上,镇中正打做一团的两方人马,只见一道紫色人影牵着一个愁眉苦脸的白衣青年,
毫不费力的穿梭在箭雨之中,而后又笔直的穿镇而过,无不愕然。
刘基就这么迎着扑面而来的狂风,两腿如轮般随着女子狂奔出镇,飞驰在野外的旷地
之上。
由于女子的速度太快,身后的刘基几乎是跑几步就会被丝带拉离地面,往往一步就能
迈出去几丈的距离,就差没有飞起来了。
不多时的功夫,刘基已经渐渐能够嗅出淡淡的海水腥气,慢慢远方白线升起,由于黄
河入海而染黄的海水,似乎是突然就清晰地呈现在了他眼中,礁石海滩上居然还搁浅着一
艘独木舟。
刘基正在对女子究竟要带自己去哪里疑惑不解的时候,就觉得眼前女子的身形好像突
然变大,朝自己撞了过来。
等他惊呼出声,意识到前面那位女子不是朝自己撞过来,而是忽然停下身形的时候,
他已经来不及将自己跑麻了的双腿停住。
眼看就要撞上,刘基却突然感到胸口一疼,紧接着就昏迷了过去。
刘基是被一阵阵怒骂声惊醒的,刚一撑开眼皮,就看到蔚蓝的天空上一道道划过的箭
影转瞬而逝。
用手支撑着上身起来,刘基才发觉自己正躺在木舟上,扭头看去,紫衣女子仍旧是面
无表情的站在小舟后方,再往后则是三艘蒙古战船正加速追来。
甲板箭楼上的蒙古箭手不时朝这里放箭,其中一艘战舰甲板上站立着一群衣甲鲜明的
人,正众星捧月般的围绕在一个似乎是蒙古大官的身旁,朝这里指点着什么。
“你醒了?”
紫衣女子这一说话,让刘基注意到她身后海面上掀起的一道白浪,这才发觉自己身下
的这艘船,居然是状若奔马般疾驶在海中,也不知道没人掌舵划桨这船是怎么动的,闻声
只是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并没责怪女子硬拉自己过来,反而呆呆的问道:“咱们这是去哪
?”
女子见了刘基的表情,不可察觉的嘴角微微一扬,伸手朝前一点:“就是去那!”
刘基迎着海风愕然扭头看去,视线中已经能够清晰地看到远处海面上孤悬着的一座小
岛。
从这里看,就仿佛是一块长满了青苔的大块岩石从海平面中拔起,岛上面郁郁葱葱显
然长满了植物,甚至还有火红色的植被覆盖了大块大块的地表,五彩缤纷的艳丽色彩包裹
下的小岛,显得很是诡异。
忽然,远方又是两座小岛隐隐约约的轮廓先后出现在眼内,心中陡然一动,惊呼道:
“七星岛!”
“它叫七星岛?我原来可不知道这个名字,不过请你救……哼!”
女子话未说完,突然冷哼一声,紧接着从小舟上拔身而起窜入半空,顺着刘基的视线
,恰好能够看到一个黑袍老者在空中被一道紫影撞的喷血朝后跌飞,“扑通”一声落入海
中,激起了一朵飞溅的水花。
他连这个黑袍老人是什么时候跳过来,女子是怎么伤到对方都没看清,心中不免一阵
惭愧。
重新跳回舟船上的紫衣女子,仍是没什么表情,只是看了身后紧追不舍的三艘蒙古战
船一眼,疑惑道:“他们是什么人?”
由于那些射过来的箭,碰到女子周身不是软绵绵的跌下就是擦飞出去,刘基根本也就
不担心会被后边船上射出来的箭伤到,这时听到女子的问话忽然楞住了,大讶道:“姑娘
竟然不知道蒙古人?”
要知道,此时的蒙古铁骑远至域外,说是横扫宇内毫无为过,在刘基的心目中莫说是
像紫衣女子如此身手的人,就算是市井的三岁孩童跟山野樵夫,都不会对蒙古鞑子陌生,
见紫衣女子不像是明知故问,自然弄得他一头雾水,不明所以。
紫衣女子摇了摇头,并不觉得有何不对,若无其事道:“我又不是你们人界之人,不
知道他们是谁,又有何不对?”
“啊?”
刘基惊呼一声,吓的他瞪大了两眼,“咕咚”朝后坐翻在船头之上,眼神中尽是骇异
之色,后脊梁股股寒气直冒而出,苦着个脸暗暗叫苦不迭,心想怪不得这女人身手高明的
跟幽灵似的,原来本就是个女鬼。
同时,刘基也纳闷起来,现在艳阳高照,自己眼前这女鬼怎么白天从阴间蹦出来了?
刘基暗自惊怕乱想的同时,后边领先的一艘蒙古战船船头甲板上负手站立着的乃颜,
也是一脸忍不住的惊骇,刚才飞身想要跳上小舟的黑袍老者不是别人,正是“南海老祖”
黑无涯。
乃颜本就对小舟上的一男一女估计甚高,毕竟没有听说过谁能够凭借自身玄功,就能
够驾驶小舟破浪而行,就算是九华山血战后负伤潜修两密宗法的当今帝师罗古罗思监藏大
喇嘛,都未必能够做到,让黑无涯亲自出手前去制住这两人的想法,正是基于此而来。
要知道“南海老祖”黑无涯不同于乃颜手下那帮文臣武将,那些人征战沙场用于江湖
搏杀有余,对付像伏虎和尚、龙虎山玄机子那样的佛道玄宗之人,根本就是螳臂挡车。
乃颜自己也是因为用了南海七十二大岛屿等作为厚礼,才请的动像黑无涯这样的修法
之人,本意是来想来对付那些个涉足于尘世的修道之人,没想到刚照面,就被小舟上的陌
生女子一招击毙,尸沉海底,这怎能不让他惊骇欲绝?
如果刚才那紫衣女子的目标不是前去挑衅的黑无涯,而是战船之上的自己,一旦此女
登船,谁能抵挡?
“舰船退后,急命百里内其余战船立即向这里靠拢!”
乃颜这个统帅天下兵马的大元帅,刚向身旁的阿合马发令完毕,浑身就没来由的泛起
一阵无力感。
他能够率领麾下铁骑横扫所有马蹄能够踏到的陆地,能够让万千大小国君臣服,能够
日屠十城,拓疆千里杀人盈百万,然而,就算能够掌握天下人的生杀大权,却仍是凡人。
这一点,当他在十三年前,见到了受重伤要赶回西藏潜修的蒙古帝师罗古罗思监藏的
时候,就明白了。
尽管,他当时刚刚领军灭掉了西域十六国,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尽管,他认为心目
中神一般的帝师罗古罗思监藏是不可能受伤的。
当时,罗古罗思监藏是派大弟子阿旺斯图赴大都面见忽必烈大汗,传达了其受伤须立
即入藏潜修的消息。
得到消息的忽必烈大惊,元廷震动,乃颜自己也不相信一向被奉为神的帝师会受伤,
急忙星夜兼程单人独骑远赴西藏。
这一消息更被严密封锁,只被王族有限几人得知,以免蒙军人心浮动。
乃颜不由得回想起了十三年前那次见到帝师的情形,他仍然能够清晰的记得,当时名
列蒙古四大高手之一的自己,历经三个月抵达西藏逻些城,见到罗古罗思监藏时候,自己
是副什么表情。
原本传闻中暴躁嗜血的帝师,短短三月的静修,已经活脱像是变了一个人,变的恬静
而出尘,变得跟自己成为了两个世界的人。
明明帝师就坐在自己几步外的高椅上,乃颜却知道眼前这几步的距离,却是自己一辈
子都无法逾越的鸿沟,咫尺已是天涯。
本想询问帝师被谁所伤的乃颜,当见到平静中的罗古罗思监藏后,先是震惊的一言不
发,紧接着突然泪流满面,掉头狂奔出了布达拉宫。
之后十年间乃颜转战天下,灭国无数,直到三年前官拜天下兵马大元帅,心中仍是无
限落寞。
十多年间,乃颜辗转间知道了当年的九华山之战,知道了当年争斗几方所拥有的那种
可以毁山断流的力量,知道了这个世界还有一群追求天道之人。
世人心中所追求的名利,在这些人心中不过是过眼云烟,皇朝霸业对这些人来说犹如
镜花水月。
这些人所追求的是另一个世界,一个让自己迷惑而又觉得虚无缥缈的天地,一个自己
永远没有资格走入的天地。
十多年来,乃颜尝试过用杀戮,征服,鲜血,权力,女人,欲望等各种方法来舒缓心
中的落寞,杀戮激发出来的兽性发泄快感,曾经使他迷恋,权力与女人带来的征服感曾使
他迷醉,但当这些短暂的快感过去后,有的却只是永恒不变的孤独。
属下的呼唤让乃颜从自己的世界醒来,冷冷朝两旁吩咐道:“准备一艘小船给本王独
乘,如果三日后日出前还不见本王回来,所有舰船立即撤走,全力剿灭汉匪逆寇,不得有
误!”
“王爷!”
乃颜身后的察达兀跟乌马儿等人闻声大惊,刚刚传令归来的阿合马,更是扑通一声跪
倒在地:“王爷万金之躯,属下怎敢让王爷独自一人犯险,想那刚才两人不过汉人余孽,
只要焚其小舟并派兵船日夜围堵此岛,瓮中捉鳖定可稳操胜算!”
乃颜这还是第一次听到属下劝阻一件明知道他已经决定了的事,凌厉的双目之中不由
蒙上了一层迷雾。
阿合马等人跟随他征战沙场多年,虽然本身不懂武功,可也能看出来他这一去定是有
去无回的结果,这才敢冒死犯忌相劝。
可乃颜一想到刚才那女子跟黑无涯对战一招的情形,却怎么也无法让自己收回决定,
冷哼一声道:“照做!”
心中暗叹一声,他已经在十多年前错过了一窥天道的机会,如今统领天下兵马,做到
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位,才知道当初错过的是什么。
日夜中行尸走肉般的孤寂了度残生,病死床头又怎是他所情愿,现在就算是死,也绝
不容许他再次与眼前的未知失之交臂,即使那是个永不可知的未知。
心中做出决定了的乃颜,反而彻底轻松了下来,那是一种心灵上的舒缓与解脱,围绕
着他戎马一生的权力地位,转瞬间在他做出决定的剎那就被抽离,似乎望向神秘小岛的目
光中都显现出了某种急切,一种一往无前的执着。
“岛上的人,你可不要叫我失望才好!”
乃颜望着小岛喃喃低语出声,转身大步朝船侧走去。
黄昏落日,西方红色的火球斜斜坠入海平面中,微腥的海风吹皱了海面,海浪拍打在
嶙峋的暗礁石上,伴随着“沙沙”声,涌来的海浪带走了礁石旁的小船,上下摇摆着离岛
礁越来越远,那是紫衣女子与刘基弃舟登岸后留下的。
被海水浸湿了半截裤管的刘基,默声随着前方带路的女子朝小岛深处进发。
女子始终是一言不发,他也懒得多嘴没话找话,两人就这么的走过草丛,穿梭在岛上
葱郁的树林之中,不停的朝某处行进。
已经夜了,天上却没有月,奇怪的是整个小岛似乎是笼罩在一片朦胧的金光之下,各
类闪着微光的植物枝叶在黑暗中挥舞摇曳,露出五彩脉络的叶茎,萤光闪闪间仿佛有了生
命。
岛上的动物丝毫不怕人类,即使刘基就从它们身边走过,都惊不起这些野物的兴趣,
一头半卧在林木草丛中的野鹿,还瞪着一双黑漆发亮的眼睛,好奇的看着一袭白衣的刘基
从眼前走过,显得很从容。
踏上岛后,刘基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不光是此岛来源的神秘,更非惊异于人跟
动物的某种和谐,而是隐约感到似乎有什么某种宿命中的东西在等着他。
这种无法解释的感觉,越是跟随女子深入岛心就越是明显,偏偏却无法解释。
不知道为什么,女子在岛上始终是保持一种不快不慢的节奏在行走,刘基自然也不敢
走快,行了很久,转过一座矮山,眼前豁然开朗,透过身前稀疏的林木,一个泛漾着深紫
色豪光的小湖泊赫然出现在不远处,湖面升腾着雾丝。
三面环山的小谷里面,风很轻很柔,天上没有光,湖滩是白色的碎石细砂组成的,湖
水不能算清澈,却有着一种深邃的紫黑色。
直到刘基走到湖边,才赫然发觉湖水是从中央朝着四方慢慢翻滚,无数的小气泡就从
湖心升起,一接触空气便化为白气,使得湖心笼罩在一股迷离的雾气当中。
初见小湖的震撼过后,刘基注意到了湖边的黑影,功聚双目才发觉是两个一老一少、
动也不动的人,不由开口大讶道:“他们是谁?”
刘基的问询惊碎了小谷的宁静,紫衣女子闻声停住脚步,站在没膝的湖水中轻声答道
:“那个老头说自己叫广寒羿,小的那个已经断气了的是他徒弟!”
“什么?”广寒羿这个名字甚少被人得知,刘基却闻声大惊道:“他是莲花上人?”
莲花上人广寒羿在江湖上乃宗师级的人物,此人生平刘基还是通过大苦禅师才得知。
自从听说他六十多年前败走缥缈宫后,就自废了一身玄功,于昆仑玉虚峰下筑草庐隐
居,弃武入道,精研玄理星学,从此绝迹江湖,被誉为玄象易理第一人,只不过已经绝迹
凡尘二十多年的人物突然出现在眼前,仍是让刘基惊诧不已。
“那我就不知道了!”
紫衣女子丝毫不把这人是谁放在心上,反而对正想朝广寒羿走去的刘基警告道:“他
徒弟就是不自量力,才害的这老头也被神鼎之力反噬,明天日出前,『他』如果仍旧出不
来,这广老头必定魂飞魄散,你最好别走近他!”
刘基闻言赶紧止步,愕然道:“姑娘所说的『他』到底是谁?在下一直都未曾请教姑
娘芳名,还请……”
一声轻哼打断了刘基的话,紫衣女子不屑道:“你们人间之人讲话怎么都啰啰嗦嗦,
『他』也是这个讨人厌的样子!”说着,好像忆起了什么的顿了一顿,悠悠道:“至于『
他』是谁,还是让『他』自己告诉你吧.叫我斯影好了!”
第八章借尸还魂
“斯影?”
刘基被斯影一顿奚落也不生气,扭头来回张望了几次,并没有发现有什么旁人的气息
,反而纳闷道:“敢问影姑娘所说的『他』在哪里?”
“呵呵!”
“谁?”
刘基突然听到一声邪邪的笑,惊的他立即提功戒备,却仍旧没有发现身旁有什么人,
只有双脚浸在湖水中的斯影感应到了什么,冲着他没好气地一笑,自顾自得找了个凸岩坐
下了。
“小兄弟你好,峨嵋山钟道临有礼了!”
那个声音又在刘基的心中响起,只不过这次他有所准备,虽然心中紧张仍是尽量用平
静的语气,缓缓开口道:“在下刘基,请问钟前辈在哪里?为何你能看到小子,而小子看
不到您老人家?”
“呵呵!”
那个叫做钟道临的人又是邪邪一笑,笑声中似乎还有些无奈,“我现在被困于湖中一
座铜鼎中,能够感觉到你的生命气息,所以才能在心灵中与你交谈,斯影冒昧把小兄弟找
来,就是想请小兄弟帮个忙!”
刘基强忍住心中的激动,想不到此人居然能轻松闯入自己的心灵,赶忙恭敬道:“前
辈尽管吩咐,小子一定尽力!”
刘基心灵中响起了钟道临的一阵轻笑:“别一口一个前辈,我脸上皱纹都没有,可不
能算老,呵呵,只不过你现在看不到我玉树临风的样子,才有所误会罢了,嘿嘿嘿嘿!”
一阵邪笑传来,闹的刘基心中直打鼓,暗暗叫苦不迭,心想这个自封为玉树临风的家
伙,不会是哪个邪魔妖道吧,这个不是前辈的前辈,到底要自己帮什么忙?
钟道临准确感应到了刘基的心灵波动,没好气道:“小兄弟放心,我如今肉身被困,
只不过想借你的肉身一用,用完了就还给你,没什么大不了的嘛!”
“什……什么?”刘基闻言吓得“嗖”的一声朝后蹦出老远,大骇下“噌”的一声,
把挂在腰间的宝剑抽离剑鞘,紧张道:“前……你别过来啊,咱们不合适!”
说罢,两眼还左望望右瞄瞄的,生怕跳出来个什么牛鬼蛇神般的东西,冷汗直冒。
莫说是刘基,普天之下愿意把自己的身体借给别人用的人还真不多,更何况还不知道
要借身体的人到底是人是鬼,最后还不还自己身体,还是另外一回事儿。
“算了,给你小子好处还不要!”感觉到刘基戒备想法的钟道临,似乎觉得挺郁闷,
哂道:“地上坐着的广老头在你眼里,似乎比我有些名望,嘿嘿,让他跟你说,否则广老
头就要撑不住了!”
刘基尚未明白怎么回事,钟道临的声音刚一消失,一个苍老的声音立即在他心灵中响
起:“小友你好,老夫广寒羿,还是由老夫来解释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吧,也好稍解小友
疑惑!”
刘基尽管怕是那个叫做钟道临的人在捣鬼,毕竟人的名树的影,仍是恭敬道:“前辈
请讲!”
广寒羿的语气似乎要比钟道临更为急迫,刘基的话音刚落,他就开口解释道:“钟道
友方才所讲句句是真,惭愧的是老夫小徒贸然将神鼎之力引发,这才使得这股力量反噬自
身,如今老夫元神寄居在鼎中,如果不是钟道友庇护,咳……恐怕早已形神俱灭了!”
“形神俱灭……神鼎?”刘基越听越是迷茫,愕然道:“前辈到底说的是什么?”
广寒羿也怕刘基迷惑,尽量组织易懂的语言道:“简单些说,钟道友本是峨嵋天道门
下太乙祖师高足,十三年前偶然卷入魔界入侵人间的九华山一战,后被吸入封印在太虚大
殿之中的子午戊鼎,穿梭了人魔两界,抵达魔间,回来的时候,却经过了一些波折。”
顿了顿,又有些无奈道:“莫说是小友,就算是老夫,也无法真正搞清楚这里面的渊
源,详细的还是要等钟道友出去后才能明白。”
“总之,如今我二人就像是怒海中的一叶孤舟,只能凭借灵觉来辨别你的生命形态,
就算和小友谈话都异常困难,只有让钟道友的元神借助外人的肉身,施法解除神鼎的封印
,我二人才能脱困而出,还请小友能够援手!”
随着广寒羿的慢慢说明,刘基才逐渐了解了个大概,原来当日东海突现七岛之时,获
得消息的广寒羿师徒恰好在漠北游历,立时便星夜兼程南下宁海州。
因为忽必烈等在大都的皇族,多次借助广寒羿在玄理星象方面的造诣来祈福问凶,广
寒羿师徒在信奉喇嘛教的蒙人心中,有着极高的地位,毫不费力就打通了各处要隘关卡,
调来一艘战船登岛。
搜索到这里已经是第四岛,因为岛心有着前面三岛未曾出现的湖泊,这才引起了广寒
羿的注意,谁知师徒二人略一试探,便是一死一困的结局。
当时广寒羿推算此岛既然在天枢、天璇、天机、天权、玉衡、开阳、瑶光七星排列的
第五星的天权方位,此位的生门必定在连接上下六星方位的枢门。
又因天权乃联系七星的中腰,看似不动,却是七星轮转力量的唯一中心,必是表面为
静、实为动的水中藏火的格局。
此处三面环山,中藏湖泊,本乃山气含水财的旺局,但如今正巧为夏末农历七月,以
这个节气时辰在此处来看水就成了绝死之地,故广寒羿当初在一看之下,也是脸色大变,
立时便要退走。
谁知广寒羿的弟子未能保持像自己师父那样的谨慎,居然妄图凭借灵觉的延伸,来探
查湖中的情形。
灵觉乃超越物质的精神所在,无形无痕,但却是最容易跟自然之力融合排斥的同源力
量。
这一探查之下,立即就引发了藏于湖底的神鼎之力,造成挤压在神鼎内的浩然之力,
借助广寒羿弟子灵觉建立的通道外泄。
当时广寒羿徒弟的元神瞬间就被这股力量活生生解体,只剩下一个没有生命的皮囊,
颓然软倒湖边。
察觉到生命已经抽离了弟子肉身的广寒羿,明知自己徒弟已经触动了此处的禁忌,仍
是在爱徒心切下企图救回弟子的元神。
不料,神鼎之力绝非人力所能抗衡,广寒羿刚一用灵觉建立联系,就遇到了他弟子一
模一样的惨境,自身本命元神瞬间不受控制,被神鼎之力吸纳而出。
眼看他就要形神俱灭,元神却在生死一线间,被神鼎狂暴扭曲空间内另一股力量所包
裹,带到了一个相对平衡的所在,广寒羿也正是在那里“认识了”自己的救命恩人--钟
道临。
神鼎外溢的本源力量,使得七岛一夜之间突然长满内陆都不曾出现的奇花异草,虫蛇
鸟兽齐聚,这也是引来外界颇多猜测的原因。
而此时身处岛上,确切的说是被困鼎中的这一老一少两个,却没有那么多的想法,唯
一想到的是怎么脱困。
神鼎内的空间,就好像是另一个狂暴的魔界之海,没有可以辨别方向的参照物,更没
有可以安然容身的所在。
钟道临跟斯影的肉身在当初进入神鼎的一剎那,就被分解成颗粒,极度危险间,钟道
临的元神,只来得及将两人的肉身颗粒,一古脑的封印在“炼妖壶”的世界中,这才堪堪
保住了两人的元神不死。
巧的是,广寒羿师徒两人的灵觉先后跟神鼎建立的联系,就像是一盏指路的明灯引起
了钟道临的生趣,广寒羿师徒先后中招的时间虽短,但对于苦候这个机会的钟道临二人却
是够了。
要知道,以钟道临如今身兼正邪两家之长的道行,只要元神不灭,就有能力将自己的
肉身重组恢复如初,但在神鼎空间之内,这个连方向空间都搞不清楚的所在,却万万办不
到,冒失的广寒羿师徒则恰好帮了这个忙。
发现外界生命波动的钟道临狂喜下,本就打算依照两人的生命磁场为座标,脱困而出
。
谁知道广寒羿的徒弟太过脓包,元神瞬间被灭不说,连身体经络都被撑爆,使得钟道
临准备元神借助宿主而出的计画落空。
紧接着,就是广寒羿这老头也稀里糊涂的被卷了进来,眼看就要功亏一篑,钟道临只
来得及狂运玄功,耗费全身真元将斯影的元神与肉身逼离神鼎,顺便将广寒羿的元神引入
炼妖壶中。
此时的斯影,也就无可争论的成了钟道临两人能否出去的唯一希望。
广寒羿跟钟道临同出道家,两人商量的结果,就是另找一个肉身,使得钟道临的元神
能够借助此人肉身脱困,然后再从鼎内唤出炼妖壶,这也是为何刘基被斯影找来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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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所以现在要征求刘基的同意,是因为如今的钟道临耗费真元颇巨,还要时刻抗拒神
鼎跟炼妖壶内的双重力量压迫,功力能使出的不足三成,如果刘基不配合而硬来,不说有
违天意,单说只要一失败,就是魂飞魄散的结局,就不是钟道临能够承受的,更别说就要
撑不下去的广寒羿了。
湖边站立的刘基,像听天书一样的听完了广寒羿的讲解,心中除了不可思议外,就没
有别的想法,直到广寒羿的声音消失许久才醒神了过来,想了一想,咬牙道:“前辈要小
子怎么做,尽管吩咐就好!”
刘基话音刚落,耳中就传来了钟道临的吩咐,全是一些似懂非懂的行气口诀,过了许
久,在钟道临细心的指点下,总算连猜带蒙的明白了些。
“总之,一会儿无论发生了什么,小兄弟只要全身放松就好!”钟道临最后嘱咐道:
“心中切不可有排斥跟抗拒的想法,做到九识皆空,神觉不现!”
刘基遵照钟道临的指点,盘腿在湖边沙地上,眼问鼻鼻问心坐定,从一开始有意的排
除杂念,止观双定,到后来百骸似乎渐渐脱离了身体的控制,呼吸匀称轻柔似有似无,心
神慢慢进入到了清风拂江不起波的至静层次,浑然忘我。
本在湖水中洗脚的斯影,已经行至谷外充当起了护法,谷中的天地至静,四周没有月
光,甚至没有风,一切似乎都归于沉寂。
蓦的,湖中紫芒陡现,一道淡紫色的光芒,朝盘腿端坐在地的刘基直射而去,刘基的
眉心正中突然显现出旋转中的金黄色星图,而后又瞬间隐去,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一直动也不动的刘基,随着眉心星图的消失先是浑身一震,缓缓睁开了久闭的双眼,
双眸犹如虚室生电般寒光陡现,紧接着,嘴角一掀,露出了个邪邪的笑容,长身而起,伸
手一点身前的湖面,轻喝道:“瑶池之水,甘露清波,青龙熬枢,汞日流珠,咄!”
御水咒刚毕,从刘基伸出的食指指尖上猛然窜出一道蓝光,直射湖面,本是平静的湖
水浓雾忽然腾起,隆隆的沉闷响声从湖底传来,湖水像烧沸了似的冒着浓烟水泡,翻滚咆
哮不止,湖心不断翻滚冒起的湖水越翻越高,水柱不断升腾。
黑漆天空的浓烈乌云逐渐聚拢下压,云层中隐隐电光传来,不多时已是疾风骤雨,在
小湖不断升高的水面上,掀起了胜似怒海的狂涛巨浪,黑紫色的湖水中先是金光隐现,紧
接着,就是无数道刺目的亮芒从湖底穿出,千针万线的绚丽光华直射九天。
忽然,轰隆的闷雷声在小谷中炸响,霹雳惊雷下劈,天地之间顿成一片银白。
“分!”
随着刘基狂喝一声,不断闪现光芒的湖水,像是一块绚丽的宝石被利斧从中间劈开,
霎时分成两段水幕,现出了一条正在昂首旋转攀升的青色水龙。
长满逆鳞的巨大龙身下四只龙爪不断虚抓,龙躯翻滚间万千水珠挂帘而落,一尊金色
的四脚古鼎被龙首驮顶而出。
“龙朋友,谢了!”刘基喊着朝青龙一挥手,随后右掌手心上翻,闭目轻吟道:“虚
域妖灵,虫动含命,命系于天,星辰凌犯,炼妖壶,现!”
咒言刚毕,就见他右掌之上凭空出现一个金色气团,如银河星云不住转动着悬臂,幻
化出一个黑点,黑点慢慢变大,化成了一把银光闪闪的细腰高嘴石壶。
金色气团慢慢消失无形,石壶缓缓落下,尚未接触到刘基手心,便从中射出两道白色
的光华,其中一道隐没于自身,另一道则直射入躺倒在湖边的广寒羿肉身不见。
在光芒隐入刘基肉身的同时,身旁空间突然显现出一团红光,先是无数白粉组成的骨
胳相继闪出,紧接着就是一条条暗红青绿的血管不断在骨胳缠绕着越来越多,等到另一道
紫色的光华从刘基的眉心朝这团不断组成人形的红光射出时,真正的刘基才恢复了对自己
身体的掌握。
整个过程对于刘基来说,就像是做了一场梦,在湖中光芒射来的那一刻,只觉得浑身
一疼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等到他醒来的时候,就见身旁站立着一个紫发的青年,正在对着
他笑。
一声龙吟传来,刘基吓了一跳,抬头一看,就见到一条杀气腾腾的青色巨龙正在小谷
上空翻腾盘旋,摇头摆尾,瞧向他的两颗巨大龙眼不住迸发出冷森的寒光,骇人非常。
刘基怕惊动巨龙,小心翼翼的从地上慢慢爬起,正在捉摸这条龙是哪来的,就听身旁
的紫发青年忽然厉声喊了一句什么,奇怪的是随着青年一声厉喝,从暗处居然走出了一个
气势不凡的中年人,看打扮似乎是蒙古人,此时跟刘基同样是一脸惊骇的望着空中的青色
巨龙。
紫发青年对这人的来到似乎并没有觉得有何诧异,随意看了他一眼,就转过头来对刘
基笑道:“多亏小兄弟援手了!”说完,还似笑非笑的看了刘基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刘基闻声认出了来人,拱手喜道:“是钟前辈,晚辈认得前辈的声音!”
刘基知道像这样的世外高人往往突破了年龄的界限,赶忙以后辈之礼上前问安。
钟道临无奈道:“我可不是什么前辈,嘿嘿,那广老头倒是称得上前辈一说,他临归
真前特意让我谢谢你!”
“归真?”刘基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大讶道:“莫非广前辈已经……”
说罢,赶忙一溜小跑到广寒羿的身旁,伸手触摸下,才发觉到嘴角含笑的广寒羿浑身
冰凉,早已气息皆无了,想起刚才还跟自己说话的一代宗师就这么去了,不由使得刘基呆
立当场,一时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砰!”
一声膝盖触地的轻响,惊动了楞在当场的刘基,扭头就见刚才那个蒙古人正泪流满面
跪在自己身旁,不停用手抚摸着广寒羿的身体,摇头叹气不止。
看到蒙古人的刘基,想起了国仇家恨,“噌”的一声拽出宝剑,指着旁边跪倒那人大
喝道:“你可是蒙古人?”
那人似乎正沉浸在广寒羿归西的悲伤中,闻言不屑的哼了一声,冷冷道:“我不但是
蒙古人,还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蒙古王爷,乃颜之名想必你不会陌生!”说话间,对
着近在咫尺的剑锋看也不看,反而眉头一皱,扭头朝钟道临道:“你蒙古话说的这么好,
是哪个部落的勇士,为何本王从未听过?”
第九章阴谋小人
钟道临刚悄悄趁着天上那条青龙不注意时,用乾坤袋收回了子午戊鼎,正在跟一旁的
斯影逗乐,闻声若无其事的扭头对着乃颜笑了一笑,轻松道:“小弟前世乃蒙古人,今生
则是出家的道士,现在连道士都不想做了,只不过你我现今共处一岛,也算有缘,蒙人汉
人又有什么分别?”
钟道临心说,老子前世还是你祖宗,只不过现在不想攀这门亲戚罢了。
乃颜听到前世一说心头猛然一颤,刘基却闻声大怒道:“鞑子占我河山,杀我百姓,
手上沾满了汉人的鲜血,使我神州处处烽火,灾荒频发,生灵涂炭,有不共戴天之仇,何
谓没有分别?”
钟道临听完,只是淡然一笑,也不反驳,斯影本乃局外人,更是听得不明所以。
只有乃颜似乎不愿意在这个事情上纠缠,冷冷道:“宋为大,我蒙古自灭,蒙古大,
宋自然不敌,天下之大未曾有弱者统治强者之说,汉人无能,自该归附覆灭于我蒙古。”
“我倒是不明白为何大宋空有万里沃土,钱粮布帛无数,又有百万器械精良之军,为
何还免不了灭亡?”
顿了顿,又道:“反之,我蒙古各部落皆处于塞外苦寒之地,四周既没有汉人的城墙
天堑阻隔恶狼与敌贼,能使我族人安然放牧,又没有汉人花之不完的金山银海,能使我族
人不缺糊口钱粮,为何穷蒙能灭富宋,而你们汉人却始终只把仇恨归于我蒙古,却不能自
问输在何处呢?”
“你既当我蒙人是仇人,那就是仇人罢了,我蒙古人又怕过谁来!”
刘基几次忍不住就想举剑直刺,可听着听着,慢慢心中却有一股憋闷不已的感觉,反
驳道:“蒙人野蛮,靠的是餐兵卧雪,骁勇善战来抢掠我大宋子民,要不是朝廷之上贪官
污吏横行,何时会让你蒙古鞑子占了我们汉人江山,大宋富,莫非就是你们可以安心抢掠
的借口?邻里富足就是你生歹心的说辞?”
乃颜不屑的冷笑几声,摇头道:“你们汉人就喜欢空谈辩论,千年如此,如今想来又
有何用?汉人有句话叫做『理不辩不明』,可笑之极,理是掌握在何人手中都没弄明白,
还整日高谈阔论。”
“自古胜者为王败者贼,王就是理,只有败者才会去辩,本王跟你说这些,不是看得
起你,而是刚才那位兄弟口中的有缘一说,让乃颜心有所悟,言尽于此!”
刘基脸上一阵红一阵青,恨声道:“照你这么一说,那我要是现在杀了你,莫非我说
什么就是对的了?”
刘基本是一句气话,谁知道乃颜居然郑重的点了点头:“话是不错,可惜你也知道自
己的斤两,能在我手下走上三招都会让我很意外,更何况武功之学杀十人百人足矣,用于
庙堂之上与万军厮杀的沙场之中又有何用?”
乃颜说罢,不再理会一旁的刘基,处在他这个位置的人,不会跟一个少年人计较什么
,只是望着半空中吞云吐雾的青龙想着心事。
刘基听罢乃颜的话先是恼怒,紧跟着也是默然不语,忽然觉察到广寒羿嘴角挂着的浅
浅笑容,顿时脸上一片死灰,迈步就朝谷外走去。
一旁的钟道临似乎对他二人的谈话一点兴趣都没有,只是见到刘基突然朝谷外行去,
才出声笑道:“小兄弟这么急着走,莫非有什么要紧的事不成,斯影告诉我,你们来时的
小舟已经被海浪冲走,不如我送你一程吧,当然还有乃颜兄,可随我一同登岸!”
“我不走了!”乃颜闻声摇了摇头,只是盯着半空中的青龙看,接着低头凝视着广寒
羿的身体半晌,缓缓道:“原本两日之后会有战船接我离岛,这位汉人小兄弟如果愿意,
可在两日后随船离开,刚才发生的事我都看到了,不知道为什么当我看到广老师的样子,
就觉得此处才是我真正的归宿,汉人也好,蒙人也罢,外面的一切,从今天起,再也与我
无关!”
“我也不走了!”刘基话一出口,就止步站住,扭头深深地看了眼陷入沉思的乃颜,
似乎对这个手上沾满汉人鲜血的刽子手,有了另外一种感觉,悠悠对钟道临道:“其实他
说的没错,枉我还想练成盖世武功驱逐鞑虏,还汉人河山,如今看来也太幼稚,武功再好
又有何用,真正不平的,该是这没有公理的人世间。”
钟道临呵呵一笑,伸手入怀取出一本羊皮薄册,朝刘基掷去,随意道:“人世间的公
理,或许就是平衡与不平衡之间的不断转换,一个平衡被打破,终究会有某种力量使之再
次平衡。”
“你如今生活在平衡与失衡的大时代动乱之中,还有什么比今天不知明日生死更能动
人心魄呢?这本《无道经》或许能够让你保持一颗平常之心,也算是感谢小兄弟救命之恩
吧!”
刘基接书在手,激动的看了笑嘻嘻不当回事的钟道临一眼,知道说那些感谢的话,只
会让这个邪邪的怪人看不起,也就不再多说,将《无道经》小心的放入怀中,转身朝乃颜
一抱拳道:“在下就留下来虚心向王爷请教王者之道,终有一日,会还我汉人一个朗朗乾
坤!”
刘基的意思再明不过,分明就是想从乃颜这个王爷身上,了解蒙古能够不败的根源,
再借此打败蒙古人。
乃颜听后飒然一笑,虽然了解却也不多说,解开腰刀就朝林木丛走去,扭头见刘基仍
如呆头鹅一般的站在远处,轻喝道:“汉人小子,你不是要学我蒙古纵横天下的原因吗?
本王领兵第一要诀,就是今日之事永不留在明日去做,如常居此处必要伐木造屋以遮风雨
,你还等什么?”
刘基闻言浑身大震,朝乃颜躬身一拜,立刻拔腿随着乃颜朝林木丛奔去,直至消失在
钟道临眼内。
斯影瞪着一双眼睛,看着刘基跟乃颜从生死不共戴天的仇人,到亦师亦友的转变,似
乎觉得不可思议,身旁看到她发楞样子的钟道临打趣道:“美人儿觉得如何?人世间的关
系比你们魔界来的复杂吧?”
一直不怎么说话的斯影,闻声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钟道临一番,就在后者正被前者的
目光弄得浑身不自在的时候,就听斯影疑惑道:“你好像自从回到人间就变了许多,有点
玩世不恭的样子,怎么会这样?”
钟道临笑嘻嘻点了点头,郑重其事的掰着指头道:“人嘛,总会想通的,你想我当初
被师父骗得多惨哪,什么禁躁、禁贪、禁欲、禁女色、禁……除了不禁酒肉,别的没有不
禁的,现在看来,什么佛啊道啊都是骗小孩玩的,这些佛道之人自以为懂得了利用自然界
的力量,就是天下独大了,还弄了些泥塑的破玩意吓唬世人。”
“我就没听过佛陀跟三清先贤有过这么无聊的举动,眼看能找我那师父报仇,你说我
能不高兴嘛?”
斯影闻声愕然道:“你该不会是被果比把脑子整坏了吧,还是在火山口里面被烤傻了
?”
“呃?”钟道临大感无趣,无奈摆手道:“算了算了,古人有些关于女人与小人的阐
述,还是颇有些道理,正事要紧,咱们还是赶紧上路吧!”
说罢,故意不看身旁吹眉瞪眼的斯影,挺腰朝天上的青龙大吼道:“龙兄,小弟帮你
解除了神鼎的镇压,你总要兑现诺言,多少意思意思吧?”
天上看似张牙舞爪的青龙,等钟道临话音刚落,就低着个大脑袋来回扑飞,苦着个龙
脸,口吐人言道:“你这臭小子,本宫原本好好的在东海畅游,不料突然被你那从天而降
的『铁锅』砸入深海,本宫还没找你算帐,臭小子倒是先敲起竹杠来了,你到底想要什么
?”
“嘿嘿!”钟道临脸不红心不跳,挠头讪笑道:“早就听说你那南海龙宫珍宝无数,
想必讨几杯琼浆玉液献给我师父,龙大哥不会拒绝吧?”
“当年,小弟本答应替我那师父打几角泸州老窖,谁知道稀里糊涂被困魔界逾三年,
人间却已经过了十三载,这次要是小弟空手回了峨嵋山,龙大哥脸上也不好看不是?”
说着,大剌剌的瞄了青龙一眼,哭丧着个脸道:“想不到龙大哥也会愿赌不服输,唉
!”
当初在魔界烈火岛的火山口内,因为吃多了寒冰魄而无处发泄的果比,遁入虚无之刃
后,撕裂破开了时空,扭曲的空间霎时便吸纳了钟道临跟斯影二人,在那个错乱的时空中
,唯一能让钟道临感觉到熟悉的,就是子午戊鼎。
在那个扭曲的空间中突逢惊变的钟道临,只好拉扯着斯影循着这个熟悉的航标,进入
子午戊鼎,肉身被神鼎内的狂暴能量碾碎后,元神只得躲入炼妖壶。
可偏偏当时果比最不服气的幽霜,恰好正在鼎内的空间中闭关修行,于是乎遁入了虚
无之刃的果比,不知道卯劲跟谁拼上了,驾驭着神鼎在这个扭曲的空间中一路高歌猛进,
东游西撞。
被果比这个胡闹的小家伙惊醒了的幽霜,当时根本来不及躲入炼妖壶,只能依靠本身
的力量将神鼎重新引入人魔二界的时空通道,自己则被空间中反噬的力量不知带往何处,
至今仍旧被困在鼎内。
好在幽霜熟悉鼎内的空间,也不会像钟道临跟斯影这样会被碾碎肉身,虽是明知道幽
霜不会有危险,可钟道临还是有些担心,暗怪果比没事惹事。
神鼎穿梭人魔二界回到人间的当日,在东海的一片汪洋之中,恰巧东海老龙王敖海,
正高高兴兴的带领着子子孙孙跟一群虾兵蟹将出巡游海,天空中忽然黄云隐现,一个如流
星火球般的疾坠下界,眼看就要朝这里砸过来,顿时吓得夜叉弃戟逃命,水母扔伞跳海,
虾兵蟹将更是惊得鸡飞狗跳,连老龙王也顾不上了,纷纷扭头跳海疾逃。
刚从南海来看望父亲的二太子敖钦最倒楣,尚未明白怎么回事,脑门就准确的被下坠
的火球砸中,昏昏沉沉直入海底。
神鼎掀起的巨浪使得东海老龙王那帮虾兵蟹将溃不成军,等到发现二太子不见了回来
救援,才发觉压住二太子敖钦的乃是当年封印魔族的九鼎之一,普通虾兵蟹将根本接近不
了,这可是连老龙王敖海都没辙的东西。
众海神海妖只得陪着已经被气的哆哆嗦嗦的老龙王回宫,龙乃金鲤得道所化,本属妖
界,要让它们去搬与其天性相抗的神鼎,自然有些耗子在老猫眼前耍大刀--有贼心没贼
胆,只得准备回去后遍撒帖子邀人来救。
二太子敖钦苏醒过来,也感觉到了脑门上压着的东西不是凡物,大怒下摇头摆尾的行
风起浪,折腾半天仍是不得要领,无奈下,只得认倒楣的老老实实盘卧在海底,祈求自己
那帮兄弟跟手下,能够早日请人来搬开脑袋上的鬼东西。
敖钦被神鼎镇压于东海海底的这段郁闷时间,不用说,认识了跟它窘境颇似的钟道临
跟斯影。
难兄难弟的哥俩一人被神鼎镇压、一人被困鼎内,无聊时自然不免互相聊天解闷,甚
至打赌说,如果敖钦那帮手下能够先把二人救出,钟道临就去南海替敖钦看七七四十九日
大门,并且将炼妖壶输给敖钦,如果钟道临能够先碰上同类脱困,敖钦则要开放宝库让钟
道临随便挑。
敖钦本身就是个颇为老实的龙王,跟钟道临本都是修身炼法的同道,也没有怎么小瞧
这个与他岁数差了几千年的小道士,因为妖族难以接触神鼎,哥俩一合计干脆由敖钦施法
,闹出陆起沧海生成七岛的神秘结果,这样自然会有人好奇下登岛一看,钟道临的元神,
也就能借助生人肉身脱困,最终脱离苦海。
等敖钦费劲折腾出来了七个岛屿,才明白被钟道临这个早有敲竹杠预谋的小人算计了
,这么一来,当然是钟道临的同类发现神鼎的机会大。
本来这条老实的南海龙王心中还颇有些不服气,可等到蜂拥登岛的那些渔民一来,则
让他感到了深深的失望,甚至真心希望钟道临能赢,这些渔民都是肉眼凡胎,一个个莫说
能够发现神鼎,并且用灵觉跟神鼎建立联系,就连神鼎之力笼罩的七星岛都登不上,企图
强行登陆的则是非死即伤。
眼看这么下去徒伤人命,好不容易引来了广寒羿师徒这两个冤大头,使得钟道临斯影
跟敖钦能够按计画脱困而出,敖钦虽然嘴上说钟道临这小子敲竹杠,可心中仍是高兴为多
,毕竟谁都不愿意顶着一口铜鼎没日没夜的卧在海中,更何况敖钦这个整日呼风唤雨、做
惯了龙王的一方“大地主”,早就憋闷透了。
当然,一龙一人这两个算计了大半月的家伙,不会把两人之间的预谋跟上当而来的广
寒羿明说。
广寒羿不但赔了徒弟,还一个冤大头做到了底,这也是为何广寒羿始终不知暗地还有
个青龙敖钦的原因,毕竟以敖钦的身分,也不屑出面跟广寒羿这种尚未达至“不灭”层次
的尘世方家论道,恐怕广老头临归真前嘴角那神秘的苦笑,便是来源于此。
堂堂的二太子敖钦,被如今有些入了邪的钟道临奚落的青色龙脸隐隐泛红,张牙舞爪
的在半空中翻滚龙躯,腾腾白雾升起,不多时身子缩小化为人形,变成了一个头戴珍珠高
冠、身披四爪龙袍的堂堂俊俏男子,站在钟道临的身旁不住叹气摇头。
“咦?”钟道临这还是第一次还见化为人形的龙王,伸手捧起敖钦高冠上垂着的几串
珍珠,两眼发亮道:“好大的珍珠啊,快,斯影快来摸摸,你别说,这帽子还真挺不错的
!”
“去!”斯影轻啐一声,杏眼圆睁,狠狠瞪了钟道临一眼,连她都以跟着这个贪财的
小人为耻,对着敖钦尴尬道:“这个淫贼跟小妹不熟的,敖大哥别理他!”
敖钦因为被神鼎正中脑门,这些日子来老被钟道临奚落,反而对斯影这个总是帮他说
话的女孩分外有好感,在三日前就认了斯影当干妹妹。
此时也觉得钟道临这小子敲竹杠似乎有些上了瘾,简直还没打着蛇就先上棍儿了,这
回居然连自己的王冠都算计上了,不由脑袋一摇,脱离开了钟道临的魔掌,大怒道:“你
小子不愧刚从魔界回来,果然染了一身魔气。”
“谁说本宫不服输,本宫那座龙宫内的珍宝美酒任你拿,这灵珠宝冠另有渊源,要是
弄坏了,你小子跟太乙那穷鬼可赔不起!”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块青色玉佩,正当钟道临以为敖钦要发见面礼而心中暗喜的时候
,就见敖钦手腕一抖,翻掌托到了斯影的面前,笑呵呵道:“此寒玉戴之于身对周身血脉
真元畅行,驻颜等皆有奇效,阳间之人只要肉身不腐就能赎魄还魂,大哥临来仓促,小妹
可别嫌弃你敖大哥出手寒酸哦!”
“稀罕!”
敖钦这个南海最大的“地主”送出来的东西还能差到哪去,眼瞅着斯影喜滋滋的接下
玉佩,敲了竹杠却没开胡的钟道临讨了个没趣,暗道什么他娘的临来仓促,还不是一没注
意被老子乘坐的神鼎给砸晕到海里去了。
想到这里心态略微平衡了些,得意的哼了一声,大摇大摆的朝谷外走去,还不忘招手
催促二人道:“天快亮了,你们两兄妹还不快跟上,赶紧赶紧!”
第十章龙王排场
终于出了一口鸟气的敖钦,心胸为之一宽,跟身前斯影交换了一个胜利的眼神,高高
兴兴的跟着钟道临朝谷外行去。
三人行至海边,敖钦这个土皇帝终于显出了一方地主的威风,随手从怀中取出个小旗
扔到海中。
不多时平静的海面就掀起了滔天巨浪,狂风呼啸,围绕在七岛周边的蒙古战船接二连
三的被狂风大浪卷翻,不多时的功夫海面就被肃之一清,连浮起的船板活人都没见一个,
也不知道那些蒙古战船都被卷哪去了。
确定了周围没有生人在场,从海面上翻腾而起的浪头上,不断现出一个个长相千奇百
怪的虾兵蟹将,有踩着螃蟹的探海夜叉,有一排排高举着黄銮伞的海母鱼女,一队队身穿
盔甲的红虾螃蟹敲锣打鼓,喜气洋洋的踩着浪头朝这里排山倒海般的层层压来。
“恭迎二王殿下,恭贺二殿下龙体康健,洪福齐天,万寿无疆!万寿无疆!万寿无疆
!”
一群海里的妖怪山呼海啸般的大吼大叫着迎接敖钦,这么隆重的仪仗,弄得钟道临跟
斯影大眼瞪小眼,颇有些目瞪口呆,没想到敖钦这么有口皆碑的老实龙王,都要讲这么大
的排场,这要是老龙王敖海出巡,那东海之上还不要乱了套。
伴随着阵阵欢呼声,随着敖钦跳上一只巨海龟背的钟道临,朝身旁正在看稀奇的斯影
摇头叹气道:“你大哥看来在这片混得不错,要我说影美人儿也别跟着我这个穷小子找其
余八鼎了,干脆让敖老哥给美人你找个块头大的螃蟹将军嫁了得了……哎呦!”
跟果比学会了敲人脑袋的斯影,自然不会跟钟道临客气,冲一旁捂着头直揉的钟道临
破口大骂道:“你才嫁螃蟹呢,依我看这些美人鱼倒是水灵,不如让敖大哥做媒给你说门
亲事,反正你也不打算做道士了,正好如淫贼你所愿!”
“那是那是!”
敖钦自从被虾兵蟹将们迎上龟背,就显得格外意气风发,听到斯影跟钟道临的谈话内
容后,笑呵呵的插嘴道:“想本宫麾下十八万水军,统辖南海六万万顷海疆,娇妻美眷无
数,要是贤弟看上大哥哪个无德无才的女儿尽管开口,咱们也好攀门亲家,叫一声岳父领
回家个美人,这可是保赚不赔的生意,哈哈哈哈!”
二龙王敖钦回到海上就一扫整月来的晦气,找到个机会就拿钟道临报嘴上之仇,弄的
身后钟道临愁眉苦脸的直叹气,毕竟此处是敖钦的地盘,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这个大道
理别说是钟道临这个不想当道士的道士,就算是光脑袋的和尚都明白。
坐在海龟冰凉背盖上的钟道临,一边沐浴着微腥的轻柔海风,随波涛沉浮,另一边则
不得不苦着脸任凭敖钦海吹神侃的奚落。
前边是踩着浪头的两队螃蟹高举大铜锣开道,身旁是一队队吹吹打打、兴头高昂的虾
兵,一条条海豚跟小海鲸也凑热闹的在队伍旁不停的跳出海面,又带着挂满全身的海水欢
快的跃入海中,海面上跃进跃出的它们“嘎嘎啊啊”的叫喊着,不时带起一朵朵浪花。
东海的天空之上,不时有流星疾速划过,本是稀疏的云层渐渐的从八方汇聚了起来,
把星星都掩盖住了,只剩下最亮的启明星。
一片汪洋之上,这个“咚咚锵!咚咚锵!”不断敲锣打鼓的奇怪队伍,就在一阵阵让
钟道临头晕眼花、震耳欲聋的噪音中,变幻着让人眼花撩乱的锣鼓阵型,一路高歌猛进,
劈波斩浪的朝南海不断开动。
蓦的,似乎有一抹红晕忽然间掀开了海的面纱,没人知道漂浮在东方海面之上的云彩
是何时红起来的,等钟道临发觉沐浴着晨曦的朝霞已在自己的意感之外显现时,他才猛然
意识到,这将是他久违了十三年的首个日出。
本是对着领头的那对敲锣的螃蟹骂骂咧咧的钟道临,一下子闭上了嘴,整个身体在双
眼望向东方红云的那一刻,就僵硬住了。
楞楞的注视着远方,似乎周围的锣鼓声忽然间抽离了自身的感官,除了远方渐渐染红
的朝霞,连他自己的身体也好像在这一刻不复存在了。
远处被染红的云朵渐渐透出黄光,云中的层次渐渐分明,海平面上慢慢浮起了一轮初
生的红日边缘。
此时的朝霞似乎被火点燃,缓缓映红了整个天边,红日逐步爬升,脱离了反射着金光
的海面。
钟道临眯着眼,似乎能看到不同层次的几个太阳,日出很快,千万线金针不等钟道临
能够看清太阳的真实面貌,就纷纷从火球中射出,瞬间洒满了他的身边,几只海鸟忽高忽
低的穿透云层掠过海面,沐浴着微醺的阳光,欢鸣着逐渐飞远。
那一刻,钟道临被这普通人眼中再也普通不过的日出景色,深深的震撼,眯眼避开渐
渐有些刺目的阳光,才注意到身旁的斯影早已泪流满面。
一方是十三年不曾看到景观,一方是从没有曾经的首次得见,或许是失去才能懂得珍
惜和拥有,或许只是因为某种久违了的怀念。
总之,日出的那一刻让钟道临懂得了很多,悟到了得与失其实只在一念之间。
“不怕刺眼?”钟道临看到斯影仍舍不得将目光移离远方早已升起的太阳,轻轻笑了
笑道:“明天你仍能够看到的!”
“天天看,但我怕习惯了就不再美了!”斯影有些不舍的收回了目光,喃喃道:“你
说,我的族人今后也能看到人间的日光吗?”
钟道临听的心中一紧,沉声道:“你知道我之所以回来,就是希望你的族人们永远都
看不到人世间的日光!”
“我知道!”斯影点了点头,郑重道:“所以我更加应该随你来。”
钟道临疑惑的问:“为什么?”
斯影叹了口气,眼光朦胧道:“族人的苦我知道,各族在魔界那种恶劣环境下所受的
苦你也清楚,生存在魔界的人,每时每刻都在跟天斗跟自己斗,刚才日出时我就在想,既
然这种苦难我们魔界之人已经习惯了,何必再让人间之人去承受?”
斯影很平静的讲出这番话,不由让钟道临生出了另外一种错觉,愕然道:“昨夜还说
我变了,似乎你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冷酷无情要置我于死地的冷血刺客了!”
斯影伸手拂了下额前被海风吹散的发丝,轻轻摇了摇头,声音发冷道:“不,你错了
,我依然是我,这正是我觉得跟你而来没有错的第二个原因。”
“噢?”钟道临感觉到了斯影心态的变化,也知道她接下来要说的,才是真正不后悔
跟来的原因,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道:“愿闻其详!”
“如果我认为人间之人不值得可怜,仍是会做我当初未曾完成的事,或许会阻止你寻
找神鼎,或许会将你杀死!”
斯影用坚定的语气一字一句道:“人间所拥有的美景,就像是昨夜乃颜口中的宋,如
果你们人间的人没有资格拥有,魔族也好,魔界各族也罢,你不觉得他们才更适合这片肥
沃的土地,更适合拥有这人间的美景吗?”
钟道临听完也不由得扪心自问,自己是否太自私,是否太无情,顿时明白了当初关伊
说“如果人间之人自己都不知道珍惜,我们修法之人又何必多事”时候的心情。
人间之人丝毫不比魔界之人高尚到哪里,贪婪,懒惰,杀戮,永无休止的欲望,那些
得过且过,空有良田不知耕种,空有书而不愿读的人,似乎确实没有理由比魔界之人更有
资格拥有这片土地。
钟道临内心清楚地知道,魔界之人即使是一方霸主的子女,也必须要经过自己的努力
,经过残酷的淘汰过程,才能继承发扬祖宗的遗业。
而人世间多少富贾官宦人家的子弟从不知何谓努力,何谓生活的艰辛,往往是一人得
道鸡犬升天,欺压百姓鱼肉乡里,这些人怎么谈得上有资格拥有人间福地?
让他们失去人间后,到魔界体会体会那种每时每刻都会死人的残酷环境,或许更能使
人明白到何谓身在福中不知福。
越想越烦心的钟道临,憋闷中大口大口的呼吸了几口富含水分的湿气,恨声骂道:“
人间有德者居之,要是斯影你我今后真觉得世间之人救无可救,咱们就把封印魔界的九鼎
统统破坏掉,让魔族、熊族、悍狼族……不管他是什么族,只要能跑动的族类一古脑的放
进人间来,老子也领着我的黑巢军来凑热闹,去他娘的伦理道德正统礼治统统狗屁,杀!
”
如此论断在钟道临没有去到魔界之前是不可想象的,那时候的他只知道降魔卫道,解
救万千受苦苍生,可如今沾染了魔性的钟道临,知道了世人眼中妖与魔那更纯真的一面,
切身体会到了所谓妖魔所经历的那些世人不可想象的苦难,愤世嫉俗的一面,也第一次在
他的心中占据了上风。
斯影紧盯着钟道临的眼睛,严肃道:“你说的这些当真?”
“哈哈!”
钟道临双眸中寒光一闪,邪邪笑起,转瞬恢复了昨日显露的另一面,摇头晃脑道:“
像小弟这么才高八斗学富五车,雄韬伟略言简意赅,出口成章出类拔萃,注定万古流芳的
英雄人物所旁征博引说出来的话,哈,你个丫头片子还敢怀疑?”
说罢笑着伸出右掌道:“咱们击掌为誓,记住,这是一个承诺!”
“啪!”
端坐在海龟背上的两人击掌为誓,定下了一个关乎到人间未来的誓言。
“小妹什么事情这么高兴?”
敖钦似乎也觉得吹吹打打半夜有些单调,听到斯影的轻笑扭头凑了过来,大喜道:“
你们俩干什么呢,说出来让大哥也高兴高兴!”
“嘿嘿!”
钟道临见敖钦几千岁高龄的人了还这么孩子气,忍不住伸手朝敖钦肩膀上一搂,勾肩
搭背笑嘻嘻道:“刚才我们俩想起来敖大哥所说过的话,到了你那南海龙宫的宝库能拿多
少就拿多少,不知道是否小弟跟你那刚认的妹妹当初都听错了?”
敖钦高傲的昂头自豪道:“本宫自然说话算数,只要你搬的动尽管搬,就算是能把水
晶宫拆走,你敖大哥也不皱下眉头,哼哼!”
说着得意的哼唧一声,暗想,就凭你这身子骨能拿走的东西不过九牛一毛,二王爷我
气量大,才不跟你这穷鬼一般见识。
钟道临竖起大拇指,猛赞道:“敖大哥果然乃有信之人,非是小弟那整日占人小便宜
、说话全当放屁的穷光蛋师父可比,孔子曰: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大车无輗小车无軏,
何以行之,大哥如此广博的胸襟真令小弟叹为观止,这般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要信不要命
的气魄,更是令山河为之动容,天地为之色变,佩服啊佩服,小弟除了佩服,都感动得不
知说什么好了!”
敖钦被钟道临云里来、雾里绕的大马屁拍得脸皮直颤,高兴坏了,根本没注意到一旁
斯影望着他那不忍卒睹的眼神,跟钟道临嘴角慢慢浮现的邪邪笑容,仍自眯着眼乐呵呵的
客套道:“哪里哪里,本宫怎是你那穷师父可比,太乙穷鬼之名天下尽知,呵呵,本宫再
怎么说,也是个王爷嘛,嗯?”
忍不住夸了自己两句的敖钦,因为话题转到了太乙身上,忽然想起了那老道一身搜括
来的宝贝,再想想,钟道临这个对于敲竹杠有着极高造诣的家伙,前倨后恭的表现,不由
得浑身打了个冷颤,老脸哆嗦着试探道:“太乙穷……道友除了炼妖壶外,没有给贤弟些
别的吧,昨日的那尊神鼎到……到了哪里?”
“哎呀,老哥放心,没什么啦!”钟道临笑嘻嘻的拍着敖钦的肩膀以示友好,若无其
事道:“神鼎被小弟用乾坤袋收了,放心吧,袋子里还差些没装满,一定不会辜负敖大哥
的美意!”
敖钦一听之下,吓得差点没一屁股坐海里,暗中大骂自己窝囊,一不小心又被这贪财
的小子算计了。
乾坤袋那玩意倾三江四海之水,五月七星之石都装不满其万一,对乾坤袋这个三界“
神器秘典异宝榜”排名十七的宝物,别人不知道,他敖钦堂堂一个南海龙王能不知道嘛,
脸上笑容顿时便凝结一团,笑得比哭还难看。
钟道临被一群虾兵蟹将吹吹打打一路,早就闹得心头火起,就差没跳海了,此时则一
改愁眉苦脸的衰相,变得容光焕发起来,拍着敖钦的肩膀,笑呵呵的打趣道:“龙王哥哥
,你那水晶宫估计不是太好拆,到时候还请大哥派些力气大的虾米螃蟹多多帮忙才是,小
弟看这帮敲锣打鼓的螃蟹兄弟一路走来各个龙精虎猛,劲头丝毫不减分毫,真是羡慕敖大
哥领兵有方啊!”
敖钦两眼呆滞,想到自己老窝被端的惨象就忍不住哆嗦,一阵不合时宜的鼓点声传来
,脸色铁青的敖钦伸手拽下右脚上的靴子,一把就冲身向正猛敲大皮鼓的那员螃蟹将领脑
门子上扔了过去,狂吼道:“敲敲敲,敲你个母螃蟹的大钳子,再敲一下,二爷碎了你蟹
盖熬汤喝,滚蛋!”
那螃蟹先被一只臭靴子砸了个莫名其妙,敖钦兜头盖脸的一阵大骂,骂的这老兄一对
绿豆眼直发楞,万分委屈的遵旨,抱着一面大皮鼓“扑通!”一声跳进海里沉冤昭雪去了
。
其他虾兵蟹将组成的皇家锣鼓队也都被吓傻了,赶紧偃旗息鼓,以免惹恼敖钦。
“呵呵!”
总算听不到乱七八糟的锣鼓声了,钟道临得意的跟敖钦勾肩搭背道:“敖大哥不必如
此动怒嘛,这鼓乐喧天的气氛多让人沉醉,哎,可惜了!”
边说着还摇头晃脑起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仍旧沉浸在刚才那“美妙”的锣鼓声中
。
起码,四周那些敲锣打鼓的那帮螃蟹都挺感动的,带有感激神色的眼神,纷纷朝钟道
临这个他们的知音射来,觉得人家这才是懂音乐的人。
“哎呦呦!”
敖钦眼珠一转,突然抱着头在龟背上摇摇晃晃起来,就在钟道临看到他这副模样而脸
色大变的时候,就听敖钦大喊大叫道:“本宫头痛欲裂,看来是旧伤迸发,就不陪贤弟跟
小妹了,咱们改日再见!”
敖钦虽然老实却也不傻,知道一旦被钟道临这小子认准了他的家门,他家从今往后就
算是遭了灾了。
时间紧急中连人形都不变化,立时捂着脑袋快速跟钟道临拉开距离,翻身就朝海里蹦
。
“别跑!”
钟道临声嘶力竭的一声狂吼,整个人朝敖钦扑了过去,却连一心逃跑的敖钦衣角都没
有沾上,自己反而差点跃出龟背掉进海里,吓出了一身冷汗。
第十一章苗寨巫师
入了海的敖钦那还不跟回了家似的,水泡都没冒一个就窜的没影儿了,气的钟道临站
在海龟背上跳脚大骂敖钦不讲信用,其余的虾兵蟹将们眼看头儿都溜了,自己这些跟班还
不赶紧溜等什么呢,一个个快似一个的压低浪头,纷纷抱着铜锣大鼓跟黄銮伞,下饺子似
的朝海里蹦。
“扑腾扑腾”朵朵水花翻滚,不多时的功夫,原本浩浩荡荡的海上锣鼓队便逃的一乾
二净,只剩下海龟背上面面相觑的钟道临跟斯影二人。
过了多时,钟道临才想起了什么,伸腿踹了一脚身下的大海龟,喝问道:“你怎么不
跑?”
大海龟唇边长出了三道长长的白须,看来颇有些年岁,见钟道临问话,就老老实实答
道:“上仙息怒,我家大王临走吩咐老龟将两位驮到愿意去的地方,除了龙宫绝不能领你
们去,别的要去哪里,任凭大仙吩咐!”
“大仙个屁,老子跳大绳的心都有了!”
钟道临想起忘恩负义的敖钦就气的眼红,左手卡腰,右手指着面前一望无际的海面狂
喝道:“敖钦你个不讲义气的东西,最好别叫道爷知道你住哪,不然我迟早弄塌了你的龙
宫,我剥你的筋,抽你的皮,剔你的骨,吃你的肉……”
钟道临正骂得过瘾,眼前海面突然升起一道水柱,就当钟道临大喜下以为敖钦良心发
现被自己骂回来时,一个鱼头怪在浪头上现出了身形,抬手朝钟道临一抱拳,恭敬道:“
因为此地离南海尚远,我家王爷怕两位贵客路途遥远,禁不住旅途劳顿,特意派小人从东
海取来两箱珍宝,王爷尚有一面令旗让小人呈上,无论贵客在哪处江河湖海遇险,都能借
此令旗号令天下水兵!”
说罢,海面上又是冒起了浪头,两只海龟驮着沉甸甸的箱子,朝钟道临分水游来。
鱼头怪可能怕钟道临找它的晦气,趁着钟道临目光被两口大箱子吸引的机会,飞身踏
浪过来,将一面令旗放到龟背上就跑。
钟道临只觉得余光中黑影一闪,耳中就同时听到了“扑通”一声,出了一圈水纹外,
再看鱼头怪早已不见了,也不得不暗自佩服敖钦从上贯穿到下的逃跑造诣。
打开两个箱子后,呈现在钟道临眼前那些琳琅满目的海底奇珍异宝,总算是让他稍微
消了消气,明知道敖钦铁了心的躲着他不见,再骂也不见得能把比他脸皮还厚的敖钦给骂
出来,只得将那面小令旗跟两箱珍宝收归乾坤袋,大剌剌的站在海龟背上一摆手,朝前一
指轻喝道:“目标西方陆地,前进!”
大海龟任劳任怨的四肢拨水朝西方游去,斯影又好气又好笑的瞪了咋咋呼呼的钟道临
一眼,就不再理他了,少了那帮敲锣打鼓的古怪队伍,反而可以静心的欣赏大海美景,再
也无心理会正兴高采烈指挥海龟前进的钟道临了。
两人一龟就在茫茫大海中随波沉浮,逐浪而行。
慢慢地,从远方浮现出一道黑线,正当钟道临跟斯影都为看到陆地而欢呼的时候,随
着陆地越来越近,已经分明能看到远方升起的股股浓烟,浓烟中隐现火光,因为那处着火
的地方周围都是土黄色的地表,看起来不像是森林着火的样子。
钟道临看的心中一沉,等到离陆地不足百丈的时候飞身而起,平身飞渡,掠海而过,
疾速朝着火的地方赶去。
紧跟而上的斯影,并没有比钟道临慢上多少,只见海龟跟陆地成一直线的海平面上点
点水花轻扬,几道残影方逝,斯影已经紧随钟道临而上。
两人未避免惊世骇俗,在刚才看到火光的周边三里处放缓身形,潜踪匿迹的朝着火的
地方疾行,循山间小路而上,不多时已经看到了一座座依山傍水而建的苗屋,都是清一色
的青瓦木结构二三层吊脚楼,土黄色黑瓦顶的屋子错落在山坳凹中。
走近寨子,才发现这里特有的片状岩石迭起一面面石墙,一幢紧连一幢,鳞次栉比排
列的杂而不乱,显得有章有法。
已经下午了,可山里的雾气仍是恋恋不舍的不愿散开,这在海拔如此低又如此近海的
平原丘陵地带,就显得十分诡异,可路旁悠闲走动的小牛犊,一点都不怕钟道临跟斯影这
两个生人,又让钟道临放下了心事,干脆跟斯影现出身形,信手游步的朝苗寨内走去。
直到钟道临跟斯影二人走进飞檐翘阁,井藻浮雕的苗寨城前楼,仍旧没有人闻讯前来
,钟道临通过城楼的时候,随手用掌心擦了下筑城用的青光石,的确是苗族特有的糯米稀
饭拌合石灰为砌浆灌缝而成的,显得很牢固。
此时透过薄雾,已经能够看到正处在苗寨的中心的那幢着火木屋,一个个身穿圆领大
襟宽袖衣、蜡染百褶裙、佩戴银饰的青苗穿着的妇女,正围跪在着火木屋的一圈喃喃念叨
着什么。
男人则都在一个巫师打扮的老者身后排着队的绕屋缓走,边走边跳,似乎在做着什么
法事。
怪不得钟道临跟斯影两人一路走来没碰到什么人,可能是全寨子的苗人都集中在了这
里,钟道临怕犯了苗人的忌讳并没上前搭话,只是离远看着,也弄不明白这些人在做什么
。
钟道临对苗人法事的理解,只限于知道苗人每年都会按照家中有无,到天王庙中去杀
猪,宰羊,磔狗,献鸡,献鱼,求神保佑五谷繁殖,六畜兴旺,儿女长成以及作疾病婚丧
的禳解,像这种女人跪着男人绕屋乱跳的法事,就不是他这个只知巫术皮毛的道士所能了
解的了。
更何况苗族旁支众多,光按照服饰来分,就有白苗,黑苗,红苗,花苗,青苗等几十
种,《战国策.魏策》就曾记载“昔者三苗之居,左彭蠡之波,右洞庭之水,文山在其南
,衡山在其北。”
每个苗族旁支信封的神灵跟巫师施法的风俗迥异,钟道临之所以对苗族有所了解,其
实正是源于苗族跟魔族同出九黎族的原因。
九黎族在长年与炎黄尧舜禹各部落的争战中,多次战败,一部被打散的零散族人虽然
未被九鼎封印,却仍逃离不了屡次被汉人驱逐的惨景,逐渐从其生息之地黄河下游与长江
中下游被迫南迁,陆续定居于西南荒凉的崇山峻岭,被汉人歧视的称为南蛮,汉唐也被称
为“武陵蛮”跟“五溪蛮”。
钟道临暗中曾不止一次的猜想过,是否九黎族就是华夏民族中最悲惨而又韧性最强的
一个民族,否则千百年来那么多的族群先后灭绝,消失在了漫漫的历史长河中,为何最受
压迫欺辱的九黎族,仍旧能够依靠坚韧的性格传承下来呢?
华夏民族这个最大的种族,所谓的炎黄子孙,几千年来能人辈出,春秋战国甚至出现
了百家争鸣的文化大爆发,却始终未曾能够留下一本能够记录汉民族发展的著作,出现了
千年的大断层,或许是焚书坑儒,或许是各朝御史跟史官都习惯了歌功颂德,伪造历史。
而同样备受压迫欺凌的九黎族一个小小的分支苗族,就能够依靠自己的文字留下《休
巴休玛》这样完整记录族人迁徙发展的史诗,相比之下,不得不让钟道临对九黎一族升起
由衷的敬佩之情。
正是怀着这种敬佩之心的钟道临,才不愿轻易打扰苗人的法事,刚想招呼斯影悄悄退
走,屋前那个正在手舞枝叶施法的巫师,却感应到了钟道临方才凝视他的目光,突然抬头
朝这里望来。
巫师包裹着白色头巾,身穿蜡染的青色长袍,样貌显得很老了,桔子皮一般黑色的脸
上,纵横交错的布满了皱纹,那双表面灰暗呆滞的眼睛,只是在看到钟道临的时候,迸射
出了一道微不可察的寒光,又立即隐去。
两人目光相交,钟道临友善的对着这个苗寨的巫师笑了笑,仍旧站在原地没有说话。
那个巫师见来人朝他笑,反而甩开身后的族人朝二人走来,当站到二人的面前的时候
,又重新打量了钟道临一番,也是友善的笑了笑道:“两位贵客不像是本地人,是被寨子
里的火光引来的吧?”
“噢?”钟道临对这个比自己矮了一头的枯瘦老者,施了个晚辈的躬腰礼,若无其事
道:“老人家怎么不说我们二人是路过呢?”
苗族巫师对钟道临模棱两可的话也不在意,淡淡道:“现下刚过了七月七的鬼节不满
月,正处梅雨时节,我们苗家寨子附近露水很足,老朽看两位既不是本地人,走到这里还
能鞋不沾尘,额不见汗,要是路过何必进寨!”
顿了顿,轻叹了一口气道:“既然来了,就住一晚再上路吧,也让我们苗人略尽地主
之谊,族人新丧,老朽还有法事要做,就不陪两位了!”
钟道临虽然不愿意干涉苗人的风俗,被巫师一个“族人新丧”敷衍,此时却也忍不住
声音转冷道:“那着火木屋内分明是两个活生生的人,何有丧之一说?”
老巫师一直半闭着的双眼,闻声突然迸射出寒光,一股阴森骇人的气息顿时从他身上
传出,不多时就朝外弥漫开来,四周的温度似乎也陡然间降低不少,凉飕飕的显得有些冷
。
“贵客眼力倒是好!”
老巫师杀机一现,便又恢复了原本懒懒散散的样子,似乎有些难言之隐不愿意多说,
低声问道:“还没请教两位客人怎么称呼,老朽姓叶,是寨子里的傩巫,族人都叫我巫叶
,客人愿意也可以这么称呼我!”
“在下钟仁,这是我妹妹钟影!”
钟道临也不管一旁的斯影愿意与否,发觉到巫叶神色间不对头的他,先自顾自的随口
报了个假名,装出一副若有所思模样道:“叶前辈看来是祭祀鬼神才用生人做法,晚辈贸
然而来,没有打扰到前辈吧?”
巫叶的神色略微放松了些,毕竟随意活烧生人被传出去引来官府不是件好事,微微点
点头道:“看来客人也是同道之人,这样就好,眼看就要天黑了,最近的州府也在百里之
外,此处潮气大,两位夜晚赶路不免容易被毒物大虫所伤,我这就让族人安排房子给两位
住下!”
说罢,巫叶挥手叫来一个壮年男子吩咐了一番,那人友善的冲钟道临斯影二人憨厚的
笑了笑,之后恭敬对巫叶施了一礼,跑去腾房子了。
钟道临道了声谢,对这个好客的苗人巫师也有了些好感,目送巫叶回到族人的队伍,
沉思不语。
“为何要在这里住下?”
斯影因为不了解人间的情况,一直以来都是只看不说,可还是对钟道临接受了巫叶留
宿的建议感到不解,疑惑道:“你不是急着回峨嵋山吗,怎么又有心情在这荒山野岭耽搁
?”
斯影明白巫叶所说的百里远,在钟道临他们俩眼里,就跟从外屋走到内屋一般远近,
眨眼就到了,更何况人间不是魔界那个容易禁锢真元的力场可比,就连她都明显的感到自
从踏上人间的土地就功力大增,更别说比她功力高出一筹而又熟悉人界环境的钟道临了,
莫说百里,就算是千里之外的峨嵋山也不用三日即到,故才有此问。
钟道临摇了摇头,沉吟少许,神情慢慢转为凝重,沉声道:“你有没有发觉这里的人
,都有些死气沉沉的?”
斯影不屑道:“别说是死气沉沉了,就算都是死人又能怎样,你不是跟我说过尘世间
的事不是你能够干涉,也不是你愿意去干涉的吗?”
“死人……都是死人。”钟道临喃喃的念叨着斯影口中的“死人”,似乎一直有些疑
惑解不开,只是摇头道:“小弟就是怕这不是尘世间的东西,你没发觉刚才小弟说那个屋
子里是活人的时候,巫叶脸色大变的紧张表情吗?”
顿了顿,忽然眉头大皱道:“依我看,他倒不是怕烧死活人被咱们看出来,而是怕你
我看到更深层的东西,一种不该咱们看到的事情!”
“嗯!”斯影点头道:“那老家伙刚才是动了杀机,这也瞒不了你,你明知道他不怀
好意还住下,不怕他晚上暗算你?”
“除了你暗算我才可怕,他还没有伤我的资格!”
钟道临见刚才那个巫叶吩咐去收拾屋子的男人已经朝两人走来,岔开话题道:“我们
先住下,巫叶既然这么赶着做法事,夜里定会有事发生!”
钟道临刚说完话,那男人就来了两人身旁,向两人介绍了自己的名字,因为口齿不清
加上不太会说汉人的话,钟道临只听明白了姓段,也就只好直接称呼他阿段,简单的寒暄
了两句,钟道临跟斯影就随着憨厚的阿段朝苗寨后方走去。
右弯左转了大半晌,再经过了一段斜着的土路,一路走来就像走进了诸葛亮的八卦阵
,倘若钟道临不知道苗人悲惨的民族历史,就很难想通苗寨为什么修筑得如此险峻,路要
修得如此错乱难辨方向。
等钟道临差不多都以为走出了苗寨,终于绕过一个小弯,看到了几座似乎独立于聚居
地的高脚苗屋,可能就是专门给客人准备的,一条从矮山上顺势而下的小溪,正巧从这几
座苗屋前的空地蜿蜒而过,溪边长满了葱绿的野草,小虫纷飞的野草丛间点缀着几朵小花
。
果然,在阿段连比带画的一番说明下,这里就是给钟道临斯影二人安排的房子。
谢过阿段的引路,等阿段消失在目光中后,两人也不避嫌,一起登上木梯走进了离他
们最近的一所苗居。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黄昏落日射出的光,透过撑起的窗板射入,房内的采光很好,也不让人觉得暗,只是
简单的靠着内壁的一侧摆了张竹席,屋子中间的一张方桌上放着几盘菜肴,两双筷子旁边
放着几碟腌制的咸菜跟盐巴,还有一个大概是盛米的木桶,围着方桌脚摆了四个凳子。
屋不大,却因为陈设很简单而显得空间充足,让走进屋内的两人感到很舒服。
“呵呵!”
钟道临扫了一眼桌上的小菜,嘴角邪邪笑起,佩服道:“那老头也算高明,居然能够
猜到咱们会一起走进这个屋子,连饭菜都给咱们摆好了,这个下马威可比明刀明枪的吓唬
来的管用。”
说着,扭头招呼斯影道:“我说妹妹,别楞着了,赶紧过来吃吧,省得辜负了人家一
片好意!”
“去你的,谁是你妹妹,滑舌头的小淫贼!”
斯影没好气地瞪了钟道临一眼,话虽这么说,却仍抵御不了这第一次看到的人间饭菜
,大有兴趣的走到桌前边看边拿起筷子夹着吃,试了几口,就皱眉直呼:“好咸!”
钟道临同样也不怕饭菜有毒与否,从木桶内拿出一碗白米就抓着筷子抢菜吃,一边还
含糊不清的嘟囔道:“有饭吃就不错了,吃完饭赶紧睡,睡好了晚上就有精神了!”
第十二章夜游之神
斯影也没理会钟道临一语双关的拿她解闷,到了他们这个层次,只要稍微凝神归元打
坐片刻,就能顶常人睡上三天三夜,哪还用得着睡觉,反而对钟道临如今百无禁忌的性格
有些不解道:“果比当初说,那把魔刀能让你入魔,怎么如今你的虚无之刃丢在子午戊鼎
内了,你反而好像入了邪?”
钟道临咬了一口筷子上夹着的咸鱼,又扒了几口米饭,放下碗笑呵呵道:“小弟原来
还没发觉果比每天笑嘻嘻的有什么好笑,现在自己整天笑嘻嘻的,才明白原来修行的最高
境界就是笑个不停,你没听过笑一笑十年少吗?”
斯影看着钟道临这副样子也挺无奈,翻了翻白眼道:“没听过!”
“那从今天起就要记住了!”钟道临煞有介事道:“你整天苦着个脸,该死该得病还
不是一样,与其你整天冷冰冰的就跟谁都欠你钱,还不如学小弟这样天天高高兴兴的。”
“果比吃多了寒冰魄,要在虚无之刃里好好消化,刀又困在了鼎里,小弟都空手了还
不担心,你这样冷冰冰的多不好,谁家小孩猛一见了你这么的凶姑姑,还不被吓哭啊!”
“你也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只有时刻保持冷静是活命的不二法门!”斯影冷冷道:“
小子你也别想变着法子改变我,我们族人受到的苦也不是你能够明白的,我看你还是怕我
会突然翻脸偷袭你吧?”
“嘿嘿!”
钟道临见自己的小算盘被识破也不脸红,讪笑道:“当初你说是死隐一族小弟也没听
清,结果一直叫你斯影错到现在,还没问过你们死隐族是干嘛的?你到底叫什么?”
脸不红心不跳的钟道临话一出口,反而让斯影俏脸不知为何却红了起来,等发觉对面
钟道临正楞楞的瞧着她脸发呆,才明白自己失态,不由狠狠瞪了钟道临一眼,气呼呼道:
“你既然赢……躲过了我的暗杀,那你说我叫斯影就是斯影好了,至于死隐族是干嘛的,
就不归你管了,不过……”
说着,话锋一转,低声道:“如果等你的黑巢军有一天能够提供给我们死隐族一块幽
静的繁衍生息之地,我想我们每个族人都会真心感激你的!”
钟道临没在意斯影说到“赢”跟“躲”之间欲言又止的样子,听到最后大剌剌的表态
道:“熊族森林大的很,你们族人要是愿意来,我举双手欢迎还来不及,那还不是小事一
桩,只不过到时候龙血那边你怎么交代?”
“龙血是我们族人惹不起的!”斯影眼神空洞道:“死隐一族一直都游走在灭族的边
缘,之所以答应龙血来杀你,正是为了得到龙血许诺给我们的乌兰平原一块地方,唉!”
说罢摇头叹了口气,似乎不愿再说。
“怪不得你硬要随我走!”钟道临恍然大悟道:“原来你一直在逃避!”
斯影也不反驳,只是默然不语。
两人就这么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不多时屋内燃起了油灯,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外
界的月亮已爬上树梢,两人仍是兴致不减的聊着。
屋外“喵嗷--”一声的野猫叫声传来,正在说话的钟道临两眼神光一闪,忽然止声
,拿着根筷子轻敲了瓷碗边缘一下,跟同样正在侧耳倾听的斯影交换了一个眼神,低声轻
笑道:“那老小子不放心咱们,来来回回这已经第三次了!”
斯影没好气道:“这么晚了屋子里还一直亮着油灯,他不怕咱们搞鬼才怪……”说着
才发觉到话里的语病,又瞪了钟道临一眼不吭声了。
“嘿嘿!”钟道临轻声道:“放心吧,这巫叶不会有那么多闲功夫放在咱们身上,看
他刚才走的急匆匆的模样,定是在施法前不放心,亲自最后来检视一遍,现在如何?”
斯影自然知道钟道临是问她如今是继续留在这里等,还是现在就跟过去看看,起身道
:“走吧!”
在斯影说完这句话的瞬间,屋子里的油灯同时熄灭。
此时高挂在苗寨上空的明月已经升至中空,透过树梢射过来的缕缕银黄柔光,使得土
路小溪旁的花草清晰可辨,轻柔的夜风吹来,无数路旁野草摇曳摆动,一只在草丛里的灰
色野兔正警惕的观察着四周,时不时竖着耳朵挺起上身扭一下脑袋。
这只警觉性如此之高的野兔,却未能发觉到从它身边疾速掠过的两道黑影,就那么的
凭空一闪便消失无踪。
苗寨内日间着火的那座木屋的废墟前,围成一圈的苗族男男女女,高举着火把将这里
照如白昼,圈内摆放着个木台案子,上面放满了杂七杂八的法器,香,烛、纸钱、茶、朱
砂笔、公鸡、还有青布跟一双鞋跟一摞铜钱。
案前是一口用牛羊狗鸡鱼等兽骨托起的大锅,这些大小不一的骨头表面无一不是绿火
熊熊,青绿的火苗大锅内,不知名的液汁烧的“咕嘟嘟”直冒泡。
刚从钟道临、斯影那里探查回来的巫叶,见到锅内液汁就要沸腾,立即从木案上取下
一个隐现幽光的锋锐尖刀,此时有人手举火把牵来了一头壮牛,竟自拉着牛朝大锅走去,
那牛走到铁锅三丈外却趑趄不前,似有惊骇之状,悲哞连连。
巫叶见到壮牛如此惊恐的样子,本是肃穆的脸容顿时惨变,哆哆嗦嗦的几次举起尖刀
却又放下。
最后仍是一咬牙挤出了几句咒言,举刀划破了自己的头皮,然后又将案上的公鸡放血
,用手沾满鸡血,朝自己不停朝外冒血的头皮抹去。
巫叶等鸡血跟人血混合后,立即用朱砂笔蘸着混血,在牛背上画符圈血书,不停的画
着。
等牛背上画满了奇怪的符咒,巫叶开始燃烛点香,将香插在米碗内,米上堆放起了铜
钱,开始向香案行三叩首礼,礼毕后焚化钱纸,将水碗取下,左手以大食小三指叉杯,右
手以食中二指相并,默诵咒言对水杯画符三道,边画边喝符水。
“噗!”
巫叶画完之后,张嘴将口中的浮水喷到了牛身上,牛背上画满的血咒顿时红了起来,
那头牛却不停的悲哞,随着血咒越来越红,越来越亮,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整头牛身上的肉忽然开始冒血泡,跟腐烂似的翻裂而出,牛身之上狂喷而出的鲜血全
都被那口大锅吸入。
不多时,那头壮牛只剩下了一个站立着骨架,牛眼如今却变得阴狠冷酷,骇人的绿色
异芒不住从黑洞洞的牛眼中闪出,围绕在一圈的苗人火把纷纷扔到了地上,像是着了魔似
的跟着巫叶狂舞起来,状若疯魔。
场中掉在地上的火把接连熄灭,不知何时凭空起了冷风,风声划过的轻响慢慢变成了
好似凄厉的鬼哭,呼呼啸啸的此起彼伏,笼罩苗寨的皎洁月光,逐渐被绿色的幽光填满,
阴森森的忽明忽暗。
只剩一身骨架的那头牛,一双眼阴森森的盯着这些狂舞的苗人看,忽然抬腿朝人群中
走去,无论是谁只要被这头骨牛那双碧绿的眼神盯住,就会不由自主地停下手上的动作,
眼神呆滞一动不动。
每次随着牛头一扬,便会有一人颓然软倒,让躲在暗处观看法事的钟道临看得不明所
以,总觉得这法式也有些太邪了,似乎脱离了巫叶的掌握。
等到又是一个苗人女子在骨牛的双眼下软倒,钟道临忍不住开始用灵觉探查那些倒下
之人的状况,一看之下,浑身立时打了个激灵,大吃一惊,那些人居然都已经生息皆无-
-死了。
“不好!”钟道临朝身旁的斯影脸容惨变道:“那鬼牛在吸取阳气魂魄,巫叶到底在
干什么!”
此时场中的巫叶眼睛瞪得老大,四肢仍是不受控制的狂舞,只不过眼耳口鼻都渗出了
丝丝的鲜血,咬牙切齿的盯着那头骨牛,完全中邪了。
功聚双目的钟道临,将场上陷入疯魔状态的巫叶面孔放大,居然看到了挂在他眼角的
泪珠,越发觉得是那头鬼牛已经脱离了巫叶法术的控制。
他轻喝一声,从暗处展开身形朝骨牛扑去,人未至,双手已经结出三道莲花法印,化
掌为剑,一招御剑诀的开剑式“三莲绽朵”猛劈骨牛的头颅。
刺目的紫芒从钟道临挥出的右掌迸射而出,整个手掌眨眼被层层紫光包裹,三道紫芒
劲气勃然爆发,离掌而出,呼啸着向骨牛头颅疾斩,紧随紫芒而至的手掌,间不容发的与
劲气同时轰中骨牛的头颅。
“砰!”
骨牛听到声音,刚一扭身便被钟道临一掌拍中,顿时惨嘶一声,整个头颅被劲气轰得
粉碎,化为白粉顺掌朝后喷出,骨头架身体翻滚着跌出好远。
“啊--啊--”
一声声凄厉的惨叫传来,随着骨牛的头颅被击碎,那些正在狂舞的几百苗人一个个七
窍流血,先后惨叫着软倒,只有巫叶刚脱离疯魔状态就仰天悲嘶一声:“天……亡……吾
……族……啊!”
此时的巫叶脑门上鲜血直冒,歇斯底里的狂嘶一声后,猛然喷出一口鲜血,跌跌撞撞
的朝钟道临冲来,狠抓着他的肩膀,看向钟道临的目光充满了感激之情,嘴角挂血的颤声
嘱咐道:“千万不可让恶鬼『枷嘎』跟『枷狞』复活,全族生死系之一线,老朽拜托道友
了!”
说罢,又是一口鲜血喷的钟道临前襟染红一片,怒目圆睁着朝后跌倒,死不瞑目。
钟道临此时仍不知道巫叶究竟是哪里没有控制好,造成现在这个死伤惨重的局面,立
时打开眉心三界天眼,凝观周围。
此处不知道是被什么力量给禁锢了,阴风阵阵,无数从苗人肉身破体而出的阴魂,就
在场中不停的飞舞,稍一离开以那口大锅为中心的距离稍远,便会被无形的拉扯力道给吸
回来,厉嘶的鬼哭声越发凄惨,道道青影不停的围着铁锅打转。
那头被钟道临一掌轰碎头颅的骨牛,此时已经重新站起,剧烈的抖动身体间,便有从
铁锅下朝它飞去无数块碎骨头,又再次组成了一个新的牛头。
可这次不光是这头骨牛,连铁锅下面堆放燃烧着的兽骨都不停的飞入铁锅内,一个个
游荡在锅外的魂魄也接连被吸入,整口大锅内的液汁剧烈沸腾,白骨翻滚。
钟道临眼看这么下去,整个苗寨就要变成鬼域,一旦魂魄被那口大锅吸入,这些躺满
一地的苗人肉身,就真的成了死人,立即右掌前伸上托,轻吟道:“乾坤,幽冥鬼旗,现
!”
乾坤袋开启的咒言刚毕,一抹幽光顿时从钟道临怀中闪出,转瞬落于他摊开的掌心之
上,化为一面镶蓝黑色令旗。
手举“阴界调兵令”的钟道临凭空挥动,直盯着前方的双目灵光四射,大喝道:“谁
乃统辖此地的阴司土地,速来见我!”
随着钟道临手中的镶蓝黑旗一阵挥动,场中忽然迅速的黑了下来,紧接着在他身前青
光闪耀,阴风大作,腾腾的白雾过后,一个身穿锦袍、手持官尺、单膝跪倒在地的白面俊
俏郎君,朝钟道临恭敬道:“阎王座下副帅夜游,参见临王爷!”
此人的出现让钟道临大吃一惊,没想到十大阴帅排名第二的夜游神居然亲自来了,赶
忙上前扶起来人,不好意思道:“小弟原本只想唤出个受封此地的阴界小吏来帮些忙,谁
知惊动了大哥,大哥可有办法将此处游散的魂魄拘封起来,也好等小弟灭了那什么『枷嘎
』跟『枷狞』后,再替这些苗人回魂,以免让恶鬼徒增人命!”
要知道阴界有四判六曹十阴帅,天子殿日游神、夜游神、鱼腮、豹尾、鸟嘴、黄蜂、
鬼王、黑无常、牛头、马面这十大阴帅分别听候阎王调遣。
夜游神正是因为钟道临当年跟阎王天子结交才以从属之礼相见,倒不是因为钟道临真
是阴界的王爷。
颇有些风流倜傥味道的夜游神,似乎从牛头马面那里知道钟道临的为人,从地上站起
后,先是对着钟道临笑了一笑,接着扭头看了眼不远处的那头骨牛,不屑道:“什么恶鬼
『枷嘎』、『枷狞』,不过是地妖界的两个孽畜罢了,临王爷放心,这些魂魄它吸多少,
小将就让它吐出来多少!”
说罢,扬腕将手中的白玉尺扔向半空,白玉尺刚一飞至大锅上方就悬浮停住,通体皆
亮下,顿时朝锅口内洒出了一片银光。
鬼哭着游离在外的阴魂,好像接到了什么命令般的,一古脑没入了白玉尺之中,就连
刚刚被吸入锅内的魂魄都紧连从锅内蹦出,先后隐入了在半空中漂浮着的白玉尺。
眼看刚才还沸腾不止的大锅就这么的平静下来,钟道临甚至发现连那头杀气腾腾的骨
牛,都在见到夜游神后吓得瘫倒在地,忍不住问身旁的夜游神道:“这『枷嘎』跟『枷狞
』到底是什么玩意,怎么刚才此处苗寨的巫师说,千万不能让这两个家伙复活?”
说着苦笑道:“大哥大老远跑来帮忙,小弟万分感激,但可千万别再叫什么王爷了,
没得让旁人笑话小弟!”
听到钟道临说是怕被别人笑话,夜游神随声扭头看了眼站在圈外的斯影,暧昧的一笑
,大有深意的对钟道临点了点头,轻笑道:“那咱们就兄弟相称好了,其实小将方才正在
湘西州公办,恰好听到临王……兄弟的召唤,见兄弟离的不远,就亲自赶过来看看,我们
王爷可是想念的临兄弟紧哪!”
钟道临吓了一跳,连连摆手道:“被你们那王爷惦记着,可不是件能让人高兴的事,
小弟没耽搁夜游大哥的正事吧?”
夜游神莞尔一笑,摇头轻笑道:“那里黑苗跟白苗打了起来,本来也不归小将管,可
两方巫师越打越眼红,先是用『黑巫术』跟『降头』杀戮对方的族人、操纵对方的肉身,
到最后干脆用了尸盅。”
“眼看成村成镇的死人,小将这才前去干预……哦……对了,你那兄弟玄机子,正是
因为在莱州城见到了有人用尸盅才一路追查而来,现在就在湘西州!”(云霄阁 ht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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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玄他在附近?”
钟道临听到多年未见的“猴子”就在自己附近,不免精神一振,大呼小叫道:“太好
了,这里事情了结后我就去找他!”
“还是让他来这里吧!”夜游神脸上露出了羡慕的神色道:“当初兄弟收服的五雷神
鹰跟啸岳地虎都在他身旁,驾雷鹰片刻即到,小将这就通知玄机子!”
夜游神说着,扬声朝暗处吩咐了些什么,钟道临凭借灵觉就感到一股阴冷的气息在夜
游神话一说话后,便瞬间消失无踪,可能是哪个跟随在侧的鬼将奉令而去,不由对如此省
事的传讯方法大感兴趣。
钟道临看了眼趴在锅边瑟瑟发抖的骨牛,此时的骨牛正被天上漂浮着的白玉尺慢慢的
化掉表层,身体越缩越小,不由喘着气笑道:“刚才这牛还挺威风,脑袋一抬就是一条人
命,自从见了你似乎就蔫了,大哥准备怎么处置这孽畜?”
夜游神也陪着钟道临干笑了一声,心中也对这个没架子的小王爷暗生好感,轻笑道:
“这就叫做一物降一物了,阎王爷打算一月后的月圆之日,地妖界门大开的时候,领军捉
拿地妖王,正巧让这两尊孽兽带路!”
“地妖界?”钟道临愕然道:“小弟怎么从未听说过有这么个地方,地妖王又是个什
么东西?”
第十三章哥俩聚头
夜游神点头大乐道:“对,那地妖王可不算是个什么东西,这家伙自封为幽冥鬼王,
找了处人界跟阴间相交的空间,修炼得道后,企图要做第十一殿阎王,好多来不及拘司的
孤魂野鬼都被他给抓了过去,号称拥鬼兵过十万,其实都是些东拼西凑的乌合之众。”
钟道临听了更是纳闷,道:“我兄长怎么会允许这家伙明目张胆的大肆扩充势力?难
道你们阴界不管吗?”
如果像夜游神说的那样,被这个什么幽冥鬼王抓去的那些魂魄,等于从此不能重新投
胎做人,终身都要被困在不阴不阳的阴寒地底,奇怪阴界朝廷怎么会放任这么嚣张的家伙
都不管。
夜游神嘴角挤出了一抹苦笑,无奈道:“地妖王这老小子别的能耐没有,就是对逃跑
有造诣,几千年来几乎跟我们总是打打逃逃,我们也追习惯了,他逃跑也越来越有心得,
一处地方被毁,总能再找出另一个地方招兵买马,靠四处抢掠魂魄快速壮大。”
“自从三百年前,他找到了一处被相互联系的九鼎力场包裹的神秘所在后,我们更加
不好找他了!”
他又笑起来道:“幸亏半月前其中一鼎神秘消失,加上原来被妖族破坏的一鼎,终于
让我们把他藏身的地点找了出来,小将下月中秋那天也会随王爷出征,这次看他还往哪跑
!”
夜游神见钟道临听到九鼎之说,似乎一点都不感到奇怪,怀疑道:“莫非临兄弟原来
听过九鼎?”
“嗯!”钟道临闻声点了点头,若无其事道:“大哥所说的那尊半月前消失的子午戊
鼎,如今恰好就在小弟怀内!”
“什么!”
夜游神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看着钟道临,怎么也不会想到,关乎到人间命运的九鼎之一
,就在眼前之人的身上。
钟道临被夜游神盯着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道:“下个月你们发兵的时候,小弟
能否跟着去看看?没准那个地妖王那里还藏着一个神鼎,小弟入藏之前正好碰碰运气,顺
便跟几位兄长见见面!”
之后,钟道临怕夜游神不明白,详细地说明了这些年的经历,并把一旁的斯影拉过来
介绍,两人在夜游神大有兴趣的不断询问下,互为补充的说了半天,听得夜游神大为兴奋
,似乎也想去魔界走走。
“那一定没有什么问题!”
明白了钟道临失踪这些年是去了魔界的夜游神喜孜孜道:“兄弟等于白送小将一个功
劳,小将感谢还来不及呢,不如一会儿就随小将回阴界住些时日好了,想必几位殿主也一
定欢迎临兄弟前去,起兵时再一同出发!”
钟道临摇头道:“我还是想先回峨嵋山见师父他老人家,一走就是这么多年,当初好
多功夫都荒废了,不怕夜游大哥笑话,本门的天剑十八诀小弟才学了开门一诀三式,打算
借着这一月的时间,也好好在峨嵋休养一番,还是等中秋之前小弟再自行到阴界找大哥吧
!”
夜游神听罢也不强求,正要再说些什么,远方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鹰鸣。
钟道临听到这声熟悉的鹰鸣就是心头一震,赶紧功聚双目,抬头朝鸣声传来的方向望
去,可由于天太黑还是看不到什么,直到一颗黑点从高挂中天的月亮下方疾速朝这里射来
,钟道临才看清楚了挥动金色巨翅的小雷,流星坠地般的直冲而至。
“哎--呦呦!”
从天上急速传来一阵惊叫,双手抓着鹰头、整个身子紧紧贴住五雷神鹰背脊的玄机子
,大呼小叫的喊了起来:“慢点啊小雷哥,你赶着投胎啊,哎呦呦……不好啦,要撞墙了
……我的妈呀!”
五雷神鹰凭借锐利的鹰眼早就看到了钟道临,欢快的清鸣一声,卷着一阵狂风收翅朝
地面疾落。
它猛地这么一收翅膀,背上的玄机子“咻”的一声就被硬甩了出去,落石般的朝着一
座高脚苗屋的青瓦屋顶坠了下去,“轰”的一声在屋顶砸开出了一个大洞,尘土碎石飞溅
,人却找不到了。
五雷神鹰似乎对玄机子的死活不怎么关心,刚把金色的巨大羽翅收起,就“嘎嘎”怪
叫着,摇摇晃晃的朝钟道临走来,长着彩翎的大脑袋直朝钟道临怀里钻,赤红小嘴蹭来蹭
去,兴奋的嘎嘎乱叫。
钟道临看到老朋友同样是激动不已,高兴的抚摸着雷鹰的金色羽毛,拍着它的大脑袋
哈哈大笑道:“小雷,你还活着呢,咱们可好久不见了,你好像又长胖了啊,来来来,我
给你介绍两个新朋友!”
说着,揪着雷鹰的头上的羽毛扯到夜游神脸前,指点道:“这是夜游神大哥,你要是
哪天不小心一命呜呼了,有夜游神大哥照顾着你,包准吃香的,喝辣的!”
“嘎嘎嘎!”
五雷神鹰大脑袋一阵乱晃,被钟道临扯的呼疼不已,也不知道是表示抗议,还是听明
白介绍了。
钟道临得意的又大手一扯,将雷鹰脑袋拽到了离斯影面前不足一尺处,大剌剌道:“
这个娘们来头可不得了啊,你大哥我都差点栽到她手里,小雷你要是今后不听话,嘿嘿,
这娘们收拾你的时候可别怪我没警告过你!”
“嘎嘎嘎!”
斯影看着面前这头可爱的“金黄大鸟”,被钟道临一口一个“娘们”边扯来扯去,怒
的猛一巴掌,拍落了钟道临抓在雷鹰脑门羽翎上的魔手,心疼道:“你就不怕弄伤了它…
…它是叫小雷吗?”
“嘎嘎嘎嘎!”
五雷神鹰大头连点,摇摇摆摆的走到斯影身后,委屈的朝钟道临射过来一个“幽怨”
的眼神,为了避免再被钟道临拽着脑袋到处乱拉,干脆躲在斯影背后不打算出来了。
斯影兴奋的抚摸着五雷神鹰金灿灿的羽毛,别提多高兴了,原本高傲的雷鹰似乎也对
这个帮自己打抱不平的斯影极有好感,两人就在钟道临的眼前你用手摸摸我,我用脑袋拱
拱你,反而把一脸尴尬的钟道临给晾在一边了。
“临哥!”
一个全身夹杂着一片粉尘的人影夺门而出,头上的四角帽观可能是刚才脑袋先着地的
缘故已经瘪了,身前印有阴阳鱼的八卦天师道袍刮破了好几个口子,左袖已经不见了,连
脚上的布鞋都少了一只,正是龙虎山玄机子。
十多年前,钟道临下山历练初见玄机子的时候,这小子就背着把千年桃木剑,如今十
多年不见,仍旧背着把桃木剑,而且看成色,比当初那把化为灰烬的桃木剑更为质朴,表
面更加油泽光亮。
钟道临知道像桃木这种东西越久越是光泽如新,百年木如水,千年木如油,像这样桃
木隐含油泽,光亮显得质朴而不张扬的桃木,少说也要经过三千年以上的沧桑岁月,万金
难求。
钟道临猜得不错,九华山一战的时候,玄机子被人从暗处从天上射下,一头脑发热把
自己称手的千年桃木剑当成柴火,给用来烧妖鸟了,回山后越想越觉得吃亏吃大了,于是
从此闯荡江湖的时候,不光是为了寻找失踪了的钟道临跟骗钱,还时刻留意着哪处有好的
桃木。
六年前,玄机子在西域沙漠之地出手救了一个天竺的苦行僧,苦行僧为了感谢玄机子
带着他横穿沙海到达了帕邦喀,在玛如堡宫殿外,找到了那棵苦行僧口中的“仙桃木”。
这株桃树开四叶三花,叶子是直接从树干上长出来的,缠绕攀沿在其他树枝上,松赞
干布文成公主和尼泊尔公主,都曾在这株桃树十七丈外的玛如堡宫殿居住,藏文字创始人
吞弥.桑布扎去学习梵文和佛学后,也是在这株桃树下创造了藏文。
如果说把这株桃木称为藏族的神木毫不为过,可惜却被见猎心喜的玄机子砍了一条最
大的分枝,扔下了苦行僧,连夜扛着桃木枝逃出了西藏。
此时背着仙桃木剑的玄机子尽管有些灰头土脸,可还是夹杂着一阵狂风,就冲钟道临
奔了过来,刚一扑到身前就将他一把抱住,先就近在钟道临衣服上擦了把脸,又哭又笑道
:“我就知道临哥你不会有事儿!”
“喂!”
玄机子抱着钟道临哭喊道:“临哥,我想死你了!”
说着,又在钟道临肩膀擦了擦眼泪。
“喂!”
玄机子越哭越伤心,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激动问道:“临哥,你这十几年都去哪了?我
都快被咱们那光头大哥骂死了!”
钟道临眼看玄机子就想在他衣服上连鼻涕也擦了,吓得赶忙猛地将这一身是土的小子
推开,感动道:“难得你小子还这么记挂着我,不过你对装神弄鬼比较擅长,还是先帮夜
游神大哥把这地上躺满一片的人给救活了吧,咱们兄弟之情经得起岁月,叙旧不忙!”
玄机子闻言这才止住哭声,先跟夜游神打过招呼,愕然发觉身旁还站着一个女的,在
两人一番介绍之下,才慢慢明白过来钟道临这十几年的种种,随着知道的越多也越心惊胆
颤,替着钟道临捏了一把冷汗,暗道在魔界那种鬼地方,万一回不来可一点都不稀奇。
钟道临想起了大哥伏虎和尚,问玄机子道:“大哥呢,这些年过得如何?”
已经开始进入救死扶伤状态的玄机子,一边一个个检视着地上苗人的身体,一边答道
:“我们本来说好在东海七星岛碰头的,后来不知怎么的,七岛只剩下中心一个小岛了,
小弟偷偷上去看了看,除了个有过一面之缘的少年外,还有个蒙古人,见别的没什么特异
之处,小弟也就没有打扰那两人,恰好碰到一个黄衫女子四处放尸盅,一路跟着过来,就
错过了跟大哥照面!”
“嗯!”钟道临点了点头道:“那两人我也见过,小黑跟小风呢?”
“别提了!”玄机子脸上浮现了一层噩梦般的神色道:“临哥,你是不是惹过一群峨
嵋的猴子?自从你失踪后,峨嵋山天池峰上算是遭了灾了,那群猴儿是老猴儿领着中猴儿
,中猴儿领着小猴儿,天天去你师父那串门,见什么拿什么,看见啥搬啥,你那师父又不
忍杀生,快被弄疯了!”
顿了顿,又道:“本来你师父他老人家打算用三小看门,可这雷鹰似乎跟太乙真人有
仇,天天雷里来电里去的见你师父就用雷劈,他老人家只好御剑到龙虎山求小弟把小雷带
走,结果受不了那群猴子气的小黑也跟着来了,只有风狼现在留守峨嵋山看门,没事儿就
整天满山遍野的追杀那群泼猴。”
“你们峨嵋山那边再这么闹下去,估计金顶寺的那帮和尚也都得还俗了!”
“不会吧?”钟道临没想到,当年只不过是从老白猿那里骗了些“猴儿酒”孝敬师父
,怎么都过了十几年了,那帮猴儿还记着仇呢,赶忙问道:“那我师父呢?”
“躲清静到了龙虎山,天天跟我师父下棋解闷呢!”
玄机子笑呵呵道:“临哥跟我一起回山见见我师父吧,还有一人能见到,你肯定想不
到是谁!”
钟道临满脑子都是群猴闹峨嵋的情形,也没在意玄机子说的能见到谁,心想着要是跟
他回去龙虎山见到了自己师父,那不是找骂吗,盘算着还是先把峨嵋的猴儿群肃清了为妙
。
想到这里,拽起身旁的斯影,一个翻身跳到了五雷神鹰的背上,拍着鸟脑门大喊道:
“小雷快飞,咱们回峨嵋找猴儿算帐去!”
五雷神鹰被钟道临猛地抓着羽毛窜上头顶,正吓得“嘎嘎”乱叫,挨了几巴掌才听话
的开始振翅。
玄机子没想到钟道临居然要抛弃他先跑,急道:“临哥,你怎么不等小黑就跑了,带
上小弟啊!”
“不等了!”钟道临想起了刚才玄机子这小子拿自己衣服当毛巾的情形,就一肚子气
,戏谑道:“看你灰头土脸的熊样,跟你小子在一起容易被猴儿群小看,太影响士气,先
在这里帮夜游大哥打下手,等小黑来了你再追上来吧!”
说罢,朝笑呵呵的夜游神招手道:“夜游神大哥,小弟先走一步了,一月之后咱们阴
殿相见!”
此时的五雷神鹰欢快的发出一声清鸣,晃动头上五彩羽长翎,振动着巨大的金翅冲飞
而起,托着背上的钟道临斯影二人直窜高空,风声呼啸,奔月而上。
地上只留下了朝钟道临微笑着挥手的夜游神,跟跳脚大骂钟道临没义气的玄机子,越
变越小。
在云层之上疾速飞掠的五雷神鹰,不时振动金翅滑翔平飞,扑面的冷风呼啸刮来,把
后面坐着的钟道临都吹得几乎睁不开眼,可前面的斯影仍是迎着狂风兴奋不已,连连尖叫
着。
在斯影一阵阵兴奋的欢呼声中,小雷就像是找到了知己,十分配合的忽高忽低,爬升
降下,偶尔穿过朵朵稀疏的云层,欢快的在云层中翱翔,朝着峨嵋的方向疾飞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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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如春雨定如山,胸怀四海意志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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