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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homotian (小楼一夜听春雨~~), 信区: Fantasy
标 题: 诛仙9.4---9.10(zt)
发信站: BBS 哈工大紫丁香站 (Sun Sep 19 09:33:55 2004)
第四章大王村
白发鬓边生,年华似水流!
鬼王把目光从波平如镜的水面移开,微微叹息了一声,转过头来,微笑道:“许
久不曾看过镜子,今日一见,却看到白头发又多了几许。”
站在他身后的鬼厉面无表情,淡淡道:“你多心了。”
此刻,狐岐山中的一个小湖畔,一个石亭筑在了湖心,只有一道古旧木桥连接到
湖边岸上。鬼王和鬼厉此刻站在这个湖心石亭之中。
鬼王背负双手,神情自若,道:“我听说这次前去空桑山,虽然将炼血堂收服,
但唯一剩下的一个不肯降服的野狗道人,却被你保了下来,可有此事?”
鬼厉看来鬼王一眼,但见他脸上神色一片平和,也不知心里想着什么,当下缓缓
点头道:“不错。”
鬼王笑了笑,转过身去望着青绿如玉的湖面,淡淡道:“往日你率人攻伐,向来
杀戮殆尽,怎么今日对着此人,却留了情面?”
鬼厉沉默了片刻,道:“(云霄阁论坛 http://bbs.yunxiaoge.com)炼血堂虽
然如今式微,但八百年前毕竟乃是领袖一时的门阀,非比一般小派。”
鬼王站在那里,也不见有什么反应,也不知道他对这个解释到底是满意还是不满
意,过了半晌,他忽然道:“说起来你手中法宝之上,噬血珠本是黑心老人的遗物,
算来你和炼血堂,只怕也有几分香火之情。”
鬼厉缓缓抬眼,向鬼王望去,鬼王却正好转身,也向他看了过来。
他们二人的目光,在半空中对撞,鬼厉的目光是阴冷的,鬼王的目光,却是深邃
而平和的。
鬼王忽然笑了笑,道:“最近传说在西方死亡沼泽之内,有异宝出世,你可知道
?”
鬼厉点了点头,道:“是,听说了。”
鬼王悠然道:“听说非但正道中人蜂拥而去,连万毒门、合欢派中高手也打算插
手,至于总堂就在死亡沼泽附近的长生堂,更是当仁不让。”他顿了一下,向鬼厉道
:“你怎么看?”
鬼厉却没有立刻开口说话,沉默了许久,鬼王对着他,也似乎特别有耐心的样子
,毫无着急的神色。半晌,鬼厉缓缓道:“这一次我们收服炼血堂,教中除了四大派
阀之外,最后一个较有实力的派系也被瓜分完毕。”
鬼王嘴角浮起一丝微笑,点头道:“不错。”
鬼厉道:“魔教之中,向来山头鼎立,四大派阀无不想彼此侵吞。往日迫于正道
外力,才共同抵御外敌,如今自然不同于当年。而眼下教中势力逐渐排定,再进一步
,便是四大派阀激战,只不知道由谁先动手罢了?”
鬼王拊掌微笑道:“好,好!说的好。”
鬼厉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这十年来,你非但传我天书二卷,更将平生所学、
策谋决断,一一相传,我若是连这也看不出来,岂不是辜负了你的苦心。”
鬼王微笑着望着面前这个年轻人,如同看着一件自己亲手打造的完美珍贵物品,
欢喜中隐隐还有一分自傲,只听他道:“那也不尽然,我传你东西,却也要靠你自己
领悟。这些年来你进境之快,实在大大出乎我意料之外,我本以为以你资质,至少也
要修炼三十年以上,不料只用了十年,你便已有大成,难得、难得!”
受了鬼王这般夸奖,鬼厉脸上却似乎没有什么笑容,仿佛对他来说,这并不是什
么值得高兴的事一般。
不过鬼王也不在意,这些年来,面前的这个人从当初的张小凡,变成今日的鬼厉
,往日的性情早就变的天翻地覆,除了容貌依然,其他的几乎再也没有什么当年的影
子了。他顿了一下,道:“那以你看来,我们圣教之中,四大派阀既然免不了一场厮
杀,你觉得我们先动手的好呢,还是静心等待?”
这一次鬼厉却没有丝毫犹豫,立即道:“先发制人!”
鬼王盯着他,道:“好!那你以为先对付哪一派?”
鬼厉:“长生堂!”
鬼王眉头一皱,但眼中已有赞赏之色,道:“为何?”
鬼厉道:“如今鬼王宗与万毒门实力最强,合欢派与长生堂稍次。合欢派向来低
调,但长生堂堂主玉阳子道行虽高,却自傲自大,一向以当年青云山正魔之战中主持
人自居,以为魔教中唯他独尊。如此蠢材,不选他还有谁?”
鬼王微微一笑,道:“不错,说的好。那若是你来主持,当如何进行?”
鬼厉微一沉吟,道:“此次便是良机。死亡沼泽之中有异宝出世,玉阳子必定视
做囊中之物,决不容外人染指。但正道众人蜂拥而至,我们可待长生堂与正道火并,
其后两败俱伤之际,再暗中连结万毒门、合欢派一起下手,这等落井下石之事,他们
必定不会推辞。如此一战必可成功!”
鬼王望着他,没有说话。
鬼厉缓缓抬头,向鬼王看去,淡淡道:“怎么?”
鬼王仿佛看他看的有些出神,片刻后醒悟过来,慢慢把目光收回,仿佛在深心处
叹息一声,淡淡道:“没有,你说的与我所想,几乎都是一样的。”
鬼厉不说话了。
鬼王淡然一笑,道:“你再休息两日,便去死亡沼泽罢。”说着,他从怀里拿了
一封封好的信封,递给鬼厉,道,“具体安排之事,我已经在这信中写的清楚了。到
了大沼泽之后,鬼王宗一切人物,皆听你调遣。”
鬼厉慢慢接过此信,收到怀里,沉默了片刻,向鬼王点了点头,随后转身离去。
但就在他才走了几步,忽听背后鬼王道:“还有一件事……”
鬼厉停了下来。
鬼王的声音悠悠传来,道:“你与我说话之间,怎么称呼我们圣教,还是一口一
个‘魔教’?”
鬼厉沉默了许久,冷冷道:“我入教十年,这里整日征伐血斗,尔虞我诈,勾心
斗角更是无时不有,怎么配的上一个圣字?”
鬼王大笑,随即道:“哦,那原来你出身的那个正道之中,又是如何?”
鬼厉的身子仿佛微微抖了一下,片刻之后,只听他道:“正道中人所做凶恶之事
,也不比魔教中人差了!”
鬼王饶有兴趣地望着他,道:“那这也不是,那也不是,你心中以为的,却是什
么是‘正’?”
鬼厉没有回答,沉默了许久,抬起头望了望天空。
青天,白云。
“我不知道!”他低低地道,仿佛对着自己说一般。
那个从背后看去有些孤单萧索的身影,渐渐远去之后,鬼王脸上的笑容,也慢慢
消失了。他深邃的眼睛里,仿佛闪烁着神秘的光,闪耀不停,不知道心里在想着什么
?
这时,有个声音从另一侧传了过来,开口道:“宗主,我……”
鬼王打断了他的话,道:“青龙,上来罢。”
“是。”青龙从木桥上走了过来,顺着鬼王的目光向远处看了一眼,道:“刚才
副宗主也在这里么?”
鬼王点了点头,道:“什么事?”
青龙道:“万毒门的那个老怪物又差人秘密过来,询问宗主何时派遣人手进入死
亡沼泽,大家一起共行大事?”
鬼王冷笑一声,道:“你回复他们,三日之后,鬼王宗与万毒门、合欢派一起入
泽。”
青龙点了点头,道:“好。”
鬼王沉吟了一下,忽然似想到了什么转头对青龙道:“青龙,你怎么看鬼厉?”
青龙一怔,抬眼向鬼王望去,只见鬼王眉宇间一片平和,但目光深深不可见底,
心中没来由的一寒,一时竟忘了回答。
鬼王笑了笑,道:“怎么了?”
青龙惊醒,随即沉吟,神色间却有些迟疑。鬼王看在眼底,微笑道:“青龙,你
我相交多年,有话但说无妨。”
青龙摇头苦笑,随即道:“这般说罢,我如他这般年纪时候,道行没他高,城府
没他深……”
说到这里,他忽然停了下来,鬼王皱了皱眉,道:“怎么了,还有什么,说罢?
”
青龙犹豫了片刻,向鬼王望去,道:“手段没他狠!”
鬼王望了他一眼,却没有说什么,缓缓转过身去,望着碧波如镜的湖面。青龙在
他背后,慢慢道:“这些年来,尤其是最近两年,鬼厉行事手段越来越是激烈凶狠,
动辄杀人,在权争中更是辣手无情。而且我们鬼王宗年轻一代之中,较出色的人才如
杀生和尚、燕回等人,尽数都聚集在他的门下。”
鬼王淡淡道:“你觉得这样不好么?”
青龙缓缓摇头,道:“也不是,只是当年他……怎么如今竟变做了这等模样?”
鬼王沉默了一会,忽然道:“其实我当初也看走了眼。”
青龙一惊,道:“宗主,你说什么?”
鬼王道:“我传他天书二卷的时候,本以为以他资质,至少要三十年才能有成,
但这十年间,特别是最近五年,鬼厉的修行突飞猛进,直可说是一日千里,只怕他是
内秀于心,连我也不曾看出来!”
他说到这里,一直背对着青龙的眼眸中,仿佛也闪过一道不未人知的寒光,但他
的声调,却没有任何的改变:“他性子坚忍执着,坚韧不拔,于修道一途实是大大有
益,但我仍怀疑,只怕其中还有其他缘由。”
青龙皱眉道:“难道他还有什么秘密?”
鬼王摇了摇头,道:“你应该知道他身怀青云门道家真法和天音寺的大梵般若吧
?”
青龙点头道:“不错。”
鬼王缓缓道:“以我暗中观察,他非但在我们圣教天书真法上已有大成,便是青
云门的太极玄清道与佛家的大梵般若真法,同时也突飞猛进,这三门真法,难道暗中
竟有相辅相成之奇效么?”
他转过身子,对着青龙笑了笑,道:“以他此时的修行,再加上手中那件奇异法
宝‘噬魂’,纵然是你有乾坤清光戒,只怕也只有五成的胜算。”
青龙微微一笑,道:“老了,比不过年轻人了。”
鬼王忽地大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哪有此事?”
他微笑着,悠悠地道:“我当年看出这少年必定不是池中之物,而如今他成就却
更在我料想之上。鬼王宗若有此人接班,来日前途必定不可限量。只是……”
他负手而立,却突然住口不说,走到亭子边上,向外眺望。
青龙安静地站在旁边,向着鬼王望去,那一个掌握重权的身躯上,此刻却突然隐
隐有了一分萧索,默默地传达着那没有说出口的话。
碧瑶……
三日之后,鬼厉离开了狐岐山,向西而去,同时带在身边的还有猴子小灰。
除此之外,野狗道人也跟在身边,本来野狗道人还不想去死亡沼泽那个凶险之地
,但鬼厉只淡淡道:“我走之后,担保狐岐山这里比那沼泽还要凶险百倍,你信不信
?”
此话一出,野狗道人立刻白了脸色,嘴里还硬气的很,但脚上却已经跟了出来。
神州浩土,广袤无垠,其中自然以中原大地最为富庶。而在中原之外,北方乃是
冰天雪地的极北苦寒冰原,人迹罕至;东方则是浩瀚无边的大海;至于南方,在中原
之外有十万大山,耸立边陲,连绵不尽,那里荒山恶水,瘴气毒物不可胜数,传说中
更有古怪奇特的奇异荒野蛮人,茹毛饮血,凶残无比;而在神州浩土的西面,则是有
两大凶地。西北方向,是一望无际的荒凉戈壁,世人称之为“蛮荒之地”,其上百年
无雨,气候干燥之极,偶尔有些许绿洲,却也多为猛兽凶物所占,自然普通人一进便
是死路一条。而在传言中,蛮荒深处,有一处宏大圣殿,正是魔教发祥之地。
至于西南所在,便是世人谈之变色的巨大死亡沼泽。此处的气候与蛮荒截然相反
,一年之中,十日里倒有七、八日是下雨的,各种奇异植物多如牛毛,繁茂生长。这
等阴冷潮湿所在,向来便是世间巨毒恶兽毒虫所居之处,而此处特有的剧毒沼气,更
是每逢下雨日子便从沼泽中腐烂的泥土里腾腾升起,人若吸进,若无适当解药,不出
半刻便剧毒攻心而亡。除此之外,千百年间被雨水浸泡腐烂的动物躯体、树木花草,
将这里变做了一个危机四伏的地方,稍微不慎踏错一步,便被吸入无底沼泽之下,永
远不见天日,悲惨而死。
如此凶险之地,平日里自然不会有人前来。但就在不久之前,世间突然纷纷传闻
,西方死亡沼泽之内,突腾起巨大金色光柱,直冲云霄,一日夜不息,便是在深夜之
际,也将那处天空照的亮如白昼。三日之后,这金光才渐渐散去,而从此之后,死亡
沼泽之内,似乎便总有巨大异啸之声,隐隐传来,让那些住在死亡沼泽边缘的人们,
恐惧不已。
这消息一旦传开,登时轰动天下,以修道之人的眼光看来,灵物神器,向来都有
自身灵性。这等巨大金光,自然便是奇珍异宝出世的前兆,召唤有缘人前去。
而从这金色光柱来看,这异宝之神奇,实在是非同小可,一时间天下震动,正邪
高手纷纷云集。
而在表面上那一片纷扰之下,却有着不为人知的暗流,汹涌流动。
离死亡沼泽还有半日路程的东方,有个荒凉凋落的小村庄,名叫“大王村”,因
为村中村民信奉某个叫做“大王”的神秘神灵而得名。只不过这个神灵向来不灵验的
很,既不保佑这里的村民升官发财,也不保佑他们五谷丰登,衣食无忧。
其实想想也是,生活在这样一个死亡沼泽边上,时不时便不知从哪里突然窜出一
只怪兽,又或是跑出一只毒虫,咬死家畜事小,每年死在这上面的人,也不在少数。
如今有点本事的人,早就已经离开这个鬼地方,跑到中原去了,留在这里的,多半也
是没什么生气的人。
但就在这几日,大王村上却突然热闹了起来,来来往往的都是修真的高人。
虽然大王村并非进入死亡沼泽的唯一入口,但最是离死亡沼泽最近的有人居住地
方,多有人来到这里,在进入死沼之前,购买些干粮清水,几日下来,居然让大王村
这里的村民发了点小财,多了几分生气。
而同时地,因为这里是离死亡沼泽最近的地方,所以关于死亡沼泽里的金色光柱
还有奇异啸声,也都是这里的村民最先发觉,并由此传播开去,因此也有不少人到此
打听消息。
只不过人多了之后,自然正邪都有,几日下来,在大王村这个小小地方,不知已
经发生了多少次的争斗,有些倒霉的家伙,还未进死亡沼泽,已经莫名其妙地死在了
这里,真是冤枉。
闲话少提,这一日,鬼厉和野狗也来到了大王村,站在村口,只见村里面人来人
往,居然颇为热闹,一反往日死气沉沉的景象。
走到村子里,野狗东张西望,皱着眉头嘀咕着什么。
猴子小灰这几日头一次看到这么多人,有些兴奋,趴在鬼厉肩头吱吱叫着,鬼厉
派了拍小灰,看了野狗一眼,道:“你干什么?”
野狗道人没好气地道:“我在找客栈,走了这么久还不找个地方好生休息一下?
真是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连个客栈都这么难找!”
鬼厉淡淡道:“怎么,你以为这里有客栈么?”
野狗吃了一惊,道:“什么?”
鬼厉转过眼望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见这些人多半衣着光鲜,明显不是大王村
里辛苦生活的人,道:“你以前来过这里吗?”
野狗呸了一声,道:“谁吃饱了撑的来这个鬼地方!”
鬼厉看了他一眼,道:“不错,这里既无外人前来,本地村民又一穷二白,要客
栈何用?”
野狗哑然,一张狗脸上面色又苦了几分。
正在此时,忽听到前方大街上传来一阵吆喝声音,有人大声道:“预知五十年前
程,能断三百年运势,铁口神相,笔判阴阳,欲知后来日子,且来看上一相!”
鬼厉与野狗都怔了一下,一起向那声音处看去,只见大街边上,摆着一张破旧木
桌,旁边插着一根竹竿,上面挂着一快帆布,写着“仙人指路”四字。竹竿之侧,一
个气度不凡的老者朗声喊话,刚才的声音就是他发出的,而在他旁边,有个昏昏欲睡
的年轻女子,容貌生得颇为俏丽,此刻趴在桌子边上,一脸无奈的表情。
不用说,这两人便是周一仙和小环了。周一仙带着小环浪迹天涯,本事不高,却
偏偏喜欢往热闹的地方去,前一段时间听到死亡沼泽的传闻,立刻就不顾小环的反对
,拉着她就来到了这大王村上。
此刻用周一仙的话来说,就是盘缠用尽,英雄末路,不得已只好当街看相,只不
过他口中吆喝着,到后面却渐渐变了样子:“……诸位过往客官,本仙人得祖师真传
,能克制天下剧毒。今死沼之内,沼气剧毒,只要诸位配上了我所卖的这个香囊,必
定百毒不侵、金刚不坏……”
小环在旁边低声叹了口气,在这里坐了几个时辰,爷爷叫的起劲,但实际上却一
个香囊也没卖出去。当地人相信买不起(周一仙开了黑心的高价),外地人却偏偏都
是修真道上之人,个个见多识广,那眼睛瞄过来都是写着“骗子”二字。
也还好诸位正道大侠忙于夺宝,不与这相士计较,否则要是平日哪个高人弟子热
血突然沸腾,要为民除害,只怕还吃不了兜着走了。
眼看着周一仙还在精力充沛地叫着,小环有些不耐烦,站起身来,正要叫住爷爷
,忽然间面前一花,却是木桌前面不知何时站着了一个人,是个年轻男子,穿着一身
淡蓝衣衫,眉目清秀,只是面色不知怎么看去有些苍白。
“小姐,我想看相。”那个年轻人嘴角边有淡淡的微笑,平和地道。
小环皱了皱眉,向他打量了一番,这时周一仙也发现了这里的情况,连忙走了回
来,满脸堆笑,道:“客官,你想看什么,财运还是姻缘?要怎么看,看面相、手相
还是测字?”
那年轻人微一沉吟,道:“我也要进这死沼中去,你就帮我看看这运势如何罢。
”
周一仙呵呵笑道:“没问题没问题,来,客官请坐,嗯,先说一下,我们是祖师
真传,相术无双,所以看一次要十两银子……”
那年轻人一怔,道:“这么贵?”
周一仙笑而不答。
那年轻人随即眼光转了转,又看了看小环,微笑道:“那好罢,十两就十两。
这样吧,你先帮我测个字。”
小环望了他一眼,从旁边拿过一张白纸,递过瘦笔,道:“那请客官你先写一个
字在……”
不料那年轻人接过笔,却笑道:“不必,我就写下我的名字,你倒是帮我测测,
我这名字运势如何?”
说着,在这白纸之上,写下了三个字,递给小环。
小环怔了一下,接了过来,看向白纸之上,耳边听到那年轻人微微笑道:“我叫
秦无炎!”
第五章看相
小环微微皱眉,一双眼睛却渐渐明亮了起来,仔细看着手中白纸,上面“秦无炎
”这三个字,写的是工工整整,笔画端正圆润,连接拐角处内敛而圆滑,相当漂亮的
一手字。
小环眼睛眨了眨,忽地一笑,道:“这位客官,你名中有‘炎’,本是双火至阳
之势,但中间以‘无’字镇压,峰回路转,则为阴柔;又‘秦’字寓西,主你往西方
阴寒之地大利!”
她把白纸往桌子上轻轻一放,看着秦无炎道:“西方死泽,正是阴湿之地,你此
番前去,运道必定不差。”
秦无炎脸上浮起一丝笑容,年轻却苍白的脸庞上看去似乎也有了几分血色,点头
道:“多谢姑娘,这是十两银子,请你收好。”说着从怀中拿出十两纹银,放在桌上
。
小环看了看,没有动手,旁边的周一仙却伸手过来,将那银子收到怀里,呵呵笑
道:“多谢客官。”
秦无炎笑了笑,却没有离开的意思,反而又从怀里拿出了十两银子,放在桌上。
周一仙一怔,道:“客官,你这是……”
秦无炎从容道:“在下还有一位朋友,也要到那死泽之中,麻烦姑娘也为他测上
一字。”
小环一怔,秦无炎已经拿过纸笔,在上面写上二字,递给小环,微笑道:“他叫
鬼厉!”
原本熙熙攘攘的大街,周围的声音,忽然都安静了下来。
有人悄悄退去,有人悄悄靠近,街角屋顶,人影隐约,这里虽是白日,却突然变
得有几分阴寒。
在场中人自然也感觉到了这莫名的变化,周一仙微微皱眉,向四周张望一眼,还
未说什么,小环却已经将白纸推了过去,淡淡道:“对不住,客官,测字一道,必定
要本人亲书,方可测算。”
秦无炎也不生气,只微微一笑,道:“是么?”
看他样子,却没有离开罢休的意思,还是站在桌子前面,小环脸色一变,正在这
时,忽然从旁边伸过一只手来,在纸上写下“鬼厉”二字,然后有人淡淡地道:“姑
娘,请看看我这二字。”
小环转过眼,向他望去。
一转眼,仿佛就是十年光阴!
小灰在他肩头趴着,灵动的眼珠子滴溜溜转动着,而他的眉宇之间,却仿佛什么
也不曾改变,依稀当年的模样。
大街之上,如死一般的寂静,暗处明处里,围绕着这两个年轻人,仿佛有两团势
力,彼此监视,对峙着……
小环怔了半晌,接过了那张纸。
“鬼厉!”
她轻轻念道。
这两个字,便远远的没有秦无炎写的字漂亮,下笔凝重,拙而不工,但一笔一划
都极是清楚,行笔间力道似欲收敛,却偏偏在每一笔收尾处似乎压抑不住一般,都露
出些许锋芒,自有股自傲之气,扑面而来。
小环的眼睛此刻也仿佛越加明亮,片刻后她放下白纸,停顿了一下,才道:“这
位客官,你要问什么?”
小灰在鬼厉的肩膀上突然跳了下来,落在桌子之上,拿起了那只毛笔,颇为好奇
地玩弄起来。鬼厉看了小灰一眼,道:“我也要到这死亡沼泽中去一趟,便请姑娘看
看我的运势如何?”
小环望着他,忽地一笑,道:“人皆有魂魄,死后魂魄不散者,多为阴灵鬼体,
为世人所惧,客官取这等凄厉名字,分明未信鬼神,何必问我?”
鬼厉默然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但旁边秦无炎却突然笑了一声,开口道:“
错了,错了,姑娘错了。”
小环倒是被他说的怔了一下,道:“我什么错了?”
秦无炎眼里有淡淡光华,对着小环,但眼角目光却是扫着鬼厉,微笑道:“上古
时候,天煞明王开天辟地,幽明圣母创万物生灵,乃是恒久确实之事,如何能够不信
?”
魔教之中,向来尊崇二圣,也就是天煞明王和幽明圣母,普通教众从来都是信仰
无比的,不过在正道中人看来,自然是歪门邪道。只是这秦无炎淡淡说来,却仿佛质
问什么一般。
在他身后,大街之上无形的压力,随着他转首之间,忽尔高涨。
鬼厉缓缓转身,面对着他,秦无炎也同时转过身来。
两个年轻人,在这个简陋的大街之上,冷冷对视。
四周一片寂静,周一仙突然觉得脑袋里嗡嗡作响,一阵晕眩,连呼吸也不由自主
地有些紧张起来。他偷偷向四周张望,片刻后便发现许多看去与这里毫无关系的人,
或倾听,或偷瞄,有些更是干脆直接注目此处,而手中更是拿住了法宝,随时要放手
大杀一场的架势。
鬼厉的瞳孔微微收缩,声音也变得有些低沉,道:“毒公子?”
秦无炎此刻面上的微笑也渐渐消失,有凝重之色,但声音依然平稳,道:“血公
子!”
“啪!”
忽地,一声低沉的声音在场中突然响起,大街之上两股暗中紧张对峙的人群,陡
然惊悚,原本紧绷的场面在那片无声之中却仿佛一声锐啸一般,险险的就要爆发。
就连鬼厉和秦无炎仍保持平静的面容之上,他们的眼角也仿佛微微抽搐了一下。
一个微带惊慌、尴尬的声音,在场中响了起来:“没、没事,我、我不是故意…
…”
众人望去,却是周一仙紧张之下,失手把刚才收的银子掉在了地上,发出了一声
闷响,小环额头见汗,怒目瞪了他一眼,周一仙面上一红,讪讪然说不出话来,但在
他心里,却是一阵震动。
这十年之间,魔教势力大盛,年轻一代亦出了不少青年俊才,其中最出色的三人
,有好事者将之并称为“三公子”,即:万毒门秦无炎,称为“毒公子”;鬼王宗鬼
厉,称为“血公子”;剩下的一个是合欢派的金瓶儿,人称“妙公子”。
魔教四大派阀之中,只有长生堂年轻一代,没有人名列其上,后继乏人。
这些年来,这三个年轻人在魔教之中可谓是呼风唤雨,年纪轻轻便已经手握本派
重权,踪迹所至,时不时便是腥风血雨,争伐血战在所难免,但彼此之间,却从未碰
过面。故有人曾道,待到有一日这三人终于面对面之日,只怕也就是魔教四大派阀真
正的大厮杀开始之时。
而此刻,魔教里势力最庞大的两大派阀,万毒门与鬼王宗,就在这两个年轻人彼
此凝视的目光中,对峙着。
场中的气氛异常宁静而紧张,周一仙只觉得自己快透不过气来了,有心想偷偷收
拾拉上小环溜走,但此刻无论如何也不敢妄动一下,否则这两个年轻人都是凶名满天
下的煞星,自己可是万万惹不起他们。
便在这个时候,秦无炎忽地一笑,道:“鬼厉兄,小弟早就仰慕你的大名,今日
终于有幸见上一面,真是三生有幸!”
他这一笑,立刻就把在场紧张的气氛缓解了许多,周一仙几乎立刻感觉出来,原
本从四面八方源源不断压抑过来的无形压力,随着他的一笑,也开始慢慢退却。
鬼厉虽然没有笑,但面上神色却也缓和下来,在他们二人心间,也许都知道,如
今毕竟不是他们争斗的时候。
“秦兄过奖了。”
秦无炎仿佛刚才那一阵对峙根本不存在一般,微笑道:“有鬼厉兄大驾到此,想
必死泽之内那份异宝,必定逃不出兄之手心了。”
鬼厉深深望了他一眼,忽然道:“天下之大,鬼厉乃末流之人。这事物若是毒神
前辈想要,只要他老人家开口,必定无人敢抢的。”
秦无炎脸色微变,立刻道:“家师早已不问世事,再说若有所属,也该是经营此
地的长生堂玉阳子前辈才是。”
鬼厉望着他,缓缓点头,道:“秦兄说的甚是。”
他二人对望一眼,忽然都笑了一下。秦无炎双手一拱,转过身子,负手而去,看
他身影飘然潇洒,若不知他身份的,只怕多以为是个俗世翩翩公子。
随着他的身影越走越远,原本热闹的大街之上,刚才还来来往往的行人,忽然间
走的走,散的散,片刻间已消失了一半。
鬼厉缓缓转过头来,目光落到了站在一旁的小环身上,小环明亮的眼却丝毫没有
畏惧神色,迎视着他。
鬼厉看了她半晌,又看了看周一仙,最后目光回到了小环身上,忽然嘴边浮起淡
淡一丝笑容,低声道:“你长大了。”
那久违的笑容,突然出现,仿佛一缕春风融化了些许冰雪,不过,却只是一拂即
过,待小环回过神来的时候,鬼厉已经抱起猴子小灰,向西而去。周围的人或远随、
或近跟,渐渐的也消散了大半。
不知怎么,小环心头忽然一阵莫名的惘然,默然向那个年轻人的背影望去,只见
远远的仿佛有人群簇拥着他,但却并无一人敢接近,除了在他肩膀的那只猴子。
便是那身影,仿佛也有几分萧索。
她默默看着,怔怔出神。
“喂,小姑娘!”突然一声大喝,在她旁边响起。
小环与正在收拾的周一仙都吃了一惊,转眼一看,却是个相貌奇异,脸型如狗的
道人站在面前,道:“小姑娘,看你很会算命的样子,也替你家野狗道爷算个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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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环看了他一眼,道:“哦,客官想算什么,看相或是测字?”
野狗正要说话,忽然听到旁边传来一阵“吱吱”叫声,众人一呆,却是猴子小灰
不知怎么,居然跑了回来,三步两步窜到算命摊子边上,一双眼睛滴溜溜打转,在这
三人身上看来看去。
野狗瞪了小灰一眼,恶声道:“催什么催,你家道爷难道会把这个小姑娘吃了不
成?”
说着转过头来,对小环道:“我不识字,你就给我看看面相。”
小环微微一笑,道:“客官,你想问什么?”
野狗怔了一下,皱眉想了想,道:“我、我身负重担,你看看我将来会不会做出
一番大功业来?”
小环凝视他的脸型半晌,道:“你面容奇特,万中无一,却非能成大功立大业的
异相。你额头三纹早深,却将功德纹挤到一旁,且功德纹从中断绝,后续无力,”她
微微笑道:“若无贵人相助,你这一生便难有成就。”
这一番话小环说的轻轻松松,野狗道人却听的面如土色,面色难看之极,偏偏这
时周一仙凑了上来,呵呵伸手笑道:“客官,多谢十两银子!”
野狗道人狗眼一瞪,大怒道:“呸,这个女人胡说八道,你家野狗道爷向来福大
命大,什么难有成就,还敢向我要银子,找死啊!”
周一仙吓了一跳,小环倒是神色不变,野狗正想转身走人赖帐的时候,忽然一直
蹲在旁边的猴子小灰“吱吱”叫了两声,突然跳了起来,蹦到野狗身上。
野狗道人顿时吓了一跳,手舞足蹈,怒道:“死猴子,你干什么……”
话未说完,小灰却已经趁着他挥舞手势又跳了开去,这一次却是落到了小环面前
的桌上,对着小环裂着嘴,呵呵而笑。
小环看着猴子极是可爱,脸上忍不住就露出笑容,道:“小猴子,你干什么?”
小灰左手伸到脑袋上抓了抓,眼珠子转了一圈,便把放在身后的右手伸了出来,
摊开到小环面前。
小环看了一眼,不由得怔了一下,只见猴手之中,却是一锭纹银,看着大小只怕
有三十两不止。这时背后野狗道人也是一惊,伸手到怀中一摸,登时大怒:“畜生,
居然偷你家道爷的钱,反了反了!”
随即手上灰光一闪,獠牙法宝亮了出来,手一抬,就要向小灰当头打下。
小环脸色一变,左手缩到了袖子里头,正待做些什么,但猴子小灰却向野狗吱吱
尖叫,在桌子上蹦蹦跳跳,张牙舞爪,看它气势,仿佛比野狗道人还要嚣张。
野狗道人手到半空,忽然像是想起什么,几番不情愿,最后却还是把法宝放了下
来,恶声恶气道:“好,算你狠,将来总有一天,叫你这只畜生和那个臭小子一道来
求我!”
说罢,恨恨转身,走了开去。
猴子小灰一蹦老高,回过头来,向着小环张嘴呵呵而笑。小环越看越是喜爱,忍
不住伸出手来摸了摸小灰的脑袋,轻声笑道:“谢谢你啊,小猴子。”
小灰眉开眼笑,用猴爪不停摸着脑袋,就连尾巴也时而伸直摇晃,时而卷曲起来
。
周一仙把掉在桌上的银子收好,心中也大是高兴,走过来伸手想摸小灰猴头,嘴
里道:“呵呵,好猴子,好猴子……”
“吱!”不料小灰突然尖叫一声,张口一咬,若不是周一仙手缩的快,险些便被
它咬了一口,周一仙呆了一下,却见小环一脸欢笑,摸着小灰脑袋,一人一猴融洽之
极,不知为何却对自己如此,面上便有些挂不住了。
小环越看越觉得小灰可爱,不由得伸手把小灰抱在怀里,逗弄小灰玩耍,周一仙
在旁边开始收拾东西,嘴里却老大的不服气,摇头晃脑叹息道:“唉,如今这是个什
么世道,连猴子也这么好色……”
小环脸上一红,瞪了爷爷一眼,怒道:“爷爷,你说什么?”
周一仙尴尬一笑,不敢再说,但转过头去,却依然做圣人忧心状:“唉,世风日
下!世风日下!”
小环懒得再去理他,转过头想了想,走到一旁,从自己包裹中拿出一个用纸包住
的小包,轻轻打开,只见里面却是两串晶莹鲜艳的冰糖葫芦,一缕甜香,丝丝入鼻。
小环拿起一串,递给怀里的小灰,小灰接过,却离开了小环的身子,跳回桌子上
,眼珠子滴溜溜打着转,看着手中的冰糖葫芦,末了,小心翼翼的放到嘴里,用舌头
舔了一下。
小环趴在桌子边上,笑嘻嘻地看着它,道:“甜吧,很好吃的哦!”
小灰猴眼眨了眨,顿时点头,手里拿着冰糖葫芦,兴高采烈地在桌子上跳来跳去
,片刻后跳下桌子,向小环用拿着冰糖葫芦的手挥了挥,随即向大街远处跑了去,很
快就消失在远处。
小环看着它的身影渐渐消失,笑着摇了摇头,心里很是喜欢这只机灵之极的猴子
,可惜不是自己的,心中多少有些遗憾。转过头来,却发现周一仙也望这猴子小灰的
去向,怔怔出神,嘴里似乎在念叨什么,不由得道:“爷爷,人家不过是一只小猴子
,你一大把年纪,居然还记恨着,也不怕被别人笑话!”
周一仙哼了一声,道:“你懂什么,我是刚才突然想到,这猴子好生厉害,居然
能神不知鬼不觉地从野狗道人这等修真人身上偷了银子出来,要是我也养一只这样的
猴子,那还不是想偷多少银子就有多少银……”
小环气结,怒道:“爷爷!”
周一仙回过神来,尴尬一笑,不敢接话,埋头收拾东西。
小环瞪了他一眼,转过身来,收拾包袱,把那剩下的一串冰糖葫芦包好,忽听得
旁边一声清脆笑声,有人道:“怎么三年不见,你居然还是这么爱吃冰糖葫芦?”
小环一怔,抬头一看,只见一个年轻女子,身着鹅黄衣裳,瓜子脸,眉目如画,
双目含媚,第一眼清丽无方,第二眼便风情万种,倾倒世人。
小环惊喜,笑了出来,立刻放下手中之物,拉住那女子的手,笑道:“姐姐,怎
么是你?”
那女子显然和小环极是熟悉,伸出手捏了一把小环白生生的脸,笑道:“三年不
见,妹妹你越来越是漂亮了,连我一看都忍不住动心了呀!”
小环脸上一红,嗔骂一句:“不正经!你怎么来了这里?”
那女子微微一笑,没有回答,却向西方,也就是刚才秦无炎和鬼厉所往之处,望
了一眼。
小环怔了一下,道:“你也要去死泽里面?”
那女子眼睛眨了眨,片刻间又是动人心魄的俏丽笑颜,道:“妹妹,你想不想进
去看热闹啊?”
小环微微皱眉,道:“可是那里面实在是……”
那女子轻笑一声,道:“你怕什么,有我在呢,难道还能让人欺负你不成,就算
你不在意,我也会心疼呢?”
小环白了她一眼,却也忍不住笑了出来,道:“也好,反正我们也许久不曾见面
,我也想和姐姐多说说话儿。”
说着,她转头向周一仙道:“爷爷,你去不去?”
周一仙显然也是知道这个女子身份,料得有此人在,必定无碍,当下笑道:“去
,当然要去。”
那女子微微一笑,对小环道:“妹妹,那我们走罢。”
说着搂着小环肩头,在她耳边不知悄声说了些什么,小环吃吃笑了出来,二人慢
慢走去,却是把一大摊子事物,都丢给了周一仙收拾。
周一仙怔了一下,摇头叹息,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苦叹世风日下,人不敬老……
第六章死泽
天空灰蒙蒙的,看去压的很低,有一阵没一阵也不知道从哪里吹来的阴风,拂过
身体的时候,便让人觉得凉飕飕的。
一片乱草丛生的沼泽旁,间中有条隐约的小路,向里延伸而去。
曾书书等一众青云门弟子站在死亡沼泽的入口处,向里张望,只见举目茫茫,到
处是水草茂盛,偶尔有孤零零一棵树木挺立其中。空气中隐隐传来带着些腐坏的气味
,而在沼泽上空,飘荡着如灰纱一般的薄雾,让人只能看到附近地方,越发显得神秘
莫测。
曾书书皱了皱眉,转过身来,青云门以萧逸才为首的十三名年轻一代弟子,面色
都有些凝重。
自古以来,死泽即有“有入难出”的恶名,谁也不知道这里面到底有什么凶恶事
物。此次青云门一众西来,萧逸才身份修行,隐隐然都是众人领袖,此刻他向死泽深
处注目良久,不动声色地向众人道:“昨日,焚香谷李洵师兄传书给我,字里行间很
客气地表示要与我们青云门一道,铲除妖孽,所以他们先行一步,已经进了这死泽之
中了。”
他身后众人一阵骚动,只有陆雪琪面色淡然,站在师姐文敏身边,向死泽之中,
默默凝视。而在另一侧,第一次下山的林惊羽则冷冷地哼了一声。
萧逸才淡淡道:“其实焚香谷什么意思,大家心里都清楚的很,此次若是被他们
先行夺到那件无名异宝,他们声势自然大振,这日后正道领袖之位,只怕也有人想轮
着坐上一坐了。”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随即嘴角露出一丝笑容,道:“不过大家
也不必着急,我料想这里异兆早现,但直至今日仍无人得到那件异宝,可见其中必定
颇多曲折艰险。他们求功心切,便由得他们去,只是我们入了这死泽之后,一切都需
小心谨慎。这死泽恶名远播,凶险难测,而且说不定还有魔教妖人在此,进去之后,
大家必定要互相照应,切记,切记。”
曾书书道:“萧师兄说的是,天色不早了,不如我们也进去吧。”
萧逸才点了点头,道:“也好,进去之后,大家不宜离的太远,还有,更不要随
便落到地面,以免被毒虫所伤,或者失足落入无底沼泽之中。”
众人纷纷点头,萧逸才右手一挥,祭起他的“七星仙剑”,飞身而起,当先向内
飞去,随后,青云门弟子纷纷起身,化作道道颜色各异的夺目光芒,紧随而去。
片刻之后,这一批青云门年轻菁英便消失在死泽的迷雾之中,入口的空地上,突
然也陷入了一片空旷的寂静,只有水草之间,忽然不知从那里冒上来了一个水泡,“
咕嘟”一声,在这里远远传了开去。
“啪”,周一仙重重的一个巴掌,打在了自己的右边脖子上,只见脖子上顿时红
了一块,但叮咬他的那只蚊虫却已经嗡嗡嗡地飞开,似乎还得意洋洋地在他眼前飞了
一圈,这才心满意足地飞走。
周一仙面有苦色,面上不时见到被虫子叮咬的小包,虽然不厉害,但显得很是狼
狈,此刻他嘴里大声抱怨,道:“这里究竟是什么鬼地方,哪来的这么多该死的蚊虫
?这、这才一天的工夫,老夫我就被吸了一半的血去了!”
走在前面的小环转过头来,有些担心,道:“爷爷,你没事罢?”
周一仙怒道:“废话,你看我有没有事?”
小环皱眉道:“奇怪,这些蚊虫也是的,怎么专叮你一个人,我和瓶儿姐姐都没
有事。”
站在小环身边那个身着鹅黄衣裳的美女,此刻也停下脚步,回首看来。她带着小
环和周一仙行走在这个沼泽中间,周一仙小心翼翼却经常还是一脚泥土一脚水印,她
却似行云流水,点滴污渍也不曾沾染身上。
周一仙心中气恼,看看旁边正好有棵小树,当下小心过去试了试,地上土壤还算
硬实,便一屁股坐下,大声道:“走累了,休息一会。”
小环微带歉意,望了望旁边那个鹅黄衣裳的美女,被她称作瓶儿姐姐的女子笑了
笑,道:“没关系,我们就休息一下吧。”
小环感激地看了看她,随即向四周看了看,只见四野茫茫,稍远处便是渐渐浓厚
的雾气,看不真切,这一路行来,要不是这瓶儿姐姐带路,她还真走不进来。
此时她便忍不住道:“姐姐,是不是我和爷爷拖累你了,不然你御空而行,不是
快的多?”
那女子嫣然一笑,道:“不妨,我到这死泽之中,本就不是赶路的。”
小环怔了一下,道:“姐姐,你不是为你们合欢派来夺这死泽中的异宝的么?”
原来这个鹅黄衣裳的清艳女子,正是与鬼厉、秦无炎齐名的金瓶儿,也不知道小
环与周一仙是怎么和这个鼎鼎大名的魔教新一代高手认识的。
但金瓶儿显然对小环青睐有加,很是宠爱,闻言微笑道:“是啊,不过这次来的
人这么多,我们慢慢来,不急。”
小环心中奇怪,但细想之下,料是她合欢派门中秘密,不好再问下去,便转开话
题,道:“姐姐,我们进这死泽已有一日了,这一路走来,我看你似乎十分熟悉,难
道你认得路么?”
金瓶儿摇头道:“我从未来过这里。”
小环一怔。
金瓶儿看了看她,只见小环一双明亮眼眸满是疑惑,不由得笑道:“你听说过有
一本古书残卷,记载了世间种种异闻怪事、奇珍异兽……”
小环凝思片刻,道:“莫非是《神魔志异》?”
金瓶儿点头道:“正是,此书乃是上古异人所著,传说原有九篇,但多已失传。
除了流传下来的《妖兽。灵兽篇》、《精怪篇》,还有一篇《山水篇》残卷,被我无
意中得到,里面末尾处,便有这里死泽中的一些记载。”
小环这才明白过来,但还没等她说些什么,另一侧周一仙处又是一声脆响,接着
便听到周一仙大声咒骂,多半又被什么不知名的蚊虫咬了,吸了血去。
小环到底和他是祖孙女,心下关心,随即想到这一路上蚊虫虽然众多,但却对自
己和金瓶儿秋毫无犯,只叮周一仙,这中间必定有些古怪,自己自然没有这个本事,
便落在了金瓶儿身上。
当下她回过头来,看了看金瓶儿,金瓶儿笑了笑,若无其事道:“妹妹,怎么了
?”
小环苦笑一声,道:“姐姐,我爷爷他……这个,我知道你神通广大,不如你帮
帮他罢。”
金瓶儿向周一仙看了一眼,眼中颇有不屑之意,但转过头看到小环恳求的目光,
耸了耸肩膀,道:“罢了,看在你的面上,就便宜他了。”
说着从怀里拿出一个白色小玉瓶,递给小环,道:“这瓶中有些药水,叫他涂抹
在身上,自然蚊虫远避。”
小环欣喜接过,满脸笑容,道:“谢谢姐姐。”说罢连忙走到周一仙身边,把瓶
子递给他,周一仙在那里怔了片刻,突然间跳了起来,大声怒道:“有这个好东西,
你居然不……”
金瓶儿面色一寒,盯了过去,周一仙登时没了声音,似乎是有什么亏心事一般,
低下头拿过瓶子,倒出药液,涂抹在周身,片刻之后只觉得一阵清香,果然刚才还在
旁边飞舞扰人的蚊虫顿时没了声音,这一下整个人身心都放松下来。
小环慢慢走了回来,把瓶子递还给金瓶儿,犹豫了片刻,低声道:“姐姐,你还
介怀我爷爷当年做的错事啊?”
“哼!”金瓶儿面色微微一寒,道:“三年前在东海边上,他一阵胡言乱语,却
几乎将我置于万劫不复的死地,若不是妹妹你发现的早,又自损一年阳寿,为我施展
‘收魂奇阵’,替我除了附体妖灵,我此刻早就生不如死。这等老匹夫,要不是……
”
小环轻轻拉住金瓶儿的手,低低叫了一声:“姐姐。”
金瓶儿看了她一眼,微微叹息一声,随即面上露出笑容,眼中也满是爱怜神色,
拍了拍她的手掌,道:“罢了,罢了,有了你这个好妹妹,我早就把以前的事放下了
,只是有时候看着你那个爷爷,还是不怎么顺眼,忍不住要叫他吃点苦头。呵呵,好
妹妹,你可不会怪我吧?”
小环微笑摇头。
金瓶儿含笑欲言,忽地面色一冷,迅疾转过身来,喝道:“什么人?”
小环与周一仙都是一惊,举目四望,却只见四周一片雾气茫茫,水草茂盛,除了
偶尔水面上冒上来的水泡,连一点动静也没有。
但不知怎么,看着金瓶儿向来从容的面色,此刻却突然凝重而谨慎,而且一反她
与小环谈笑时温柔安静,冷静中透露丝丝杀意,犹如换了个人一般,仿佛来的是不可
掉以轻心的强敌。
片刻之后,在远方浓雾深处,忽地传来一个声音,淡淡地道:“金仙子,我等约
好了昨日在‘黑水沟’见面,商议大事,怎么你却不来?”
金瓶儿此刻似乎已经知道了来人是谁,脸色微微放松,但眼中警惕之色,却丝毫
不减,而说话口气也是一点都不客气,冷然道:“我不认得路。”
雾气之中的那人似乎一窒,半晌没有说话,许久之后才道:“怎么,看金仙子的
意思,莫非合欢派对此间之事,没有兴趣了么?”
金瓶儿哼了一声,眼望前方,道:“三日之前,我合欢派门下弟子四人在大王村
西北六里处被害,身中‘黑蟾散’剧毒,可是你下的手?”
雾中之人似乎怔了一下,道:“不是。”
金瓶儿冷冷道:“黑蟾散乃是万毒门独门所有,这又怎么说?”
那雾中之人没有说话,沉默了许久,才淡淡道:“金仙子,若是我出手,根本不
必用毒。”
金瓶儿又哼了一声,却没有反驳,显然在这一点上,倒没有什么异议。
那人又道:“不过既然关系你我两门,又扯到了我身上,待此间事了,我自然会
给你一个说法,你看如何?此次西来,异事颇多,只怕另有蹊跷,望仙子你慎重考虑
,以大事为重。”
金瓶儿微微皱眉,沉吟片刻,转过身来,对小环道:“小环妹妹,你和你爷爷先
在这里休息一会,我到前面去和别人商量些事,天黑之前就回来。”顿了顿,她放低
声音,道:“我给你的那件东西,你还在么?”
小环点头,拍了拍左手。
金瓶儿微微一笑,拉住她的手,轻声道:“死泽这里危机四伏,我就在前面不远
地方,你若有事,我瞬间即到。只是你万万不可随意走动,特别是远离此处。”
小环点头道:“姐姐放心,我晓得。”
金瓶儿微笑,放开手,道:“你一切小心,有事叫我便是。”
说罢,她又向周围望了一眼,随即身子忽地腾空,衣裳之下现出一道紫色光华,
托着她俏丽身影,向前飞入到浓雾之中。
小环看着金瓶儿的身影消逝在雾中,随即转过身子,走到周一仙身边,只见此刻
周一仙靠着那棵小树,稍了蚊虫骚扰,顿时轻闲了许多,但嘴里还是抱怨道:“早知
道这里是这个样子,打死我也不来了。”
小环笑道:“也没人逼你来,还不是你自己要跟上的。”
周一仙哼了一声,随即对小环道:“我说,你还是和那个女人离的远些比较好,
这几年你没听说天下传闻她杀人无数,同时放荡无比,勾引了无数良家少男……”
小环呸了一声,面有薄怒,道:“爷爷,你怎么这么说!”
周一仙吐了吐舌头,没再说下去。
他们二人便在这里等候,眼见着原本就阴沉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但金瓶儿却还
是没有回来,小环慢慢的有些担心,有心想去前边看看,但顾忌着金瓶儿交代的话,
加上自己也没有什么信心,终究不敢走去。
又等了一会,小环不由得有些心烦意乱,抬头看看天色,却见天空中乌云渐厚,
看这样子,不但是天要黑了,只怕多半还是要下雨的样子。
小环忽地失声轻呼,想起自己来时匆忙,什么都记得带了,却把雨具给忘了。
这时如果下起雨来,岂不大是糟糕。连忙转头向周一仙问道:“爷爷,你带伞了
么?”
周一仙一怔,道:“伞?”片刻之后立刻会意,抬头看看天色,一时哑然,呐呐
道:“我、我以为你带了。”
小环着急道:“啊,这下可糟糕了,万一下起雨来,这可怎么办?”
周一仙抬头向四周张望,只见附近只有自己身后这一棵小树,其余的都是池塘水
草,哪有什么避雨的地方,不由得叫苦道:“这可完蛋了,不如我们找个地方躲雨吧
?”
小环立刻摇头道:“不行,瓶儿姐姐说了,我们不能乱走,否则会有危险的。”
周一仙没好气道:“不能走?不能走等雨下来,我们只怕有得肺痨的危险了!”
小环此刻也是眉头紧皱,正着急处,忽然前方一阵轻响,却是有脚步声传了过来
。小环心中一喜,一声“瓶儿姐姐”险些脱口而出,却忽然闭上了嘴,只见前方浓雾
之中,快步走出了一个人影,身后似乎还跟着一个小的影子,同时传来一阵似乎有些
熟悉的抱怨声音。
“跟着你那个臭小子,实在是道爷我倒了八辈子的大霉,天天提心吊胆不说,居
然还要到这个鬼地方被蚊子吸血叮咬,干脆,你叫他直接把我的血吸干了得了!”
“吱吱,吱吱!……”
小环一怔,来的不是别人,却是在大王村里曾看过相的野狗道人,而跟在他背后
一蹦一蹦的,却是猴子小灰,只不见了鬼厉。
野狗道人走着走着,眼睛一瞄,却看到小环和周一仙正站在前方,面有奇怪神色
望着自己,也是吃了一惊,道:“咦,你们不是那两个看相的,怎么会在这里?”
小环还没回答,野狗背后的小灰眼尖,登时认出了前方那个女子是熟悉之人,吱
吱叫了两声,手脚用力,登时蹦到小环身边。
小环一见是它,立刻展颜微笑,弯腰将小灰抱了起来,也不顾忌小灰这一路走来
,手脚之上有些污秽,笑道:“你怎么来了这里呀?”
小灰仿佛也听得懂她得话一般,咧嘴而笑,随即猴爪向后一指,对着小环不停比
划,嘴里吱吱吱吱叫个不停。
小环自然不明白它的意思,但似乎猜到小灰的意思是鬼厉就在前边,心中一动,
暗想难道瓶儿姐姐是去和鬼厉见面不成?
也就在她这一犹疑间,只听着天空中忽地响起一声炸雷声音,隆隆传开,片刻之
后,“哗哗”之声大做,豆大的雨滴落了下来。
小环尖叫一声,用手遮头,抱着小灰下意识地跑向周一仙,着急道:“爷爷,怎
么办?”
周一仙却也是苦笑不已,倒也干脆,将身上衣衫往头顶一翻,道:“没办法,走
也不能走,躲又没处躲,淋吧!”
小环哑然,只见漫天席地,天地一片灰色蒙蒙,雨势渐渐变大,转眼间肩头已经
湿了一半,若隐若现有雪白肌肤,晶莹动人。猴子小灰此刻居然也老实了不少,身子
缩成一团,蜷缩在小环怀里。
“嘿嘿!”
忽地,旁边传来几声讪笑,小环转眼看去,却是野狗道人不慌不忙,居然从背后
一个包袱里拿出了一把雨伞,撑了起来,看去样子得意无比。
第七章好人
野狗死泽之中,伴着越来越大的雨水,渐渐还刮起了风。
猴子小灰身上的皮毛都湿了,贴在身上,此刻蜷缩起身子,一动不动地躲在小环
的怀里,只有一双机灵的眼睛,还是滴溜溜转动着,看看远处,又看看小环。
雨丝漫天落下,原本阴暗的沼泽此刻显得更加灰暗,周围一片灰色蒙蒙。周一仙
翻出衣袍盖住脑袋,坐在小树之下,小环却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片刻后苦笑一声,
轻轻蹲下,把小灰抱的紧了些,以免让风雨打到它,至于自己,反正这时也是淋了,
也是无法可想。
野狗道人得意洋洋,撑着一把伞走了过来,看他神色,自然是找不到什么见义勇
为、拔伞相助、怜香惜玉等等字眼,只听他道:“嘿嘿,小姑娘,想不想要伞呀,被
雨淋很难受吧?”
小环在风雨中抬头向野狗道人看了一眼,轻轻笑了笑,雨水打在她白皙美丽的面
上,迸开如散落的珍珠。
野狗道人窒了一下,本来他过来是想让小环求他要伞遮雨,然后本野狗道爷再大
大耻笑这少女一番,最后得意地扬长而去,做坏人做到这种地步,果然是很痛快极舒
服的!
不料小环居然大出他意料之外,什么话也没说,更不用说开口求他,一肚子得意
算盘顿时落空,野狗道人很是恼火,狠狠盯了小环一眼。
这一眼,却不知怎么,让他有些走神。
面前那年轻而美丽的少女,静静蹲着,无声地忍耐风雨。天地间风雨呼啸,忽然
间在野狗眼中,仿佛所有的雨点都落在她微微有些单薄的身子上。
衣服湿了,贴在身上,黑色的秀发有些凌乱,有几缕落在她的腮边,衬着因风雨
而苍白的脸颊,有惊心动魄的凄凉的美。
她的肩头,原来是有些瘦而薄的,每一颗雨珠落下再弹起再散开如晶莹的碎屑,
仿佛轻轻颤抖,若隐若现的白皙的肌肤,贴着衣裳。
野狗道人忽然急转身,不再看她,手不由自主的抓紧了雨伞,似乎要提醒某人一
般一叠声地道:“我是坏人,我是坏人,我是坏人……”
小环本来不打算理他的,但这一下反而有了些好奇,看这野狗古怪行径,嘴里还
莫名其妙说着什么,奇道:“道长,你说什么?”
野狗道人吓了一跳,不知怎么心中有些发虚,瞄了小环一眼,看见小环眼中神色
奇怪,正望着自己,雪白的脸上,雨水滑落。
便是她的身影,在风雨中,也有几分的楚楚可怜。
“要你管!”野狗忽然大怒,大声咆哮。
小环怔了一下,耸了耸肩膀,低下头去,却见猴子小灰正看着自己,忍不住微微
一笑,向它吐了吐舌头。
小灰咧嘴,吱吱笑了两声。
风吹雨飘,这一场风雨似乎永远都没有结束的时候,小环渐渐觉得身子有些发冷
,正担忧时,忽然间“咦”了一声,只觉得头上风雨突然小了许多,抬头一看,却是
怔住了。
野狗道人不知什么时候又走回到她身边,伸出手把伞遮在她的头顶,只片刻工夫
,雨水就打湿了他的身子。
“喏,伞给你!”野狗道人仿佛是跟某人过不去一般,恶声恶气地道。
小环站了起来,惊讶道:“道长,你……”
野狗道人眼光在她脸上瞄了一下,却见小环微微惊愕的脸上,有晶莹水珠正悄悄
滑落,还有的落在她细长的睫毛上,倒映着她亮晶晶眼眸里的美丽光彩,动人心魄。
野狗道人顿时如被火烧了一般,把伞往她手里一塞,立刻走开,也不顾满天风雨
,大声骂道:“你们这些小女孩,整天就爱装可怜,可恶,可恶!”
小环拿着伞,望着野狗道人的背影,忽地笑了出来,声音如风雨中依旧清脆悦耳
的风铃,大声笑道:“道长,你是个好人呀!”
野狗道人不敢回头,“呸”了一声,怒道:“胡说,你家道爷从生下来就是个坏
人的种,一辈子都要和你们这些正道好人作对到底!”
小环撑伞站着,微笑着望着野狗道人的身影。
野狗道人伞方离手一会,全身上下已然湿了,向四周张望一下,却也找不到什么
地方躲雨,最后还是【云霄阁论坛-bbs.yunxiaoge.com/index.asp】走到周一仙坐
着的小树底下,哼了一声,也学周一仙模样,把衣领往头上一扯,盖住脑袋,闷声不
响,任凭风吹雨打。
周一仙向旁边野狗道人的丑脸看了看,见他脸色复杂古怪,又是懊恼,又是尴尬
,忽地笑出声来,一笑之下,登时忍耐不住,几乎连撑衣服的手也顾不上放下了,“
哈哈哈哈”笑了不停。
野狗道人恼羞成怒,怒道:“你笑什么?”
周一仙指着他哈哈大笑,连风雨打在脸上也不顾了,大笑道:“我是坏人,我是
坏人……”
野狗道人登时面红耳赤,原来周一仙耳朵居然颇尖,小环没听怎么清楚的话,他
居然在远处听见了,此刻看见野狗道人做了好事却似乎违背什么原则一般,很是恼火
的样子,实在是忍耐不住,大声笑了出来,几乎打跌。
野狗道人大是恼怒,腾地站了起来,周一仙吓了一跳,嘴上兀自哈哈笑着,身子
便往后退,不料雨天路滑,脚下一不留神,“砰”的向后摔了出去,掉在一个泥坑之
中,浑身是泥。
野狗道人怔了一下,见周一仙手舞足蹈,大是滑稽,登时满腔怒火消散无形,忍
不住也大声笑了出来。
他二人彼此取笑讪骂,随即争吵不休。小环站在远处,微微而笑,也不上前。
这时风雨倾盆,仿佛雨势又大了些,天地间一片肃杀,只是在这凶险死泽之内,
却还有处地方,有淡淡温存。
黄昏时刻,这一场雨突然就这么嘎然而止,前一刻还天昏地暗要下到世界末日一
般,后一刻却已经云开雾散,不知道是不是死泽这里特有的天气?
小环长出了一口气,把伞合起,向天空望去,只见虽是昏黄时候,但大雨过后,
雾气稍退,天色却似乎比白日还亮上少许。
就连空气里,那些腐坏的气味,此刻也暂时消失了。
小环回头,向那棵小树下望去,周一仙和野狗道人果然还坐在那里,刚才风大雨
大时二人还大声争吵,但现在经历风雨吹打,显然都没有什么精神了,都是有气无力
把遮头衣衫放下,哗啦啦一声响,水流如注,从衣服上倒了下来。
小环微微一笑,转过身子,放下小灰,小灰落到地上,蹦跳两下,随即全身抖动
,将水珠抖的四处乱溅,连小环也躲闪不及。小环笑骂一声,望见旁边不远处一片水
草,似是个小池塘,便走了过去,找到个水草较少的地方,向下看去。
池塘里水草茂盛,便是这处水面稍宽敞的地方,也似乎倒映成幽幽清脆碧色,看
不清这池塘到底多深。小环对着水面望着,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慢慢整理仪容,将
被风雨打乱的发丝,慢慢归拢,只是身上衣裳,毕竟被风雨打湿,贴在身上,很是难
受。
身后远处,周一仙和野狗似乎远远的又开始拌嘴,但话声不大,听的不大真切,
至于周围更是突然静了下来,从无休无止的风雨中到现在,仿佛觉得特别的寂静。
甚至连旁边青青水草之上,那晶莹水珠沿着绿色叶脉悄悄滑落,滴入池塘水面的
声音,也仿佛特别的大声。
小环忍不住深深呼吸,这雨后微带甜味的空气。
突然,身后一直安静的小灰,发出尖锐而紧张的“吱吱”尖叫。
小环吓了一跳,睁眼欲问,却突然哑了声音,面前池塘之中,前方茂密水草之内
,赫然竟有一双眼睛,比寻常人大了一倍以上,正注视着她。
小环失声惊叫,远处周一仙和野狗道人都是大吃一惊,但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
只见小环面前池塘水面突然爆发,一道粗大水柱轰然而起,直向小环袭来。
小灰尖声呼啸!
小环面色刷地白了,但神志仍不慌乱,急迫中下意识退了一步,左手缩到怀里,
说时迟那时快,眼看水柱就要打在小环身上,突地从小环左手间发出一道橙色光环,
形成一道光幕,在她面前挡了一挡。
那粗大水柱被橙色光幕当面一挡,登时停在半空,不得前进半分,水柱之中同时
发出一声沙哑之极闷呼,只见水柱在半空一阵摇晃,夹杂在白色水花中出现了一道黑
色的影子,便欲落回池塘之中。
小环惊魂未定,正要后退,就在这时,只听得半空中一声锐啸,鹅黄身影如电如
光,疾驰而来,瞬间闪到她的面前,正是金瓶儿。
只见金瓶儿俏脸含煞,右手挥动,紫气瞬间大涨,直入池塘水波之中,片刻间轰
然巨响,池塘里激起一道汹涌水墙,直冲上天,高逾数丈。
那个黑色影子竟被她生生逼了出来,只是居然还有余力,虽然不敢和金瓶儿正面
交手,但顺着水势向后翻腾,扑通落在水草之间,只见身躯扭动,竟如一条鱼儿一般
,迅疾无比地向前游去。
众人都是一怔,那怪物看去似乎像人,但这等在水中动作,却哪里是普通人能够
做到。金瓶儿眉头微皱,却没有追赶。眼看着那怪物影子就要消失在池塘远处一片薄
雾之中。
不料就在这个时候,那怪物却又是一声沙哑怒叫,薄雾之中玄青色微带血红光芒
微微一闪,那怪物立刻翻身飞回,似是极为恐惧那道玄青光芒一般。
只是它身子腾在半空,却忽然望见脚下池塘里原本青翠的水草,从它脚下方向向
两旁延伸,突然全部迅速枯萎下去,变做焦黄之色,甚至连水面上也隐隐泛起黑色,
只有往金瓶儿那个方向,水草依然不变。
怪物仿佛发出垂死怒吼,但终究不敢落在池塘之中,飞身向金瓶儿那里扑去,显
然要做死一搏。
小环失声惊叫:“姐姐,小心!”
金瓶儿脸色如常,俏脸上浮现冷笑,只见黑色怪物越来越近,金瓶儿俏目一闪,
右手腾起,紫芒大盛,周围众人也看不清那璀璨紫芒之中到底是何法宝,便望见紫芒
如刀,向那怪物当头劈下,那怪物“吼”的一声闷喊,身子被激震而起到半空十丈之
高,随即重重摔下,手脚抽搐,看样子是不活了。
四周渐渐静了下来,刚才还波涛汹涌的池塘里,水波也渐渐平静,众人的目光都
向地面之上那个怪物看去,然后,所有的人,包括金瓶儿在内,都怔了一下。
这果然是个怪物,但却是个人一般的怪物。
它也和人一般,有着手脚四肢,甚至在身子上,也有紧身衣物,只不过看来是为
了在水中方便,所以衣服很少。裸露出来的皮肤上,一片一片的,仿佛是鱼鳞一般的
东西。
但最令人震骇的,却是它的头,这竟是一颗鱼的脑袋,嘴唇、鱼鳃,甚至连双眼
,也和鱼一般,是没有眼睑的。
此刻,这鱼头人身的怪物倒在地上,从嘴里不断流出血来,身子一动不动,看来
是被金瓶儿重重一击,生生给劈死了。
小环望着地下那个怪物,委实觉得有些心寒,下意识向金瓶儿身后缩了缩,金瓶
儿伸手轻拍她的肩膀,低声安慰。
莫几,从前方薄雾之中,缓缓走出两人,虽然同时走出,但两人却彼此离的颇远
,似乎对对方仍有戒心,正是鬼厉和万毒门的秦无炎。
鬼厉目光转动,在金瓶儿身后的小环脸上停顿了一下,随即移开。
小环看了看鬼厉,又看了看秦无炎,心中不由自主地一阵震动,这三个魔教最出
色的年轻一代高手,突然秘密相会,其中缘由,一想起来便让人觉得既迷惑又刺激。
秦无炎走到那个怪物身前,用脚踢了踢它的身体,怪物翻了个身子,一动不动。
秦无炎淡淡道:“死了。”
躲在一旁的小灰“吱吱”叫了两声,跳上了鬼厉的肩头。
鬼厉看了看野狗道人,又向周一仙和小环望了一眼,似乎皱了皱眉头,随即缓缓
道:“该说的都说了,就这样罢!”
说着,他转过身子便欲走开,秦无炎忽然道:“鬼厉兄,这不人不兽的怪物突然
现身此处,颇有蹊跷,你难道没有什么想法么?”
鬼厉停住了脚步,没有说话,却是金瓶儿望了秦无炎一眼,道:“怎么,你知道
这是什么东西?”
秦无炎怔了一下,随即微微摇头,再看金瓶儿和鬼厉脸色,似乎也不知道这半人
半鱼的怪物是何来历,正在这时,忽然旁边一人走出,朗声道:“这怪物的来历我知
道。”
鬼厉等三人同时吃了一惊,转眼看去,却是周一仙,连小环也吃了一惊,道:“
爷爷,你知道?”
周一仙面上兀自还有一点污泥粘在额头,但此刻气度却是大非寻常,负手而立,
面色倨傲,道:“你爷爷一生浪迹天涯,走的桥比你走的路还多,你当我白活的么?
这怪物名叫‘鱼人’,其实也不算是妖物,而是南疆十万大山、六十三种异族之一的
鱼人族。”
鬼厉等人都是一怔,南疆十万大山这自然是谁都知道的,但南疆荒野之地,居然
还有六十三异族所在,却是闻所未闻,但看周一仙神色,却并非随口胡诌。
金瓶儿皱眉道:“那就奇怪了,南疆离此死泽不下万里,这鱼人跑到这里,却是
所为何事?”
这一问却把刚才还得意洋洋的周一仙问倒了,抓了抓脑袋,只得道:“那我就不
知道了。”
在场众人沉默了片刻,见再想也没有结果,鬼厉当先转身,走了开去,猴子小灰
趴在他肩膀之上,忽地回头,向小环挥了挥手,咧嘴而笑。
小环微笑。
野狗看了看小环,随即跟了上去,但还没走几步,忽听小环在背后叫道:“道长
,前面颇多凶险,你要小心啊!”
金瓶儿一怔,向小环望去,却见小环微微而笑,脸色却也没什么变化,倒是前头
野狗道人走的飞快,也不知道是听到了还是装做没听到,头也不回,快步跟上了鬼厉
去了。
秦无炎向鬼厉走的方向望了一眼,走到金瓶儿身边,微笑道:“金仙子的‘紫芒
刃’名动天下,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金瓶儿淡淡一笑,道:“秦公子取笑了,我怎么比得上你,随便略施小毒,便将
这池塘变作毒池,五十年间也寸草不生了。”
秦无炎目光一凝,面色仿佛也冷了些,看了金瓶儿一会,才缓缓道:“在下这‘
浮萍’小毒,研制不过半年,原是雕虫小技,不入高人法眼,向来不曾施展,金仙子
居然得知,实在令在下佩服,佩服!”
金瓶儿迎着他的目光,半分退让的意思也没有,道:“秦公子过奖了。”
秦无炎又看了看她,眼中闪过一道寒芒,随即脸上又浮起一道微笑,点了点头,
道:“如此,在下就先告辞了,所约之事……”
金瓶儿打断了他,道:“你放心,那件事我知道怎么办!”
秦无炎微微一笑,道:“好。”说着向小环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转身也
走了去,很快就消失在远方薄雾之中。
待到秦无炎身影消失,金瓶儿仍然沉默了片刻,忽然长长出了口气,小环站在她
的身后,几乎同时感觉到原来金瓶儿的身体一直是紧绷着的,直到此刻才放松下来。
“姐姐,你没事吧?”小环有些担忧。
金瓶儿微微摇头,看了小环一眼,柔声道:“刚才我没及时赶来,你没受伤吧?
”
小环笑了笑,摇头道:“我没事,倒是刚才下雨的时候,淋了一下,不过幸好有
……哎呀!”
金瓶儿一怔,道:“怎么?”
小环跺脚道:“我忘记把雨伞还给那位道人了。”
金瓶儿耸了耸肩膀,道:“那就先留着罢,以后有机会见到再还就是了。”
小环默默点头,金瓶儿向远处望了一眼,忽然似有感触,低声对小环道:“小环
,以后你要小心那两个人。”
小环不解,道:“什么?”
金瓶儿目光闪动,似有寒芒,淡淡道:“刚才那两个男子,俱是辣手无情的人物
,你往后看到他们,最好立刻离开,千万不可接近他们!”
小环默然,缓缓点头,但心间不知怎么,忽地一阵惘然,隐隐又想起了多年前,
那一个被周一仙骗去银两的青云少年。
第八章螳螂
野狗道人跟着鬼厉,一脚深一脚浅的往死泽深处走去。
因为刚刚下过一场大雨,原本就松软的土地此刻更加泥泞不堪,但不知怎么,从
刚才鬼厉与秦无炎、金瓶儿会面之后,他就坚持不肯再驭起法宝飞行,而是在地面行
走。
似乎,他和金瓶儿一样,都隐隐顾忌着什么东西一样。
换了往日,野狗道人自然是要破口大骂,至少也是抱怨不止,只是此时此刻,他
却似乎有点心不在焉,居然一个字也没说,默默然跟在鬼厉背后走着,倒让鬼厉有些
奇怪起来。
鬼厉望了野狗道人有些出神的样子,压低声音,淡淡道:“他怎么了?”
这话仿佛有些自言自语,因为周围除了看去冰冷的沼泽池塘水草,根本就没有人
,除了趴在他肩膀的猴子小灰。
也就是小灰,刚才似乎还昏昏欲睡的模样,但听了鬼厉问了这一句,突然像是被
什么刺激了一下,立刻兴奋起来,机灵之极的眼珠子滴溜溜一打转,霍地从鬼厉肩膀
跳了下来,开始手舞足蹈起来。
这古怪行径,连跟在后面的野狗道人也被吓了一跳,向它看去。
只见小灰看着颇为兴奋,咧嘴吱吱而笑,对着鬼厉手足挥舞,片刻后眼珠一转,
突然蹦到一旁,从旁边小池塘里用手捧起一些水,却倒在了自己的猴头之上,然后手
指天空,蹦蹦跳跳。
野狗道人看的眼睛都直了,走到鬼厉身边,道:“怎么了,这、这猴子疯了不成
?”
鬼厉却皱了皱眉,随即向小灰低声道:“下雨?”
小灰大喜,连连点头,随即随手从旁边折下也不知是什么植物的叶子,抡到头顶
,似遮挡什么东西,又做出扭捏姿态,身子扭来扭去,然后如做戏一般,叶子从右手
换到左手,又从左手换到右手。
野狗看着看着,忽地没来由莫名其妙的一阵心虚,盯着那只古怪的猴子,对鬼厉
道:“疯了,疯了,这猴子一定疯了。”
此刻猴子小灰伸手把手上叶子一抛,三下两下又跳回了鬼厉肩膀之上,然后指着
他们身后来路的方向,吱吱吱吱叫个不停。
鬼厉沉吟片刻,慢慢转过身来,看着野狗道人。
野狗道人强笑道:“你、你看我做什么?”
鬼厉目光向他身后包裹一瞄,淡淡道:“刚才下雨时候,你是不是把伞借给、借
给,”说到这里,他又是微微皱眉,向小灰看了一眼,想了想,随即道,“你把伞借
给了那个看相的小姑娘遮雨?”
“吱!……”
不等野狗道人出声,鬼厉肩膀上的猴子小灰已然叫着跳了起来,大是兴奋,猴脸
上笑的几乎连眼睛都眯了起来。
野狗道人脸上红一块白一块,神情尴尬之极,忽地指着鬼厉大声怒道:“臭小子
,告诉你,你家道爷往日杀人如麻,死在我手里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鬼厉看了他一眼,居然丝毫没有理会他的样子,转过身迈步就走,嘴里淡淡道:
“你杀了一千还是八百人,与我有什么相干?”
野狗道人一窒,本来为自己壮壮气势的话便说不下去了,只听着前边的鬼厉慢慢
的又道:“再说了,你杀了一千人也好,八百人也好,和你借伞给那个小姑娘又有什
么干系了?”
说到这里,他却听住了脚步,回头望了野狗道人一眼。
野狗吃了一惊,如临大敌,道:“你、你要干……不,说什么?”
鬼厉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忽地笑了笑,道:“不过今日之事,却是自从你在死灵
渊之后,又是让我吃了一惊!”
他转过身,缓缓行去,声音渐渐低沉,但野狗却听的清清楚楚:“……想不到你
居然也会做这英雄救美的事情!”
野狗道人怔在原地,忽然有些出神,等他回过意的时候,鬼厉却已经带着小灰走
的远了,几乎身影都要消失在前边雾气之中。
野狗道人望着那个方向,忽然暴跳如雷,跺脚道:“呸,老子从来就是坏胚,这
辈子就没干过那种事,再说那个小妞能叫做美……呃!”
野狗道人伸手抓了抓脑袋,忽然皱眉停了下来,半晌才仿佛自言自语道:“那小
妞其实长得也还可以……”
说罢,野狗道人自己也似乎怔了怔,突然猛地一甩头,低声咒骂了一句,大步向
着鬼厉走去的方向追赶而去,不久便消失在晚上越来越浓的雾气之中。
四周一片宁静,只见着天色越来越暗,黑暗来袭,渐渐淹没了一切。
死泽的另一端。
魔教长生堂门主玉阳子一身白衣,负手而立,昂首望天,沼泽里的夜风吹过,拂
起他的衣襟微微飘动,看去气度不凡,仿佛仙人一般。
除了他的左手,衣袖空空荡荡,平添了几分莫名的滑稽。
那是当年在青云山一战,他不幸伤在世间第一奇剑——诛仙之下的标志。
夜风微有些凉,空气里仿佛还带着刚刚那场大雨的湿润,黑暗弥漫四周,却只有
他的身影,依然站在那里,桀骜而显眼。
在他身后的黑暗中,隐约传来呼吸声,那是隐藏在黑暗里的他的门人,在黑暗里
耐心地等待着他的命令。
魔教长生堂崛起于八百年前,传到玉阳子这一代,已经是第七辈,渊源流长,但
没有人比玉阳子自己更清楚,在这个风光无限的背后,长生堂所面临的危机。
后继无人!
十年前青云一战,玉阳子被魔教其他三大派阀共推为主持之人,乃是这数百年来
,长生堂在魔教之中声望最鼎盛最颠峰的时刻,那时候,玉阳子志得意满,并且手中
还有十数个得意高手,都是他在往昔百年之中,苦心栽培起来的。
那时,玉阳子真的以为,这世间已经再无阻挡他的事物了,只要一举击溃老朽的
青云门,长生堂声名自然震慑魔教,以自己的实力再辅以手下高手助力,长生堂便是
八百年下,第二个炼血堂,而他,也将成为第二位黑心老人!
只是,这种种美好梦想,却在青云山上,诛仙剑下,化做了泡影!
他本身在诛仙剑阵中失去了一只左手,道行大损不说,因为长生堂乃主持之派,
座下高手自然排在第一线决战,通天峰与青云门诸长老首座硬耗先去了一半,后来诛
仙剑阵发动,长生堂残存高手,又是死伤狼藉,逃生之人不过一二,几乎可谓是全军
覆没。
这世上,什么都容易得到,最难得到的,却是人才,尤其是自己栽培起来完全信
得过的人才!
十年来,玉阳子呕心沥血,长生堂慢慢又有了起色,但在玉阳子的心中,那片阴
影却是越来越大。青云一战,几乎将长生堂主要战力完全摧毁,这些年来,若不是玉
阳子本身修行太高,震住周围各个虎视耽耽的敌人,特别是在七年前,他当机立断,
不顾门下反对,强行将总堂迁到死亡沼泽这一个偏僻地方,远离其他三大派阀势力范
围,否则后果如何,只怕尚未可知。
但是,就在一个月前,在魔教中越来越是激烈的内斗嘎然而止,最后一个有实力
的中小门派炼血堂,终于也被鬼王宗收服,所有的人都站好了阵线,在一片短暂而令
人窒息的平静之后,玉阳子直觉地预想到,接下来的,很快就是直接爆发在魔教四大
派阀之中的激烈内斗。
毕竟,在无数魔教弟子心中,八百年前黑心老人一统魔教、纵横天下的身影,已
经是永远的传奇!
但是传说归传说,此时此刻,对长生堂乃至玉阳子却是极其不利,受实力所限,
长生堂在争夺中小派阀的内斗中有心无力,如此此消彼长,实力上更是与其他三大派
阀拉开了差距,玉阳子为此忧心忡忡,几乎夜不能寐。
也就在这个时候,仿佛老天开眼一般,就在长生堂的身边,死亡沼泽之中突然出
现异宝出世的奇兆,玉阳子惊喜交加,若是真的能得到一件如青云门“诛仙古剑”一
般的奇宝,首先长生堂自保就无问题,然后再徐图发展,日后未必不能翻身。
在此情况之下,长生堂对死泽之中的异宝视作囊中之物,绝不容他人染指。
只是也不知道何人走漏了风声,这消息只数日之内,便已经轰传天下,顿时天下
侧目,正邪高手纷纷聚集死泽。
玉阳子惊怒交集,但此时此刻,已不容他后退,遂起长生堂全部实力,布置在死
泽之中,一面全力找寻那异宝下落,一面则负责狙杀来犯外敌,这数十日间,被长生
堂暗中杀害在死泽之中的人,已经不下数十人,其中既然正道散仙,也有魔教其他派
阀的高手。
为了本门的生死存亡,玉阳子已然是不顾一切!
这一夜,玉阳子得到门下密报,前方死泽外围“无底坑”附近,有一群正道中人
驻扎了下来,准备在那里过夜。而在接下来一波接一波的探子回报中,玉阳子面色渐
冷,心中已经明白了那是些什么人。
那是青云门门下一群最菁英的年轻弟子,本来人数应该只有十几人,但听到探子
回报,此时那群人的人数居然已经达数十人之多,而且其中更有和尚和焚香谷服饰的
人在其中,玉阳子紧皱眉头,深深呼吸,向着远处凝望,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半晌,身后的黑暗中忽地一阵轻微脚步响起,一个看去精明瘦削的中年人走了出
来,来到玉阳子身边,玉阳子立刻转身,面对着他,显然此人身份非比一般。
这个中年人名叫孟骥,乃是长生堂玉阳子之下数一数二的高手,也是当年青云山
一战之后仅存的少数长生堂高手之一,所以更是深得玉阳子信重。此刻玉阳子迟迟不
能下定决心,也是要等待此人回来。
孟骥向玉阳子行了一礼,玉阳子微微摇头,道:“算了,不必多礼,怎么样了?
”
这一句话问的没头没尾,但孟骥却显然知道玉阳子所问之意,低声道:“属下已
经带人去死泽另一侧黑水沟、白马河一带搜查过,并未发现鬼王宗、万毒门和合欢派
的人大举进入,只有几个落单的小派人物,属下已经直接下手解决了。”
玉阳子精神一振,面上首次露出笑容,点头道:“好!如此我们后顾无忧,今晚
便全力突袭青云门、天音寺和焚香谷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先将这些人除去,
正道便无力再与我们争夺!”
孟骥面上却似乎没什么欢喜之色,反而有些担忧,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道:“
门主,但是三日之前,大王村附近暗哨传回消息,似乎鬼厉和秦无炎这两人已经到了
死泽附近,而合欢派的金瓶儿向来行踪飘忽,我们不可不防!”
玉阳子面上肌肉一抖,露出愤恨神色,恨声道:“这一点我如何不知,正道那些
人不过是想要那件宝贝,而万毒门、鬼王宗一伙,要的却是我的命!”
孟骥身子一震,也不知道心里想些什么,面上神色不定,低声道:“门主,那我
们怎么办?”
玉阳子哼了一声,深深呼吸了一下,放缓了身子,道:“事到如今,我们已无回
头之路。趁着万毒门、鬼王宗和合欢派人马未到,我们先将正道这些小崽子解决了,
然后全力搜寻异宝,一旦到手,以前些日子的异兆看来,这必定乃是不世出的奇宝,
我们便不怕其他三派!”
孟骥低首道:“门主高见。”
玉阳子微微点头,随即转过身,定了定神,伸出他如今唯一的右手,在夜色中重
重向前一挥,顿时黑暗中人影攒动,片刻后大批长生堂弟子出现,轻车熟路地向着玉
阳子手指的方向,奔袭而去。
夜色茫茫,凄凉而带着杀气!
死亡沼泽,无底坑。
这一片在白天看去一片平坦的土地,却不知为何有着这样一个古怪的名称,除非
是长年生活在死泽附近的村民,才知道在这一带的土地上,中间一大片土地看去和周
围一般无二,都是乱草丛生,实际上却是个巨大的无底泥坑,且其中淤泥吸力极强,
普通人若不慎踏入,不消片刻便被吸了下去,从此无声无息地腐烂在深深沼泽之中。
死泽之所以得名,也便是沼泽之中,这种杀人于无形的恐怖地方数不胜数!
不过,正道的这些年轻人显然并非普通人可比。
青云门一行十数人在死泽中行了几日,前后遇到了天音寺和焚香谷派出的弟子,
三方汇合一处,倒是都有熟人在此。
天音寺仍是以法相、法善为首,而焚香谷的弟子中,也有李洵和燕虹,只不过见
面之后,彼此关系却不大一样。以萧逸才为首的青云门弟子和天音寺众人相处和谐,
有说有笑,但焚香谷一行则与这两大门派有些隐隐隔阂,似乎故意保持了一段距离。
其间微妙,众人心头自己会意,但表面之上,仍旧客客气气,三大正道巨派依然
同心协力,为世间正义道德,斩妖除魔,消灭魔教!
这一夜众人宿在无底坑附近。燃起篝火,再三叮嘱师弟师妹们不可随意走动之后
,萧逸才将天音寺的法相,焚香谷的李洵请到一边,轻声商议。
此时此刻,李洵微微皱眉,眼中深处隐有不屑之色,但面上依旧保持着和蔼模样
,低声道:“萧师兄,你多虑了吧?”
萧逸才微微一笑,道:“李师兄有何高见,请说!在下洗耳恭听。”
看到萧逸才和法相的目光都向自己看来,李洵顿了一下,随即道:“我以为,自
从我三派入泽之后,势如破竹,长生堂派出来的弟子被我们一再击溃。而且自从当年
青云山之战后,长生堂高手死的死、伤的伤,除了一个玉阳子还在苦撑大局,其余的
根本不足为虑。萧师兄却说今夜危机四伏,太过了罢?”
萧逸才沉吟片刻,道:“李师兄说的的确有道理。但魔教长生堂中,门主玉阳子
道行极高,只他一人我们就不可小觑,此外长生堂自崛起名列魔教四大派阀至今,已
有八百年之久,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们又对这死泽异宝志在必得,难免会狗
急跳墙,我们还是小心些的好!”
法相点头道:“萧师兄说的有理,我们的确要小心为上。”
李洵见他二人都如此说话,便不好再说什么,但他性子倨傲,眼中神色仍是露了
些出来,淡淡道:“那依二位师兄所说,今晚我们该如何才好?”
法相看了看他的神色,怔了一下,转头向萧逸才望了一眼,却见萧逸才行若无事
,仿佛什么都没看出来一样,依旧微笑道:“李师兄果然明鉴,以兄之高才,他日大
功告成,李师兄当记首功。”
李洵微微一笑,居然也不谦谢。
法相在一旁看着萧逸才喜怒不形于色的脸庞,眼前忽地掠过了当年那个叫做“张
小凡”的少年的身影,如果他今日也在这里,那该多好……
他心中没来由的一痛,轻轻叹息一声,随即听到萧逸才低声开始布置,连忙凝神
听去,只听萧逸才压低声音,轻轻道:“二位师兄,今晚我们……”
夜色,仿佛又深了几分。
死亡沼泽里的夜晚,仿佛也是笼罩在黑云之(http://www.yunxiaoge.com-云霄
阁)中的,或许是每到夜晚,这个巨大的沼泽里都会升腾起迷雾所致。
夜空中一片片的灰色蒙蒙,不要说是月亮,连半颗星星也看不到。
无底坑附近,那些正道年轻弟子夜宿的地方,除了几点残存挣扎燃烧的篝火灰烬
,一切都是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
黑暗中隐约望去,那些正道弟子蜷缩在衣物被中,将全身盖的严严实实,毕竟年
轻人修行不够,抵挡不起这死泽之中透骨的夜寒。
长生堂的弟子,无声地从四面八方将这群人围了起来,在黑暗中,静静等待着玉
阳子的命令。
玉阳子缓缓伸出了他唯一的右手。
站在他身旁的孟骥,忽然低声道:“门主。”
玉阳子的手顿了一下,微感不满,但孟骥毕竟在他心中地位不低,还是耐住了性
子道道:“怎么了?”
孟骥仿佛也感觉到了玉阳子的不满,犹豫片刻之后,还是道:“门主,你看这些
正道中人,怎么连个守夜的人也没有?”
玉阳子怔了一下,随即晒道:“这些黄毛小子,心高气傲,这些日子我连施轻敌
之计,他们早就以为我们不堪一击,根本不把我们放在眼里,没有守夜,也不足为奇
!”
孟骥面色一动,终于还是沉默了。
玉阳子没有再去理他,右手一翻,只见一面黑白两面的奇异镜子出现在他手中,
随即飞上半空,在夜色里滑过一道耀眼的光芒。
所有的长生堂门人,同时呼喊,在夜色里远远传荡开去,蜂拥而上,带着无边的
杀意!
那一片脆弱的残光中,有淡淡的凄凉。
最后的一点灰烬,便在此刻,悄悄熄灭!
黑暗淹没!
片刻之后,忽然有清脆锐响,呛啷龙吟。
一道碧光,一道蓝光,一道金光,一道白光,一道青光。
五道灿烂耀眼的奇光,在那夜色的黑幕之中,如刺破苍穹的利剑,在黑暗的最深
处,霍然出现,冲向那些长生堂门人。
而在他们身后,更多的耀眼光芒,一道接一道的出现。
玉阳子看在眼中,脸色大变!
第九章黄雀
事起突然,黑暗中陡然生变,那些长生堂门人一时都惊了一下,没有立刻反应过来
。
便在这电光火石的片刻间,早有准备的正道中人纷纷献身,各自驭起法宝,直杀过
去。以有心杀无心,自然是占了大大的便宜,而且在这里的正道弟子,无一不是各大门
派的出色传人,修行道行或许比不上玉阳子这等人物,但对付普通门众,却是远远胜过
。
这片刻间如虎入羊群,正魔二道向来仇视,下手时也断然不会留情,只见着夜色中
各色光芒乱闪,惨呼尖叫声不绝于耳,血腥之气顿时泛起,飘荡在这个沼泽之中。
在各色光芒的最前端,闪耀的一道碧绿的耀眼寒光,正是青云门龙首峰弟子林惊羽
的斩龙剑。
这个在之前从未曾显山露水的年轻人,此刻却突然如此的耀眼夺目,斩龙剑轰然锐
响,碧绿豪光冲天而起,包裹着它的主人,竟然是毫无顾忌地冲进了长生堂人群之中。
那是夜色里最灿烂的一道光芒,他眼神冷冷,瞳孔深处却似有狂热,仿佛渴望着前
方寒芒下迸发的鲜血。
当先的数个长生堂门众,在碧绿光芒掠过之后,化作了血雨飞洒。
众人大哗,纷纷围上,但林惊羽竟似根本不顾身后袭来的敌人,只目望前方,直冲
向人最多的地方,纵横冲杀,锐不可当,所过之处,血肉横飞。片刻后其他的正道弟子
也跟了上来,各出法宝,与长生堂门人厮杀在一处。
萧逸才乱战之中,仍为林惊羽所震动,高声叫道:“林师弟,小心……”
只是林惊羽竟仿佛根本听不到别人警告一般,此时此刻的他,赫然已经和当年龙首
峰学艺的那个少年完全两样,手持斩龙剑,身做屠魔光!
不知有多少个长生堂门人将他团团围住,然而,他竟不曾回头一望。斩龙剑在夜色
里闪烁着挥舞,无数的鲜血在他面前腾起又洒落,淋湿了他的衣衫。
到了后来,无数的长生堂门人在他身后追赶,而在他身前的,却几无敢抵挡之人,
人人落荒而逃,不敢面对这狂魔一般的人。
直到,黑暗深处发出一阵“呜呜”刺耳的声音,白光闪过,一件圆形事物急促旋转
着从天而降,当头向林惊羽头顶打下。
林惊羽大叫一声,正飞舞杀敌的斩龙剑瞬间飞回,他一把抓住,直刺向天,瞬间碧
光大盛,腾空而起,不料半空中那圆盘事物却更是厉害,黑光白芒交替出现,竟然就在
一片碧绿豪光之中,硬生生压了下来。
林惊羽首次变色,知道长生堂中终于出现高手,这半空中不明法宝看去虽不起眼,
却将斩龙剑锐利无匹的剑芒视若无睹,带着沉沉压力,迅疾压了下来。
林惊羽脸色随着那圆盘压力瞬间便白了几分,霍地大吼一声,整个人倒飞出去,只
差了片刻,那圆盘轰隆打下,将他原来站立之地生生打出了一丈方圆的大坑出来,力道
之狠,显然这人也是愤恨之极。
林惊羽身子倒纵而出,身后青云门人看到,纷纷上来接应,但他刚才肆无忌惮冲进
长生堂人群之中,周围俱是敌人,还未等他落地站稳身子,半天身子剧痛,片刻间竟然
已经有三、四把利刃砍进了他的身子。
鲜血泉喷,鲜艳如花,染红了他的衣衫,林惊羽眼角抽搐,但竟无丝毫退缩畏惧之
色,斩龙剑光芒在自身鲜血飞洒之中,却是更加耀眼夺目,环身飞旋,顿时惨叫声起,
三、四个长生堂弟子踉跄而退,断臂吐血,眼看是不活了。
众人看着这年轻人勇悍如此,一时为之侧目。
片刻后正道众人纷纷杀来,长生堂门众不敢恋战,向后退去,而在刚才击退林惊羽
的地方,玉阳子缓缓现身出来,脸上神色狰狞,哪里还有半分平日里的神仙姿态?
这时场中激斗渐渐停息,长生堂门人逐渐归到玉阳子身后,正道这些年轻弟子也站
到了一起,萧逸才、法相、李洵等人站在最前端,旁边小竹峰文敏走过来,帮助林惊羽
包扎伤口止血,同时口中低声道:“你这个少年人,怎么这般不把自己性命当回事?”
林惊羽与文敏也只是当初在通天峰上有数面之缘,此刻却得她突然照顾,不禁一怔
。这十年间,他在青云门通天峰祖师祠堂里师从那个神秘老人学艺,凭借着自身资质和
坚忍毅力,终于大成,今日出手,果然震动全场,人人刮目相看。
但在这位陌生的师姐问了一句之后,林惊羽却一时不知怎么回答,说不出话来。文
敏向来心地甚好,见林惊羽半边身子流血,又趁时下难得空隙,便出手帮他包扎,只是
情势紧急,也是随便包了一下,然后低声道:“等一会还有激战,你自己小心。”
林惊羽心头一暖,点了点头,低声道:“多谢师姐。”
文敏笑了笑,走到一边,站在陆雪琪的身旁,陆雪琪转眼向林惊羽这里看来,面上
毫无表情,只是眼中却似有光芒掠过。
前方长生堂处,玉阳子面色冷峻,唯一剩下的右手紧紧握住法宝“阴阳镜”,直握
的手上青筋也冒了出来。
这一次突袭正道,不料反被这些正道小辈摆了一道,他粗粗这么看了一眼过去,只
这一会工夫,长生堂已经是损失了三分之一的人手,而正道弟子那边,却几乎没有什么
损伤,林惊羽被砍了数刀,倒似乎是受伤最重的一个。
李洵此刻望着前方魔教长生堂门众,目光闪耀,忽地低声道:“萧师兄果然神机妙
算,在下佩服!”
萧逸才微微一笑,道:“不过碰巧而已,日后还有诸多借重李师兄的地方,还望李
师兄不吝赐教。”
李洵显然此刻已经不敢再小看萧逸才,遂点头道:“不敢。”
法相的目光却向后在受伤的林惊羽身上停顿了片刻,似乎有意过去慰问一下,但终
于还是忍住了。自从青云门与天音寺众人汇合之后,双方相处的都还不错,但青云门中
唯独林惊羽一人,始终对着天音寺众僧人冷淡之极,究其原因,众人自然心里明白,只
是当年伤疤,谁也不愿旧事重提,所以一直以来,倒是天音寺众僧人一直有意无意地躲
避着林惊羽。
但此刻见到林惊羽受伤,法相仍然有些关心,转头对萧逸才低声道:“萧师兄,你
门下林惊羽师弟的伤势没什么大碍罢?”
萧逸才早看到文敏过去替林惊羽包扎伤口,此刻向文敏处望了一眼,文敏会意,微
微摇头,萧逸才这才放下心来,对法相道:“林师弟没什么大碍,法相师兄不必担忧。
”
法相低首合十,轻颂佛号。
萧逸才深吸一口气,望向前方,朗声道:“玉阳子前辈,怎么说你也是前辈高人,
长生堂名列魔教四大派阀,怎么用此下三滥的手段,也不怕天下人笑话么?”
玉阳子大怒,道:“你们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不也一样埋伏我们,居然还在这里
大言不惭?”
萧逸才脸色变都不变,正气凛然道:“我等后生晚辈,又是出门在外,自然要小心
防备奸邪小人暗中加害,不料这一等居然等到的是……嘿嘿,嘿嘿!”
这萧逸才年纪远小于玉阳子,但口舌锐利,几句话就把玉阳子说的七窍生烟,大吼
一声,当先扑来,后边长生堂门众见门主出手,也跟着纷纷杀出,萧逸才等道行出众的
几个,将玉阳子拦了下来,其他人又是杀成一片。
本来以玉阳子的修行气度,也没这么容易就被萧逸才所激,只是眼见长生堂仅存的
一点实力此刻又白白损耗了许多,心痛愤怒之极;偏偏萧逸才骂人不带脏字,句句讽刺
,纵然旁边的孟骥还保持着一点清醒,刚想劝阻,玉阳子已然冲了出去。
玉阳子能在长生堂门主之位上坐上百年之久,自然是有其真才实料,就算是十年前
在青云一战断去一条左臂,道行大损,单凭萧逸才一人,也断断不是他的对手。
不过这种单挑的事情自然不会发生,萧逸才当中,法相在左,李洵在右,这三个当
今正道年轻一代中最出色的三人截住了玉阳子,斗在一处。
玉阳子奋起神威,单手独臂,以一敌三。手中阴阳镜法宝奇幻莫测,忽黑忽白,玄
光阵阵,萧逸才等人攻来的法宝奇光不是被这宝镜挡开,便是被玉阳子一牵一扯,拉到
一边,根本不能近身。
更有甚者,阴阳镜白色一面翻转过来时刻,竟然会将三人法宝反震回去,反攻主人
,三人一开始不曾料到这法宝竟然有此神妙功用,险些都吃了大亏,李洵更是左臂上被
自己的法宝“九阳尺”擦了一下,差一点就变作与面前玉阳子相同的独臂之人。
这一下三人都不敢大意,仔细应对,玉阳子以一敌三,对着正道中这三个出色人才
,竟然还稳占上风,一身道行当真了得。
只是玉阳子自己虽然厉害,但手下门人道行却与他差的太远,面对着这一群资质、
法宝无不是个中翘楚的正道弟子,虽然人数众多,却反而渐渐落于下风。
除了天音寺那些僧人下手较轻,青云门与魔教仇深如海,门下弟子下手俱都凶狠,
而焚香谷也不输青云门几分,玉阳子被这三人缠住,虽然占了上风,却一时脱身不得,
激斗中放眼向四周望去,只见除了孟骥等少数几人苦苦支撑,其他普通门众,已然渐渐
军无斗志,伤亡过半。
孟骥一招逼退面前一个焚香谷弟子,面露焦虑之色,向玉阳子大声叫道:“门主!
”
玉阳子咬牙切齿,愤恨之极,但终于知道大势已去,再拼下去,长生堂最后一点底
子也要耗在这里了,只得大喝道:“诸人先退,我来断后!”
此言一出,长生堂弟子纷纷向背后黑暗中逃去,正道这里萧逸才等人何等机警,同
时发力,诸法宝奇光闪烁,顿时纷纷向玉阳子扑去。
玉阳子大吼一声,也不躲避,阴阳镜半空急转,竟是急冲而上,“当”地挡飞了法
相驭起的“轮回珠”,瞬间从黑变白,萧逸才身子一震,只见着半空中飞舞的七星剑突
然失去控制,倒攻回来,剑势凌厉,一时手忙脚乱,法诀连施,这才重新控制七星剑。
只这片刻工夫,玉阳子又已经将李洵攻来的九阳尺扯到一旁,正道三人的攻势为之
一窒,玉阳子却并未趁机逃走,而是身形腾起,落在人群之中。
正道其他弟子正在追杀奔走溃逃的长生堂弟子,不防玉阳子突然杀到,“腾腾”几
声,顿时在他手下重伤了数人,更有几个被阴阳镜大力击中,飞了出去,落在黑暗之中
,突然惊叫,片刻后便悄无声息,只怕是落在了此处的无底深坑之中,就此陨命。
夜色之中,只见玉阳子一人纵横睥睨,在人群中左冲右杀,掩护长生堂弟子逃走,
所到之处,阴阳镜黑白光芒面前,正道弟子纷纷退避,当真威武不可一世。
而在远方,伫立在黑暗之中的几个若隐若现的身影,也正全神贯注地注视着场中的
形势,尤其是死死盯着正大发神威的玉阳子。
有了玉阳子这一阵冲杀,长生堂弟子压力顿时大松,转眼间便撤走大半,留下了一
地尸首,玉阳子看在眼中,又是一阵心痛。
但就在这个时候,正道中萧逸才等人已然追了上来,此刻更是加上了青云门宋大仁
、曾书书、文敏,天音寺法善,焚香谷燕虹等人,一共八人,法宝齐出,将玉阳子团团
围住夹攻。
玉阳子厉啸一声,杀的兴起,性子中凶悍之处一一都发挥了出来,竟不见有一丝畏
惧之色,阴阳镜翻转飞舞,左遮右挡,牵引反攻,与那八人杀在一处,从地面杀到半空
,又从半空杀回地面。
只是毕竟正道这里人多势众,且道行皆为不低,玉阳子神通再大,终究寡不敌众,
阴阳镜势头便被渐渐压了下去。
正道这里八人飞起纵跃,配合亦渐渐默契,虽说如此八人围攻一人,不大好看,但
只要在心里加上一句此乃魔教万恶之大魔头,自然心安理得,招招夺命,向着那要害处
而去。
但玉阳子数百年苦修道行,岂是等闲,置身于刀光剑影之下,他虽然渐渐无反手之
力,四周压力也越来越大,但任凭萧逸才等人如何狂攻,竟也攻不进他阴阳镜那黑白两
色玄光之内。
而且他身子移动,隐隐然带动战团,向旁边游走,若不是萧逸才实在机灵,猛然记
起刚才有同门弟子陨命,大声喊了出来:“小心陷入沼泽!”
这才提醒众人,片刻后便发现果然不知不觉已被玉阳子暗中带到无底深坑旁边,一
不小心便会有人陷了下去,当真是险之又险。
玉阳子在乱战之中,仍又这份定力眼光,这份阅历经验,自然并非这些小辈可以相
比。
无奈如今纵然他经验再多,修行绝高,面对着这一群道行高、资质好、法宝亦出类
拔萃其中又有如此眼光镇定的年轻高手,也是无可奈何。
萧逸才为首的八人同时发力,瞬间无数奇光异芒纷纷打向玉阳子手中阴阳宝镜。玉
阳子全身大震,只觉得压力重重,如排山倒海,一波又是一波,对手发力之后可以略为
休息,他却只能不停抵挡,无法回力,挡了十数次之后,终于抵御不住,只得向后退去
,逐渐远离了无底深坑。
离开无底深坑之后,正道中人顿时放下心来,更加放开手脚围攻玉阳子。
玉阳子渐渐吃力,眼角余光向四周瞄去,只见这片刻工夫场中长生堂弟子已经大部
撤走,孟骥等少数几人正向自己这里赶来接应,但旁边处,却有更多的正道弟子围了过
来。
玉阳子心中一寒,知道若被这二三十人合围起来,自己道行再高也要丧命在此,当
下一下挡开曾书书正面攻来的轩辕剑,大喝道:“你们快走!”
孟骥等人一呆,随即反身而逃。玉阳子不欲恋战,手中阴阳镜一闪再闪,忽地白光
大盛,豪光耀眼,瞬间攻到他身边五道法宝,竟然一起被他反震回去,回攻主人。
正道那里不料他竟然还有如此本领,顿时一阵混乱,阵势也开了个小口子。
玉阳子何等阅历,立刻身化奇光,如电一般向那里冲去。
他身形甫动,下一刻便已到了那个口子旁边,眼看就要冲了出去,萧逸才等人在他
身后较远,追赶不及。
但就在此刻,碧光顿起,灿烂夺目,斩龙剑凶然而至,当面劈下,看这势头,真要
将玉阳子劈成两片。
玉阳子猝不及防,但在这生死关头,他竟仍然硬生生将身子向右移了三分,那碧光
直劈而下,从他身侧轰然斩落,衣袖飘飘,被这碧光绞为碎末。
玉阳子左臂早断,这时反而占了便宜,否则这剧痛之下,他能否保持镇定还属未知
,但左边身子一阵火辣辣疼痛,只怕还是被这斩龙凶剑碧芒所伤,他身子不停,右手已
然翻转,阴阳镜顿时黑光闪耀,横击出去,只听得闷哼一声,林惊羽踉跄而退,身上刚
才包扎的伤口尽数迸裂,鲜血再度喷出!
此刻面前已无正道弟子挡路,玉阳子心中一喜,正欲发力,同时心中诅咒,今日受
尽这些正道小辈屈辱,来日必当百倍报复。
死泽之上,忽地一声惊雷炸响!
众人侧目!
一道璀璨蓝光,横亘天际,天空乌云如墨急促旋转,如狰狞漩涡,陆雪琪人立半空
,狂风凛冽,她绝世容颜之上,如冰如霜!
远远的黑暗中,仿佛也有人身子微微一震。
那美丽女子,凌空而立,悬空连行七步,口中颂咒,瞬间天际电芒乱闪,如巨大光
蛇穿梭云间。
玉阳子脸色大变,但还不等他有何反应,陆雪琪的“神剑御雷真诀”已然发动,只
见天际巨大电芒,轰然落下,击在天涯剑尖,蓝光大盛,片刻间照亮了半个天空乌云沉
沉。
此时此刻,陆雪琪再无当年与张小凡比试之时的那分吃力,只见那漫天电芒,倒映
在她深深瞳孔之中,仿佛又回到了过往岁月!
巨大光柱,折射而下,未到地面,旁边正道弟子已然纷纷退避,玉阳子身旁数丈之
内,狂风呼啸,树木水草赫然连根拔起,威势惊人!
玉阳子长啸一声,全身衣衫尽数鼓起,阴阳镜悬浮而起,放射出黑白二色奇光,瞬
间融于一体,显然玉阳子激斗之后,也已经出尽全力,拼死抵挡!
“轰……!”
巨大的光柱轰然打在玉阳子的阴阳镜上,片刻之间竟将玉阳子身子压入地底一分,
玉阳子面上痛苦神色更是一闪而过,但天空中的陆雪琪的身子,也是突然大震,面色也
白了几分。
但是场中那道巨大光柱竟未退减,源源不绝从天涯神剑之上,电芒乱闪,激烈打下
,玉阳子独臂支撑,面色越来越是难看,若不是神剑御雷真诀威力太大,正道弟子插不
上手,否则此刻千刀万剑一起落下,转眼间就让玉阳子变做肉酱。
玉阳子眼中满是怨毒之意,片刻后面上肌肉一阵扭曲,狠命一咬,咬破口舌,一口
鲜血喷在阴阳镜上,不知为何阴阳镜顿时光芒大盛,竟然硬生生将陆雪琪那巨大光柱顶
了回去。
萧逸才等人眼见不对,纷纷扑上,玉阳子厉啸一声,飞身而起,阴阳镜在身后疾扫
,被他本身精血激发的阴阳镜灵光势道汹涌,萧逸才等人不敢硬接,纷纷退避。
玉阳子此招虽然厉害,但看的出在这剧烈激斗之后,又用此凶戾奇术,已然是元气
大伤,连脚步也踉跄了几下。但此人实在了得,便在这等情况下,仍旧强提一口气,飞
身而去,终于消失在黑暗之中。
李洵等人还要追赶,萧逸才瞬间权衡利弊,大声阻止,道:“穷寇莫追,死泽这里
危机四伏,我等又不熟悉,小心为上!”
李洵心中虽有不甘,但今晚萧逸才料事如神,心中也着实对他有些佩服,便终于是
停住了身子。
这一夜,这一战,终于是以魔教长生堂的惨败而告终。
只是正魔两道火并,正道这里也有些损失,不过比起长生堂来,那就是好的太多了
。
第十章末路
夜色如墨,冰冷肃杀。
忽地,一道光芒在黑暗中划过,迅疾无比的从远处飞近,但远远看去,那光芒似乎
隐约颤抖,有不稳迹象。
地面之上,孟骥正来回焦急走动,在他身后的是长生堂残存弟子,粗粗看去,大致
还有五六十人,一个个面带惊惧神色,望向来路。
直到他们看到了那道光束。
普通弟子顿时骚动,有不少人欢呼起来,孟骥却是看着那道飞来的人影,焦虑面色
更加重了几分。
那光芒掠到近处,停了下来,玉阳子飘落在地,顿时众人“门主、门主”叫成一片
,不料还不等众人拥上,玉阳子脸色一白,“哇”的一声,喷出了一大口鲜血,染红了
身前衣襟。
众人无不失色。
孟骥抢上,扶住玉阳子,触手冰凉,只觉得玉阳子全身一片冰冷,大异寻常,且衣
物之下,身子竟然还在微微颤抖,忍不住大惊失色。
玉阳子感觉到孟骥的惊骇,目光又向左右一扫,只见门下这些弟子脸上亦有惊恐之
色,知道如今这些人已经是惊弓之鸟,军心大乱,若是自己也撑不住的话,立刻便是树
倒猢狲散的局面。
当下他强振精神,压下胸口翻腾不已的气血,朗声道:“你们不必慌张,刚才是我
自行用功逼出体内淤血,并无大碍。”
平日里玉阳子在长生堂门人心中,便和神人一般,如今这般一说,倒也有几分效果
,许多门众面上神色稍缓,显然安心了许多。
只是玉阳子话虽如此,面色却实在太差,白的如纸一般,而且左边身子一片血迹,
连袖子也无影无踪,狼狈之极。也还好现在正是深夜,夜色浓重,否则若在白日,百多
道目光刷刷看来,立刻就看出他现在早已经是强弩之末。
孟骥眉头紧皱,随即回头向长生堂门人喝道:“门主并无大碍,你们先到一旁休息
,待天亮之后,再做打算!”
众人依言逐渐散开,待长生堂门人走的远些,孟骥突然感觉手边玉阳子的身子猛地
一沉,连忙扶住,向玉阳子望去,一颗心险些就跳了出来。
只见玉阳子面上没有一丝血色,重重喘息,若不是自己扶着,险些就要支撑不住。
孟骥连忙扶着玉阳子坐了下来,玉阳子打坐地上,缓缓吐纳呼吸,过了半晌,喘息
声才渐渐平和,面色也好看了些。
其间孟骥一直站在玉阳子身旁,面上神情又是紧张、又是担忧,同时不住的四处张
望。
周围夜色深深,除了附近有长生堂弟子生的小火堆,到处都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
夜色狰狞,仿佛也窥视着长生堂这个风雨飘摇的落难派系。
玉阳子缓缓睁开眼睛。
孟骥立刻低声道:“门主,你没事罢?”
玉阳子苦笑一声,在他眼里,自然不能把孟骥与那些普通门众相提并论,微微叹息
道:“我刚才被正道那些小崽子围攻,大耗元气,后来居然还有个女子施展青云门的‘
神剑御雷真诀’……”
孟骥面色大变,吃惊道:“这些人中竟然还有如此高手?”
玉阳子恨恨道:“何止,我交手数人,至少有三四个道行资质都高的出奇,弄到最
后,我只能施展‘血咒’,这才强行冲出!”
孟骥脸上神色一变再变,血咒乃是长生堂有名的真法魔咒,能在瞬间增强道行,但
事后反噬之力却是极为可怕,道行大损自不必说,只怕还折损了人之阳寿。
怔了片刻,孟骥才回过神来来,对玉阳子道:“门主,那如今我们做何打算?”
玉阳子面色凝重,沉默片刻,恨声道:“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待天亮之后,
我们立刻向死泽深处走,进‘内泽’寻找宝物!”
孟骥面色大变,忍不住道:“门主……”
玉阳子手一挥,将孟骥的话头挡住,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如今我们撤出死
泽,迟早也要死在其他三大派阀之手,还不如就此一搏!”
孟骥怔怔望着玉阳子,见他苍白面色中凶狠之色却更加浓重,料到已经劝不回来,
只得慢慢站起身,仰首望天,在心里轻叹一声。
这个位在神州浩土西南的巨大死亡沼泽,方圆几达八千里,连绵不绝,自古人烟罕
见。而其中又分作两层地界:一是外泽,便是如今众人所在地方,属死泽外围,占去死
泽十之七八土地,其中无底泥坑密布,毒虫极多,但对于修道之士来说,却并不放在心
上,只要小心不踏错,也并无大碍。
而在死泽的最深处,却还有处神秘所在,便是有一片终年被剧毒沼气围绕的地方,
从来也无人得知其内模样,便是偶尔有修道高人进去探险,竟也是从此毫无生息,故正
邪两道一般都不愿贸然而入。
而这些日子以来,无数人在死泽之内搜索宝物,但到现在也没有什么消息,玉阳子
心中早就料到,只怕这宝物便在那最凶险不测的内泽之中。换了平日,玉阳子也许还要
顾虑重重,至少也要仔细准备多日,但如今形势逼人,他自己又像是赌急了的赌徒一般
,再也顾不上其他了。
夜风吹过。
忙累拼斗了一天的长生堂门人大多困倦睡去了,地上火堆的火焰,也渐渐熄灭,玉
阳子仍旧低首打坐,刚才还站在身边的孟骥,此刻大概也到门徒那边去了。
忽地,玉阳子猛然睁开双眼,目光凶狠,却又似乎竟然带着一丝畏惧,向四周望去
。
夜色深深,黑暗弥漫。
他全身的肌肉忽地绷紧,然后,慢慢站了起来。
唯一的一只手,抓紧了阴阳镜。
风寒透骨,吹在他身体之上,仿佛冷到了心间。
黑暗深处,渐渐响起了脚步声音。
“啪、啪、啪……”
“沙、沙、沙……”
“哗、哗、哗……”
仿佛带着各自不同的节奏,同时的,从三个方向,轻微却整齐的脚步声音,向着长
生堂汇聚过来。
玉阳子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丝绝望,突地大喝道:“畜生,给我滚出来!”
这大喝声音,雄浑中却隐隐中气不足,但仍然在这沼泽上远远传荡开去,顿时将远
处长生堂门人从睡梦中惊醒,惊叫声中,慌忙爬起,迅速汇聚到一起。
玉阳子面色阴晴不定,一颗心不住往下沉去,回首左右,忽地一怔,大声道:“孟
骥呢,他到哪去了?”
长生堂众人面面相觑,半晌竟无一人回答,显然都不知道。
玉阳子气往上冲,脑中一阵眩晕,险些一口鲜血又喷了出来。
便在这个时候,忽地黑暗中传来一个平和的男子声音,和声道:“玉阳子师叔,莫
非你是要找这个人么?”
“呜”的一声,从长生堂正前方黑暗里飞出一物,划过一道弧线,落在玉阳子和众
长生堂门人面前,滚了几滚。
旁边早有人打过火把,火光照亮下,突然惊呼,这竟〖http://www.yunxiaog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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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惊骇神色,只怕是死不瞑目。
玉阳子深深吸了口气,目光从自己最后一个得力手下的首级上移了开去,盯着前方
,冷冷道:“秦无炎?”
一个年轻人慢慢走了出来,面色微微苍白,但面上却有温和的笑容,微笑道:“师
叔果然眼光过人,小侄站在暗处,您竟然也能认得出来,佩服,佩服!”
玉阳子面色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冷然道:“算你狠,不过你们万毒门如此对待圣
教同门,你那个老毒物师父,难道不怕死后被天煞明王打入地府么?”
“啊!”秦无炎以手按胸,做惊吓状,但面上神色微笑平和,哪有一丝恐惧模样,
转头对另一侧道:“金仙子,这么大的罪名,我们万毒门可不敢一肩担下,你还不出来
么?”
玉阳子面色大变,霍地转头,只见左侧黑暗之中,果然缓缓走出了一个风姿绰约的
女子,眉目间尽是风情,在这黑暗的夜色里,她这一走出来,登时仿佛亮堂了几分。
“金瓶儿!”
玉阳子听起来仿佛是咬牙切齿的念出了这三个字。
金瓶儿嫣然一笑,道:“玉阳子师叔,许久不见,您老一向可好?”
这句问候当真是比最恶毒的咒骂还要刻毒几分,玉阳子死死盯着她,寒声道:“我
长生堂向来与合欢派井水不犯河水,你为何要和万毒门这些家伙一起落井下石?”
金瓶儿微微一笑,道:“您老可当真健忘啊,数日之前,你得知我来到死泽,担心
我们合欢派跟你抢夺宝物,便命人杀了万毒门门下弟子,抢来独门毒药‘黑蟾散’,又
用此毒在大王村村北害死我合欢派弟子四人,可有此事?”
玉阳子面色一变,失声道:“你怎么……”说了一半,他立刻收声。
金瓶儿淡淡道:“师叔你深谋远虑,要挑拨我们合欢派与万毒门争斗,果然高明,
只是多亏秦无炎秦师兄讲道理,细心调查,终于查出真相,否则我们还真要被您害了一
道呢!”
秦无炎在一旁微笑道:“仙子哪里话,能为仙子效劳,是在下荣幸。”
玉阳子心思急转,眼下局势危机四伏,这两个人虽然年轻,但这些年来名声轰传天
下,绝非易与之辈,而且他们身后人影重重,虽然不曾现身,却只怕是万毒门、合欢派
大队人马暗中埋伏,若如此,自己只怕今晚真的是凶多吉少了。
玉阳子正自急转年头,忽然听背后弟子一阵耸动,似望见什么可怖东西,连忙回身
,这一看,登时面无血色,只见背后唯一的退路上,黑暗之中,面色漠然的鬼厉缓缓走
了出来。
此时此刻,玉阳子心念转动,已然明白,终于绝望,惨笑道:“原来你们三家早就
约定好了,一起对付我长生堂,可笑我还想挑拨你们,螳螂捕蝉,你们黄雀在后啊!”
秦无炎微微一笑,忽地朗声道:“众位长生堂弟子,你们也看见了,今晚长生堂气
数已尽,若识相的,便快快走到我们这边,还可留得性命。”
随着他的话语,在秦无炎、金瓶儿和鬼厉身后,人影浮动,黑暗中无数手持法宝利
刃的人涌了出来,将以玉阳子为首的一众人等,团团围住。
夜风轻拂,英雄末路!
长生堂门众个个面面相觑,此时任谁也看了出来,再拼斗下去只能是死路一条,被
魔教三大门阀围攻,自己又是山穷水尽的时候,哪里还有生机。
玉阳子心中喊糟,果然不过片刻,便有人大喊道:“我降了,我降了……”
说着跑了出来,向秦无炎那里跑去。
有人带了头,顿时众人耸动,片刻间几乎所有人都跑了出去,毕竟无人甘愿等死,
玉阳子又惊又怒,连声喝止,但在这生死关头,谁还顾得上他,长生堂门人越跑越多,
局面失控,已然无法制止。
玉阳子怒气盈胸,目露凶光,大吼一声,跃到人群之中,随手一抓抓住一个长生堂
门人,便要以杀立威,众人见状,一声呐喊,反而跑得更快了,只有手中那个倒霉鬼,
吓得身子都软了下来。
玉阳子面容狰狞,眼看着数百年长生堂基业毁于一旦,几乎气炸了胸,手上用力就
要将那门人掐死,却见那人惊恐至极,几乎连哀号也发不出来了。
玉阳子望着他,忽地又回头看看离开自己奔跑的门人,突然间心灰意懒,手上一松
,那门人掉在了地上。
那人拾了一条命回来,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连忙连滚带爬地跑了开去,离这人越远
越好。
片刻后,场中竟然只剩下玉阳子孤零零的一个人。
鬼厉、秦无炎、金瓶儿一起向前走去。
场中突然安静了下来,玉阳子身影萧索,眼光横扫,从秦无炎看到金瓶儿又看到鬼
厉,嘴唇动了动,忽然道:“罢了,罢了。”
鬼厉等三人走到离玉阳子还有一丈远的地方,停了下来,三人成圈,将玉阳子围在
中间。
金瓶儿首先开口,微笑道:“怎么了,玉阳子师叔,你还有什么话要说么?”
玉阳子眼中怨毒之色闪过,但面上漠然,片刻之后缓缓道:“如今我山穷水尽,长
生堂之名,就到今日为止了。”
秦无炎拊掌道:“师叔果然好眼力!”
玉阳子身子一抖,他何等人物,今日却要受这些晚辈屈辱,实在是生不如死,但他
居然也忍了下来,缓缓道:“既然我已无路可走,也罢,我也降了你们,凭我这一身道
行,对你们还算是有点用处吧?”
此言一出,秦无炎与金瓶儿顿时动容,玉阳子一身道行,几不在鬼王、毒神之下,
尤其今晚他曾经一人对抗正道多达十位最出色人物,在远处暗中窥探的魔教众人无不动
容。
若不是眼看着长生堂与正道先行火并了一场,要除去长生堂,只怕还没有这么简单
。而若是得到了玉阳子此人效力,不用说绝对是第一强援,日后魔教内斗之中,自然占
了大大的便宜。
想到此处,秦无炎与金瓶儿都是野心勃勃之人,忍不住都是面上有犹豫之色。
便在这时,一直沉默的鬼厉忽然道:“你道行这么高,野心这么大,又比我们辈分
高,若是你到了我们鬼王宗,只怕日后反而是你凌驾我的头上,这种事,你肯么?”
他话语淡淡,但目光尖锐,冷冷扫过玉阳子,玉阳子心中一寒,秦无炎与金瓶儿都
是何等聪明人物,转眼间已然想通了这个关节,面上立刻都浮现出了微笑。
但在玉阳子眼里,却与鬼怪无异。
“师叔果然聪明头顶,此时此刻还有这等绝妙法子,佩服,佩服!”金瓶儿巧笑嫣
然,但在这笑容的同时,她的右手边,紫色的光芒却渐渐亮了起来。
同样的,几乎同一时刻,鬼厉的噬魂与秦无炎,都向着玉阳子前进了一步。
夜风萧萧,透骨冰凉。
玉阳子环顾四周,心中忽地愤恨难平,一声长啸,蹂身而起,做最后挣扎,绝不肯
束手待毙!
远处,正道这里才安顿下来,这一次萧逸才特地还多派了几个守夜的师弟,也可见
他心思慎密。
旁边僻静处,陆雪琪安静地坐在一旁,过不多时,文敏走了回来,在她身边坐下,
微微噘嘴,悄声对她道:“那个宋大仁,真是个大傻瓜。”
陆雪琪目光一动,向远处望去,只见远处宋大仁坐在火堆旁边,面色尴尬,不知道
刚才和文敏说了什么,不时偷偷向这里望来,似乎满是着急神色,却又不敢过来。
陆雪琪眼中也浮起一丝笑意,对文敏道:“师姐,你欺负人家都多少年了,难得出
来一趟,还不对他好点。”
文敏哼了一声,她与陆雪琪向来要好,在这个师妹面前从来什么也不瞒她,轻哼了
一声,道:“那个人啊,就是老实过头了。真不知道田不易田师叔是怎么回事,当初听
说他从我们小竹峰把苏茹师叔勾引……不,娶走的时候,那可是机灵透顶,怎么教出来
的徒弟,都这般笨的样子……”
陆雪琪微微一笑,收回目光,过了一会,忽然低声道:“你说的对,他们大竹峰的
弟子,当初有许多老实人……”
说到后来,不知怎么,声音渐渐小了下去,文敏怔了一下,看了看陆雪琪,忽地也
叹息一声,轻轻拍她肩膀,道:“你不要多想了。”
陆雪琪没有说话,只低头不语。
这一夜,悄然度过。
天亮之后,萧逸才将众人聚集起来,商议道:“如今长生堂元气大伤,我们暂无外
敌。而且我们搜索这死泽多日,但关于那件异宝,却一点消息也没有,不知诸位师兄,
可有什么看法么?”
法相沉吟不语,李洵却看了看萧逸才,道:“萧师兄莫非是想进入那个凶险之极的
内泽查探?”
萧逸才略感意外,随即点头道:“不错。我们既然到了此地,总不能半途而废。”
法相皱眉,道:“萧师兄说的虽然也有道理,但死泽深处,沼气剧毒,听闻其内还
有更多不可思议的妖兽毒虫,凶险之极。这么多人一起前去,实在是太过危险。”
萧逸才立刻点头,紧接道:“不错,法相师兄说的,也正是我所顾虑,所以我以为
,不如让大部分师弟在外泽继续搜索,我们几人,再加上几位道行高的同门,进入内泽
。二位以为如何?”
李洵沉吟半晌,点头道:“也只好如此了。”
法相也默默点头。
这下商议完毕,各自回去商议人选,过不多时,焚香谷是李洵、燕虹,天音寺则是
法相、法善,至于青云门则人数稍多,除了萧逸才外,陆雪琪和曾书书都在其列,而前
晚风头强劲的林惊羽,也在其极力要求之下,加之众人对他刮目相看,最终也在其列。
如此八人,安排好各自门内之事后,由萧逸才领头,纷纷驭起法宝,向着内泽去了
。
而在沼泽的另一侧,望着前方平静的沼泽,鬼厉等三人并排而立,身后是三排人马
,各自成群,却又彼此对峙,隐隐有警惕之心。
秦无炎忽地叹息一声,道:“玉阳子师叔一世英雄,如今化入这死泽之内,也算死
得其所了罢?”
鬼厉默然,金瓶儿淡淡一笑,也不说话。
秦无炎也不在意,微笑道:“怎么样,接下来二位准备如何?”
金瓶儿看了他一眼,忽地转身,边走边道:“大事已了,自然便该分道扬镳!”
秦无炎看着她的背影,扬声道:“哦,莫非仙子要回去复命么?”
金瓶儿更不多话,淡然而笑,秦无炎随即道:“那我便在内泽之中,恭候仙子了,
到时候,可要请金仙子你手下留情啊!”
金瓶儿也不知道听没听见,自顾自走的远了,合欢派门下弟子,也随即跟着她散去
。
鬼厉看了秦无炎一眼,目光冷冷,随即也转过身子,走回到鬼王宗人群之中。
秦无炎站在原地,微笑不语,但目光也渐渐冷了下来。
死亡沼泽之中,天色越见阴沉,阴云密布,仿佛一场更大的风暴,又要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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