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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yup (无), 信区: Fantasy
标  题: 少年人一、相逢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Tue May 25 12:31:21 2004), 转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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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客远来。
大红的拜贴上,龙飞凤舞的写着几行文字,字迹饱满有力,带着几分霸道之气。
甄凉站在桌案前,看着端坐于案后的父亲。甄老人布满皱纹的脸上表情淡定,微睁的眼
在层层的皱折里沉沉地亮着。
老人一直不说话,甄凉等得有些心焦,正要张口时,老人却先开口道:“凉儿,你今年
已六十有五了吧?”
“是!”甄凉略略一愣,不明白父亲问话的含义。
“定性啊!”老人轻叹一声,睁开了眼看向他,眸中星光闪耀。“你已为听剑师多年,
怎地还如此焦燥?”
“孩儿知错了!”甄凉低声道,“可是……”他话音复又转急,抬起头来,看着老人急
急地说。
“我知道!”甄老人挥手打断他的话,“远来即客!你该明白‘和’字的真意,还用我
提醒么?”
甄凉惶然垂手应是。
三天后,客到。
正午的阳光下,甄凉静静地站在庭院的中央,迎接从西夷洲远道前来拜访的风仓木一行
人。
西夷洲的听剑大师风仓木,以“迫剑”一系后起居上,在西夷洲已隐隐居于听剑行当的
霸主之位。
自有听剑这一行当以来,“迫剑”一系与甄家所承的“和剑”一系便是对头。所以,身
为甄家当代的家长,甄凉想不到,“迫剑”一系的大师竟会跨过千里国境亲来东极拜访
。直至看了拜贴之后,甄凉才知道对方来访的真意。
人走得近了,甄凉便看见队伍最前方那个蹦蹦跳跳的身影。那是风无定,风仓木的孙子
。风仓木在拜贴上特意言明,他是带孙子同来的。那话里的隐意,让甄凉从那天之后,
不只一次地想着自己的孙子。只因他甄凉的孙子,在资质上和那个叫风无定的孩子相差
得太远了。
十年之后,这听剑一途的兴衰自然是看这些孩子们的,而那个时候,当风无定站在西夷
洲听剑一系的巅峰时,自己的孙子不过只是一介平凡人罢了。风仓木此来,实意就是示
威,用他那天才一般的孙儿,在未来的十年里给身为东极洲听剑一脉世家宗主的甄家,
以及其所代表的整个东极洲的听剑一脉,留下驱不散的威压。就如一个永远也无法触碰
的目标般。
想到这里,甄凉平和的心态就仿佛被风吹皱的水面,一丝酸楚在心底泛起。虽说早就想
过,做个平凡之人也没什么坏处,但看到这个蹦跳而来的,有着光辉未来的孩子时,甄
凉便发觉,这根本是一直压在心头的最沉重的痛苦。
少年风无定蹦跳着跑到甄凉身前,闪着一双淡紫色的眼,用极规矩的表情深深地做了个
辑,大声道:“小子风无定,给甄爷爷请安!”
甄凉低下头,看着这个有着健康的淡褐色皮肤的男孩,圆圆的脸上一双天真无邪的眼正
朴闪着,阳光在里面宛然流转,才不过十一二岁的身量就壮得和小牛犊一般。甄凉忍不
住伸出手,爱怜地摸了摸那颗小小的头。
“劳甄老久候了!风某罪过!”紧随其后的风仓木大步踏上前,抱拳欲礼,就仿佛一阵
热风般,一股炙人的霸气扑面而来。
“哪里哪里!”甄凉伸手阻住风仓木做揖的势子,“风老如此客气,真是折煞在下了。
在下本当亲自相迎的……”
“哈哈!若甄老如此做,风某可真是无地自容了!甄老大不必为此多心!”风仓木大笑
着直起身来。
甄凉看着那张在阳光闪着光的一张宽阔脸膛,以及不加掩饰的霸道笑意,却只是淡淡一
笑。
“诸位远道而来,必是已累了!”甄凉抬手招了招替风氏一行人引路的管家甄武,“阿
武,去准备客间。吩咐厨上,晚上给贵客接风!”他又转首看向风仓木,道:“风老对
茶可有研究?”
风仓木摇头笑道:“风某粗俗得狠,怕会饶了甄老的雅兴!不过若甄老有兴,风某倒想
尝一尝。早就听说,这南山的茶,可是东极洲的极品!但之前,请容风某先换件衣服,
本就是粗人,可不能再让这一身的尘土污了茶香。甄老以为如何?”
甄凉抚须一笑,道:“那也好,风老这边请!在下在主堂相候!”
以极快的速度换好衣服的风无定不等风仓木说话,便已先行冲出了屋子,来到院中。
广大的院子里静极了,也亮极了。极明亮的阳光里,周围的亭台楼阁都显得极不真实,
主宅后面高耸的剑阁,此刻真的就像一柄剑,直直地指向当空的烈日。
从小未离开过西夷的风无定从未见过这样宽大的院子,趁着祖父还未换好衣服,他在院
子里转起了圈子,想看看能不能找到些新奇的玩艺。
寂静中忽然传来一阵挖土的声音。风无定好奇地循声探去,在东边角阁旁一株粗壮的树
下,一个瘦小的身影正蹲在那儿,瘦削的肩一耸一耸的,像是正卖力地挖着什么。
“喂,你在干什么?”风无定跳出来,大声喝问。
那人抬起头来,却是一个孩子。这孩子用一双黑极了的眼看向风无定。
风无定赫然呆住了。那双黑到了极致的眼就像夏夜浩瀚的星空般,透过树叶映下来的阳
光在那双眼中如星星般闪烁不定。
——许多年以后,当青年风无定站在这个同样长成了青年的孩子面前,面对他手中紫光
萦萦的长剑时,他会想到这双极黑极深的眼。那个时候,他会突然想起,是不是早在多
年以前,这双眼睛便已看到了这样的结局?
—— 还是个孩子的风无定并没有被这双眼睛慑住太久。他无畏地挥了下手,大声道:“
我在问你问题哪!”
男孩悠然站起来,没有回答,却反问道:“你是谁?”
“我?”风无定一拍胸脯,大声道:“我姓风,我叫风无定。你呢?”
“哦,风家的人!”男孩似是没有听到他下一句问话,低头看了看自己刚刚挖的坑。风
无定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土堆旁,正躺着一只羽翼未丰的小鸟。他用询问的目光看向
男孩,男孩却不理会他,自顾自蹲下身去,拾起那只小鸟,极小心地将它放进坑里。然
后轻轻捧着土,慢慢洒在小鸟的身上。
风无定强耐着性子看他将那个小坟包按了又按,最后实在忍不住了,冲过去在男孩肩上
狠命地一拍,大声说:“我在问你哪!”
“什么?”男孩回过头来,一脸的不耐烦。
“我,我都告诉你我是谁了,你还没有说!”风无定急吼吼地道。
“哦。我姓甄!”男孩用满是泥土的手背蹭了下脸,白皙的脸上立刻留下一道滑稽的泥
土印。“我叫甄梓!”
“啊?甄子?这不是女孩子的名字吗?”风无定先愣了愣,随即大笑起来。
叫甄梓的男孩撇了撇嘴,并不理会他的嘲笑。
“无定——”远处传来风仓木的声音。
风无定跳了一下,急道:“我爷爷在找我呢,不和你说了,再见,甄子——”他故意把
最后一个字念得很轻,转身跑了开去。
甄梓看着他壮实的身影一路跑去,轻轻出了口气,又低头看了看那个小小的坟包,自语
道:“既然不能飞,为什么还要飞呢?死了,不就再也不能飞了!”他搓了搓双手,将
泥土都搓掉,施施然走出角阁去。
迎面碰到刚刚指派完工作的管理甄武。甄武一把拉住他,一脸的急切,“我的小少爷,
你看你这身泥。我正要找你呢,快快快,快去洗洗脸。老爷要你见客人呢!”
“客人?”甄梓不耐烦地张大了嘴,“又要见什么客人啊?不见不行么?我又不是听剑
师!”说完便低下头去,继续搓着手上的泥。
“你怎么又说这种话!”甄武又急又气。
“我又没说错!”甄梓扬起小脸来,阳光将他的脸映得雪一样的白,黑眼睛更是亮得让
人吃惊。甄武不敢直视这双眼,只好别过头去,“是,你没说错没说错!”他拍拍男孩
的双肩,“可你也得为武叔叔考虑考虑不是?叔叔平日那么疼你,你想让叔叔挨骂不成
?”
“哦!”男孩没说什么,又低下头去看自己脏兮兮的双手。
甄武张了张嘴,叹了口气,又道:“阿梓少爷,这是礼貌啊,老爷不是常这么说?”
男孩沉默了一小会儿,故作老成地叹了口气,便一蹦一跳地朝着他自己的房间跑去。甄
武看着这个瘦瘦小小的背影,长叹了一声,便跟了去。
风仓木换好衣服,便跟着引路的仆人一起,沿着回廊来到甄家的主宅。主宅在庭院的正
中,虽无甚奢华的装饰,却在阳光之下群山之中显出一种非凡的气度,如山一般巍峨而
立着,竟似是自远古时便与这青山同在了。
进到大堂,一股若有若无的清新之气将周身的酷署倾刻间驱了开,竟仿佛与外面是两个
世界。一种独属于金属的凉意在空气里徘徊,一呼一吸间,便只觉得连内脏都清凉了。
光线从一侧的窗子投进来,八根粗大的梁柱逆着光线在地面上投出浓重的影子,最后一
道光线照耀的大堂正中央,一位老人正端坐于长长的桌案之后,一双微眯的眼淡定地看
过来。
风仓木一见那老人,心里便不自禁地一紧,刚刚的豪气在一瞬间便被压挤得一丝不剩了
。口中便不由自主地呼了一声:“可是甄老先生吗?”也没等老人做何表示,风仓木已
一躬到底,口中道:“晚辈见过甄老先生!”
甄老人淡淡地一笑,道:“贤侄不必多礼,权且当这里是自家,请坐吧!”
有仆人端上茶来,青瓷的茶杯里,淡青色的茶清香扑鼻,吸在鼻中说不出的受用。
风仓木定了定神,将目光从老人的脸上勉强移开。数十年前,年轻的风仓木初入听剑一
途时,便已听闻甄老人的威名。“和剑”一系的传人,实是鲜少有人能以那番淡定及平
和而遥居听剑一途的霸主之位的。风仓木每每寻找机会相见,却始终未能得偿所愿。及
至数年前,听人说,甄老人已退隐家中,不再见外客了。他以为自己终生也不得见这威
名一世的老人了,即使是这一次来甄家拜访,他也没抱着会见到老人的希望,谁知,却
这么轻易地见到了。
退隐多年的老人端坐高位之上,依旧是当年的那种淡定及平和,如深沉的远山般,那种
无形中的威压,确是轻易无法打动的。
风仓木在目光相对的那一瞬间,便知道自己的打算已被老人看破了。那似乎能够洞悉一
切的目光针一样刺进他的双眼,将他累积起来的信心倾刻间击得碎粉。他甚至开始后悔
,来此拜访,是不是一个错误?
风仓木勉强打起精神,再度看向甄老人,老人却没有看他,只是看着坐在风仓木对面的
风无定。男孩坐在椅子上,腿够不到地,正上下踢腾着。
见老人看向孩子,深陷眼窝的眼中正透露出慈爱来,风仓木低落的精神一下子又回来了
,声音竟也变得洪亮起来:“甄老先生,这是晚辈的孙儿。无定,快起来见过甄老爷爷
!”话说着,他的眼角撇向甄老人。不管你如何沉稳,却终究是个老人,是个心挂儿孙
的老人,即便你看破了,那又如何?你真的能够不为所动么?
“哦!”男孩应了一声,从椅子上跳起来,两步便跨到大堂中央站定,朝着高高在上的
老人深深打了一礼,大声道:“曾孙儿风无定,见过甄老爷爷!”
“好!好!”老人连连点头笑道。“好孩子!多大了?”
“十二……小子今年十二岁了!”风无定发觉祖父正瞪着自己,便偷偷吐了吐舌头,重
新找回了礼貌的说辞。
“十二了,该有五年根基了吧?”甄老人转向风仓木。
“七年了!”风仓木脸上的豪气更盛。这豪气看在一直沉默不语的甄凉眼里,就像把刀
子一样。他想自己这一辈子,也别想能对任何人露出这种豪气来。
“七年?真是不简单啊,贤侄是有福之人,想来十数年后,西夷将不再有人是这孩子的
对手了!”甄老人笑道。
“不只是西夷!”风仓木的眼睛亮了起来,高声笑道。这一句话,终于道出了他的真意

甄凉只觉得一股怒火由小腹直窜而起。若不是意识到甄老人的目光正自望过来,恐怕他
已然发作了。
“很了不起啊!那请贤侄看看,我的曾孙儿如何?”甄老人伸出手,向大堂的一侧招了
招。“阿梓,你过来!”侧门打开,走出一个穿白衣的男孩。白衣白裤,一张清瘦白晰
的脸,一双黑得慑人的眼,黑色长发松松地束在脑后,神情里的不耐烦丝毫不加掩饰。

男孩缓缓前行,雪白的瘦削身影在这宽阔的大堂里如同羽毛一样灵动,阳光照在他的脸
上,让他像一个精致的玩偶般惹人怜爱,可那双眼睛,却仿佛吸不进外面的光线一般,
黑沉沉地亮着。
“咦?”还未等老人们开口,风无定已先发出一声惊,“是你啊——”
白衣的男孩见了他,黑眼珠一转,“嘁”了一声,也没理会他,径直走到风仓木面前,
躬身施礼,道:“晚辈甄梓,见过风爷爷!”
风仓木定定地看了这白衣的男孩一会儿,还未说话,那边风无定却已跳过来,一把扯住
男孩的手,笑道:“原来是你啊!看你刚刚那副脏乎乎的怪样儿,我还以为是……”
“阿梓,你刚刚在做什么?”未等风无定说完,甄凉已大声问道。
甄梓打了个激零,眼珠一转,狠狠地剜了风无定一眼,甩开他的手,看向祖父大声道:
“我养的小鸟死掉了,我在埋它!”
甄凉瞪起了眼,上面的甄老人却哈哈大笑起来,“小阿梓,你越来越有心了!”他看向
风仓木,笑问:“如何?”
风仓木干笑了几声,道:“老前辈的曾孙,果然不同凡响。却不知有几年根基了?”
“阿梓不是当听剑师的料!”甄老人悠然道,“等他再大一些,看他喜欢什么,就去学
什么!如果以后能当个官儿,倒也是有趣至极,贤侄以为如何?”
见老人这么轻松便化去了他的用意,风仓木在心里叹了口气,勉强笑道:“甄老先生不
是当真吧,古来便有听剑师不从政一说,老前辈想破此例吗?”
“若不做听剑师,便可从政,不是么?”老人反问。
“我才不当什么官儿!”两个老人正说着,那一边甄梓却大声反对道,惹得甄凉狠狠地
瞪了他一眼,男孩翻了翻眼睛,乖乖闭上了嘴。
甄老人大笑道:“等你再大些,想做什么都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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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考人生。感悟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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