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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emanuel (小飞象★傲雪飞扬), 信区: Fantasy
标  题: 火刑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3年05月22日11:04:48 星期四), 站内信件

落日时分的森林总是显得非常阴暗。当冬日的太阳开始沉入模糊的地平线之下时,
树林内部几乎已经为黑夜所笼罩了。树木伸出它们如同骸骨一样的黑色枝条,沉默
的刺向阴郁的天空。它们相互纠缠着,如同交织着的手指。从一段距离以外看来,
几乎无法分辨出独立的个体来。如同一片落到地面上的阴影,它不怀好意的回望着
观察着它的人。 

韦沃·黑手拉住缰绳停住马车,看着前方的树林。在这片树林的背后,可以看到模
糊的城墙的影子。这是一辆被两匹马拉着的旅行用四轮马车。从马匹喷着白气的鼻
孔,大汗淋漓的身体和马车上种种饱经风霜的痕迹看来,马车上的旅行者经历了很
长的旅途。马车停在一个低矮的小丘上,灰色的道路向前延伸,一直深入到黑色的
森林的中心。 
曾经是盗贼工会一员的韦沃非常清楚在这样的时间里进入这样一座树林可能遇到怎
样的危险。在这样的世界里,有很多人会为了这两匹就要累倒的瘦马铤而走险。不
过如果这意味着在无人的荒野里过夜,那么…… 

"我们要穿过这片树林。"韦沃回过头,对着车厢内说。 

借助于天空中最后的光芒,在车厢里可以看到一个巨大的黑影,几乎可以比最强壮
高大的人类高出一个头。任何人都会认为这句话是对他说的,但是立刻,从车厢中
黑暗的角落里传出了一个平淡冷漠的女人的声音。 

"走吧。" 

韦沃回过头,在空气里抽了一鞭子,车轮立刻滚动起来。很快的,马车就进入了树
林的阴影中。 

即使有所准备,马车进入树林时从黄昏到黑夜的迅速转变还是给韦沃留下了深刻的
印象。如同落入无光的深渊中一样,四周几乎立刻由阴暗的旷野变成了由树木组成
的黑色幕帘。在这种像"未来"一样无法穿透的黑暗面前,韦沃下意识的拉住了马。
 

"怎么了?"车厢里那个缺乏温暖的声音说。一时之间韦沃几乎无法分辨它来自于身
后还是眼前的黑暗。然后他放松缰绳,在马匹的后臀抽了一鞭,催促它们前进。 


树木的枝桠不时划过韦沃的脸。现在韦沃的眼睛已经适应了眼前的环境,他可以毫
无困难的辨认出灰色的道路,以及两边丛杂的树木。除了车轮和马匹奔驰的声音,
以及树枝擦过车厢的声音之外,树林里非常安静。 

不久就可以到达弗赖彻堡了。韦沃计算着。以现在的速度,到达城门时还不会太晚
。只需要一个随意的理由,以及一点"物证",城门的守卫应该会乐意让他们入城。
何况,就算他们不乐意…… 

想到这里韦沃可以感到背后一阵轻微的发麻。韦沃不可避免的想起这辆马车的主人
所变成的石像的表情,也知道如果需要,车厢里的女人会毫不怜悯的杀死他。有时
他也会怀疑从不冒险行事的自己这一次的赌注是否太大了一点,而全部输光的机会
也太多了一些--尤其是有这样一个同伴的情况下。 

但是这次的彩头显然值得冒任何风险。艾拉卡绿宝石…… 

一支箭突然射入韦沃的左肩,几乎使他从车座上摔下去。一个原本隐藏在树上的人
影准确的落下,从后面勒住了韦沃的脖子,使他眼前出现了一阵乱舞的金星。勒住
他的这只手非常有力,可以轻松的扼死一个普通人。 

但是韦沃·黑手并不是一个普通人。在莱斯特福德城拉约墓地里躺着的八具尸体会
证明这一点。他手腕上的匕首迅速的落入手里,然后利落的翻转,以准确的角度刺
入身后的人的右肋。那人发出一声惊怒的叫声,手臂上的力量微微一松。韦沃的头
狠狠的向后一撞,正好击中了袭击者的下颚。 

韦沃立刻从他的手臂中挣脱出来。那失败的袭击者放弃了杀死他的打算,捂住自己
的伤口试图跳下车去。在他的脚接触到地面以前,韦沃的左手已经抓住他的头发,
然后那把匕首再次翻转,准确的一划在他的脖子右侧造成了一个致命的裂口。 

那个人一声不响的倒下去,如同一只装土豆的口袋。但是韦沃的左手臂现在痛得几
乎抬不起来了。他不去管那支仍然插在他左肩的箭,回头看着刚才还只是一片黑暗
的灌木丛。 

拉车的马已经被卸下了挽具,在引导下被迅速的拉入树丛中。马车毫无希望的停在
树林中,如同等待兀鹰们掠夺的野牛尸体。韦沃毫无困难的辨认出从周围的黑暗中
疾速出现的黑影。九个,也许十个。韦沃想。 

  

 

车厢的门被猛的从内撞开,过于靠近它的强盗立刻警觉的后退。在这些原本隐藏在
树丛后面的眼睛看来,格雷罗和他手中的武器好象是黑暗中突然冲出的怪兽。但是
很快的,他们发现只有他一个人。 

"杀了他们!"韦沃听见有人在大喊。"马车上一定有值钱的东西!" 

想象中的财富刺激着强盗们的勇气。立刻有数个手持武器的黑影冲向韦沃,其他的
人紧紧的围住那兽人。韦沃迅速的退后,直到他的背靠上马车的车辕。 

这时候那巨大战斧划过空气所发出的低沉声音使每个人都惊恐的转过头去。现在韦
沃可以知道为什么兽人为大多数人所恐惧了。即使只有一只左手,那把沉重的武器
在他手中依然毫无滞涩的挥舞,如同是他手臂的延伸一样。强盗们试着靠近,但是
立刻就不得不后退,在格雷罗脚边留下一具流血的尸体。在马车车厢前立着的兽人
看起来巨大而恐怖,像一个守卫着地狱入口的恶魔。 

韦沃抓住这个机会,立刻钻过了车辕。不出他的意料,这一边已经有三个人正在试
图打开车门。他的匕首刺中了其中一人,但是并没有致命。受伤的人由于这意外的
攻击从门边退开来,然后顽强的发动了反击。韦沃吃力的用匕首抵挡着他的长剑不
断后退。 

"车里还有一个人!"终于砸开门的强盗大喊,但是他的声音几乎立刻就被打断了。
一股火焰喷射到他的脸上,使他痛苦的倒在地上。 

"魔法!"他的同伴惊恐的喊。从那黑暗的车厢里似乎再次传来了恐怖的低语。那强
盗喊了一声,转身逃入到树丛里。 

攻击韦沃的强盗显然听到了同伴的喊声,也听到了倒在地上的人的呼喊。在他身后
的这个不可知的威胁使他无法像刚才一样勇猛的进攻。当他犹豫着要不要逃开的时
候,从伤口附近传来的麻痹感摄住了他的心脏。韦沃的匕首上的毒药很有效的发挥
了作用。那个强盗扔开他的武器痛苦的抓住自己的胸口,然后跪倒在地上。 

韦沃不去理会那个作着垂死挣扎的躯体,立刻跑到开着的门边。"快出来。"他对着
车厢里那个黑袍的身影急促的说。 

艾莱娜伸出一只手,韦沃立刻握住它把她拉下马车。这是韦沃第一次碰到艾莱娜的
手,从那只冰冷的手几乎使韦沃觉得自己握住了一尊大理石雕像。但是没有容他多
想,一支燃烧着的箭从树丛中射出来,钉在马车车厢打开的门上。 

"该死!"韦沃咒骂着,把那失明的女人从开始燃烧的马车旁边拖开。现在有更多的
火箭从树丛里射出来,马车很快就要被包围在火焰中了。韦沃看着树丛,不知道还
有多少人躲在那里。他不敢冒险把艾莱娜带到树丛里,但是在燃烧着的马车旁边,
没有任何掩蔽的道路上,她会是一个过于明显的目标。 

"去叫格雷罗。"艾莱娜说,用手摸索着扶住路边的一棵树。即使在这一片混乱当中
,她的声音仍然冷漠而毫无波澜。韦沃松开她的手,跑回到已经被浓烟和火焰笼罩
的马车旁边。 

在另外一边,格雷罗已经劈开了第三个人的身体,但是其余的人仍然没有放松他们
的包围。燃烧的火光使咆哮的兽人看起来格外凶猛,但是也象躲藏在树林中的弓箭
手清楚的指出他的位置。短弓所射出来的箭不断的击中他,插在他的身上,看起来
就像是某种怪异的羽饰。但是那兽人似乎完全感受不到这些伤口所造成的痛苦,只
是不停的挥动着他的武器,给任何敢于靠近他的人致命的一击。 

但是强盗们已经放弃了用剑杀死他的打算。他们的剑和弯刀逼住他,使他无法从越
来越灼热的马车边离开。韦沃眯住被浓烟所刺痛的两眼,大声的喊着那兽人的名字
。 

"格雷罗!"他喊到,但是这却没有被那兽人注意到,反而引来了几支箭。他再次的
大喊,这次终于使兽人转过头来。几乎在同时,一把弯刀在格雷罗身上留下了一道
从右肩到前胸的伤口。格雷罗的战斧带着巨大的力量从左至右横掠而过,使那把弯
刀的主人成为第四具尸体。 

"过来!"韦沃大声对着他喊,不知道是否被那兽人听见。但是这时他听见了身后的
声音,他转过身,正好看见一个拿着剑的身影冲到艾莱娜面前。"艾莱娜,前面!
"韦沃绝望的喊,同时迅速的掷出自己的匕首,但是没有命中目标。那强盗不理会
自己侧面的这个威胁,对着面前的人举起长剑。 

但是在下一瞬间,一团爆炸性的白色强光从艾莱娜的两手间爆发出来。韦沃的眼睛
感到了一阵剧烈的疼痛,在这种突如其来的光芒面前不得不把手遮在眼前。那个直
视它强盗以为自己已经瞎掉,嚎叫着捂住自己的脸退后。

但是他发出的声音向艾莱娜指示出了他的位置。她并没有错过这个机会。"Eliso 
vor efaw,Dfisamo,soxyud ly Eds ytaly!"她完成了咒语,那道从她手指上突
然出现的闪电击中了那强盗,使他惨叫着倒入灌木丛里。 

这个强光,尤其是那道闪电的出现改变了强盗们取胜的信念。"巫师!"树林里有人
喊。但是这个时候,在任何人能够有所行动之前,一支树丛中飞出的箭射入了艾莱
娜的背部。这一下准确的打击使她跪下来,然后悄无声息的俯面倒在地上。

 

 

黑袍的女巫倒下之后,强盗们看起来已经稳操胜券了。但是这个时候他们却要面对
更可怕的存在。 

格雷罗看到了射中艾莱娜的那支箭,也看到了她倒下。在短短的一瞬间里,那个受
伤的兽人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从深渊中冲出的狂怒的魔鬼。他发出一
声混合了痛苦和极大的愤怒的吼声,几乎使整个森林都为之动摇起来。在这种可怕
的声音里强盗们的脸因恐怖而苍白,他们的手也僵硬起来。那个魔鬼冲向他们,扭
断脖子,敲碎脊梁,砸破颅骨。强盗们用自己手中的武器拼命抵挡着这猛烈而疯狂
的攻击,不断的击中他的身体。但是这众多而足以致命的伤口却无法阻止他,仿佛
他只依靠自己的怒气就可以支持住一样。巨大的战斧击中一块木质的小盾牌,使它
发出破碎的声音断裂开来。那沉重的锋刃毫不留情的继续前进,摧毁了拿盾牌的那
只手的血肉和骨骼,直到它完全被从身体上分离出来。 

强盗们的勇气开始瓦解了。他们的人数明显占有优势,而那兽人有受了伤。但是即
使他们不断的给他造成伤害,他的血不断的喷涌出来,仍然有人不停的被投入死亡
的深渊。在火焰和浓烟的背景下,这一切看起来如同在地狱里一般。当第八具尸体
倒在地上的时候,强盗们明白眼前的这个人已经不可阻挡。他已经疯了。在恐惧的
驱策下,他们扔掉手中的武器开始逃离这恐怖的屠场,逃回到黑暗而安全的树丛中
。 

即使周围已经没有任何人了,格雷罗依然疯狂的攻击任何会动的东西。在他猛力的
冲撞下,燃烧的马车翻倒在一边。他狂怒的举起手中的战斧狠狠的攻击车轮和厢板
,直到它们变成燃烧的碎片。灼热的火焰烧焦了他的皮肤,纷飞的木屑刺入他的伤
口里。兽人在那燃烧的残骸边轰然跪倒,唯一的左手揪住自己纠结的头发,发出了
一声如同啜泣一般的可怕的声音。 

韦沃已经在那个一动不动的身体旁边蹲下来。那支箭仍然立在她背上,尾羽在火焰
引起的热风中微微抖动。血已经浸透了黑袍和斗篷,那个身体看起来比一根被踩在
脚下的稻草更缺乏生气。 

"哦,该死的畜生。"韦沃低声说,知道这支箭已经足够致命。他把手放到艾莱娜的
脖子一侧,只感觉得到轻微的跳动。韦沃从小腿上抽出一把备用的匕首,然后从那
支箭附近割开了黑袍。现在他可以清楚的看到那个伤口。就算艾莱娜现在还没有死
,也很快了。 

"难道这么快就要结束了吗?"韦沃说。然后他的手握住了那支箭,用力把它拔出。
 

艾莱娜发出一声模糊的痛苦呼喊,就像是一个人在睡梦中遇到了极大的疼痛一样。
在这种痛苦之下,她又昏了过去。 

韦沃扔开那支箭呼了一口气。现在他可以确定艾莱娜还活着。刚才的声音已经被那
兽人听见,他抬起他的头,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 

"闭上你的嘴滚远一点!"韦沃恼怒的说,同时试图压住不断流出的血液。最后他从
贴身的暗袋中掏出一只小瓶来,把里面发出刺鼻气味的粉末撒在流血的伤口上,用
斗篷的一角紧紧的压住。韦沃知道现在只是暂时止住了出血,如果得不到救治,她
一定会死。他抬起头来准备招呼格雷罗抬起这具躯体,但是-- 

"见鬼!"韦沃咒骂着举起匕首。但是立刻就听到了脑后一把长剑划破空气的声音,
他急忙低头,但是这太晚了,也太慢了,那把剑击中了他。韦沃几乎觉得自己的头
破成了两半,他扑面倒了下去,甚至来不及看一眼那个袭击者。很快的,火光在他
眼中黯淡下来,黑暗笼罩了他的眼睛和头脑。

 

 

冰冷的水滴不断的滴到昏迷的盗贼脸上。这种持续的轻微刺激终于使韦沃清醒过来
。但是随着意识的回归,脑后传来的剧痛也紧紧的抓住了他。 

韦沃深深的吸进一口气,手指也痉挛的收缩,就像是要攥住即将再次离开的意识的
边缘。几经挣扎之后,那种仿佛要把他的头劈开的疼痛终于开始有所退缩了。韦沃
得以吃力的睁开眼,慢慢的观察自己所在的地方。 

首先被看到的是稻草。很早以前就已经脱离了土地,被拿来垫在身下的稻草。即使
剧痛仍然如同海浪一样不断涌上来,韦沃依然可以闻到这些稻草中散发出来的腐烂
的气味。韦沃摸索着撑住身下的湿滑的地板,慢慢的坐起来,把身体靠到墙壁上。
现在他可以好好看一看这个阴暗的房间了。 

看起来年代久远的厚实墙壁,从它黑暗的缝隙中不断的渗出水来,如同无法愈合的
渗血的伤口。一个小小的方形窗口高高的开在无法够到的地方,苍白的阳光从那里
斜射进来,照亮了这个狭小房间的一角。韦沃不断的眨着眼睛,使自己的眼睛能够
适应周围的光线。然后他再次看着那个小小的窗口,直到他确认了自己看到的东西
。 

"栅栏。"他说。隔开昏暗的室内与寒冷的室外的窗口上装着的的确是栅栏。铁制的
栅栏。手指粗细的铁条的间隔不是很窄,但是已经足够让任何人打消把头探出去的
想法。韦沃再次环顾整个房间。这一次,他看到了厚重的被铁条加固的橡木门,以
及门上手掌大的加了铁条的小小窗口。这些东西,尤其是它们所具有的那种阴沉而
悲怆的气氛,充分证明了韦沃的判断。这是一间牢房。 

在被无力的阳光所照亮的一角可以看到一堆无法辨认出形状的东西。韦沃扶住发黏
的墙壁,试着用麻木的两腿支持住自己站起来。一阵眩晕几乎立刻使他跌倒,但是
他撑住墙壁断断续续的呼吸着,等待这阵眩晕过去。终于恢复了平衡之后,韦沃蹒
跚的走到那堆东西旁边,他现在已经可以认出那堆东西来。格雷罗,那兽人,正毫
无生气的蜷在墙角。 

他的情况看起来很糟糕。他的身体到处可见各种武器造成的伤口,韦沃可以从右肩
的一个开口里看到他的骨头。从头上的一个伤口里流出的血已经干了,把他的头发
黏合在一起。在他的手臂上有着各种划破的口子和瘀伤,还可以看到清晰的粗绳捆
绑留下的痕迹。 

"他们一定费了不少力气。"韦沃看着他说。他用脚踢了踢那不动的身体,但是却没
有任何的反应。他只好在兽人身边费力的蹲下来,注意到那兽人的眼睛呆滞的瞪着
前方一动不动。任凭韦沃把手在他眼前晃了又晃,眼珠始终不曾从那个看不见的定
点上移开。 

"该死的畜生。"韦沃说。"一个瞎子已经够我受了,不要再来一个。"他正要从格雷
罗身边离开,却听到了他的声音。 

"她死了。"那兽人发出含混而嘶哑的声音。"她死了。"他一遍一遍的重复着,直到
声音低不可闻。 

"够了。"韦沃厌恶的看着他布满血痕的脸上的愚蠢表情。"如果你愿意,就跟她去
好了。虽然我很怀疑……"他不再去理会格雷罗,重新回到那个小窗口下。 

韦沃一点也不打算在这个发臭的地方多待。他摸了摸身上的各个暗袋,知道它们已
经被搜空了。但是莱斯特福德盗贼工会早已预料到这种情况。很快的,一个铜元象
变戏法一样出现在他灵巧的手指上。韦沃小心的听着周围的动静,最后除了格雷罗
发出的断断续续的声音之外,什么也没有发现。 

韦沃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慢慢的旋转那个硬币。初看起来这个小东西没有什么特
别之处,但是很快它的一面就被旋松了一点。这个铜币是被最灵巧的工匠从侧面剖
成两半,掏空中间之后又合在一起的。立刻,一条不到两个指节长的钢锉就从侧面
的开口里弹出来。它就是韦沃逃出生天的工具。必要的时候,它也可以用来割开人
的喉咙。 

韦沃的手很有效的抠住墙壁上的裂缝。他的左肩虽然已经被包扎好,但是还无法有
效的运动。不过这样的一面墙壁是无法对他构成障碍的。很快的,他的脚已经踩住
一个可落脚的砖缝,他的头也可以伸到窗口前了。

黄昏的景象告诉韦沃他至少昏迷了一天。不过让他感到高兴的是,这个窗口离地面
并不远。他仔细的估计了一下窗口的大小和自己肩膀的宽度,然后立刻开始工作起
来。 

钢锉很有效的切入严重锈蚀的铁条里,发出轻微的响声。韦沃不时停下来倾听是否
有狱卒走过来时钥匙串发出的声音。没有。除了刮过窗口的冷风所发出的声音之外
,没有什么能向他证明自己被发现了。 

韦沃继续工作,试着不去注意左肩和脑后传来的一阵阵迟钝的痛楚。当冰冷的月亮
高高的悬挂在中天的时候,四根铁条都已经被锉过了。"恐怕你没办法从这里离开
。"韦沃对着角落里一动不动的兽人说,根本不在乎他是否听到。然后他抓住一根
铁条猛力的摇晃,直到它发出一声不情愿的声音弯下来,然后断开。几分钟之后,
这个出口已经被打开了。 

韦沃计算得不错。努力缩住肩膀收住小腹之后他刚好可以钻出来。他把头探出窗外
,干燥而寒冷的空气使他精神一振。墙外是一条散发着臭味的水沟,在黑夜里看来
就像一个大张着嘴等着吞噬他的深渊。但是韦沃毫不犹豫的跳了下去。

水只到他的腰部。他一动不动的站在水里,等着卫兵大喊着跑过来。但是没有。周
围依然很安静,没有任何人或者声音出现。刚才这一下重浊的声音没有引起任何人
的注意。现在韦沃已经离开了那个小小的囚室,站在弗莱彻堡的街道上了。 

但是这次过于轻松的出逃却使韦沃的心情蒙上了一层阴影。这不像他所知道的任何
一次越狱,同时他也注意到刚才明显已经过了晚餐的时间,却没有任何的狱卒来送
食物。这让他感到不安。 

韦沃很快的隐藏到房屋的阴影里,尽管这条寂静的街道上看不到一个人影,但是他
依然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前进。那种隐约的不安现在已经逐渐扩大,几乎变成了一
种明显的威胁。 

这不对。韦沃想。什么地方不对头。没有任何的人,没有谈话的声音,甚至两旁的
房屋里也没有任何灯光透出。一定有什么问题了。这种令人不快的想法使他放弃了
谨慎的打算,急促的敲打着一幢房屋的门。 

这种突兀的声音在空寂的街道上想起来,但是几乎立刻就停止了。韦沃发现他所敲
的门上横七竖八的钉着许多木条,完全把那道门封锁起来。他退后一步仔细观察,
发现不止是门,连窗户都被钉起来了。不止是这一座房屋,整条街道上的房屋都是
这样。 

韦沃觉得有冷汗从他的脊梁流下。这些被封闭的房屋使他想起死在他手中的受害者
被捆住的手和突出的眼睛。"无论如何我一定要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他说,同
时开始撬那钉住木条的钉子。但是那钉子钉得非常牢靠。韦沃四处张望,最后从墙
角找到一把被丢弃的铲子。 

在铲子的猛力劈砍之下,木条开始出现了裂纹。最后那道薄木门终于破裂开来轰然
倒下,只有小半扇门连在铰链上来回晃荡着。出现在韦沃面前的这个房间看起来没
有什么异常,和其他地方的小康人家的客厅类似的陈设,甚至不缺少一个年代久远
的壁炉。 

韦沃慢慢的走进这个房间。他在门口停留了一会儿,凝视着最黑暗的地方,使自己
可以尽快适应这光线。然后他顺着墙边慢慢的移动,观察着这个房间,试图猜出一
个原因来。 

但是这时一个模糊的声音传过来。如果不是韦沃受过训练的耳朵,如果不是他正在
全神贯注的注意着周围的话,这个声音一定会被他忽略掉。韦沃立刻判断出这个声
音来自楼上的房间。 

迅速而无声的几步之后,韦沃就登上了木质的楼梯,侧耳在那唯一的房门前。几分
钟之后,当韦沃几乎认为刚才是紧张造成的幻觉时,那个模糊的声音再次传来了。
现在他可以确定,这声音来自于眼前的房间里。韦沃按在门上的手微微加力,立刻
就发现了房门没有被锁上。他吸了一口气,捏住手里的钢锉,猛的一下推开了门,
身体向房间的墙角里一滚,然后保持着半蹲的姿势准备扑向任何目标。 

但是这一下卤莽的举动只是使躺在床上的那个人转过头来。"水!"他微弱的说。韦
沃现在认出了刚才听到的声音。 

"水!"那个声音再次说。韦沃现在注意到那个人影费力向他伸出一只瘦削的手。 


"水?"韦沃回答,然后谨慎的前进了一步。 

听到这个回答躺着的人努力的撑起自己,最后气喘嘘嘘的趴在床边。"水!"他用所
有的力气说,同时抬起自己的头,刚好使他的脸浴在窗口中投射进来的月光里。 


"该死!"韦沃说。他现在可以看到那个正在受折磨的人。他可以看到他消瘦的面部
和突出的颧骨,以及苍白的肤色和两颊病态的红晕,还有他狂热而散乱的眼光。韦
沃现在知道为什么门口会被那样严密的封闭起来了。

"水!"那人用一种受尽折磨声音呼喊着,用他的拳头无力的捶打着地板。"水!" 


但是韦沃恐怖的后退,丝毫不理会那人垂死的请求。"瘟疫!"他恐惧的低语。

 

 

 

在无人的走廊上,拉莫尔·斯特莱德子爵停下他的脚步。他所在的走廊和这座房子
一样,都经历了一百多年的风雨。即使是在临近午夜的黑暗之中,依然可以感受到
它庄重而肃穆的气氛。拉莫尔抬起头,凝视着他所看不到的黑暗。 

这条走廊是他所非常熟悉的。当他还只是一个孩子的时候,曾经无数次躲藏在墙边
立着的古老盔甲之后,也曾经偷偷向墙壁上威严的画像做过鬼脸。当他终于以勇敢
和忠诚赢得自己的荣誉的时候,也是在这条古老的走廊上,他的父亲用剑轻触他的
后背,册封他为一名骑士。即使到现在,年轻的拉莫尔仍然可以清楚的听到自己的
誓言。 
我的剑放在这里。我将牢记谦卑、怜悯、公正、荣誉、牺牲、英勇、诚实的美德。
我将奉献我的灵魂和我的生命在公平之神的脚下。我将维护孤苦无助者。我将与邪
恶奋斗。我的血将伴随着荣誉洒在战场上。我的剑放在这里,神祝福它永远锋利。
除非它的主人低头,它将永不折断。 

"……除非它的主人低头,它将永不折断。"子爵喃喃的念出最后几句话,抑郁的看
着眼前如同有形体的物质一样的黑暗,自己的手无意识的碰了碰悬挂在腰间的剑柄
。 

不,没用的。拉莫尔想。我无惧于危险,无惧于死亡。可是我的剑怎么能帮我对抗
这黑暗,如果它来自于我内心的怀疑?如果公平之神能够听到,如果停留在这些画
像和铠甲中的古老的灵魂能够听到,请赐予我勇气,请告诉我,我是正确的。 

他疲惫的叹了一口气。但是他的腰依然挺得笔直,他的手也稳定有力。在这黑暗中
默默停留了几秒钟之后,他坚定的前进,使他的步伐回荡在空寂的走廊中。在那走
廊的尽头,是两扇巨大的橡木门。子爵举起手,在门上敲了几下。 

"进来。"随着一个低沉而庄重的声音,拉莫尔推开了门,他全身立刻就浴在黄色的
光线里。这是一个宽大的房间,可以看到墙上有着各种骑士风格的装饰。在厚重的
紫色天鹅绒窗帘后面,是美丽的高大窗户。在房间中央有一只很大的办公桌,后面
坐着一个低头快速的写着什么的人。 

"父亲。"拉莫尔鞠了一躬。一眼就可以看出这两个人的相似之处。同样的鼻梁,同
样的面部轮廓线条,以及同样坚定的眼睛。所不同的是拉莫尔·斯特莱德子爵的头
发漆黑,胡须光亮,而罗纳德·斯特莱德伯爵的头发几乎已经完全白了。在伯爵的
右手手指上可以看到一个金质的纹章戒指,上面绘着葡萄藤和玫瑰的图案。 

"拉莫尔。"伯爵抬起头来看着他的儿子。"有什么事吗?" 

"父亲,我想知道……您打算怎么处理那个女人?" 

"哪一个?"伯爵放下了手中的笔。 

"那个我在城外树林里发现的女人。" 

"那个黑袍的女巫?" 

"她不是女巫,父亲。"拉莫尔说。 

"她是的。至少治好她伤的牧师们是这样说的。"罗纳德直视着那年轻的骑士。"'她
的灵魂不属于光明,她有着魔法的力量。'你听到的,拉莫尔。" 

房间里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拉莫尔再次开口说:"那么,父亲,你打算怎么办?" 


"明天她将受到审判。"伯爵回答。"根据法律,在正午的时候她会被送上火刑柱。"
 

这句话在静止不动的空气中回荡,然后很快消失了。"不行,父亲。"拉莫尔突兀的
说。 

"怎么?" 

"你知道她是无辜的。" 

"无辜?"伯爵用一种平静的口吻回答。"三天以前的傍晚一切都很正常,但是当第
二天的太阳升起来的时候四分之一的人已经在死亡边缘挣扎。瘟疫是怎么发生的?
没人知道。而这时一个黑袍的女巫出现在城外。牧师告诉我她不属于善良的人,而
且会使用强大的魔法。" 

"这太牵强了。" 

伯爵毫不退缩的看着他。"也许,拉莫尔。也许她的确与此无关。但是你是见过她
的,告诉我,你会相信她从来没有做过任何邪恶的事情吗?" 

"我相信她的过去中一定发生过很可怕的事。"拉莫尔低声说。"但是,父亲,你不
能据此烧死她。"

"你错了,拉莫尔。"伯爵回答。"要烧死她的不是我。" 

"那么,是谁呢?" 

罗纳德用一个急促的动作站起来走到窗边,然后猛的拉开窗帘。"你自己看吧。"他
说。 

即使是在午夜,弗莱彻堡城中的各处依然可以看到一点一点的火光。这不是为了庆
祝节日而点燃的篝火,而是-- 
"是的,拉莫尔。"伯爵说。"那是在焚烧尸体。" 

年轻的骑士抓住窗帘,脸色非常苍白。"我知道的,父亲。"他嘶哑的说。"我知道
这一切。但是--" 

"但是!"罗纳德打断了他的话。"看看这些人!看看他们临死以前的表情!听听他
们绝望的哀号!我们毫无办法,拉莫尔。我们这些还活着的人只能恐惧的躲开祈祷
下一个不会是自己,看着他们死去,甚至不能做点什么来减轻他们的痛苦!我尽力
了,拉莫尔。所有的卫兵都被派了出去。" 

"他们--" 

"是的,拉莫尔。"伯爵带着一个惨然的微笑回答。"他们不能安抚病人,但是至少
还能挽救健康的人。任何一户人家只要一发现病情就会立刻被封闭在自己的房子里
。" 

拉莫尔把目光投向窗外。"我知道。"他低声说。 

"不,你不知道。"伯爵说。"牧师们整天祈祷,但是他们对瘟疫无能为力。他们向
神要求帮助,他们也得到了神谕。" 

"那个神谕是?" 

"一个罪人的生命将在火中消失。这个罪人的死将驱除降临在弗莱彻堡的瘟疫。这
个罪人将出现在黑夜里,城外的树林中。" 

"我不相信,父亲。"拉莫尔回答。 

"他们相信。"伯爵指着窗外。"每一个处在绝望中的人都会相信的,拉莫尔。" 

"这怎么可能,父亲?那个女人同这件事毫无关系,你自己也知道,不是吗?" 

"我知道!"伯爵低声咆哮说。"我当然知道!但是我怎么能够告诉那些人?我怎么
能告诉那些失去父母的孩子,那些失去儿女的母亲,那些失去妻子的丈夫这个女人
是无辜的?我怎么能够对他们说'绝望吧,放弃吧,等死吧'?我怎么能希望他们相
信她和这场灾祸毫无关系?我怎么能要求他们放弃唯一的希望?" 

"这是蹂躏弱者的行为,父亲!" 

"弱者!"罗纳德再次指向窗外。"你看见他们瘦削的脸吗?你听到他们吃力的呼吸
吗?没有!你看看那些已死的和垂死的人,然后再来告诉我什么是弱者!" 

"父亲。"拉莫尔说。"我是一个骑士。我曾经发誓保护无依靠的人。我曾立誓公正
和怜悯。我不能无视这样的罪恶发生。" 

"怜悯。"伯爵看着他的儿子。"有谁曾经怜悯过他们吗?你向我要求怜悯和公正,
拉莫尔。看看你的周围。当无辜者呻吟的时候,可曾有谁怜悯他们吗?当去年的饥
荒来临的时候,可曾有人对路边的尸体投以怜悯的一瞥吗?不!公正,拉莫尔!告
诉我,当神把无辜者的尸体抛入火中只是为了照亮弗莱彻堡的城墙时,你怎么能够
向我要求公正!" 

"父亲--" 

"够了,拉莫尔。"伯爵止住他。"那个女人一定会死在火刑柱上。现在离开我吧。"
 

拉莫尔再也没有说什么。他默默的向他的父亲鞠了一躬,然后退出了房间。当他的
脚步声终于消失在走廊里时,罗纳德·斯特莱德伯爵,弗莱彻堡的领主,把他的脸
埋在自己的双手里。 

"是的,拉莫尔。你现在可以唾弃我了。"

 

 

 

高大的穹顶很容易使身处其间的人感觉到自己的渺小,但是现在没有人注意到它。
这个宽阔的大厅里充满了众多前来旁听这次审判的人,每个人都想看一看那个造成
这场可怕的瘟疫的女巫。在迅速扩散的流言当中,她已经成为一个驱使着尸体四处
走动并播撒疫病的恶魔。 

在一个瘟疫流行的城市里这样集中的人群并不安全。但是现在城门已经被封闭,武
装的士兵不停的巡逻,即使是伯爵本人也不能离开。当死神急速的在人群中行走时
,看到周围活着的人的脸能够安抚彼此颤抖的心灵。 
在这种种恐惧的低语声中,法庭一侧的门终于打开了。一个手持长戟的士兵出现在
那里,用千百年来不曾改变的声音大声说:"肃静!" 

听众知道开庭的时刻来到了。所有的声响在这一刻里都停止了。在这种寂静里,斯
特莱德伯爵走入法庭。所有的人都看着他,知道他的宣判将拯救这个受到诅咒的城
市。 

伯爵在正中的审判席上坐下来。那个士兵再次对着人群高喊:"开庭了,诸位!" 


听众的眼睛转向那个入口。女巫将在那里出现,不久之后,她也将被从那里带上火
刑柱。很快的,一个士兵出现了,然后是拉莫尔·斯特莱德子爵,跟着又是一个士
兵。人们都等待着,等着看那个邪恶而恐怖的女巫。 

但是最后那个士兵已经把门关上了。这一支小小队伍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一直走到
被告席前停下来。然后斯特莱德子爵解下他的佩剑,交到旁边一个士兵的手上。观
众之中爆发了一阵惊讶的低语,他们知道交出佩剑对于一个骑士意味着什么。在卫
兵跑来跑去维持秩序的嘈杂声中,拉莫尔站到被告席上。 

这个出人意料的举动震惊了所有人。现在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一定是发生了某种可怕
的事情了。法庭中一下子陷入了死寂,在庭外的人或许会认为这里忽然空掉了。 


伯爵从高高的审判席上俯视着他的儿子。"拉莫尔·斯特莱德,你在这里干什么?
那个女巫在哪里?为什么交出你的剑?为什么你站在那里?" 

伯爵提出了很多问题以获得一个回答,但是他的儿子只是沉默的看着他。伯爵不禁
用手撑住桌子站起来,但是在一阵颤栗之下,他又重新倒回到座位里。 

"是的,大人。"立在被告席上的人说。"我放走了那个女人。" 

一时之间听众席上毫无动静,仿佛所有的人的呼吸都停止了一样。但是在一瞬间里
,每一张嘴里都发出了愤怒的大喊,每一只手都在挥舞着拳头。卫兵举起武器竭力
压住激愤的人群,如同抵抗就要决堤的洪水。看起来只要士兵所组成的那条单薄的
防线被突破,那洪水立刻就会吞没那孤独的骑士,把他撕成碎片。 

在这一片可怕的喧嚣声中,只有两个人不曾改变他们的神色。伯爵的脸色苍白,如
同一具被长矛贯穿的尸体;子爵在那孤岛一样的被告席上凝立不动,如同一座没有
生命的大理石雕像。在士兵的努力之下,人群终于暂时被压制了下来,但更像在积
蓄力量,等待发动下一次更猛烈的冲击。 

伯爵扶住自己的额头,遮住了自己的眼睛。现在每一个人都看着他,等待着他的决
定。几秒钟--或许是几分钟--之后,他把手放下来,抬起自己的头。虽然他的脸色
苍白得像一个鬼一样,但是他的腰已经坚定的挺直了。 

"拉莫尔·斯特莱德子爵,"他说。"你刚才是在声明你释放了那个原本应该在这里
受到审判的女人吗?"

"是的,大人。" 

"你得到了释放她的命令吗?" 

"没有,大人。" 

"那么,你是被迫这样做的吗?" 

这个问题使拉莫尔的额头激动的涨红了。这对于他看起来更像是一个侮辱,但是他
必须回答那法官的问话。"不。士兵可以作证,当她离开的时候我没有受到任何威
胁。" 

听众席上又发出一阵低语,这使士兵们紧张的握紧了他们的武器。但是这一次人群
没有再骚动。 

"那么,既然你的行为是出于完全自愿的,解释你这样做的原因。" 

拉莫尔在审判席前低下头来。"我不能说,大人。" 

"他不敢说!"听众席中有人大喊。 

"肃静!"伯爵说。"拉莫尔·斯特莱德,现在本庭命令你说出来。" 

拉莫尔看着被放置在一边的剑。除非它的主人低头,它将永不折断。年轻的骑士吸
入一口气,如同他就要面对敌人作一次决定性的冲锋。然后他抬起头来,直面他的
法官。 

"因为我认为她在这里不能受到公正的审判。" 

听众席再次激动的沸腾起来,巨大的声浪几乎要把屋顶掀开。这是一次实力悬殊的
战斗,上百个人攻击一个人。在他们之间只有一条由士兵所组成的单薄的细线,几
乎就要支持不住了。拉莫尔不理会他身后的汹涌的人群,只是直视着法官。 

斯特莱德伯爵猛的站起来,他的眼睛震慑住每一个人。即使是最胆大包天的暴戾的
人接触到那双眼睛也只有喃喃着坐下来。几分钟之后,法庭的秩序终于再次恢复。
 

"你是在藐视法庭吗,斯特莱德?"伯爵说。"你是要在这不幸的时刻,在你的同胞
面前树立一个诽谤法庭的榜样吗?" 

"不,大人。"拉莫尔低下头来。 

"那么,解释你所说的话!" 

骑士的目光再次抬起来。这一次没有看着他的法官,而是停留在他的剑上。"我们
的城市正遭受瘟疫的袭击。"拉莫尔说。"无数的人在死去。手推车把尸体从他们的
家里运出来焚烧,直到推车的人倒下。更多的人被封在自己的家里,失去了所有的
希望,甚至不能被安葬。即使是在现在,我仍然能够听到钉子钉入木条的声音和他
们绝望的哭喊声。" 

他的话使法庭陷入了可怕的沉寂当中,几乎使人觉得真的听到了那可怕的声音。 


"继续!"伯爵说。 

"这种惨剧一直在发生,大人。但是我看到了更可怕的东西。一个无辜的女人--" 


"无耻!"有人在大叫。 

拉莫尔没有回答这个侮辱,只是提高了他的声调。"是的,她是无辜的。我们每一
个人都知道这一点。当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已经受了重伤,不可能与这场灾难
有关。但是现在每一个人都相信她是这次瘟疫的罪魁祸首,并且要在一次不公正的
审判中把她推上火刑柱。"那骑士看着他的法官。"这是谋杀。" 

卫兵们几乎准备看着自己被失去控制的人群所冲倒,把那个骑士击成粉末。但是这
一次,什么都没有。伯爵的声音响起来。"说下去!" 

"大人,我是一名骑士,"他骄傲的挺起胸膛。"我曾立誓我将保护弱者,使他们免
受不公的待遇。我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我不认识那个女人,无法对她的行为作
出担保。但是我可以以我的名誉起誓,她不应为这场瘟疫负责!"年轻的骑士直直
的站立着,他的眼睛清澈而明亮。那父亲看着自己的儿子,以及他背后阴沉的人群
。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没有了,大人。"拉莫尔回答。"我不准备为自己的罪行辩解。我知道我违反了骑
士的规章。我将毫无异议的接受法庭给予我的任何惩罚。" 

斯特莱德伯爵站起来,他的手按在黑色封皮的厚厚的法典上。他从那里俯视着那个
骑士,看到那把剑的光芒反映在他的眼中。在四年以前,也是这样的一个冬日的早
晨,在斯特莱德家世代相传的宅邸里,那条古老的走廊上,当他把那把剑授予他的
时候,也在他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光芒。 

除非它的主人低头,它将永不折断。 

伯爵的手按在法典上。他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拉莫尔·斯特莱德子爵,本庭现
在宣布你的判决!"

 

 

  

弗莱彻堡的中心广场中央矗立着一座雕像。两百年以前,罗尔·斯特莱德被册封骑
士时,只是乌津山口一个为城墙所保卫的小城镇的弗莱彻堡被赐予他作为领地。在
数次击退了强盗的袭击之后,他的雕像被竖立在这里。在离那雕像不远的地方,一
个柴堆已经被很有效的堆放起来。在那些倒上油的干柴之上,一根一人高的黑色的
木桩立在那里,仿佛已经知道它所要扮演的角色。在冬日的阳光下,它的影子逐渐
的缩短。 

当太阳高出弗莱彻堡灰色的城墙的时候,人群已经在那柴堆周围聚集起来。从广场
一侧的古老的建筑里,沉重的大门终于缓缓的打开。人们都已经知道法庭上所发生
的事,知道一会儿这里将要发生什么。 

拉莫尔·斯特莱德看了那些即将目睹他的死亡的人一眼,然后从那阴暗的大门中走
出来,踏在结霜的地面上。两名士兵走在他的前面,后面是四个。在兰色制服的持
戟士兵之后,跟着走出的是戴着黑色面罩的刽子手。一只燃烧着的火把被拿在他的
手中。 

当这支阴郁的队伍走过那雕像的时候,年轻的骑士低下头来。请赐我勇气,如果我
所作所为未背离正义和光明的道路,使我能够勇敢的面对死亡,使我在那黑暗的道
路上不致迷失。请赐我勇气,让我知道我是对的,我未曾辱没罗尔·斯特莱德高贵
的名号。 

太阳已经越升越高。正午即将到来--一个寒冷的冬日的正午。拉莫尔抬起头,让士
兵把他带到那黑色的火刑柱旁边。士兵用绳索把他绑缚在木桩上,使他无法动弹。
 

哦,是的,请赐我勇气。 

在这个短短的等待里,人群开始挤拢来。当那刽子手走近,火把发出噼啪的声音的
时候,他们看着那将死的人。整个广场上寂静无声,所有的人都在等待着最后一刻
的来临。 

一个士兵出现在城墙上,日光使他的头盔和长矛的尖端闪闪发亮,如同纯银所铸。
那士兵迎着太阳稳稳的站立着,然后举起一只号角,吹出一百多年来弗莱彻堡每天
正午都将响起的简短旋律。当那号角的余音在广场上盘旋的时候,刽子手举着火把
走上前。 

"正午了!"围观的人群发出了这样的低语。 

"正午。"那骑士说。当那刽子手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看着他。但是这时,那阳光
从塔楼的缝隙中投射过来,使那骑士被包围在那苍白的光线里。这光芒使那骑士抬
起头来直视着它。它穿透了冬日寒冷的空气,和焚烧尸体产生的黑烟,照亮了这个
场景。那清冽的阳光如同高山上融化的积雪一样冰凉而纯粹,在这一片死亡和绝望
所构成的阴影中,那沉重的幕布被揭开了一角。 

拉莫尔骄傲的昂着他的头,使他的脸完全浴在那阳光里。他已经得到了那谕示。那
骑士孤单的站在那里,他知道自己将死在火中。他坦然接受接受这命运。 

我的剑放在这里。我将牢记谦卑、怜悯、公正、荣誉、牺牲、英勇、诚实的美德。
我将奉献我的灵魂和我的生命在公平之神的脚下。我将维护孤苦无助者。我将与邪
恶奋斗。我的血将伴随着荣誉洒在战场上。我的剑放在这里,神祝福它永远锋利。
除非它的主人低头,它将永不折断。 

那阳光消失了。如同黑夜中的一颗流星,那火把落到柴堆上。 

当火焰蹿起来的时候,没有人注意到在广场的一边,一座灰色的房子的二楼上,一
扇结霜的窗子后面,有几个人正看着那骑士。 

艾莱娜立在窗前,韦沃·黑手站在一边。在他们身后,格雷罗忠实的站着。那黑袍
的女人依然很虚弱,但是她拒绝了格雷罗的帮助,抓住窗帘直直的立着。她看不见
那火焰逐渐旺盛,但是她已经听到广场上逐渐扩大的喧嚣。 
韦沃转向她。"如果你愿意,我可以缩短他的痛苦。" 

"不。让他死在那里。"艾莱娜说。"那是他的荣誉。" 

这种在那个冷漠的女人非常不多见的抑郁语调一时使韦沃感到不知所措。但是很快
的,他微微耸了耸肩,神色之中像是在说"随便你"。 

在广场的另一头,一扇高大的窗户后面,罗纳德·斯特莱德伯爵静静的挺立着,如
同一根僵硬的木桩。他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看到他的人都会以为他马上要被埋葬
。在他冰冷的手中握着拉莫尔的剑。当那火焰迅速的高涨,吞没了他的儿子的时候
,伯爵把他的目光投向天空。 

"现在你已得到你所要的。"他说。"那罪人已经死在火中。"那把剑从伯爵毫无知觉
的手中落下。冰冷的剑刃从古老的剑鞘里滑出来,在冬日的阳光下,它闪耀着何等
锋利的光芒。 

一辆黑色的马车停在广场旁的一条街道上,韦沃坐在车座上。他看了那无人的街道
一眼,然后甩动鞭子。马车立刻疾驰着离开。在他们的身后,弗莱彻堡高高的城墙
上,一面黑旗正缓缓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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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手很稳,刀很薄,那手拿着这一把刀,正在一块木头上熟练地刻着    │  
  │    显然已经不知道刻过多少次,刀飞转,木屑纷飞,                  │  
  │    很快木头就变成一个人,一个女人,一个美丽的女人。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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