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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emanuel (小飞象★傲雪飞扬), 信区: Fantasy
标 题: 被遗忘的国度-烈火魔尘(15)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3年04月04日11:37:30 星期五), 站内信件
第十五章 秋夜中的三小时
一群苍蝇把我扇进了瘟城的鹅卵石街道。我跪在地上,差点没跌进一条干净得出奇
的阴沟。沟里面的流着的水表明最近一定下过雨,空气里也有种冲刷过的清新,其
中还混杂着木头的焦香。正如米丽亚姆所说的,这里的夜晚十分寒冷,秋风萧瑟,
仿佛大地厌倦了生命,渴望着冬日的来临一般。
我身后响起了脚步声。我转过来,发现克里普奥仆倒在街上。不过跟在后面的亚斯
敏却没那么大意。接着,其他人一个个都出现在这个存在位面里。传送门的这边其
实就是一扇房门,房子的窗子都被打破了,墙壁上也涂满了用红色的“背叛者!”
字样。原来木头的焦香就是从屋子里面冒出来的,我忽然觉得它好象不那么好闻了
。
哈泽坎也闻到了味道,他转向房子。“是火吗?”他看着我们问道。男孩朝最近的
一块碎玻璃跨了一步说:“或许我们应该查看查看。”
米丽亚姆把手摁在他的肩膀上。“不管发生了什么事,现在都结束了。再者说,这
里是瘟城,不要替别人强出头。”
“可要是有人有麻烦……”
“不。”她对他说道,“这是富人区,‘小孩’,是这个镇子最靠近头领山的地方
。”我想这本身就说明了瘟城的人文。即使是那些没有被野蛮摧毁的房子,也体现
着颓废的气息:屋顶都塌着,水泥墙角也到处是黑乎乎的裂缝。“住在这里的人,
”米丽亚姆继续说道,“都有钱防住小偷和强盗……也就是说要是这样一幢房子还
给洗劫了,那一定是大头领指使人干的。”
“大头领是什么?”哈泽坎问。
“强盗头子的虚衔。”米丽亚姆回答道,“在象瘟城这样的贫民窟,国王这个名头
并不响亮。统治者们都想取个华丽的称呼:‘子爵’啦、‘王公’啦、‘神圣球主
人’啦。不过他们也就是那么回事——要是这些家伙看中了你的漂亮老婆,或者是
一匹快马,哪怕你的金币比他多一块,他也会叫他的士兵来抄你的家。所以除非你
想和当地军队为敌,否则还是别管闲事的好。”
“可军队现在不在这儿!”哈泽坎抗议说,“他们已经拿走了想要的东西,不是吗
?要是那里面有人受了伤,需要帮助的话……”
他没有把话说完,好象我们冲进去救人是理所当然似的。我想,父亲可能也会冲进
去,去救一个为此对他感激不尽的漂亮女人……这混蛋。
“米丽亚姆,”我无奈地说,“还有多久才会有人来趁火打劫?”
“至少一天。”她回答道,“就算最贪婪的梁上君子也要让大头领三分。”
我点点头说:“那么在这一天之内,这些屋子会十分安全。”
“当然。”她也同意,“在明早大头领回来把这里抢完之前是这样。”
“我们可以派人放哨。”俏皮话建议道,“这些士兵就算要回来,也会明目张胆地
回来。趁睡觉的时候把住在这儿的人干掉的乐趣,他们已经在第一次偷袭中享受过
了。”地精看了看破碎的玻璃和倒下的大门,“要是他们把尸体留了下来,也许我
们还可以举行合适的葬礼……”
“在瘟城,”米丽亚姆嘀咕着,“唯一的后事就是掏光死者的口袋。”这一次,她
没有阻止主位面男孩走进屋子。
※ ※ ※
哈泽坎从门里走了过去。要是他身上有个口子,马上就会重新回到深渊地狱——那
是一扇用血开启的传送门。还好在过去几天里,这幸运的混蛋一点伤痕也没有,所
以他也就安然无恙地走进了屋子。其他人则不得不从打破了的窗子里进去。地上到
处都是碎玻璃,被我们的靴底踩得嘎嘎直响。吓得耗子飞快地四下逃窜。看来在瘟
城,就连害虫也时刻保持着警惕。
哈泽坎径直朝房子后面走去,克里普奥则上了楼。我们大家叹着气,无奈地跟在他
们两个的后面,以防他们有什么危险。我发现亚斯敏等着我决定朝哈泽坎追去后,
这才往克里普奥走去。
她在刻意回避我。
屋子里很黑,而我们又不敢点灯,生怕街上有人发现。于是米丽亚姆和我就一路磕
磕绊绊地走在前厅里,直到眼睛终于适应了黑暗为止。所有的家具都给毁了,本来
放在天花板上一圈碟形架子上的一套瓷器也打烂了。地毯上有股子尿骚臭,我想这
是那些决心要把房子每一寸地方都糟蹋到的士兵的功劳。真难想象人怎么会做出这
种事。
米丽亚姆发现我注意到了这味道。“猎犬队。”她低声说道,“大头领的部队管自
己叫猎犬队。有时候他们的行为还真象狗似的。”
“有意思。”我自言自语地说,“要是我进城,一定得随身带桶水,以防他们在我
腿上撒尿。”
※ ※ ※
屋子的后面是厨房和佣人住的地方——尽管在瘟城,“佣人”事实上就意味着奴隶
。猎犬队把这儿弄得一团糟,所以根本看不出来墙上的污渍是血还是肉汤,更不要
说想看出这些佣人的生活条件了。谁知道这里到底是富人家仆役的住所,还是肮脏
的奴隶棚圈?无论是谁住在这儿,他们现在肯定都走光了。因为不管是死人是活人
,我们都没看见。
“烟是从地下室冒出来的。”哈泽坎压低了声音说。他打开了厨房后面的一道门,
里面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只有潮湿的空气从里面窜出来。
“你看得见下面吗?”我问。作为一个半精灵,哈泽坎应该有着比人类更好的夜视
能力。
“那儿有一星微光,”他往下走了几步说,“是的,就在角落里,还有一点余烬。
”
我冒险跟在他后面,小心翼翼地走了下去。在黑暗中,我只能看到微弱的光晕,可
能有二十步远。越往下烟味越重,时不时地呛着我。猎犬队并没有在房子的其他地
方放火——他们可能奉了大头领的命,不要把这么有价值的地产给烧掉(还有隔壁
的房子)。可他们为什么选了这么个角落点火,又置之不理呢?难道他们害怕这里
的某样东西?
“小心点,”我对走在前面的哈泽坎低声说,“有些不对劲。”
“下面什么也没有,”他一边回答,一边靠近发着光的炭火,“只要生物是温血的
,我就能看见它们散发出的辐射。”
“可要是冷血……”
话没说完,一条巨大的蛇从余烬中抬了起来。它的背上长着数以百计的银色脊刺,
每一根都有如剃刀般锋利。这条蛇伸在空中足有六英尺,愤怒地吐着信子。尽管光
线很暗,但我发誓我看见它长着一个女人的头。
哈泽坎断断续续地大叫着,随后一下子就不见了。这该死的小主位面佬把自己传送
走了,却忘了带上我。“好蛇儿,”我尽量使自己的语调听上去温柔些,“我和那
些人不是一起的。他们干了些什么,把你放在火堆里吗?他们是渣滓,但我和他们
不一样。”
我一边说,一边慢慢地把手搭在剑柄上。然而这条蛇却用温柔的女声对我说道:“
请救救我,好心的先生。”说完,她举起的身体朝前倒下去,横着跌进火热的煤炭
中。
※ ※ ※
过了一会,哈泽坎重新出现在我身后。“对不起,”他小声说道,“我那是条件反
射。”男孩瞥了一眼躺在灰烬中的蛇又说:“看来你不需要我帮忙。”
“现在需要了。”我对他说,“我们得把她弄出来。”
“你疯了吗?”哈泽坎惊讶地问,“对不起……糊涂了吗?”
“你给我搭把手,行不行?”
尽管很害怕,男孩还是跟着我朝蛇走去。她现在看上去已经丧失了意识,可能是身
下的那些炭火干的好事。我也不管皮靴子踏在火堆上发出的焦臭,一脚踏进温热的
木柴里。想要把手伸到蛇身下面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因为底下余烬未灭。不过我能
从侧面把她翻过来,然后再用胳膊抬起她。
仅仅是我们中间的那一段,就大约有九英尺长,超过两百磅重。哈泽坎和我把她的
身子翻过火堆,朝黑乎乎的楼梯上抬去。她鳞状的皮肤沾了我们一手,我想这最好
是正常的蜕皮现象,而不是她的皮下组织已经被烧脱落了。
哈泽坎呼哧呼哧地跨着最后几步台阶,咽着口水说:“托比叔叔……说蛇肉……吃
起来就象鸡肉一样。这是不是我们为什么要……布特林,看它的头!”从肮脏的厨
房窗户里透进的星光照在让男孩大惊小怪的生物脸上。这条蛇的确长着一个人头:
一个约莫十二岁的女孩的脸蛋,柔滑粉嫩。尽管她的嘴里突着两根尖利的牙齿,然
而这并没有遮掩住她细腻的绿色皮肤和闪烁着金黄色光泽的长发,以及其中体现出
的那份甜美温顺。
“她到底是什么东西?”哈泽坎喘着粗气问。
“纳加人。”我说,“一种蛇人。我在印记城遇到过一些成年纳加人,可没见过这
么年青的。她才蜕第一次皮。他们小的时候脑袋长得根本就不象人。”“她在这儿
干吗?”
“我不知道。也许她是被人当作宠物……或是奴隶养着的。他们几乎和人类一样聪
明,还具有魔力。要是你抓到一条把她当家人养大的话,她可是你相当厉害的帮手
。”我把手贴在她的脸上。她身子冰凉,但我的手指能感到呼出的气。“至少她还
活着。”
“可我们拿她怎么办?”问话的是站在厨房门廊里的米丽亚姆。我不知道她刚才去
哪儿了,可能是在其他房间里搜刮宝贝。
“我们得待她好点。”我回答道,“有些纳加人天性恶毒。不过大部分都很文明。
”
“她毕竟是条蛇。”米丽亚姆抱怨说,好象别的都不顶事似的。
“谁是条蛇?”亚斯敏抱着俏皮话走了进来。
“她。”我指了指。即使是在昏暗中,我还是能看见亚斯敏睁大了眼睛。
“她是条蛇。”亚斯敏承认。
“而且她正在醒过来。”哈泽坎说。
纳加人的眼睑动了几下,她的嘴里下意识地发出低沉的呻吟。米丽亚姆紧张起来,
哈泽坎也退后了几步,只有我还站在那儿。但愿她是个淑女(也但愿她虚弱不堪)
,不要用那些尖牙咬我。
“你们是谁?”她无力地问道。
“朋友。”我告诉她,“我的名字叫布特林。”
“我的卵名叫泽瑞丝,”她回答说,“我还没取齿名,不过……非常抱歉。我累坏
了。”
“发生了什么事,泽瑞丝?”亚斯敏温柔地问。
“有人来过。”纳加人回答道,“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一天都在楼下,蜕……蜕我
的皮。这家人非常好,把我秘密地藏在这儿。他们自从在城外发现我以后,就一直
对我很好。”说着一滴泪珠从她的眼角滚落,“你们能告诉我他们发生了什么事吗
?”
“反正没好事。”米丽亚姆咕哝着。
“恐怕她是对的,尊敬的半蛇。”俏皮话说,“我们查看了房子,一个人也没有。
不过希望——”
“在瘟城里没什么希望。”米丽亚姆打断了他。
泽瑞丝闭上了眼睛,盈眶的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潸然而下。“这不是座友好的城市。
”她喃喃道,接着又睁开了眼睛,“那些士兵们以为我是一条寻常的蛇,他们都是
懦弱的人,不敢靠近来看我的真面目。”
“算你走运。”我对她说,“要是他们知道了你的真面目,现在你就不会在这里了
。”
“也许是的。”泽瑞丝点点头,“所以他们仅仅是往我身上丢火把,直到我装死为
止。”
“装死!”米丽亚姆哼了一声,“我还以为纳加人都会放魔法呢。”
“我还不知道我能做什么,”泽瑞丝说,“事实上我刚出生。就在那些人用火烧我
的时候,我还没蜕完皮呢。我……原谅我,我感到很虚弱……”
亚斯敏递给她一只长颈水瓶,里面只有影怪村子里打来的咸水。可泽瑞丝还是感激
不尽地喝了下去。等纳加人喝完后,我把她的头轻轻放了下来,叫她好好休息。我
让哈泽坎陪在她身边,然后站起来同亚斯敏和米丽亚姆交换着意见。
“怎么样?”我轻声问道。
“屋子里一个人也没有。”亚斯敏回答说,“我说我们留在这儿,让米丽亚姆去找
她的朋友……十一月,是这个名字吗?”
“要是猎犬队再来怎么办?”米丽亚姆问。
“那我们就带着泽瑞丝从后门走,”亚斯敏回答道,“要让猎犬队发现她,他们会
杀了她的。她自己又走不了多远。”
“真可笑。”米丽亚姆愁眉苦脸地说,“我们这票人得带着条大蟒蛇在街上乱逛。
”
我笑着拍了拍米丽亚姆的肩膀说:“你还没适应这种友情,是不是?”
※ ※ ※
泽瑞丝要水。哈泽坎在屋子的后花园里找到了一个接雨水的桶子,用汤锅舀了几夸
脱来,开始为纳加人烧焦的皮肤冷敷。他忽然抬头问道:“克里普奥在哪儿?”
“就在我身后。”亚斯敏说。然后她回过头,生气地叹道:“该死,他不见了。”
“他可能藏起来了。”我说,“亚斯敏,在屋子里找找。哈泽坎,你和泽瑞丝待在
一起。我出去看看。”
“至于我,我去找十一月。”米丽亚姆宣布说,“这个混蛋克里普奥会捅出漏子来
的,我敢肯定。在此之前,我们最好找到回印记城的路。”
“要是我们不在这间屋子,”我告诉她说,“那就在最近的旅馆。”
她点点头,急急忙忙地走出了前门。我从一扇窗户朝后花园里看,没发现克里普奥
的踪影。那么他就在街上。我看见米丽亚姆朝右边走了,于是我往鹅卵石路的左边
去,希望我们俩有一个能发现失踪了的同伴。
当然,前提是克里普奥依然算的上我们的同伴。自打一开始,他就不是一个值得信
任的人,现在影怪的还把他的脑子污染了,他很可能会陷害我们。他是会屈尊给猎
犬队当奸细呢?还仅仅是在瘟城黑暗的大街上发狂?
我来到了一个丁字路口,两边都没有人。我下意识地又朝左边走去。在半路上,我
听见远处传来了酒馆的声音——隆隆的交谈,女招待向柜台点菜的喊声,以及蹩脚
的音乐:手鼓、提琴、长笛。这倒提醒了我,虽然这不是影怪吹奏的那种短笛,不
过克里普奥或许会被笛声吸引住。于是我骗自己说对一个刚从深渊地狱度假回来的
人来说,酒馆里的伙食应该不至于置人死地,然后推开酒吧前门走了进去。
这地方弥散着人类已知的所有腐败气味:变质的汗水、变质的啤酒和变质的梦。并
不是说这个地方很安静——到处都是不安分的人们走来走去,大声地说话,和性服
务提供人员们打情骂俏。唯一不同的就是所有人都缺乏那种狂欢的激情。就在一个
顾客猛地抱住路过女招待的时候,我并没有看出其中有好色或戏弄的成分,他无非
是想给自己的手找点事干罢了。多半这种行为他很久以前就会了,之所以现在还在
重复,只不过是因为除此之外,他也没别的新鲜花样。所有这一切看上去就象第一
千次排演的连续剧中酒吧场景……人们仿佛在做着排练好的动作,一点精神也集中
不起来。
象这样大多数可以随便搂女招待的酒馆,其所有人是不会把钱投资在过多的蜡烛上
的。从门口根本无法看清楚黑暗的里间,所以我只好绕过肮脏的桌子,在吧台上找
了个勉强能靠的地方。我在柜台上放了一个硬币,而酒保则回了我一大杯漂着泡沫
的玩意。我只抿了一口就立刻放下杯子,再也不想碰它了。或许在多元宇宙的某个
地方,酒馆老板发明了一种我尝不出来的淡啤酒兑水……可绝对不是这里。
我四下里瞧着,想把克里普奥给找出来。要是他在这儿的话,一定是藏在黑影里了
,可这也不是份容易的差事——差不多整个酒吧都是黑乎乎的,在吧台和单间跑来
跑去的人更是加大了搜寻的难度。就在我快要查看完屋子左半部分时,有人挤到我
的右边,对酒保大喊:“给我和我的朋友来一大杯这儿最棒的!”
我懒洋洋地转过眼睛,看看新来的是什么人……然后我马上把头别了过去,吓得浑
身发冷。吧台上紧挨着我的就是那两个吉斯彦克依人和吉斯泽莱人:麒和魑。至少
米丽亚姆是这么称呼的。
别紧张,我对自己说。他们在城市法庭、玻璃蜘蛛,不管在哪儿,都没见过你。他
们不认识你……在下层位面晃荡了那么久,你不过是个肮脏不整的家伙,和屋子里
其他人没什么不同。只要你脑子别发昏,他们连看都不会多看你一眼的。
我拿起掺水的淡啤酒又抿了一口。这种酒吧的顾客是不会不把杯子舔空就离开的。
我得平静地喝完酒,然后走出去。要是克里普奥藏在哪个该死的角落里,他会照看
好自己的。
我以尽可能慢的动作再抿了一口。但愿碰上麒和魑只是巧合。米丽亚姆曾说玻璃蜘
蛛的人常来瘟城打发时间,而这间酒馆正在富人区,那肯定也就是城里最好的酒吧
之一。我在这儿已经有五分钟了,都没看见有人打架——象在瘟城这种地方,能做
到如此地步已经很了不起了。再想想,既然米丽亚姆在走进传送门那么短的时间里
就认出这里是富人区,她一定常到这儿来。或许玻璃蜘蛛的传送门也就在这附近,
麒和魑不过是来喝喝酒而已。
要不然他们就是什么都知道了,到时候我就得背上插把匕首才能出去。
我喝干最后一点啤酒,用自以为是瘟城式的姿势擦擦嘴,故做轻松地离开吧台。我
有种强烈的欲望,想看看麒和魑是不是跟了上来,可我没那么做。不过,在我经过
那些暴躁酒客的桌子边时,大多数人只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等我走过去的时候又把
脑袋低了下去。麒和魑不可能跟在我后面——要不然,就有三个人值得盯着看,而
不是只有我一个了。
就在我握住门把,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时,门闩忽然从我手里滑了出去。我退了
一步,不禁吓了一跳……就在那儿,门廊里,站着的正是克里普奥。他轻轻咝了几
声,指着屋角的乐手说:“那笛子是我的。”
“你在说些什么?”我低声说。
“那笛子是我的,是我的,我的。”
“它不属于你。”我对他说,“可能也不属于吹笛子的人。她不学好,笛子可能是
她在路上的阴沟里捡到的。”
“你没耳朵吗?”克里普奥咝咝叫着,“她的演奏简直是亵渎神明。”
“听上去更象《少女和饥饿的猪倌》。”我拉住他的胳膊,“你干吗不和我——”
他挣开了我,怒视着吹横笛的,尖叫道:“亵渎神明!”
“够了!”我尖利地叫道……可身后的酒馆早就静了下来。我一想到麒和魑瞪着我
们,背就发毛。可即便如此,我还是不能回头——克里普奥会注意到我看着他们的
。两个盗贼虽然认不出他,可精灵却认得他们。在印记城,他从殡仪馆一直跟踪他
们到垂直海,要是他看见瑞薇的两个手下,真不知道会干出什么来。我只知道自己
绝不愿意他那样干。
“你得跟我走。”我用不容置疑的口气命令精灵。既然酒馆都静了下来,那么每个
顾客都能听见我们的对话,所以我又说:“自从你挣脱束身衣逃出来后,你母亲就
一直忧心忡忡地。现在马上回家,要不悬雍垂医生又要喂你生石灰吃了。”
几个人在我背后大笑起来。这还好一点。
可克里普奥兄弟并没有幽默感。这就糟糕了。
我还记得自己抓住了他袍子的领口,把他朝门外拖。我还记得克里普奥的拳头钻进
我小肚子的时候,自己“喔!”地大叫了一声。接着我就什么都记不得了。可我希
望他能多揍我几下,给我的脑袋来几下旋风腿什么的——一拳就给放倒,实在是太
没面子了。
※ ※ ※
舒展四肢这一“过程”花了十秒钟:首先我的脑子是一片模糊,随后身体的各个部
位开始抱怨向它自己有多痛。肋骨的意见最大,我左脸和左眼的呼声也不小。
我躺在粗糙的木制地板上,家具的碎片撒得到处都是。我必须提醒你,这些可不是
那种一碰就坏的家具。瘟城里没有一家酒馆,哪怕是富人区上档次的酒馆也好,会
买客人动作稍微大一点,或者一管不住自己的拳头就四分五裂的吧凳。而所有这些
由很厚的橡木打的桌椅板凳,现在都变成很厚的橡木做的劈柴了。
虽然知道会痛,我还是坐了起来。哎哟……真痛。看样子在这场争执中我并不是唯
一倒下的人,因为四周全是不省人事、横七竖八的躯体。不过我倒是目前唯一一个
还能动弹的人,这得归功于我的好体质。可能我并没有躺下多久。有一件事可以证
明,那就是我的钱包还在。这意味着小偷还没有光顾过我的口袋。从洞开的门廊向
外望去,天色依然一片漆黑。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大门也和它的合页分道扬镳了。
我挣扎着想站起来……可当我刚动一下,重力就忽然增加到了百分之两百,于是我
一屁股又坐了回去。和我想象中的瘟城一样:自然界在对我们恶作剧。我打算马上
再试一次,这回我要等重力不注意的时候忽然跳起来。可不管我等几秒钟还是几分
钟,就是拿捏不住恰当的时候。
这时一个人影出现在门口——一个手臂上长着脊突的苗条女人。我坐着向她挥了挥
手,不知为什么觉得这动作非常好笑,于是我开始傻笑起来。
“布特林?”她试探着说。
“你好。”我大声说着。“你好。”我又低声说了一遍。我忽然琢磨,自己的声音
到底能低到什么程度。“你好。”(重低音)“你好。”(这是假音)“呢以——
和奥。”(想把两个混音的,没成功)
亚斯敏在我旁边跪了下来:“你在干什么?”
“我干什么,我脑震荡。”我心里是想这么说来着,可嘴巴里发出的都是混杂的音
节。我的口齿不清连自己都觉得好笑,我刚大声地笑了一下,顿时眼冒金星,好象
有人拿钉锤在我脑袋里夯了一记。可我不管有多疼,我还是不住地笑。
“嘘。”亚斯敏说。
她用手捂住了我的嘴唇,可立刻又猛地缩了回去。我想她曾发誓再也不碰我。等我
想起怎么把字句连贯起来以后,一定要告诉她这有多愚蠢。我忽然想到了另一件事
,好不容易说道:“麒和魑。”
“嘘。”她再次说道,似乎我是在说胡话。
“麒和魑”我对他说,“麒和魑,麒和魑,麒和魑,麒和魑——吃阿——吃阿。”
亚斯敏压根没在听我说。她四下里望着,好象毫无知觉的顾客里有谁能告诉她下一
步该怎么做似的。她把一只手伸进我的胳肢窝猛地把我拉了起来。一阵天旋地转外
加眼冒金星。
我能思考了,要是她把我弄得更晕一点,我可能还会想起一些更重要的事情来。可
她没有。末日卫士团就是这么消极。
※ ※ ※
亚斯敏半拖半拽地把我弄出了酒馆。我的一路象个木偶那样腿脚直打颤。外头的鹅
卵石路面上也躺着几个人,我都不认识。看来克里普奥还在到处瞎跑……好象瘟城
已经算不上危险了似的。麒和魑也不见了,我怀疑他们究竟是一开始就溜走了,还
是把所有人的脑袋都敲昏了才离开的。
我的思路很清晰。然而当我想再次和亚斯敏说话的时候,说出来的却是:“麒和魑
那里那里。”我自己也不得不承认,这种沟通方式收效并不大。
也许是想让我闭上嘴,亚斯敏自己开了口。“我找了你一个小时。”她的声音很低
,“今晚城里很安静,街上连个人影也没有。也许人们听说猎犬队出动,所以都待
在了家里。”
“瑞薇麒魑。”我说,“这里,瑞薇麒魑。”
“嘘。”她说,“你说什么胡话。”
“跑,藏,瑞薇麒魑——”
亚斯敏一把捂住我的嘴。“别出声,”她小声说,“猎犬队可能就在附近。求你了
,布特林,求你……别说话。”
她是看着我说出最后几个字的——自从经过溺水者之海后,她还是第一次允许我看
着她的眼睛。眩晕笼罩着我的大脑,然而我还是极力想迎接她的目光,极力想成为
在影怪村子里的黑暗中她亲吻着的那个男人。她一定是在我的眼里看到了什么,因
为她又一次迅速地转过身去,低声说:“别。”
我什么也说不出来。就算我能,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过了一会,她搀着我继续往前走。她看着别的地方,娓娓地对我说道:“我对你说
过我有一个哥哥。当然,算上你的话就有两个了……这不重要。我的哥哥加丹比我
大八岁,总是惹麻烦。他酗酒、赌博、殴打老人……”
她踢开街上的一块石头,它滚在鹅卵石路面上,发出哗啦哗啦的脆响,接着扑通一
声掉进了满是雨水的阴沟。
“我十岁的时候,”亚斯敏继续说道,“母亲死了。她是在海峡里被人发现的。没
人知道这是自杀、他杀,还是一场事故。除我以外,没人在乎。自从那以后,加丹
就开始‘照顾’我。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我的亲哥哥,就这么把十岁的我扔在街
上,什么时候他需要什么时候我就得给他玩弄。”
我想起了我的母亲。我开始发抖。
亚斯敏没注意到我的变化。“我过了四年地狱般的生活。”她说道,“直到有一天
晚上,加丹试图强暴一个伪装成妓女的便衣。感谢痛苦女士,也只有印记城会发生
这种事情。加丹完了,而我当晚成为了崩坏神的侍女,我要他们把我训练成麻木不
仁的杀人机器。当时这就是我的所有愿望。可是我错了,侍女侍奉崩坏神的原因、
杀人的念头,我都想错了。末日卫士团给了我真正需要的,于是我来到了这里。
“可布特林……如果你真的是我的哥哥,同父异母的哥哥,我就不能不想起那些旧
日的创伤。我不能不想。这不是你的错,是加丹的……也许也是我的,也许我不应
该改变。你和我过得很愉快,为什么要改变?可事实就是事实。当我一想起你有可
能是我哥哥的时候,我就反胃、恶心……我无法呼吸。而我之所以能对你说这些,
只不过是因为你现在根本一个字也听不懂。”
她踮起脚在我脸颊上吻了一下,充满离别意味的一下。尽管她依然搀扶着我走在街
道上,然而亚斯敏已经离开了我——就好象她跨进了一扇传送门,永远地消失了一
般。
※ ※ ※
几分钟后我们回到了那所乱得一塌糊涂的房子。哈泽坎找来了一个旧浴缸,让泽瑞
丝泡在里面以减轻烧伤的痛楚。她的蛇身实在是太长了,根本没办法全部浸进水里
,只好一次泡一点,其它部位则挂在盆边。这姿势看上去并不怎么舒服,不过从她
舒展的脸上看得出来,泡澡的确减轻了她不少疼痛。
俏皮话斜靠在厨房的碗柜边坐着,两手安静地放在身前。虽然丧失了一年的记忆,
腰部以下也瘫痪了,他还是象死了一样地安静……可当地精看见我的时候,他却睁
大了眼睛叫道:“卡文迪许先生!”
“我是在打斗残余里发现他的,”亚斯敏一边说一边扶我躺下来,“我不知道布特
林是怎么卷进去的……可能克里普奥当时在场。”
“麒魑,”我对大家说,“瑞薇麒魑。”
“他一直说着这几句。”亚斯敏说,“他一定是得了脑震荡,这才神志不清的。”
说着她生气地哼了一声:“要不是我肺里面那些该死的魔尘,我就能用魔法把他治
好!”
“他病得厉害吗?”泽瑞丝轻轻地问道。纳加人把头抬在离地面有三英尺高的地方
,朝下看着躺在地上的我。
“他不停地说胡话。”亚斯敏回答说,“有意识,但总是说胡话……叫我很担心。
他的脑子可能出大问题了。”
我想告诉她我没什么事,可我的舌头却不听使唤。这倒提醒了我,也许我的脑子真
的受到了损伤,联系语言功能的那部分神经断裂了。这真糟糕,糟糕透了。
“或许,”泽瑞丝害羞地喃喃道,“我能……”她不好意思地垂下了眼睛。“人们
说我能使用魔法,可我从来……不过,现在我已经蜕了皮……”
“值得一试,尊敬的半蛇。”俏皮话说,“也许我们能教你一些集中能量的小窍门
……”
“我们会帮你的。”亚斯敏对纳加人保证说,“如果你体内有这个能力,我们就教
你怎么将它发挥出来。”
“这真是太好了。”哈泽坎尤其兴奋,“要上魔法课喽!”
“瑞薇麒魑。”我说。可没人理我。
※ ※ ※
泽瑞丝深吸了一口气,注视着我的双眼。她带有绿色鳞片的身体环绕在我四周,不
紧但却牢牢地缠住我。我竭力控制住自己不要动弹,不仅仅是因为害怕被她绞死,
更是因为害怕被这么一个刚成年的少女搂着会唤醒我本能的快感。你已经神志不清
了,我告诉自己,这种感觉你是不会有的。可我除了她的脸之外什么也看不见,除
了那张严肃而美丽的,犹如爱人一般凝视着我的脸蛋。
“放轻松,”亚斯敏在纳加人的耳边轻声道,“回想一个世界让你充满了敬畏的时
候。”
泽瑞丝稚气地咬着嘴唇想了想:“你要我说出来吗?”
“如果它能帮你回忆的话。”
她闭上了眼睛,接着又睁了开来,紧紧地盯着我……盯着我的瞳孔。她的脸不再单
单象天使那么漂亮,而是有种深不可测的表情。
“几年前,当我还小的时候,”她开始说道,“一场风暴袭击了镇子。不是那种从
天而降的火焰风暴,而是一场狂烈的暴风雨。我记得最清楚的就是狂风:在街道上
呼啸着,吹得百叶窗咔哒直响,扯着树上的每一片叶子。即使在屋子里,蜡烛和油
灯也忽明忽暗地闪烁,因为气流会从每一条缝隙里漏进来,再从烟囱里吹出去。人
们忙碌地奔走着,想堵住风口、关上百叶窗。在所有的这一切中,我面前的前门被
风吹开了。门就开在那里,洞开着。
“我从来没有冒险到街上去过。这家人告诉我说,外面的人会伤害我。我也知道他
们说的是真的。可现在门开着,而街道上又没有人,风吹得那么厉害,雨点倾盆而
下……于是我不知不觉地下了台阶,游到了鹅卵石铺成的道路上。
“风使劲地吹着我,可我压着身子,一直压着身子。肚子碰在马路上的感觉很糙,
也很棒。雨点打在我的身上,号叫的狂风掀着每一个屋顶的每一块瓦片……当晚只
有我一个人在外面,只要是长腿的生物都会被强风吹倒,而我却能自由地活动。整
个镇子都是我的。这个黑暗的、风雨肆虐的、没有一丝亮光的镇子。
“全都是我的。”
她声音低沉,双眼放光地盯着我。然而我知道,她看到的是那个暴风骤雨的黑夜。
“你已经触摸到了魔力,”俏皮话低吟着,“现在,对它开放你的灵魂。”
他的声音那么轻,我怀疑纳加人是不是能听见。可忽然间,我在一种看不见的能量
刺激下,全身的毛孔兴奋地支棱了起来。泽瑞丝的眼睛睁得大大地,嘴巴也变成了
O型:充满了讶异、惊奇和敬畏。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随后从她身上的每一块
鳞片里都散发出一股爽滑的温暖,紧紧包裹着我,冲击着我的脑子。它是那样地有
力,以至于有一会我甚至感到一阵强烈的疼痛。金星再次出现在我的眼前,刹那间
又变成了舒坦的柔光。
泽瑞丝松开了我,朝地板上倒去。亚斯敏急忙上前扶住女孩的头。然而纳加人撑住
了自己,对我虚弱地笑了笑说:“这是不是魔法?”
“是的。”我告诉她,“我向你保证这就是魔法。”有那么一会,我不禁把她的头
发悄悄缠在了自己的手指上,然后我马上制止了自己。“谢谢你。不过我们现在得
离开这儿。麒和魑就在这个地区,总是待在一个地方会不安全的。”
“真该死!”亚斯敏大叫道,“你说瑞薇麒魑就是这个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我们得赶在——”
“你们好,我的小宝贝儿们。”一个心满意足的声音在街上喊道,“你们想不想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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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很稳,刀很薄,那手拿着这一把刀,正在一块木头上熟练地刻着 │
│ 显然已经不知道刻过多少次,刀飞转,木屑纷飞, │
│ 很快木头就变成一个人,一个女人,一个美丽的女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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