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antasy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dying (颖脱而出), 信区: Fantasy
标  题: 黑暗映像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3年06月17日20:37:29 星期二), 站内信件

黑暗映像

作者:R. A. Salvatore

翻译:rangernailan

 

旭日升起,新的一天降临。饱载着亿万世人的希冀和梦想,地表苏醒了。但如我痛苦所知
,同样包含着是他人徒劳的努力。

日出,在我的暗黑精灵家园,永不可见。在无光的幽暗地域,无物能堪与迸出地平线那一
缕旭日的光辉相比。昼夜不分,四季不存。

在这样死寂的温暖和黑暗中,灵魂不可避免地会有所缺失,的确,在幽暗地域永恒的辉光
下,谁都不需要经历那刺痛般的希望,但不管怎么的奢望,在地平线闪过银光,旭日来临
的奇妙时刻,都如同近在咫尺。当黑暗笼罩一切,黎明下的阴郁消失无迹,地表夜晚变化
莫测,充斥着致命的敌人和来自幽暗地域的危险。

同样永恒的是幽暗地域的四季。地表,冬季预示着反省时刻的来临,那是对于死者的牵挂
和悼念。然而这对于地表仅不过是一个季节,不会被忧郁统治太久。我所见过的动物们一
到春季便如获新生,我见过大熊醒来后便与小鱼在激流里扑打。我还见过鸟儿的飞行表演
,尽管那只是只雏鸟……

幽暗地域的动物从不跳舞。

地表的圈子更富有活力,我这样认为。这里没有什么一成不变,无论是阴郁或者快乐。在
日光的沐浴下,情绪和太阳同步地升降着。这样更好,把恐惧尽量抛给夜晚,让白天阳光
普照,充满希望。让寒冬的冰雪来抚慰怒火,在春日的熙暖中将它遗忘。

在坚定的幽暗地域,非有流血的复仇,怒火方能平息。

这种坚定甚至影响宗教——我那些暗黑精灵同胞生活的核心。女祭司统治着我出生的城市
,没有人敢有悖于蜘蛛神后罗丝的意愿。卓尔精灵的宗教,其实仅仅是谋求利益,获得力
量的工具,而我的人民,灵魂已经死去。因为灵魂与情感的交杂,就像卓尔精灵永远无法
知道的辰夜交替。这是坠入深渊般的绝望和攀到天顶的喜悦的交杂。

当和深处相比,高处越发高大。

* * * * * *
在最美好的那一天我离开了秘银厅,在那里,我的矮人朋友,布鲁诺·战锤重新登基。过
去的两个世纪里,矮人的家园陷入灰矮人及他们首领——黑龙烁影的魔掌之中。而现在,
恶龙已被布鲁诺亲手杀死,而那些灰矮人,亦被清除干净。

矮人碉堡所在的山脉埋于积雪之中,但黎明前深蓝的天穹却如此清晰,直到夜晚依依不舍
的放弃大地,最后一颗星辰才耗尽光芒。蒙上天眷顾,我幸运的发现了一块面东的平坦大
石,狂风已经卷尽上面的积雪。而正在片刻之前,我还在祈祷不要迷路。

当费伦的旭日将要跳出地平线,来放出它最初的一道金光,我心中的澎湃和激动难以言表
。在地表旅行虽有二十多年之久,但我依然未厌倦日出。对我来说,日出是幽暗地域那段
动乱岁月的抚慰,也是逃离无光世界和同胞邪恶生活的标志。即使日出结束,太阳亦高高
地攀上东边,我仍然能够感到热量穿透了我乌黑的肌肤,而化为了在地底不曾感到过的活
力。

这是世界之脊最南端一个冬日。我离开秘银厅已有数个时辰,再有几百里路就到达目的地
银月城——世界上最宏伟的几个城市之一。离开布鲁诺和其他人,抛下矿里那么多的事务
,这确实让我难过。我们在初冬时扫除了秘银厅的灰矮人部族——还有在失去战锤部族的
两个世纪中,一直游荡在殿厅四周的怪物。现在,矮人熔炉的烟雾又在山脉上空冉冉上升
,矮人的锤子又开始在秘银的击打声中轻快地歌唱。

布鲁诺的忙碌才刚刚开始,这是因为他的人类养女——凯蒂,布莉儿,和年轻的野蛮人—
—沃夫加之间的婚礼。布鲁诺怎能不高兴,但矮人的天性让他的快乐跟不上婚礼繁琐的准
备而产生的暴躁——他幻想把这个婚礼办成整个南部最好的

我没想对他说明,我缺乏决心,虽然他那令人吃惊的工作量迫得我很想离开一段时间。

可是银月城主艾拉丝卓的盛情难却,尤其是对于我——一个让人们畏惧,却又很希望被别
人所接受的卓尔精灵叛逆

第一日平静地度过了。我打算渡过瑟布林河把那道最宽广的山脉抛在后面。在中午时分,
我在河岸边发现了一些踪迹。看上去似是一个混合团体,大约有二十左右,不久前经过此
地。最大的几双属于食人魔。这些生物在这个地区并不罕见,但最让我担心的是一些小的
鞋迹。凭着形状和大小,我相信这是人类留下的,其中还有孩子。令我迷惑的是,人类的
鞋印和怪物的脚印互相夹杂,似乎就是同时踩上去的。究竟谁是被俘者,谁又是看守者呢


追踪他们并不困难,可是路上出现的几点鲜红印记让我忧虑倍增。我检查了一下装备,稍
稍安下心。对于银月城的首次旅行,凯蒂交给我了她的陶玛里穿心弓。这样一把强大的武
器在手,我放心的继续前进,确信没有什么危险会难以对付。

我小心的移动,尽可能地把自己隐藏在阴影之中,同时拉紧了木绿色斗篷的帽兜,深深的
遮住脸。很快,我判断出这个团队与我相距不到四个小时的路程。看来是需要最信赖的朋
友的时候了。

我从腰带里掏出黑豹雕像——我与关海法的纽带,放置于地上,然后开始轻声呼唤她,声
音不大但关海法足以辨认。渐渐的有灰雾弥漫开来,继而幻化为黑豹的实体。

“也许有些俘虏需要我们解救”, 我指了指被践踏过的痕迹,对关海法轻语道。黑豹如往
常一样地低吼了一声,我愈发确定自己的想法,于是我们一起出发,希望能在天黑前找到
敌人。

出乎我意料的是瑟布林河宽广的延滩上先有了动静。我闪到一块巨石的背后,拉满的陶玛
里穿心弓蓄势待发。关海法倒是如寻常一样趴在河边的石头后面,黝黑的双腿扒着泥巴,
但一旦有情况,她能够腾跃三十尺而直达对岸,而我就需要更多的时间,恐怕没法给与对
岸的黑豹多少帮助。

对岸开始骚动起来,我意识到我们可能被发现了——而且很快就证实了——一根箭呼啸着
掠过我的头顶。我正想考虑是否该表示一下友好,弓箭手已经猛缩回石头后面。不过我想
陶玛里穿心弓可以轻易的射穿那层石头。

我驻弦未发,并唤住跃跃而试的关海法。难道这就是我所跟踪的那个团队?那为何再也没
有箭飞过来?像地精这样的家伙怎可能不表现出好战的天性?

“我不是你们的敌人”,我喊了一声,反正我躲的地方也已暴露。

传来的回答松开了我手中的弓。

“不是敌人?那你是谁啊?”。我是一名暗黑精灵,这让我怎么回答?我猜测他们是一群农
民,外出是为了追击流窜的怪物,我和他们虽互不认识,但目的却无分歧。我确不是他们
的敌人,可是他们会怎么看待一个卓尔精灵呢。

“崔斯特﹒杜垩登,秘银厅国王布鲁诺﹒战锤的朋友”,我大声说着,并且从躲藏处站了
出来,希望如此可以缓和一下紧张的气氛。

“一个臭名昭著的卓尔精灵”,一个声音惊叫道,但一个年约五旬的老人喝斥住他们的弓
箭。

“我们在追杀一群兽人和食人魔”,老人解释道——我后来知道他名字: 萨曼.

“那你们可跑错河岸了”,我大声回答,”这一边河岸有脚印,我想离此不远就会有他们
的行踪……你们可以过来么。”

萨曼和他五个同伴商量了一会,向我打个手势示意我呆在原地。我向后几步,跨过一片布
满大石的冰泽地,没多久,对方就出现在我的视线内。他们衣衫褴褛,装备粗旧,像这样
的普通农民怎么打得过凶残的兽人和食人魔呢。似乎只有萨曼是唯一经历了过风雨的,有
两个似乎都不到二十,另一个甚至都尚未有髯。

“我的伊马塔!”, 随着距离的拉近,其中一个突然惊叫起来。如果一个暗黑精灵的面貌
还不足以让他有这样的反应,那也只有关海法才能让他们这么紧张

关海法被这突兀而来的咒骂吓了一跳,误以为对苦难之神的祈祷会威胁到她,搭下耳朵,
对那人呲了呲牙。

那家伙差点晕过去,他边上的朋友赶紧扶住他同时拉弓上箭。

“关海法没有恶意”,我急忙解释,”我也没有”

萨曼看向一名粗壮男子,那人莫约有他一半年纪,手持的铁锤倒更适合一个铁匠而不是战
斗队伍。这个年轻人蛮横但及时的制止他的同伴。看得出这个粗野的家伙才是队伍的队长
,也许正是由于他的哄骗,这个队伍才会来这个地方。

我的坦然并没有缓和双方的紧张,并且是完全没有。我甚至能够嗅出他们的害怕和忧虑—
—包括萨曼在内。青年农夫紧紧地握着武器,不敢向我出手,也算是我血统那残忍的名声
带来的好处。谁敢和暗黑精灵作对呢?况且,就算我不是卓尔精灵,有黑豹在一边他们也
不敢动手。他们自知落于下风,并且知道,像我这样的盟友对于他们的追捕只会带来帮助


仅仅五个人,全是农夫,有的也只是低劣的武器和防具,天知道他们怎么会想到去对抗一
整群的怪物,且不说里面还有食人魔。他们的勇气倒是让我敬佩,亦不认为他们只是愚勇
。我确信那些掠夺者还带着俘虏,假如这些不幸的人正好是他们的妻儿,这种绝望的行为
反而令我感动。

萨曼走上前,伸出布满泥垢的手掌。这紧张而真诚的欢迎让我感动。想想多少次迎接我的
只是刀剑。”我听说过你的大名”,他开口说。

“那么你掌握着主动”,我握住他的手,礼貌地回答。

那个粗野的汉子在他身后翻了翻眼皮,一脸的不满,这让我非常地惊讶,隐隐中我的友好
反而伤害到了他的自尊。莫非他觉得自己才是声名远扬的战士?

萨曼刚介绍完自己,那鲁莽的领头者就跨到我面前,”我是里寇”, 他宣布似的说, 直
直地冲着我,“里寇﹒彭噶伦,来自东南方向五十里的彭噶伦村”,明显的炫耀迫使萨曼
不得不退了回去,同时无声地向我暗示这家伙可能会在追捕中带来麻烦。

我听说过彭噶伦村,虽然只是在夜间行路的时候眺望过那里的灯火。在布鲁诺的地图上,
这个村庄仅不过是几幢农舍,不用奢望会有任何有组织的武装队伍赶过来。

“我们昨晚被袭击了,就在太阳下山后”,里寇继续说,粗暴的把老人推到一边,”兽人
和食人魔,我们提到过的。他们带走了一些俘虏”。

“我的老婆孩子”,萨曼插嘴说,充满焦虑。

“还有我兄弟”,又一个说。

我仔细地考虑了一下这个严峻的问题,试图安慰一下近于崩溃的农夫们。他们所爱的人在
兽人和食人魔手里,事态着实严重,我不指望他们会抱多大的希望。

“我们所剩的时间不到一小时了”, 我解释说,”我希望能够在日落以前找到他们, 有
关海法的帮助, 无论何时我都可以找到它们。”

“我们已经准备好打一仗”,里寇宣布道。这肯定是由于我的表情——也许只是不经意流
露出的谦恭——让他不太乐意。里寇拍了拍手里的锤子,呲着牙咆哮着说。

“我不觉得非得打一场”, 我回答说, ”我与兽人和食人魔都打过一点交道, 他们一般
是不懂得设置守卫的”

“难道你只是简单的想溜进去把人救出来算了?”

里寇不罢休的怒气让我吃惊,可是当我想从萨曼那里得到无声解释的时候,他却把手插入
破旧的衣服看向别处。

“我们将会尽力去解救俘虏的”,我只好说。

“并且让怪物们再也没法回到彭噶伦”,里寇粗鲁地接口。

“可以以后再解决他们么”,我试图让里寇明白循序渐进的道理。传个消息给布鲁诺,就
会有数打全副武装的战士赶来,他们可是不把这些怪物扫平决不罢休的。

里寇转向他的四个随从,或者更精确的说,背向我,”瞧瞧,我们现在要跟着卓尔精灵走
了。”

我没有发作,比这种公开的吓唬更甚的凌辱我都见得多了,而且这群几近崩溃的农夫——
不包括里寇——也乐于得到一个有力的盟友,而不会在乎他的肤色。


* * * * * *

我们轻易地就找到了敌人的营地。闪烁的火光泄露对方和我们在河的同一边。为了方便—
—或者说是出于愚蠢——怪物们生了一堆大篝火来驱除冬寒。

营地的布局也随着火光暴露在眼前。没有帐篷,只有稀疏几张圆木架石头而成的”凳子”
, 圆鹅卵石铺成平坦的地面上,间或落以几块大石,或是灌木。在火堆的南北向立着面目
狰狞的兽人哨位,污秽的手中握着粗糙而邪恶的武器。我感觉到河的另一边朝西的方向也
有同样的守卫。囚犯似乎并没有受什么伤,只是背靠背的捆成一团,扔在火堆边。但是有
四个——不是三个——两个孩子和那个农夫的妻子,出乎意料的还有一个穿着不赖的地精
。但一时间,我无暇顾及这件稀罕事,满脑子只想该如何潜入和逃脱。

“那条河”, 最后我悄声告诉他们,”我和关海法可以安全潜入而不被发觉,这是最好的
侦察手段了”。

里寇勉强的考虑了一下,”你们从东部过河进去,我们就从侧面狠狠地揍它们”。

我摇摇头,他更加生气了。这个叫里寇的似乎永远不会明白我的意思:救出囚者而不引发
战斗。

“我和关海法会进去的”,我试图解释,”但这都要等到火光暗下来再说”

“我们必须乘着火还亮着的时候,”里寇争辩说,”我们和你不一样,暗黑精灵”,他嘲
讽着,”我们可没法在黑暗中看东西”

“但是我可以”,我尖锐的反叽,这家伙显然不会只说这些东西,”我可以进去救出囚犯
——从背后干掉哨兵不太可能弄醒其他人。一切顺利的话,在他们认识到俘虏逃跑时,我
们已经走得很远了”

萨曼和其他三个人不禁为这个简单有效的计划而点头,可里寇没有罢休。

“假如不怎么顺利呢?”

“关海法和我足够把他们弄得晕头转向,你们的亲人和你们有足够的时间跑开。我可不认
为这帮头脑简单的家伙会来追你们,我想他们也不会知道暗黑精灵已经偷走了俘虏”。

萨曼他们再次急切地点头,里寇显然又在想借口,但萨曼按住他的肩膀,里寇一把甩开,
闷不作声了。但我并没有在他的沉默中看到一丝认同,他呆板的脸上只刻着憎恨。

河面已结冰过半,很容易过去,关海法一跃而过,我则小心地在冰面上找了一条路,我可
不敢完全相信这种脆弱的桥面,于是选择了夹有石块的道路。

对营地的新观察我发现了潜在的问题——简单的说,是巨大的食人魔,足有我两倍高,火
光下灰暗色皮肤上突出着更深的瘤子,蓝黑色的头发。至少有两个,坐在俘虏北边的石堆
中。而俘虏背靠着一块石头,面向着我在的那道河岸。我看到了另一个兽人守卫,靠着石
头的北面坐着,膝上横着一把剑。以往与兽人打交道的经验告诉我,他是奉命守在这里,
一旦有麻烦他就会先杀掉俘虏。这个兽人才是最麻烦的,我对自己说,这个晚上,第一个
被切断喉咙将会是它。

万事俱备,只欠火光黯淡之后,随枯燥而生的困意笼罩营地。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对岸传来了带着怒意的低语——却不是来自营地。我几乎不敢相信我
的耳朵:居然是里寇和其他人在争吵! 走运的是,离他们藏身地最近的那两个兽人没有什
么反应,我只能默默的祈祷他们的耳朵没我那么敏锐,能够听到这样轻微的声音。

时间慢慢地逝去,还好,声音也渐渐地低微直至寂静。但我却不敢有所松懈,直觉在警告
我,将会有戏剧性的变化发生,关海法的低吼也证实了我的感觉。

在如此关键的时刻,我相信里寇应该不会愚蠢到那样的地步,但是直觉和战士独有的触觉
驳回我的想法。我从肩上取下陶玛里穿心弓,搭上箭,再次扫视离那两个兽人最近的路线


南面的两个兽人开始紧张地来回走,不时含糊地用兽人语说着什么。我注意着他们的举动
,但更加留意的是看守俘虏的那个兽人。同时我也提防着那两个更为危险的敌人——食人
魔。虽然塔马斯陶玛里穿心弓精确的瞄准可以很快干掉一个,但单凭我的弯刀,另一个八
百磅十英尺高德的食人魔,可不会那么容易的倒下。我的计划依旧是在不惊动食人魔的前
提下带着俘虏离开,毕竟和食人魔的战斗,会耗费我或者是被俘者太多的时间。

然而这完美的计划瞬间化为了泡影。

有个兽人哨卫突然嚷嚷了几声,他的同伴立刻朝农夫们躲着的灌木丛射了一箭。不出我所
料,持剑的那个守卫立刻跳了起来,跨到无助的俘虏身边。食人魔们也喧闹起来,不过他
们倒是好奇更多于警惕。我还抱着一丝侥幸,希望情况会有所改善——直到我听到传自里
寇口里的战吼。

任何战斗,都存在这样的一个时刻:战士必须摒弃理智,让直觉来引导自己;必须完全的
相信直觉,而不浪费一丁点宝贵的时间怀疑。我只能一箭干掉持剑的守卫,不然他就会杀
死最近的俘虏——萨曼的妻子。剑刃已经悬到了她的头顶,与此同时,箭也离弦而去。带
着魔力,箭犹如一道银芒划过瑟布林河。

也许是射中了它的眼睛,但事实上不管射中哪里,它的脑袋一下子炸开了,尸体翻倒入黑
暗中。我立刻飞步过河,警惕地观察着对岸。

离农夫最近的几个兽人又射了一箭,然后抽出了近战武器。我无暇顾及,也许里寇开始冲
了。朝北的三个兽人呜呀叫着看向这边,想知道是什么杀死了他们的同伙。这时候我毫无
反抗能力,除了脚下小心的迈出每一步之外,什么都不能做。果不然,担心成为现实,兽
人发现我的行踪,开始把弓对向我。


兴许没有看清楚,抑或准星太次,他们的第一轮射击都偏得老远。我骤然停步,回敬了两
箭。有一枝正中敌人,正中的一个兽人直飞了回去。同时我感觉到有枝箭从耳边一寸远处
掠过。还有一枝——我想是被跃起的关海发打落下来——我甚至没有发觉!蒙神恩赐,我
可是一点没有发觉。

关海发在我前头冲到对岸,它那结实圆滑的肌肉轻松遏住了惯性。我无数次地看到过她做
这样非凡的表演,但我依旧为她捏了把冷汗。她向北跃去,但前爪甫一及地,便一步也不
多移,一个转身扑到尚未来得及抽箭的弓箭手。

我确信听见了南部传来的战斗声,里寇和他的手下已经和兽人战成一团。马蜂窝已经捅开
了,他们现在能做的也就是尽量弥补错误。

我注意到食人魔站了起来——两个,不,是四个——我立刻又射了一箭。箭矢穿破食人魔
那肮脏的皮甲,深深地扎入它的胸口,直至没羽。这个臭气冲天的家伙居然还能向前迈几
步,着实让我惊讶而恐惧。然后它终于跪倒,不能动弹,但并没有死。当它滑向地面时,
脸上依然带着惊愕,不明白什么东西挡住他的去路了。

在抵岸之前,我还可以再放倒一个食人魔,但俘虏的身后出现了一个兽人,剑举到孩子的
头顶,邪恶的意图显而易见。

它侧着身子对着我,我向着它这边的胳膊射箭,却直穿透到了另一边。它并没有死,但是
在倒下去的时候,双臂却已如废物。

现在回想起来真是惊讶。我还记得当时我一抵岸,便扔弓抽刀。我确实想到过有可能会把
陶玛里穿心弓弄丢,甚至想象回到秘银厅后凯蒂会如何的为她宝贵的武器而责怪我。但是
这些景象立刻被随即而来的战斗驱散了。

我右手的利刃闪光,泛着蓝芒,把内心的怒火展现的淋漓尽致。我的另一把弯刀,闪烁着
蓝白的辉光,像是严冬颁下的死亡之贴。只有在极寒的空气中它才会发光。

余下的三个食人魔杂乱的向我冲过来——每当我与这种强壮但愚蠢的生物交手时,我都会
想到若有某种命令能够压制他们天生的混乱时,他们该有多么强大。

他们的冲锋存在漏洞——带头的距离同伴太远,而我低身俯冲的速度却出乎它的预料。闪
光重重的击在它的膝盖上,而另一把刀则在大腿上留下一道深沟,我冲过这双巨脚,顺势
一个翻滚。食人魔想要立即停步,但这一切都太突然,只得一个踉跄滑倒在鹅卵石上。

它跌坐在地上,正好我从它背后站起来。这样放在面前的大好头颅不可多得,我自不会放
过,一刀就劈向这头野兽的脑壳,把它的耳朵劈为两段。

这样的的重击不足以杀死它,但好歹能让他晕了一阵子。在它回过神之前,我跃起身,足
尖点了一下它的肩膀,飞身弹向第二个野兽的脸。这完全的出乎它的意料,手里可怖的大
棒还垂着,没来不及举起来。

闪光切入他厚实的脖颈,而另一把刀则扎入它的胸口,肌肉撕裂以至于它的黑牙在星光下
抹过一缕光。但没有伤足以致命,我发觉自己陷入大麻烦了,这头野兽用未受伤的手臂把
我环腰抱住,紧紧地把我掐在它厚实的胸口上。幸亏右胳膊尚可弯曲,我挣扎着抽回闪光
,猛力笔直地捅入。我用尽全力要一刀致命,因为这不仅关系到我个人——还有那些被俘
者的安危。

魔法弯刀切入血肉,砍断了一根大约足有树杈那么粗的肋骨,然后继续深入。脉搏的悸动
使我感觉到闪光找到了心脏,猛力抽动带来的大力让弯刀都几乎脱手。

我必须一刀致命,然我做到了。食人魔再次喘了一口气,然后搂着我一起滑向地面,我立
刻翻滚开,让它替我挨了它同伴一棒。

战斗远未结束,还站着的食人魔俯着身子,做好准备。更糟糕的是先前倒下的两个——被
我一箭撂倒和砍掉耳朵的——并没有死。他们还在顽强地站起来要加入战斗。

关海发的赶到让我稍稍安心,它冲到我和新的敌人当中。我以为她准备干掉受伤的那一个
,不料她径直跨过正在费力爬起来的敌人,跃过惊恐中的俘虏。听到弓弦响声,我才明白
过来:西边的兽人业已赶了过来,那里传来了一声雷鸣般的吼叫,紧接传来惊恐的尖叫。

要想阻止强大的关海发,不是兽人一两箭可以解决的。

我同时也注意到,那个地精站起来,跑入了黑夜之中,我未多加以理会,谁会想到就是这
个地精,对我以后的生活带了深远的影响

我立刻从逃跑的胆小地精那里拉回了思维,未受伤的食人魔再次把我拉入战斗中。他率先
挥动大棒,连续几下。我完全处于防守之中,步步为营。如我所料,随着每次进攻都告以
失败,它渐渐暴躁起来,进攻变得没有章法,破绽也越发多了。我砍中他四下,虽然不怎
么严重
也够让它疼上一阵子,这是我注意到单耳食人魔开始爬起身来。

敌人无休止的进攻逼我闪避,我骤然突入,匆匆的刺了一刀,它一屁股坐到脚后跟处,我
则回头冲向尚且摇摇摆摆的食人魔,可怜的家伙勉强地举起棒子,但似乎连举平的力气都
未恢复。,我轻意就避开了它笨拙而迟滞的挥动,双刀顺着它伸直的手臂挥了过去。甚至
我都不知道它脸上多了多少道血痕,瞬间内,食人魔脸面血肉模糊。

尸体倒下了。在我检查营地时,愉快地发现,那个先前胸口中箭的食人魔已经放弃战斗,
放弃了一切,只是静静地仰天躺着,全无呼吸。

那么只剩下我后面的那个轻伤的食人魔了,像这样的对手,我随便怎么打都可以赢,只要
我不开小差,它根本无法伤及到我。出于对这类邪恶生物的憎恨,我遗憾的发现他已经跑
入夜色之中。

但一想起那些俘虏,少许的遗憾便化为乌有。我发觉北面的敌人已经被五个农夫打败,唯
一一个没有伤口的最年轻的里寇是其中唯一没有伤口的,一俩傲然的神色。我一心想对他
炫耀的脸狠狠打上一拳。

不多会儿,关海法悠然的踱步回来,西面的危险也没有了,黑豹身上有几处兽人留下的轻
微箭伤。也就是说战斗结束了,死了三个食人魔和六个兽人,余下的一个食人魔和半打兽
人则逃之夭夭。真是彻底的胜利,未有一个同伴倒下。

饶是如此,我依然怀疑这场战斗是否有打得必要。但我也没有去斥责里寇,至少不会在萨
曼夫妻重逢,农夫兄弟相见时这么做。

“诺吉赫穆在哪里?”,里寇发问。口气的冷漠让我惊疑,假如那是他的亲人,我应该能
够感觉到悲哀,但我从他发问中察觉到的只是决然的恼怒,似乎刚被侮辱了。

农夫们交换了一下迷惑的眼神,最后集中到我身上。

我问道,”谁是诺吉赫穆? ”

“一只地精”,萨曼解释说。

“确实有一只地精夹在囚犯当中”,我告诉他们,”它在战斗中偷偷溜了,似乎是朝着西
南方”

“那么我们走”,里寇毫不犹豫的下达命令,丝毫没有顾及刚刚自由的人们。如此荒谬!
一只地精抵得上这些男女,孩子所遭受过的痛苦么?

“夜还很长”,我毫不客气,”把火升起来,好好照料受伤的人。我会去抓那只地精的”

“我一定要抓到它”,里寇咆哮着说,很快他注意到我迷惑并且已经开始生气的表情,突
然又镇静下来解释。

“几周前,诺吉赫穆带着一群地精袭击了彭噶伦村”,他边说边瞟周围的人,”这个地精
是个头头,很有可能会带着大队再次回来。在这批掠夺者来时,我们正在审问他”

我并非不相信里寇的说法,但一想到这些常常遭受野外骚扰的农夫,会因为审讯了一只地
精而陷于麻烦之中?他们脸上欲言又止(似是害怕)的表情也让我犹豫,但我最终把他们
的沉默当作了惊恐,也许他们怕诺吉赫穆带来的敌人会把他们脆弱的村子夷为平地。

“我不急着去银月城”,我想让他们安心,”我会在明天前把诺吉赫穆带回彭噶伦的”。
当我准备出发时,里寇一把扳过我的肩膀,面对着面。

“要活的”,他一字一句,用我极不喜欢的口吻说。我从不吝啬对地精进行正义的举动,
但里寇残酷的口气更像是出于对复仇的渴望。可是我没有理由怀疑这个粗壮的农民,更没
有想过去对抗彭噶伦村的正义事业。我和关海法一会儿就出发了,向着西北方向,很快就
找到了诺吉赫穆的逃匿痕迹。

追捕要比我预料的长。我们发现除了诺吉赫穆之外尚有散乱的兽人,除恶务尽,让它们回
到老巢得到增援就不妙了。我很快就找到了他们三个,陶玛里穿心弓让我不费吹灰之力老
远的三箭结果了他们。

然后我和关海法不得不返回到诺吉赫穆留下的足迹,再次向着黑暗前进。这确是一个狡黠
的对手,如里寇所说,它是所属邪恶种族的领袖。它反复地走同一条路,并且爬上有分叉
巨大的大树,从远处又爬下来,奔向另一个方向。同时还利用了河流这种能对追踪造成极
大麻烦的障碍。

把游侠全部的训练都用上,再加上关海法敏锐的感觉,我才它逃之夭夭前找到它。老实说
,要不是由于在那些掠夺者手里遭到的疲惫,它可以轻松的甩掉我们。

当我们抵达河岸,凭着天赋能力(幽暗地域常见的)——利用生物发出的热量,而不是反
射光线来辨认——我觉察到一个温热的轮廓正在卵石路上谨慎地移动。红外视力并不完全
可信,单凭热源表现的轮廓不易辨识,于是我举弓放了一箭,击起的石屑,打在地精前面
几寸的水面上。它一惊之下,半足不慎滑入冰流之中。霎时银光足以映出它的身份,我立
刻冲了过去。

关海法已掠过我,我全力跑到桥半当中,便听到黑豹的低吼和地精痛苦地呻吟,“关海法
!别急!”,我大吼一声,生怕黑豹把他撕成碎片。

当我赶到时,大爪子蹬着一只皮肤焦黄,骨廋如柴的地精。关海法在我的示意下迈回利爪
,诺吉赫穆立刻爬滚到我身边,纺锤型的细胳膊搂住我的双腿,手中还带有几缕碎布片。

我下意识想抽刀劈了它,但当我反应过来,却发现这下贱的家伙只是边淌着口水边亲吻我
的靴子。

“不要,我的主人”,它以地精独有糙杂的声音啜泣着,”不要,噢,不要阿,诺吉赫穆
不会再跑了,诺吉赫穆很怕……怕大大的,拿着大棒子的,丑陋的食人魔,诺吉赫穆好害
怕阿”

我顿时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只好把它提起来,喝令它闭嘴。

它站在那里,脸丑陋而平坦,前额倾斜,一双黄色的眼睛,加之塌鼻子。我极力压制才止
住拔刀的冲动,我作为一名游侠,保护着善良种族不受费伦大陆上邪恶的威胁,而在这些
邪恶种族中,我最痛恨的莫过于地精了。

“不要阿”,它再次乞求。

看到我收回武器,诺吉赫穆咧笑着,露出一口尖利的牙齿。

天色已近拂晓,我打算即时便赶往彭噶伦,但诺吉赫穆因为坠入冰河,已经近于半僵。从
它弓腿走路的姿势看得出,它一条腿已经没什么知觉了。

正如我先前说过,我对地精毫无好感,从不对它们施以仁慈。假如它曾经袭击过我的部落
,那么在它把脚提离河面之前,我就会一箭解决掉所有的麻烦。但有对农夫的诺言在先,
我只好升起一堆火,允许它烤烤麻木的四肢。

诺吉赫穆的言行打开始起就让我困惑,我心里的疑团随时间越滚越大。第二日凌晨,关海
发回星界休息后,我开始盘问它。不管我如何的喝问它,除了一副顺从的表情外,它不发
一言,只是呆呆地看着别处。够了,我对自己说:这与我无关。

午后不久,我们便赶到了彭噶伦,这只不过是在一块清空树木的平地上,由十几幢木屋组
成的村子,周围围着一堵高墙。其他人几小时前就已经回来了,显然里寇告诉看哨的我将
会到来。他们没有准许我立即进去,但是也未流露出敌意,我只好等着。一会儿里寇出来
了,显然他曾留下话,在我到来时便通知他。

这个粗鲁汉子的态度较之前夜已经改变了很多,似乎是事情的转机让他四方的下巴不再那
么僵硬,当他看到我以及我带来的俘虏时,立刻眉开眼笑,满脸的皱纹似乎都舒展开来。

“你给了我们很大的帮助”,他边说边用绳索套上诺吉赫穆的脖子,如同平常套一条狗,
”你不是还要去银月城么,你可以放心了,彭噶伦现在没什么危险”.

我仿佛是被遗弃了。

“要不在这里先用餐吧”,里寇飞快地加了一句,指了指已经打开的门。我的困惑有那么
明显么?”随便吃,随便喝”他笑着说,”告诉酒吧老板——阿噶尼斯,我来付钱”

我原想抛下俘虏后立刻出发,为我前往银月城的旅途开个好头。我渴望见到瑞汶河畔的神
奇城市,城市女领主的祝福伴随着我自由地行走于奇妙的弧形林荫道上,参观那无与伦比
的图书馆和博物馆群。但直觉提醒我进去用餐,似乎情况不怎么对劲。

阿噶尼斯,水桶般粗壮的大胡子男人,笑意似乎总在脸上,但当看到一个暗黑精灵踏入他
的屋子,也掩饰不了脸上的惊讶。他那寻常两间大的店铺在村后部中间,包揽了酒吧,交
易所,以及其他所有的公共作用。当他勉强克服自己表情——只有惊骇才能完全的形容—
—急忙地来招呼我,至少从摆在我面前的那超大份看来是这样的,和吧台另一边农夫的相
比之下是出奇的多。

对于他的殷勤我不置可否,毕竟长途跋涉早让我饥肠辘辘。

“你就是崔制特 杜垩顿?”,吧台另一边的男人问道,一个面色枯焦,头发稀疏的老头。

一听到有人发问,阿噶尼斯立刻脸色骇白,想必是以为我会把那个人撕成碎片

“崔斯特”,我更正说,看向他。

“贾克 提姆贝兰” 他伸出手,又收回去在衬衣上反复擦拭后,才再次伸出来,”我听说
过你,崔斯特”,他小心而正确的拼出我的名字,我感到受宠若惊,然后他才说,“他们
说过你是个游侠。”

我紧紧地和他握着手,确信自己一定是深深地笑了。

“我就在这里和你聊,崔斯特——“他再次仔细地拼出,”——我不在乎一个人的肤色。
我听说过你,你和你朋友在秘银厅的杰出事迹“

他的褒奖似乎有点过头,可怜的阿噶尼斯脸色再次发白。我倒不觉得被冒犯,贾克的笨拙
只是缺乏经验的表现。和其他许多我在地表所遭遇的欢迎相比,这已经是非常有技巧的,
那些往往最后就演变成兵刃相见。

“嗯,矮人能够重回家园确是一件好事”,我表示赞同。

“然而里寇他们能遇上你也是好事”,贾克加了一句。

“萨曼一大早就喜洋洋的”,酒吧老板插进来说

看上去很平常几句话,不过你要知道,再也没有比同时和几个地表的居民打交道更让我觉
得不平常地了。

“你把里寇的奴隶带回来了?”,贾克直率地问。

我差点就被食物给噎住了。

“诺吉赫穆”,他解释道,”那只地精”

我曾经在我的出生地——魔索布莱城的各处见到过残忍的奴隶制度。暗黑精灵蓄养着许多
种族的奴隶,残忍地奴驭着它们,直到再无价值可图,然后肆意的蹂躏折磨他们的肉体就
如先对待他们的灵魂那样。对我来说,奴隶制是最令我痛恨的行为,即使是使用在那些被
认为是至恶的种族身上,比如地精或是兽人。

我点点头算是回答了贾克,但突然出现在我脸上的厌恶之情让他不敢再开口。阿噶尼斯紧
张地反复擦拭着同一个盘子,紧紧盯着我,偶尔用毛巾拭一下布满汗珠的额头。

我一言不发的对付了午餐,除了意外的了解到哪一幢是里寇的农房。我不打算从这两人的
口里得到信息,我只想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么。

日近薄暮,我站在里寇家围栏外边。木板和圆木架成了这个农房,窟窿上抹以泥巴挡风,
中间还有一根木梁支持着积雪的压挤。诺吉赫穆正忙碌于它的杂活,手脚上并未有镣铐。
四周寂然再无他人,但木屋窗户的帘子时有微动,显然里寇或是其他人一直都在留意着地
精的举动。

当照料完屋边的一头山羊后,诺吉赫穆望了望渐黑的天色,开始走入屋边上的一个畜舍。
除了一个顶之外,畜舍也不剩什么了,透过其中的大片裂缝,我看到很快里面有火光闪现
出来。

怎么回事?我完全懵了。如果诺吉赫穆确实带着手下来掠夺过这个村子,怎可能会有这样
的自由?随手从火堆里抽出一根火棍,他就可以轻松地把这间农房化为熊熊大火。

我不准备从里寇口中得到答案——因为,无论事实真相怎样,他都不会对我告知实情。

看到我踏入昏暗的畜舍,诺吉赫穆立刻堆出一幅可怜相。

“噢,不要,不要阿”,它以地精特有的尖细声啜泣着,肥大的舌头舔着嘴唇。

我一把推开他,怒气表露无遗,它无声地坐到火堆前,直直地瞪着吞卷的橙黄色火舌。

“为什么你不告诉我?”

它惊讶地望向我,一脸的顺从。

“你曾经掠夺过彭噶伦村么?”,我继续追问。

它重新看向火堆。脸难以置信地扭曲,似乎这个问题根本不需要回答。我相信了他。

“那为什么?”,我一把扳过他的脸,看着他的眼睛,“为什么你不告诉我里寇要你回去
的原因?”

“告诉你?”,他欲言又止,突然间声音变得飘忽起来,”一只地精把自己的困境告诉崔斯
特 杜垩顿?一只地精向游侠乞求怜悯?”

“你知道我的名字?”,我的天,说的一字不差!

“我听说过有关崔斯特 杜垩顿和朋友布鲁诺 战锤收复秘银厅的英勇事迹”,他回答说,
适当的词性变形令我惊讶。”这在溪谷下游的村庄中广为流传,村民都盼望伟大的矮人国
王能够表现他对于财富的慷慨”

我放开他,坐了下来,而地精依然直直地盯着火焰,眼睛逐渐低垂。我感觉不到时间的流
逝,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

倒是诺吉赫穆感觉到了我的想法。

“我接受自己的命运”,他回答我无声的提问,语气中却并不怎么确信。

“你不是普通的地精”

它跨过火堆,”我想我根本就不是一只地精”,它如是回答,倘若我正在吃东西,必然会
呛住的。

“我与我见过的任何一只地精都不相同”,它带着无望的语气苦笑着,还有绝望中唯一的
特征——顺从。”包括我的母亲……她杀了我的父亲和妹妹”,手指噼噼啪啪地响着,像
是在嘲笑下一句话,或者说突出里面的讥讽,”按地精的标准,他们活该。谁叫他们不愿
与她分享晚餐呢”

诺吉赫穆摇摇头,不再说话。它无疑是一只地精,但是它真诚地语气,我发觉它和它邪恶
的同类完全的不同。我的思索飘得更远,在我游侠生涯中,我从未质疑自己对地精的行为
。有可能它是那个邪恶种族与众不同的一只?我从不考虑这一点。

“你应该告诉我你是奴隶”,我再次开口。

“这一点我可不觉得自豪”

“你为什么不离开”,说完我立刻知道了答案。我自己,在那些夺心魔——幽暗地域中最
为邪恶的居民之一——手中,也曾经是一个被捉住的奴隶。再也没有比这更悲惨的境地,
更持久的痛楚了。在我的家乡,我看见过数以百计的兽人,在六个卓尔精灵面前俯首帖耳
。哪怕他们能够鼓起那么稍微一点勇气,也足以把推翻他们的看守。勇气,纵然不是第一
个从奴隶身上被剥夺走的,也该是最重要的一个。

“你并不服从命运”,我让自己尽可能温和。

“你又知道什么?”,它反问道

“我知道这一切都是不对的”,我说,”应该做一些事来纠正”

“我只知道假如我胆敢逃跑的话,我会被吊死”,它一针见血得指出,”我从来都没有伤
害过别人,甚至想都没有想过。但是,我的命运已经注定了”

“种族并不是我们之间的界限”,我告诉他,魔索布莱城中漫长的阴暗之路重新浮现,”
你说你听说过我的故事,难道你觉得这像是一个暗黑精灵的行为么?”

“你是一名卓尔精灵,不是地精”,它的口气看来似乎这就可以解释一切。

“你自己说过的,你不同于一名地精正如我不同于卓尔精灵一样”,我提醒它。

“有谁会了解?”,它只是耸了耸肩,绝望的神态深深地刺痛了我,”难道让我去对里寇
说:从里到外我都不是一个地精,只是无情命运的牺牲品?你觉得他会相信我?你觉得这
些普通农民会有这样的理解?”

“你不敢去试?” 我问他

“是的!”他的坚定让人吃惊。”我不是里寇第一个奴隶,他蓄养过地精,兽人,甚至一
只枭头熊。他喜欢让别人来为他卖命。然而,你到这个村子后又见到过几个奴隶呢?崔斯
特 杜垩顿。”

他知道我什么都没有见到,而我对于他的解释也是毫不惊讶。现在,我对里寇彭噶伦的反
感已经不是一丁半点了

“里寇结果了它们,”它继续说,”它们失去了生存的能力,再无利用价值。你注意到前
门那个高悬的十字架了么”

想到十字架的真正用途,我脊梁骨上一阵冰凉。

“我还活着,并且还要活下去”,它宣布道。很快,这个坚毅的地精第一次抛掉了防范,
哀戚的表情背弃了先前的言语。

“你甚至希望一开始就死在那些食人魔手里”,我向它指出,它并没有争辩。

一时间我们都沉默地坐着,心头无比沉重。我知道自己决不容许这样的不公正,无论是谁
急需援手——即使是地精,都不会弃之而去。我仔细思虑了一下整件事,意识到要想真正
的有所帮助的话,就必须要施加自己的影响力。和大多数村落一样,彭噶伦并不是一个独
立的社区。他们受到周围大城市的保护,同时也受到监视。我可以找艾拉斯卓,银月城主
,或者布鲁诺。战锤——附近的国王,我最亲密的朋友。

“也许有一天,我会鼓起勇气反抗里寇”,诺吉赫穆突兀的冒出一句,打破了我的沉思。
它下面的一句话至今让我记忆犹新,”我不是一只勇敢的地精,我只是想活下来,虽然我
常常想知道,我的生命价值到底有多少?”

我的父亲必然也说过这些话——我的父亲,扎克纳梵,另一种类型的奴隶,扎克纳梵在魔
索布莱城可以过锦衣美食的生活,但是他唾弃暗黑精灵的邪恶行径。他没法逃跑,没有找
到逃离卓尔城市的通道。他缺乏勇气,不得不充当着卓尔战士的角色,顺着他所憎恶的信
条来生存下去。

我试图再次提醒诺吉赫穆我曾经逃离过类似的命运,摆脱了令我绝望的境地。我向他解释
我也曾经在旅行途中因我的血统饱受他人的憎恨,令他们畏惧。

“你是卓尔精灵,而不是地精”,它重复着,这回我咀嚼出了它的言外之意。”他们决不
会认为我的内心并不像我的同类那样邪恶,甚至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

“但是你相信自己”。我鼓励他。

“然后我去告诉他们我并不邪恶?”

“就是那样!”我下结论道,这对我来说是非常合理的。我甚至觉得自己已经找到了问题
的症结。

诺吉赫穆驳回了我的论点,一针见血地指出我对自身和整个世界尚未考虑完全。

“我们之间有什么不同?”,我追问道,满怀希望地想让它了解我的看法

“你觉得自己受到迫害?”,地精问道,眯着黄眼睛。我知道它觉得自己很精明。

“我绝不接受那种俗见,正如我绝不遭受迫害”,我声明说,油然而生的自信突然让我明
白这可怜小家伙想表示的东西,”人们可以用他们自己的眼光来看待我,但是我绝不接受
他们的结论”

“如果有人危害你,你会和他打么?” 诺吉赫穆又问。

“我会反驳他们,或者不去理会,但在内心里,我坚信自己的信条”

诺吉赫穆露出一丝笑容——为我找到了自己道路的喜悦,为它自己境遇的哀愁

“我们的境遇并不一样”,它坚持说,扬手阻止我的发言。”你是罕见而奇特的卓尔精灵
,与你相遇的人们大多未有过这样的经历。”

“几乎地表所有的人都听说过有关卓尔精灵的恐怖行为”,我试图争辩。

“但是他们没有直接与卓尔精灵打过交道!”它以尖锐的口气反驳,“你对他们来说是如
此的奇异。从他们标准出发,你的美丽别具一格。你的特征如此得精美,崔斯特杜垩顿,
你的双眼洞察万物,你的皮肤黝黑而蕴满活力,在地表的人们眼中无比美丽。而我呢,一
只丑陋的地精——是外貌不是内心”

“如果你向他们展示你内心真实的一面…..”

诺吉赫穆大笑着嘲讽着我的关心,“向他们展现真相?一个足以让他们质疑自己毕生所知
的真相?把我当作他们道德的黑暗映象?那些人,包括里寇在内,杀了不知其数的地精—
—大多是正当的”,它飞快的加了一句。这些话向我展示了诺吉赫穆试图让我被蒙蔽的眼
睛看见的真相。

假如这些农夫,常常地和地精作斗争,其中一些人甚至畜养地精作为奴隶,有一天发现其
中一个生物并不符合他们关于邪恶生物的定义。这么一只地精向他们展现了足以与他们相
比得善良和同情心,智慧和精神。结果必然是他们陷入了混乱之中。例如我,在意识到诺
吉赫穆的内心时犹如被重重扇了一记耳光。我的暗黑精灵血统一向享有恶名,若非我自身
有此经历,怕也难从这样的懊悔和不知所措中解脱出来。

而那些农民,自然不会这么容易地理解诺吉赫穆,他们只会感到害怕,进而更加的憎恨他


“我没有那么勇敢”, 诺吉赫穆重复先前的断言,尽管我并不同意,但没说出口。

“你可以和我一起走”,我告诉他,”今天晚上,我们一起西行到秘银厅去”

“决不!”

我困惑地望着他,感到更多的是刺伤。

“我不想再被追捕了”,它向我解释,从它哀伤的神情也能看出上回里寇的追捕让他记忆
犹新。

我无法胁迫诺吉赫穆听从我,但我也不会容许这样不公正的存在。公开地冲撞里寇只会带
来更大的牵连。我不知道彭噶伦村隶属于哪个大城市,假如它是在某个并不怎么宽容的城
市资助下,如西南面的奈斯姆,那么任何对这个城市居民所作的行为,都有可能给这个城
市和秘银厅带来麻烦——因为我是布鲁诺战锤的使者。

我只得离开诺吉赫穆。天明我策马踏上唯一的道路。既然艾拉丝桌是这片大陆上最有威信
的领袖之一,我决定前往银月城求助。需要的话,我还可以鼓动布鲁诺那强烈的正义感。

我还决定,万一艾拉丝桌还有布鲁诺都未能给予帮助的话,我将以我一人之力救助诺吉赫
穆——不管代价如何。

* * * * *

三日的跋涉将我带到了银月城。来自城池西边,荒野城门的问候出奇的客气,守卫向我致
以艾拉丝卓的祝福。我需要的只是见到艾拉丝桌,然而当我说明来意时,回答却是银月女
士已经离开,前往东方处理桑德巴的事务,今晚是不可能回来了。

我无法等待,所以我向守卫告别,说明在十几天内即会赶回。随即我原路赶回,默念布鲁
诺会给与帮助。

振奋和痛苦同时伴随着我的归途。银月城的欢迎完全的出于我的意外,让我油然而生这世
界上的谬误即将被推翻的感觉。但同时,我又觉得是我遗弃了诺吉赫穆,试图通过适当的
礼仪来解决与胆怯无两样。我应该坚持带走诺吉赫穆,先把它从痛苦中解救出来,然后再
通过外交手段来解决。

我已经犯过这样的错误,而现在我再次重蹈覆辙。我立即勒转马头,赶往彭噶伦,而不是
前往秘银厅的布鲁诺议会。

映入眼帘的是高悬在里寇十字架上的诺吉赫穆

某些事情会永远的冻结在脑海中,某些感觉会流溢出额外的气氛,那是一种生动而持久的
记忆。我始终记着那片刻秫然时所感受到的风。那天,阴云低沉,出奇闷热,但那风,偶
而迸发的那风,却刺骨般寒冷,似乎饱蕴着高山上的累年积雪。寒风从我背后刮过,卷起
浓密的白发抽打着脸,斗篷死死地贴着我的后背。而我,坐在马背上,绝望地看着那高立
的十字架。

诺吉赫穆僵直发胀的尸体在阵风中左右摆动,缠着麻绳的木杈吱吱作响,如同在无助的哀
戚和——抗议。

以后我将只能见到这样的它。

我甚至没有去把这可怜的地精放下来。这时里寇和几个粗壮的随从全副武装地出来见我—
—我相信这是一个挑战。然后,萨曼也出来了,未带武器,一脸绝望的神情。

“该死的地精居然想杀死我”,里寇解释道。我差点相信了他的话,担忧是我让它犯下了
这个致命的错误,但是,随着里寇喋喋不休的讲地精是如何公开攻击他——在一打的证人
面前,我意识到这一切只是一个精心策划的谎言,所谓的证人也无非是他们的同谋。

“没有理由为它生气”,里寇继续说,脸上自鸣得意的笑容回答了我对这场谋杀的疑问,
”我杀过很多地精”,他又飞快地加上一句,语气微变,”当然大多数都是正当的”。

为什么里寇要加上这么一个词”大多数”?我对这个词似曾相识。对!就是这种语气,我
曾经听诺吉赫穆以同样的语气说过。毫无疑问,里寇他偷听了我们的谈话!那晚地精的忧
虑噩梦般地成为了现实。

我真想抽刀下马把这个凶手碎尸万段,不管谁来帮助他

萨曼看着我,看穿了我的意图。他摇摇头,无声地提醒我武力对任何人——包括诺吉赫穆
在内——都没有益处。

里寇还在那里滔滔不绝,我却已不再听。我还能做什么?我不指望艾拉斯卓,或者布鲁诺
会对里寇采取什么行动。不管怎么说,诺吉赫穆始终只是一只地精,不管我如何的拿出证
据说明它的另类,让艾拉斯卓或者布鲁诺确信这只地精爱好和平反遭枉死,他们也难以采
取行动。意图决定着罪行,对于里寇和彭噶伦的其他村民来说,无论我如何地证明,诺吉
赫穆始终只是地精。这片土地上,与地精之间的残酷战斗寻常可见,几乎所有人都有个别
亲人死于地精之手,没有任何正义的法庭会判决绞死诺吉赫穆——一只地精的行为是有罪
的。

我无意中成为这件的罪行的帮凶,是我抓获了诺吉赫穆让它重陷里寇的邪恶之手——甚至
是在我意识到做错了以后。而且我再次闯入它的生活,对它告以危险的想法。

里寇还未停口,而我已经下马,卸下陶玛里穿心弓,向秘银厅行去。

* * * * 

日落,再一次屈服黑夜的降临。在离秘银厅不远的一座山脚,我扎营休息。

夜晚的奥秘又开始展现了,然而诺吉赫穆是否知道更大的奥秘呢?我时常想起在我面前逝
去的人们,他们的所知也许我只有到死才能明白。对于诺吉赫穆,死亡是否要胜过做里寇
的奴隶呢?

假如阴间的生活也是正义之一的话,那么确是如此。

我只能相信这一点,但是在这不寻常地精的死亡中自己扮演的角色每每浮现在我眼前——
追捕它以及后来带给它不可能的希望。我曾弃它而去,尽管当时是出于善意——我奔往银
月城,却把脆弱无力的它留在本不应有的痛苦中

所以我从后悔中吸取教训。

从今以后,我决不姑息这样的邪恶。如果我再遇见如此般的心灵和困境,那么就让它邪恶
的主子小心点。让这片大地上的执序者们评论我的行为吧,假如他们认为我做得很对,他
们会奖励我;假如……

没有关系,我问心无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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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              人在风雨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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