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istory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trijif (国王与小鸟), 信区: History
标  题: 从“伟人政治”到“常人政治”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Thu Jul 22 12:49:15 2004), 站内

章敬平 

那些改写20世纪中国历史的人们可能早就逆料过，评判他们是否伟大的尺子已被21世纪的人们所掌握。但他们可能想不到，生于1970年代的新青年，会以显得过分轻松的心情，褒贬他们的贤愚得失。历史的趣味性就在于此，历史下的蛋，总是要反过来评价历史以及改写历史的人物。 

过去的一年里，从美丽夫人蒋宋美龄，到百岁少帅张学良，属于那个时代的历史老人，一个个都如天边的云彩飘然而去，我们还没来得及咂摸，就猛然惊觉邓小平先生百年华诞的悄然而至。 

1997年2月20日，我还是安徽师范大学的一个学生，那天早晨我在安徽芜湖的一个小面馆里，听一个40岁左右的男人，以玩笑的口吻催促服务员，快些，快些，我要去北京给邓小平守灵。 

记得我在消息被确认时的唯一感觉，是遗憾：只需4个来月，这个改写历史的人，就可以看到香港回归的历史性时刻。几年后，《经济学消息报》总编辑高小勇先生为我的感觉而唏嘘，他说，毛泽东辞世的时候，他焦虑地拉住他的连长：连长，连长，以后谁管我们呢？我要听谁的呢？ 

间隔20余年，同样20余岁的年轻人，对领袖逝去的反应，竟有着天壤之别。喜欢从变化的细枝末节中探询大历史规律的人们，为我们作小结：“常人政治”已取代了“伟人政治”。 

或许，没有激情，缺少悬念的“常人政治”总是让普通人觉得厌倦。感谢美国前总统里根不久前的去世，它再度激发了生于1970年代的青年人辩论伟大领袖的热情。究竟什么样的政治领袖，堪以“伟大”来形容，而不是昙花一现的政客？ 换言之，评价领袖伟大的标准是什么？ 

穿着补丁衣服几十年不换的道德细节，固显人格高尚，但它与伟大无关。我以为，一个伟大的领袖之所以伟大，是因为他能探察历史的规律，把握时代的脉搏，洞察民众的意愿和渴求，在转瞬即逝的关键时刻作出政客所不可能作出的伟大决断，顺民意而上，解时代命题，挽狂澜于既倒。 

以这样的尺度去寻找伟大领袖，我们或许会感到沮丧。回望上个世纪，整个世界称得上伟大领袖的政治家，实在是少得可怜。别以为吓得躲到床下的黎元洪硬被拉去做总统，只是历史偶然的误会。事实上，大多数政治人物，都是被时代的偶然推向政治前台的，而不在于他们品格中必然拥有推动历史的活力。只有邓小平式的极少数大人物，堪称伟大的政治领袖。他们非但使自己的一生成为传奇式的一生，还让自己的个人历史，最终成为未来历史的出发点。 

放眼当下，我们真的不知道伟大领袖的帽子，可以扔在谁的头上。为什么美国人会借里根的辞世大谈领袖力？除了里根勉强和伟大沾点边，还在于缺乏伟大领袖的政治越来越琐屑和乏味。1970年代以来，尼克松遗给美国人一个“水门”，克林顿留给美国人一个“拉链门”，小布什送给美国人一个“情报门”，可怜的美国人，再也感受不了华盛顿和林肯的伟大。 

把眼光从美洲转移到欧洲或者亚洲，伟大的领袖在哪里呢？最近30年，除了中国的邓小平先生，我们还看不出哪个国家的领袖在这个时间段里，给我们以伟大的冲击。 

或许，世界的趋势就是这样，“伟大领袖”和“伟人政治”一并消失了，一个越发民主的世界，留给政治家们创造伟大历史的空间，委实太小了。当萨达姆在巴格达街头神话自己的塑像轰然倒塌，这个电视屏幕上胡子拉碴的人，就像中国京戏中的一个小丑。 

我相信，邓小平早已深谙伟大领袖的禅机。若不，他怎么会连骨灰都撒向大海？据说，邓小平先生临危前看过记录片《邓小平》，对那些颂扬他的话，他表现出一丝受到表扬后不好意思的神情。生命的最后时刻，他不再评价别人，也不在意别人对他的评价。身边工作人员以探询的目光等待遗嘱，他说：该说的都说过了。 

品评邓小平先生的一生，以及他诞辰百年来的中国历史，我们可以清楚地领悟到，历史潮流的涨落有着自身规律的制约，急躁冒进并不能加速它的进程，对一个试图完成伟大使命的伟大领袖来说，最重要的任务，就是观察、把握历史契机，从中发现自己的位置，而不是从个人命运出发判断历史发展的前景。 

我们今天能够这样评论邓小平先生，一方面证明历史是人民写的，另一方面标明我们这个国家，正在作别一把尺子，一种口径，一样表达方式的时代。然而，这并不表明我们的国家已经完全走向“常人政治”时代。“后伟人时代”的民间称谓，并不意味着从“伟人政治”到“常人政治”的过渡已经完成。毫无疑问，完成这种过渡的政治家，一定是一个伟大领袖，且是一个最后的伟大领袖，因为这个过渡完成之后的政治领袖，可能再也没有实现“伟大”的机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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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修改:·trijif 于 Jul 22 12:49:29 修改本文·[FROM: 218.9.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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