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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flaxs (想去挪威的森林), 信区: History
标 题: 康熙大帝3-37
发信站: 紫 丁 香 (Mon May 15 12:19:22 2000), 转信
三十七 浴血大海战惊魂魄 踏浪涛恶斗泣鬼神????????????
施琅亲督水军,进攻澎湖岛,眼见得守将刘国轩率军败退,施琅精神大振,亲自擂鼓,
催军猛进。中锋前队双方的几十条战舰已经杀成一团。蓝理杀得红了眼,他通身上下中了十
几枪,像血葫芦似的,还在寻找敌人作白刃格斗。蓝明呢,却比他哥哥聪明,这场恶战打了
一个时辰了,他船上还没死一兵一卒呢。原来与敌舰相接后,他便命令大家一齐伏在舱里,
吃牛肉干,喝水。只令水手摆舵在敌舰中钻来钻去,活像一条鳗鱼,敌人上来一个杀一个,
割掉耳朵为证。尸首扔进海里,就这样,敌人无声无息死在他船上的已经上百了。许多船都
成了血海火山,惟有它这条战舰,却像条空船似的荡来荡去,蜘蛛张网般等着不知死活的苍
蝇来自投罗网。
一个在外望风的水手突然喊道:“二爷,快看,大爷的军舰……”
蓝明镇静地起身从舱孔里看了看,原来是刘国轩的先锋将军曾遂率领三只战舰把蓝理的
船困在核心。蓝理这里桅杆折倒,船上已是大火熊熊了。蓝明沉着地命令:“不要慌!快把
我们的船悄悄靠过去!”
此时蓝理的处境真是凶险万分。他见自己的船已在下沉,便带了仅剩下的十余名亲兵跳
上了曾遂的舰船。曾遂船上四十多人一齐围了过来,早将蓝理疲惫不堪的护卫都砍翻在地。
曾遂眼见只剩蓝理一人,便狞笑着提着剑过来,问道:
“你是蓝理吧?听说是扛大活的出身?”
蓝理握紧了剑,小心提防着他突然进袭,笑道:“是又怎么样?你是曾遂,干的是海盗
的买卖。你左右前后看看,你们还有指望吗?”
曾遂格格一笑道:“说得好,老子到头了,可你也活不成了。我们可谓知己。你也左右
前后看看,还能活几时?”
曾遂说着,便挺剑向蓝理头部刺过来,蓝理急忙举刀拦挡,却扑了个空――原来曾遂虚
晃一剑,又向蓝理腹部刺去――正刺在蓝理裸露的肚子上。蓝理“啊呀”大叫一声躺倒在甲
板上,腹破肠流。曾遂微笑着收了剑,对左右亲兵道:“你们齐声大喊:蓝理死了!”
曾遂的亲兵们听到号令,一个个手卷喇叭,鼓足了气大喊:“蓝理死了!蓝理死了!”
躺在地下的蓝理突然大喝一声:“蓝理尚在,曾遂死了!”只见他一个鲤鱼打挺跳起身
来,挥起沉重的宽背大刀猛地向曾遂一劈。曾遂怎能想到这个“死人”还有这一下子,急忙
躲闪,可是晚了,左臂被脆生生砍了下来。就在这时,从后舷爬上了四十几个赤膊大汉,一
声不响地冲了过来。二十多个护卫兵早被砍翻了一多半。曾遂脸白得纸一样,捂着断臂狂
叫:“左右舰靠过来,快杀!”
但他手下的兵早已杀得精疲力尽,哪里能够抵御这群养精蓄锐,吃喝了半天的生力军
啊。凡是迎上去的,非死即伤,被杀倒在地。蓝理绝处逢生,不禁涕泪交流,他瘫倒在地,
还在大叫助阵:“好兄弟,有你的,比哥哥强!杀吧,杀呀,叫皇上知道,咱们蓝家兄弟都
不是孬种!”
曾遂的前锋舰很快被蓝家二兄弟占领了。蓝明顺手一刀割断了旗绳,绣着斗大“曾”字
的先锋旗,“哗”的落了下来。曾遂在十几个强手的攻击下退到舱房门口,突然大叫一声:
“都住手,我有话说!”
围攻的人都收回了武器。四旁的战斗已经结束,刘国轩的旗舰已逃向牛心湾海面。黑云
重重压下来,曾遂没有立即说话,饱含泪水的眼睛向东眺望片刻,轻声叹道:“天亡大明,
我算对得起郑成功老主子了!”突然曾遂从袖中抽出一面小旗,急速打着旗语要刘国轩“向
我开炮”……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曾遂撇了旗,横剑向颈下猛地一挥,身躯像锯倒的白杨
一样沉重地倒在湿漉漉的甲板上。几乎与此同时,刘国轩的排炮呼啸着打了过来,站着发愣
的蓝明,头颅被削去了一半,一声不吭地倒了下去。
蓝理惨呼一声,滚爬着扑了上来,伏在蓝明温热的身躯上,全身抽搐着,用头和拳死命
地砸着甲板,嘶哑了嗓音号陶大哭:“好兄弟呀……你不该死呀,娘最疼的是你,我回去怎
么见她老人家呀……”
海面上的天气,说变就变。交战时,还是晴空万里,这时,突然浓云密布,紧接着,劈
雷闪电大雨倾盆。一道烁金流火似的金蛇从云层中猛窜出来,接着便是一阵惊心动魄的滚
雷。大雨劈头盖脸地洒落下来,打得海面“刷刷”山响……
天,已经黑下来了。
登上澎湖岛的施琅忍着伤疼,带领姚启圣等人,冒雨巡视了新扎的大营。回到行辕大帐
时,天又放晴了。此时,残月斜照,海涛平静,大战之后的岛屿静卧海上,给海战了半天的
人们平添了几分悲凉。
施琅喝了一杯热茶,精神好了些,对坐在案边沉思的姚启圣、吴英道:“刘国轩这一回
损失不小,只能逃往鹿耳门。今日一战我舰沉了十艘,可是,敌舰沉了四十五艘,还有不少
带伤的。刘国轩已没有海战的力量了。但鹿耳门周围暗礁很多,登陆很难,看来还有一场恶
战啊!”
吴英捧着茶碗笑了笑,道:“军门不必焦心,我愿为前锋,到鹿耳门冲滩!”
姚启圣眼睛被海水蜇得通红,显得很疲倦,插进来说道:“如今不能立即打。自古杀人
一万,自损三千。我军士气虽高,也疲累得很了。从这里到鹿耳门虽然只一天的水路,但天
气变化无常,粮食、淡水也要补充一下。”
吴英笑道:“禀大人,小将刚才接到探报,李大人已将粮食督运上船,大约明日就会送
来的。”
施琅眼睛一亮:“哦!李光地此番功劳不小!唉,当初他一来,我就让他下不来台,如
今想想倒有点后悔。”
姚启圣格格一笑,说道:“这件事施兄不必担心,他的功名事业都在你身上,怎么会得
罪你?只怕他疑心我在里头挑唆,我此番跟着你,也有避祸之意呀!”
姚启圣这话说得很深刻。历朝历代,都是有人在前边打仗,有人在后边邀功;有人出了
死力,讨不了好,有人站在岸边看热闹,还专门挑毛病。姚启圣对这一点看得很透,与其跟
着李光地坐镇福州和他争这个后勤支援的功劳,还不如跟着施琅上前线卖命呢。至少,将来
李光地不会妒忌他,陷害他。施琅听了,也是满腹感慨:“唉,启圣兄,你的书没有白读。
我算真服了你了。既然李光地送来了给养,就让他们把伤兵运回福州。蓝理一定要尽快送回
去,他今天打得太苦了!”
施琅的话刚落音,却听一声大叫:“军门!”
蓝理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闯了进来。因为失血多,他的脸色白里泛青,肚子上裹着布,鼓
起老高,但精神仍然健旺。蓝理叫了一声,上前施礼:“我还没有方寸之功,怎么就要打发
我回去?”
三个人都是一怔,施琅忙叫蓝理坐下,按着他的肩头说道:“好兄弟,你怎么来了?―
―刚才不是叫你好生躺着休息么?――谁说你没有功劳?若不是你在前边拼死抵挡,我的旗
舰也要和敌人白刃格斗呢!你杀了那么多敌人,又夺了他们的先锋舰,这就是头功!蓝理兄
弟,你受这么重的伤,就是铁人也得焊一焊呀!”
“军门!我是扛大活的出身,从小没吃过一顿饱饭,受了工头多少气!原在紫禁城修太
和殿,皇上抬举我出来,并不是我有什么文才或者比别人聪明,是瞧着我有把子气力,不为
国效力岂不可惜了。如今这模样儿回去,我羞也羞死了!我,我怎么跟皇上说呢?说我丢了
自家的船,躲到敌人的船上?说我跟弟弟比赛,弟弟舍命救了我,我却连仇也不报,回去逃
消闲?说我杀了不少贼,可我船上的弟兄都阵亡了,让我去独自领赏吗?……”
施琅见这粗大汉子动了真情,感动得站起身来,长长地叹了口气说:“唉,你的事皇上
跟我提起过。我知道你受恩很深,此刻又觉得欠了别人的情义债――可你的伤我瞧了,用不
得力的呀!”
“军门,要说到伤,您不也是……唉,别说这些了。军门既知道我受恩深重,就该让我
见了万岁爷有话说!”
两天之后,二百五十艘战舰补足了柴炭、粮米和淡水,起锚直抵鹿耳门。鹿耳门乃澎湖
列岛南部的一个大岛,是通往台湾北门港的要冲。岛上连营结寨,鹿砦高架,加之岛屿四周
暗礁密布,十分险要。施琅的舰队在离鹿耳门港口半里远的地方抛锚扎营,千方百计地引诱
刘国轩出战。可是刘国轩只是死守在岸上用火弹、火箭向海上猛射,他那剩余的一百来艘战
舰都躲在港湾里死也不肯出来。
又僵持了一天,海上天气突然变化,刮起了大风。海风卷起丈余高的巨浪排击着水寨。
多年的老兵都晕了船,有的船被炮火打穿了水箱,情势显得对施琅十分不利。
施琅站在甲板上,观察着鹿耳门守军形势,果断地说道:“这样等下去不行!风这么
大,一两天内停不了。不能再等了,今明两天必须破敌!”
姚启圣呕吐得脸色发白,还在勉强撑持着:“施兄,鹿耳门不涨潮,船是靠不上去的!
还得设法诱他们出来……才成啊!”
陈蟒迈出一大步道:“军门,标下愿率一支舰队前去诱敌!”
施琅咬牙思忖了一下,断然说道:“不,此次诱敌,我非亲自出马不行。传令,从现在
起,到我回来之前,全军由姚启圣指挥!”
众人顿时大吃一惊,姚启圣道:“施琅兄,你是主帅,怎能轻离帅位,要去我去!”
“不不不,你怎么行?我和刘国轩他们都是熟人,多年来大家咬着牙等着碰面儿。我亲
带旗舰佯攻冲滩,肯定能诱他出战!”
姚启圣忙问:“搁浅了呢?”
“我已经想到了。如果不搁浅,我们上岸就能占一块立足之地,向刘国轩进攻;如果搁
浅,刘国轩就会派舰围攻我船。那时你们就可截断他的后路,他就只有投降了!”
姚启圣的声音微微颤抖:“施兄,难道非得你去吗?”
施琅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吴英和陈蟒,同时单膝跪了下去:“大帅!”
施琅厉声斥道:“这里用不着动儿女情肠!你们下舢板,到后舰上去!我的舰若被击沉
或者搁浅,你们立即升旗指挥!”看着三人含泪下了舢板,施琅拔剑在手,大声喝道:“旗
舰和中军护舰拔锚,进击鹿耳门滩头!”
施琅的旗舰升旗出发,掩护的大炮轰轰作响。果然,在临近滩头三十余丈时,施琅的旗
舰真的搁浅在沙滩上。炮台上的十门守滩大炮夹着火枪霰弹没头没脸地打过来,但很快就被
吴英指挥的火炮压了下去。不一时,便听岸上响起了急雨似的战鼓声,刘国轩的九十余艘战
舰从港湾里窜了出来,毫不犹豫地向施琅包抄过去。海面上的炮火立时开锅粥似的响成一
片。姚启圣见诱敌成功,手中红旗一摆,施琅舰上的旗“唿”的落下,吴英的舰上一面簇新
的龙旗冉冉升起――蓝理挺刀直立船头,率着二十余艘军舰冲过来接应施琅。另外还有一百
五十艘舰却掉转舰头,向港口冲去。顷刻之间,四面八方,海天云水都弥漫在浓烟战火之
中。
这真是一场空前惨烈的海战。双方投入的水兵总兵力达四万有余,五百多艘战船,有的
冲,有的堵,往来周旋。炮弹的爆炸,掀起了滔天巨浪,阵阵的杀声覆盖了大海的狂涛。七
十余艘中弹起火的战舰,在海面上噼噼啪啪地燃烧。这些起火的船只挤在一起,你冲我撞,
不断有舰只沉没。双方的水兵纷纷跳海,在水里厮杀格斗,鲜血染红了大片的水面。直杀到
黄昏时分,清军才占领了鹿耳门港口,夺取了炮台。只有滩头阵地还在郑家兵的手中。
上了当的刘国轩眼见没了退路,便命剩余的三十多只舰船集中起来,仗着熟悉水势,一
边与蓝理周旋,一边向搁浅在海滩上的施琅逼去。蓝理救人心切,率舰队穷追猛打,却不防
被诱至浅水滩,二十艘舰船一眨眼功夫就搁浅了十五艘,余下的几艘慌忙逃避,早被刘国轩
的大炮掀翻在海里。刘国轩站在船头哈哈大笑,对左右道:“虽然战败,但只要能活捉了施
琅也是大功一件!”又指着蓝理大声喊道:“姓蓝的,可笑你一介武夫葬身于此!鹿耳门几
十年才涨一次潮,你就是哪吒再世也救不了你家主帅。你和施琅熬得过今夜,过不了明日鬼
门关!”刘国轩说着又转过身来下了命令:“今夜结寨,明日活捉了施琅,退回台湾再
战!”
冲上海滩的姚启圣,上岸的第一件事便是带着吴英上炮台。下边滩头还在郑氏军手中,
再远一点海面上,搁浅着施琅和蓝理的舰船。可是,这炮台上的炮都是固定好了的,专打海
面上的船,倒不能用来压制滩头上的火力。吴英命兵士们将炮的后身垫高,将射程拉近到海
滩上。上了岸,姚启圣的晕船毛病儿好了。他握着望远镜,向海面上看了半天,默默地走到
吴英跟前,轻声叫道:“吴将军。”
“啊!军门,有什么指令?”
“说不上指令。刚才我问了一下,听说这里从来不涨潮,不知是真是假?”
“嗯,下海之前施军门就说这里难打。鹿耳门已经二十多年不涨潮了,如果能遇上涨
潮,施军门的大舰就能直上滩头。唉,谁知今夜会不会涨潮呢?看来,施军门是凶多吉少
了。”
姚启圣没有立刻说话,他皱着眉头,遥望着海面上施琅的船舰,突然,转过身来,压低
了声音说:“吴英,这里的炮只能垫一半,那一半……先留着吧。”
吴英诧异地看了一下姚启圣,又看了看大炮射程之内的施琅的旗舰,突然明白了姚启圣
的心意。他不禁机灵灵打了个寒战,后退两步,满怀惊恐地问道:“军门,难道你要……”
姚启圣黯然地点了点头:“那五门炮,不要垫了,留着给……施大人……殉节用吧!”
吴英是施琅一手提拔起来的,在这生死关头,姚启圣想的不是如何搭救施琅,而是要用
夺过来的大炮,轰炸施琅的旗舰,他吴英答应吗。一怒之下,他刷的拔出了宝剑:“你,
你,你敢!”
姚启圣苦笑一下:“吴将军,你以为我愿意这样干吗?你以为我是抢施将军的功劳吗?
施将军若有不测,我愿立刻自刎而死,以谢他在天之灵。我,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呀!”
“啊?!为什么?不,不,姚军门,不能这样做呀!”
姚启圣的脸色突然变得苍白了,他走近吴英,低声说道:“告诉你,这是皇上的密
旨。”
“啊?!我不信!”
“唉,我也不敢信,但这确是真的。皇上在密旨中告诉我,在战事紧张关头,如果施琅
有异常行动,命我相机处置。施琅是从台湾跑回来的,今晚如不涨潮,明天早上这一关,他
就很难过去,不是投降,便是被俘。那样,台湾就有了讨价还价的资本。你想,国家数年准
备,血战一场,如果出现那样局面,我们怎么向皇上交代?吴英,你想开一点,社稷为重,
施琅为轻啊!”
吴英不说话了,不,他什么也不想说了。施琅一心为国,拼力死战,带着箭伤,瞎了一
只眼睛,还自愿担任诱敌出来的重任,这,这能说他不忠心吗?吴英满含热泪,看了一下海
面上搁浅的施琅,默默无声地走向炮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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