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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flytigger (Ostrich), 信区: History
标  题: ##秦始皇大传--29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Tue Sep 28 17:58:37 1999), 转信

第二十九章 指鹿为马


                1


    三十七年八月,始皇车驾经由九原,从直道至咸阳,发
丧,太子胡亥继位,号为二世皇帝,九月,葬始皇于骊山。
    十月改元,为二世皇帝元年,胡亥年二十一岁。大赦罪
人,李斯仍为丞相,赵高为郎中令。胡亥年少贪玩,不理政
事,多为赵高代行,朝中大权实际落在赵高之手。
    元年十月,二世下诏:
  "始皇帝功过三皇,德超五帝,寝庙祭牲及山川百祀,应
将始皇列入,并增重其礼,故令群臣议立始皇专庙。"
  "古时天子有七庙,诸侯五庙,大夫三庙,虽万世更替,
庙却不能毁。如今应单独增加始皇一庙,称之为极庙,四海
之内各郡县必须按时进贡,派人供职,祭祀用牺牲,一定要
超过所有前王,而且礼数要更加完备。秦国诸先王庙,有的
设在西雍,有的设在咸阳,今后天子只要在始皇庙祭祀即可。"
    二世皇帝听了非常高兴,准了这项建议。
    始皇葬礼及覆土,再加上建始皇庙,全都是浩大工程,征
用徭役及材料无数,黔首叫苦连天。
    等到始皇棺椁入穴,赵高为了整肃宫中异己者和敲诈钱
财,提出了一项奇特而又残酷的建议。
    在准备覆土尚未开始的前几天,赵高启奏二世说:
  "始皇陵墓范围既大,内里宫室和地上宫殿一样,而且从
前六国掳获来的奇珍异宝,大都陪葬地下,其中虽然设置了
机关弩矢,可以防止盗墓者的闯入,但这些机关都是工匠所
设置,或本身起盗心,或无意间泄漏了机密,都会危害到始
皇陵墓的安全。因此臣建议,封穴覆土之际,所有知道机密
的官员、监工、工匠及劳改犯,全部封埋在墓穴之内。"
    二世未问任何理由,予以批准。
    接着赵高又上了第二道奏简:
  "后宫始皇御幸过的妃姬宫人不下数百,有子者固应留在
宫中,按照规定,无子宫人三年应从志愿出宫,但经过始皇
御幸过的,再嫁实在不太合适,应该全部用作殉葬。"
    自周以来,贤王为了殉葬礼俗太过残忍,多半已改为用
陶俑陪葬,赵高这项建议是对宫中来个大扫除。
    因为凡是受始皇御幸过的女人,不管得宠与否,身份就
与一般宫人不一样,她们自命是"主母"身份,当然不会向
赵高卖帐。特别是那些年轻貌美又没生过孩子的女人,当然
特别受始皇宠爱,对赵高更是不看在眼中。
    赵高这项建议正是针对这些恃宠而骄,常给他气受的女
人而来。
    这两项建议对赵高来说,还有一种极具经济效益的附加
价值,因为二世授权他全权办理,只要他大笔一挥,说谁该
殉葬就该谁,他并要心腹传出风声,只要有钱就可以买命。
    这两类要殉葬的人,在事先都遭到囚禁,美其名为优待
保护,得到消息的家人和亲朋,莫不极力设法营救。
    于是赵高府中门庭若市,这次发的财比上次炒地皮还要
来得多。
    剩下一些平日与赵高不合,或是宁死也不愿向他屈膝,或
是实在没有钱可以赎命的人,数目仍然不少;应陪葬的宫人
逾百,该殉葬的官员、监工、工匠和劳改犯,总计超过五千
人。
    这两种人的殉葬,分成两种截然不同的方式举行,宫人
是在白天以公开仪式送进陵墓,而后者则是在一个月黑风高
的夜里押进陵墓,将陵墓外的石门封死,全部活活地窒息在
里面。



                2


    赵高当然忘不掉尚分别囚禁在阳周和代城的蒙恬兄弟,
他一再上奏,应该早日加以处决。
    胡亥对蒙家总有那么一份感情,再加上幼公主从旁说情,
胡亥有了释放蒙恬兄弟之心,赵高大为紧张。
    那天,赵高在下朝后对李斯说:
  "如今大事已定,丞相侯位将世代勿替的子子孙孙传下
去。"
  "这都是赵大人协助。"李斯回答。
    现在李斯见到赵高心中所存的那种压迫感,随着赵高的
扩张权力,是越来越沉重了。不错,赵高目前还遵守两人事
前的约定,赵高管宫内,李斯管外府,但他发现到赵高控制
了二世,就等于控制了他这个丞相和全国。
    赵高对他态度越和蔼恭顺,他越感到胆战心惊。
  "丞相志得意满之际,可曾记得一项心腹之患?"赵高眯
起一双鼠眼作鹭鸶笑。
  "什么心腹之患?"突如其来的话,李斯一时会不过意来。
  "在阳周的蒙恬,在代城的蒙毅!"
  "哦!"李斯沉默不语。
    说实话,李斯并不想杀蒙恬兄弟,反而觉得留着他们可
以牵制赵高,到底他和蒙恬兄弟才是同类。
  "前次我帮丞相除去扶苏,丞相得长居丞相位,并为子子
孙孙保住通侯爵位,这次丞相应该协同我永除这项心头之
患。"赵高见他沉默,索性点破了说。
  "以郎中令和皇帝如此亲近尚不能说服,老夫隔着一层,
说话能够有效吗?"李斯明为捧赵高,实际上乃是推辞之语。
  "当然,以丞相一人的话,不会比赵高有效,"赵高居然
当之无愧地说:"但合两人之力,效果就足够说服主上了。"
  "那要如何说法?"李斯怕再说下去赵高会翻脸,不得不
应付。
  "主上如今想释放蒙恬兄弟,主要是由于众大臣和幼公主
的反对,而蒙恬拥兵却没有反叛,使得主上怀念旧日情份。他
始终认为蒙恬兄弟是人才,始皇在世时也一再向他提起,他
们是他留给他的宰相和将军之材,希望他能善加珍惜运用,"
赵高说到这里顿了一顿:"留得蒙恬兄弟在,丞相的位置迟早
是蒙毅的!"
    "老夫老矣,不能当一辈子丞相,当然迟早会交给年轻
人。"李斯叹口气说。
    "但丞相不要忘记,通侯之位世代勿替,却是赵高为你争
取来的,"赵高按捺着不满,反作鹭鸶笑:"更不要忘了,沙
丘之谋,蒙恬兄弟早已察觉!"
    李斯呆了一下,又长叹一口气说:
    "老夫但听赵大人的!"
    "据我所知,主上最恨别人说始皇该立扶苏不应立他。"
    "真的是这样吗?"李斯听得心头一震,赵高也知道当初
他反对立胡亥的事。
    "所以,我们只要加蒙恬兄弟这个罪名,主上一定会将蒙
恬兄弟治罪。"
    "赵大人没向主上提过这件事?"李斯吞吞吐吐地说:"据
老夫所知,蒙恬兄弟好像没有公开反对过。"
    "这种事始皇不会问我,所以由我向主上讲,主上恐怕不
会相信。你是丞相,在这方面说话比我有力量,再说,欲加
之罪,何患无辞,丞相说他曾反对过,他就是反对过,而且
以他们兄弟和扶苏的交情,这样说也合情合理,谁都会相信。"
    赵高眯着眼睛,注视着李斯等他答复。
    "好吧,"李斯无奈地说:"什么时候觐见主上?"
    "我赵高见主上还要等待什么时候?"赵高狂妄地笑着说:
  "现在就随我去!"


                3

    赵高带着李斯去见二世的时候,二世正在抱着女人喝酒。
天气虽然已是严冬,但室中壁炉生着熊熊炭火,二世和女人
们都穿得极为单薄,这些女人更是只身裹薄纱,曲线玲珑,凸
凹分明。
    二世左拥右抱,周围还围着一大堆女人,有的为他捶背
按摩,有的用樱桃小口喂酒给他喝。
    他本人的手脚和嘴巴也一直没空闲过,东摸摸,西捏捏,
左咬、右咬,碰到的全是香滑脂腻的肉。
    他常感叹,父皇真傻,整天只知埋首奏简伤脑筋,说什
么为黔首谋福利,为生民开万世太平,一劳永逸,牺牲这一
代,永久造福后世千万代,到头来为天下百姓埋怨。
    父皇真笨,不知道女人如美酒,要一小口一小口地闻着
香味,然后一点一点地吞下去,让口中随时充满甘醇芳香。
    父皇玩女人,就像喝开水,只是为了解渴,完全未体会
到真正的女人味道,就像有些人将上好的美酒拿来牛饮,喝
完就沉醉如泥,这怎么算得上懂得啤酒?怎么说得上懂得欣
赏女人!
    正当他对女人们大发这些妙论时,忽然近侍来报:
  "丞相李斯和郎中令赵高求见。"
    听到李斯,二世皇帝皱起眉头喃喃地骂着:
  "这个老家伙这时候来干什么?赵高也真是的,他一个人
来,还可以陪朕喝几口酒,哼几阕赵地小调给朕和美人们听
听,带李斯来干什么!"
    女人们一听到丞相老头到,全都拿着衣裳,掩住暴露部
分,嬉笑惊叫地跑了。
    二世用袖子擦擦嘴边残酒,整理了一下衣冠,极端不耐
烦地对近侍说:
  "宣!"
    近侍走到门口大声喊叫:
  "主上宣丞相李斯及郎中令赵高觐见!"
    李斯和赵高行礼完毕就席落座,李斯看到二世醉眼惺松,
闻到室内弥漫不散的女人香味,明白自己来得不是时候,但
既来之则安之,而且还不能不说上几句劝谏的话,以示他的
忠诚。于是他委婉地说道:
  "陛下年富春秋,喝多了酒会伤身体。"
  "嗯,"二世不耐烦地哼了哼,不答李斯的话,反而转向
赵高问:"老师带丞相这种时候来,是否有什么紧急要事?"
  "正是。"赵高对二世没有李斯那样畏缩。
  "什么事?"二世惊奇地问。
  "据北边传闻,王离军军心不稳!"赵高有意加重语气。
"蒙恬已被囚禁,事情不是已起定了吗?"二世有点恐惧。
    赵高不答话,却以目向李斯示意,催他说话。
    李斯只得硬起头皮说:
  "事情难已暂时期定,但蒙恬在军中的影响力太大,而且
扶苏公子奉诏自裁,他却一再要求申辩,可见他早就怀疑沙
丘之谋。"
    "管它什么沙丘不沙丘之谋,"二世哈哈大笑说:"如今朕
已是二世皇帝,任何人再也无法否认,何况扶苏已死,将他
们兄弟再囚禁一段时间,他们自然会为朕所用。父皇在生时
常交代朕,他们兄弟都是将相之材,要朕善加珍惜运用。"
    赵高先前对他所说的话,现在经由二世亲口证实,李斯
听了暗暗心惊,看样子非除去这两个人不可了,否则哪还有
他李斯在朝中生存的余地?于是他硬起心肠说谎:
    "陛下,蒙恬兄弟向来仇恨陛下,绝不会为陛下所用!"
    "为什么?"二世带点不相信的口吻。
    "老臣亲耳听到先皇问蒙毅,立太子该立谁,蒙毅回答应
立扶苏。先皇又问立陛下你不好吗?蒙毅的答复很难听,老
臣不敢照述。"
    "说,你只是转述蒙毅的话,朕不会怪你!"
    李斯越是不说,二世越好奇。
    "他说……"李斯欲言又止。
    "快说!他说什么?"二世明知不是好话,怒气已渐渐堆
积。
    "陛下请恕老臣罪,老臣就照实转述了,"李斯欲擒故纵:
"他说陛下顽劣成性,好色贪杯,同时,同时……"
    "同时什么?"二世声色俱厉。
    "同时……他说陛下才智资质都属平庸,绝成不了一个好
皇帝!"李斯迟疑了一下,也是因为他要争取点时间,对二世
下最中肯的评语。本来他想用"低劣"两个字,但他怕太严
重,二世真会迁怒到他这个"转述"话的人。
  "气死我也!"
    二世起立大叫,双手一挥,席上玉盘玉杯乒乒乓乓跌碎
一地。
    这种暴怒的脾气倒确实像他父亲。
    躲在邻室的这些女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全都惊惶地
贴着隔门听。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二世愤怒高叫起来,声音也像极始皇,现出狼音豺声。



                4


    胡亥听了李斯的话,就再听不进任何人的谏言。
    幼公主见数谏不听,甚至出动了二世最喜欢的侄子公子
婴要来说服。
    公子婴比二世小不了几岁,但少年老成,喜读书,颇有
才智,始皇在世时,也非常喜爱这个孙儿,有意拉近他们的
距离,希望能在胡亥继位后,以他的才干辅佐胡亥。奇怪的
是,他俩性情完全不同,胡亥却凡事都肯听他的。
    公子婴身高八尺,龙眉凤眼,年纪虽轻,却有帝王风采,
始皇常开玩笑,为了这个孙儿的长相,他实在应立子婴父亲
为太子。
    公子婴劝谏二世说:
  "古来君主听信谗言的,没有一个有好下场。故赵王迁杀
其良将李牧而用颜聚,燕王喜用荆轲之谋而背秦之约,齐王
建用后胜之议杀故世忠臣,这三位君主都是因为听信奸人之
言,失国遭祸。蒙家兄弟为秦的大臣谋士,陛下想诛杀,臣
偏偏以为不可。诛杀忠臣而立无节行的人,会使得内臣灰心
而在外将士心生离意!"
    他所谓的无节行的人,当然意指李斯和赵高。
    他胡亥不听,派遣御史曲宫赴代,传诏蒙毅说:
  "先皇本来准备立朕为太子,你反对而口吐不实诬蔑的批
评,丞相认为你不忠,应该灭族,朕念在你先世忠良,实在
不忍,乃赐你死,这也算对你宽厚了,希望你好自为之!"
    蒙毅向使者说:
  "先皇册立太子乃国家大事,只会要群臣议论,绝不会私
下问某个臣子。何况今上为皇后唯一嫡子,最受先皇宠爱,先
皇走哪里就带到哪里,就像最后一次巡行,先皇二十多个儿
子一个不带,只带今上一人,明眼人一看就会明白先皇的意
思,蒙毅再笨,也不会笨得违背先皇的心意,而对今上乱加
妄言批评。"
  "这个本御史可管不着,"曲宫冷冷地说:"我只是奉命来
监督你自裁的!"
    蒙毅又叹口气说:
  "昭襄王杀武安君白起,楚平王杀伍奢,吴王夫差杀伍子
胥,这三位君主都是犯下杀忠良的大罪,所以至今天下人都
认为是大失策,最后的结果都是导致祸身殃国!希望大夫明
了这一点。"
    曲宫虽然听得动容,但二世来时交代,不管蒙毅怎么说,
就是要把他的头带回来。于是他诚恳地对蒙毅说:
  "廷尉执法这么多年,应该知道秦法的严峻,再多说也无
益,不过本官会将廷尉这番话带回去转奏主上。"
    蒙毅叹口气说:
  "在下的本意也只如此,并不是想用辩口来活命!"
    说完话,蒙毅拔出佩剑自刎而死。
    曲宫命人割下首级,带回咸阳覆命。



                5


    二世另外又派使者到达阳周,转告二世的诏命说:
  "你犯的过已经够多了,现在你的兄弟蒙毅又犯下欺君大
罪,连累到内史你,这次内史还是认命,善以自处!"
    蒙恬从容地笑着说:
  "前次在上郡我就有了死的准备,但为了平民怨安军心,
才自愿改为囚禁于此,不过,蒙恬在死前有些话要向使者禀
明,希望使者代为转奏。"
    使者听了面有难色地说:
  "前次使者颜取为内史求情,现已获罪,丞相和郎中令向
主上奏劾,说他懦弱无能,未能达成使命。有辱主上或丞相
的话,在下不敢转奏。
    蒙恬见这位使者年轻却老实,不忍心再为难他,因此仍
然微笑着指点他:
  "你这次来是要带蒙恬的首级覆命?"
  "正是。"这位年轻使者为他一言道破心事,不禁有点脸
红起来。
  "放心,这里是阳周,不会再有军民来阻拦,即使是有,
我也一定会自刎将首级交给你。"
  "多谢将军。"
  "那能不能转告在下的话给主上?"
  "将军,请让在下自己选择,能转奏者转奏,不能转奏者
省略掉如何?"使者坦白得很。
  "使者这样说,我就完全放心了,你一定会将话带到。"
  "将军请说。"
  "让我先说个故事给你听。"蒙恬闲情逸致地说。
  "将军!"使者高呼:"临死依然如此闲雅,真神人也!只
是在下不能转奏主上,岂不是浪费了将军此刻这样宝贵的时
间?"
  "不然,"蒙恬笑着说:"主上最喜欢听故事了,假若你覆
命时,主上问你在下有什么遗言,你应说我跟你讲了一个故
事,即使你不想转奏,主上也会逼你说出。"
  "真的?"使者半信半疑:"请讲。"
  "以前周公辅佐成王时,周成王尚在襁褓之中,周公旦担
任摄政,每天都背负着成王上朝,最后天下乃大定。成王小
时有病,周公自己将手指甲剪下来沉于河水而祭祷说:'王还
小,根本不懂事,政务全由旦代为处理,假若有什么罪过,理
应由旦来承当灾祸。'这件事由史官记录藏在记府,这是可以
查考的。等到成王长大,能够自己亲政时,有人向他进谗言
说:'周公旦早就想作乱了,假若陛下不早作防犯,恐怕会有
大事发生。'成王一听大怒,周公旦为了避祸逃到楚地。后来
成王在记府看到这段记事,感动得流泪说:'谁说周公会造
反?'于是杀了进谗言者,而迎接周公返回国都。"
    使者亦深为感动地说:
  "主上不问起,在下亦会转奏这段故事。"
    蒙恬又长叹一口气说:
  "我说这些话并不是求脱罪,而是希望能因我的死使主上
有所反省,以为万民造福。"
  "将军所言甚对,但在下只是奉命执法,不敢想及其他。"
使者有催促的意思。
  "自吾先人至于子孙,积功讲信在秦三世了,如今我将兵
三十万,虽然身被囚禁,但是说反立刻可反,使者相信吗?"
蒙恬注视使者说。
  "相信,相信,当然相信,"使者连忙摇动双手:"将军千
万不能这样!"
  "要做早做了,不会等到今天!"蒙恬长叹:"我何罪于天,
为什么要无过受罚而死?"
    使者在一旁不敢作声。
    很久,很久,他才缓慢地说道:
  "筑长城,自临洮至辽东,城堑万全里,其中免不掉会断
绝地脉,也许这就是我得罪于天的过错吧!"
    说完话,他自袖口取出毒药吞了下去。



                6


    二世在宫内玩女人游戏生厌,酒池肉林,索然无趣,他
有天闲得无聊,烦闷地向赵高说:
  "朕年少立位,黔首都未能信服,先帝巡行各郡县,表现
了声威,使得海内怀德而畏威,朕如今只待在宫中不外出,显
得德威都差先帝一大截,无法使黔首信服。"
  "陛下想显声威还不简单吗?"赵高笑着说:"只要再循先
帝巡行路线走一遍,在先帝立的碑上面加刻一笔,陛下的声
名就跟先帝一样威盛了。"
  "这倒是个好主意,"二世闻言大喜说:"那你会同李斯丞
相准备出巡事项,准备好就立即出发。"
    赵高知会了李斯,商议的结果,决定按始皇旧日路线,车
队照旧时编制出巡,李斯、赵高等大臣从。
    一路向东,经过原赵、齐等地,由海南下至会稽,二世
旧地重游,上次只是有无皆可的小配角,这次却是所到之处
万目所视、众口所论的焦点,感受当然与前大为不同,想法
也就不一样。
    但二世发现,巡行并不是件好玩的事,除了车船劳顿以
外,又要应酬地方父老和意见领袖人物,还要接见官员,解
决一些政务上的难题,烦都将人烦死了。虽然凡事都有李斯
代为出面处理,他却不能不装出微笑,或是肃容端坐待在现
场,听一些鸡毛蒜平民间自认为大事的小问题,不懂装懂,叱
责一些失职的地方官员。
    最讨厌的是,为了表示和父亲一样开明亲民,他每到一
处稍大都邑,都会接受民众陈情,但这些人说的方言,十句
中他只懂两句,就是话语晓得,陈情的内容他也无法懂,因
为他对一般的风俗民情都茫然无知。因此他无法解答这些陈
情事件,有时勉强解答,也是牛头不对马嘴,将陈情人都弄
糊涂了。
    看人担担不吃力,他只看到当日父亲在会稽表现的神采,
书案前跪着数十人,父亲同时问十多个人的话,手上还在不
断书写,真的是够威风够刺激,但是轮到他来,单独一个陈
情人又哭又喊,又是下跪叩头流血,就会使得他惊慌失措。
    最后,陈情的事只有完全交由御史大夫嬴德处理。
    民众对这位年轻俊美的皇帝,开始时抱着很大希望,他
们都认为快"变天"了。这位新皇帝脸上没有他父亲那股阴
沉肃杀之气,应该是个仁德宽厚之君,但经过多次接触后,才
发现他只是个"绣花枕头",外表华丽,里面塞的全是稻草。
    众随驾大臣原先因二世深居宫中,很少和群臣接触,众
臣对他多少有点神秘意味的敬畏,但这次随行,看清楚他只
是个傀儡,被赵高玩弄于股掌之上,他们除了担心以后,对
二世也起了轻视之心,凡事对二世反而不如对李斯和赵高顺
从恭谨。
    二世发现到这点,常向赵高发怨言,赵高更加得意,对
他的抱怨一笑置之。
    最大的后遗症是,因这次出巡显露出二世的愚蠢无能,引
发了赵高蛰伏已久的异志。
    赵高在内心中常以和始皇同年同月同日同时生为傲。他
一直在想,始皇既然贵为开国的天下之主,他至少也应封王
侯。
    帝太后将他阉掉,使他失去这项雄心;男性器官被去掉
以后,他对为侯为王完全绝望,一心一意只想寻机会对嬴家
子孙行报复。但始皇在世时,连这方面的事他都不敢痴心妄
想。
    因为,不知为什么,在始皇面前,他只能做一条忠狗。始
皇一怒,他就浑身颤抖;始皇稍加颜色,他就会打从内心感
激得流泪,这不完全是装出来的,真实成分居多。
    始皇有股控制他身心意志的魔力!
    现在这项魔咒已随着始皇的死而解去,他已是个自由人。
    如今蛰伏心中已久的野心蠢蠢欲动,就像惊蛰季节第一
声春雷响后,在泥土下急欲出头的冬眠动物!



                7


    巡行到会稽原吴地时,有齐人蒯通求见,自言少时曾得
异人传授,精通易理及相人之术。
    蒯通来得正是时候,赵高大喜,立即接见,迎入宾馆密
室。
    两人行完宾主之礼,各自就席落座后,赵高首先问道:
  "蒯先生此来,有何见教?"
    蒯通不说话,先看了看室内侍仆,赵高明白他的意思,向
左右宣布说:
  "这里不用伺候了,没有吩咐不准接近!"
    左右退出以后,赵高笑着对蒯通说:
  "这间密室声音再大也不会外泄,先生可以畅所欲言,不
必有什么顾忌。"
    蒯通打量着赵高,赵高也仔细的先为蒯通"看相"。
    只见蒯通身高八尺有余,四十多岁,相貌清奇,举止潇
洒飘逸,的确有股仙风道骨的韵味,先声夺人,赵高就有了
信服之心。最后他忍不住又催问说:
  "先生不远千里,风尘仆仆要见在下,还望不吝指教。"
  "果然如我所料!"蒯通不答赵高问话,反而先自赞叹起
来。
  "先生所料为何?"赵高好奇地问。
  "先师授业时,曾对通说过,当时尚是秦王的始皇,生辰
八字为有历史以来的最大奇数,正月正日正时生,理当成为
统一天下,为万世开太平的明主,尔后果然证实其言。始皇
一统四海,开疆辟土,成为历史上版图最大的真正独掌实权
的君主,这是不争的事实。"
  "不错,不错。"只要提到始皇,那股魔咒的威力又出现
了,赵高端坐肃容,连声称是,但是心里却老大不高兴,老
远跑来找他,要谈的却是始皇!
    但听到蒯通又说:
    "在下前不久才知道一件大事!"
    "哦,什么大事?"赵高插口问。
    "郎中令大人你是和始皇同年同月同日同时生!"
    "不错!"赵高傲然地回答,但接着又紧张地问:"这怎么
会是件大事?"
    "具有这种生辰八字者乃是开国天下之主,怎么不是件大
事?"蒯通兴奋地说:"大人想想看,一生下地就受到普天下
同庆,这是多可贵的天命!"
    虽然明知密室内外无人,但赵高一阵紧张,仍然以手指
唇作了一个禁声手势,亲自起立巡视室外,然后再紧闭室门
回座。他故作姿态地正色说道:
    "先生,这乃是灭门大事,不是随便说得的!"
    "那在下告退了。"蒯通起立欲行。
    赵高连忙起立,双手将蒯通按住:
    "先生真的以赵高为愚鲁,不肯赐教?"
    "在下素闻郎中令足智多谋,气魄超人,才不辞劳累,千
里迢迢赶来,想不到大人如此畏首畏尾!"蒯通气愤地说,音
量并未放小。
    "先生错怪了,赵高陪笑着,就在蒯通席位对面坐下:
  "求先生赐教!"
    蒯通注目细细地看了一遍他的脸相,然后要他站起来走
几步转身,看看他的背,最后请赵高复座。
    "先生看到些什么?"赵高岂不及待地问。
    蒯通长叹一口气说:
  "相君之面,不过丞相,相君之背,贵不可言,只是可惜
了一点!"
  "哪点可惜?"赵高身为阉人的自卑感又来了。
  "大人生于子时上半时还是下半时?"蒯通不答反问。
  "下半时。"赵高说。
  "那就无妨了!"蒯通脸上充满喜悦和兴奋,他微闭双目,
摇头晃脑地说:"始皇生于子时头,时性属阳,大人生于子时
下半,时性属阴,天时运行,阴阳交替,莫非……莫非
……"他不再说下去。
  "先生!"赵高只叫了一声,却再也说不下去,因为他想
起被阉,一切雄心壮志全付诸大海,尽管权势超过所有的人,
仍然不能纳入正流。他又喜又悲,声音哽塞,眼泪竟然涌出,
滴到脸上。
  "大人,不妨,在下说不妨就是不妨,"蒯通暗示地安慰
他说:“帝王本属绝对阳刚之命,大人本来阴性时辰还有妨碍,
但少去那一点后,以阴滋阴,歪打正着,本来只是丞相命,现
在非做帝王不可了!"
  "真的?"赵高闻言狂喜。
    蒯通避席顿首,缓缓言道:
  "始皇阳刚之气太盛,流于刚愎而不自觉。大人乃属于阴
阳性人,故可阴阳调和,在下为天下生民庆贺。"
    接着两人又说了一些阴阳命理及政务刑名,赵高发现蒯
通真是人如其名,不但上通天文下知地理,而且兵法狱政无
一不通。
    赵高深感敬佩,不禁起了揽才之意,他恳切地要求:
  "先生留下帮我!"
    蒯通微笑,缓缓摇头:
  "在下是为天下生民求明主而来,并不是为本人谋求一官
半职。"
  "先生留下帮我!"赵高又再重复一遍:"我也是为天下生
民代求先生。"
  "在下闲云野鹤性情,闲散惯了,不惯拘束。"
  "先生可居任何职务,赵高一定视之为师,视之为友!"赵
高又再恳求。
  "相君之面,阻碍虽多,但这些阻碍人物去除掉,自有贤
士能人来助你成功大业,就如同淘尽石沙,金子自会出现。"
  "那留下长谈一夜如何?赵高应当设宴款待,以谢先生指
点。"赵高谈兴未尽。
  "也不需要了,宜谈则谈,言尽则止,再谈下去反而变成
多话了。"蒯通微笑拒绝。
    说走就走,蒯通起立告辞,赵高亲自送到大门口。蒯通
行礼告别时,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
  "再见之日,当在咸阳朝殿!"
    赵高目送蒯通行云流水般的洒脱背影,心中爽然若失。


                8

    送走蒯通以后,赵高一个人又回到密室,兴奋得无法静
坐,在室内走来走去。他不断在心里想——
    看来这是天意,也是我命中注定的,帝太后大概也知道
我赵高的命好,所以心狠手辣,想用去势来破解,想不到歪
打正着,正好成全了我!这是她万万想不到的吧?
    正月正日正时生,命中注定要开天下风气之先,我赵高
就创下一个阉人——不,这个名字太难听了,今后我要命令
宫人称宦者为公公,一般官员民众应称呼太监——当皇帝的
先例。
    不过将来传位怎么办呢?我总不能当个绝代皇帝,当然
我也绝不会自称秦三世,开玩笑,秦三世,那不是比胡亥还
小了一辈!事成一定要改朝换代,国号到时候再说罢!
    那我要传给谁呢?我没有儿子。而且永远不会生儿子,对
了,可以传给女婿,我那心爱的干女婿阎乐就不坏,不但生
得一表人才,而且才干也是上选,目前虽仅是个咸阳令,当
太子当皇帝还是够材料的。
    今后是否应该调整一下职务?嗯,还是不动的好,咸阳
令掌管京城军政事务,还有县卒可以调配,想办法扩大县卒
的编制才是。
    再不然传弟赵成也可以,兄终弟及,也是正规道理。
    蒯通真是奇人,一眼就看穿了我的心意,他看相准,说
话也有道理。
    他说我前途有重重障碍需要扫除,嗯,让我一一记下来,
看看应当如何着手。
    于是他坐到书案前面,一面想一面用笔记。
    首先他要翦除的是胡亥的基本党羽——同父异母的二十
多个公子和十多个公主,尤其是那个鬼灵精的幼公主。
    要用的办法是:让胡亥自己动手,他赵高不但不出手,而
且还要在中间当好人。
    其次是这些宗室大臣,这些人不整死也罢,逼他们放弃
军权和政治上的权力。假若他们紧抓住权力不放,那就莫怪
他赵高做事太绝,要他们的命,再不然,灭他们的族!
    下一步则是要先整掉这些老臣,包括李斯,冯劫,冯去
疾。
    这些人不除,他赵高永远无法成事,眼前他们虽然和他
同伙,但他们是忠于嬴秦的,而且在他们心底根本就看不起
他赵高,他当然无法和他们共同举事。
    然后是外面的这些郡县令尉监,他要一一过滤,反对他
而亲扶苏的死硬派,全部加上罪名予以诛杀,中立派暂时留
任,试行争取,再多派些自己的心腹。
    对了,蒙毅伏法,廷尉一职还是空着的,由他自己兼是
再合适没有了,这要胡亥直接下诏,免得经过廷议讨论,说
不定又会出毛病。
    然后,再然后,胡亥将成为一只羽毛被拔光而失巢的小
鸟,他赵高是凌空飞行的老鹰,他要吞食他,他想逃想躲,都
飞不起而无处可逃。
  "哈哈!哈哈!"赵高想学始皇的豪迈大笑,但怎样努力,
却发不出狼音豺声,最后还是像鹭鸶叫。



                9


    那边蒯通告辞赵高以后,行云流水般穿行在市井人群中,
当他走出东门不远,一家小酒肆中走出一位年轻俊秀儒生,老
远就喊着说:
  "蒯先生,等得太久,我真担心你会出事!"
    这位儒生不是别人,赫然是张良。
  "酒楼不是谈话之所,"蒯通说:"不如买点酒菜,到江边
伍子胥祠去谈个痛快。"
    张良笑着举起手上大包小包酒菜说:
  "我早算到先生会有此建议,看,一切都准备好了。"
  "真是算尽人意张子房,贤弟,我服了你!"
    两人先以酒菜拜了拜伍子胥神主,算是见过主人,然后
关上祠门,两人相对席地而坐,时值早春,江南地方犹寒,他
们找出一些废木,生气一堆火,饮酒吃菜,好不快活。
    张良首先问了一些蒯通见赵高的情形,听到最后赵高心
动,张良跪起,向蒯通叩首说:
  "良代天下百姓感激先生!"
    蒯通连忙扶起张良,装作不快地说道:
  "贤弟这样岂不是太见外了!"
  "不然,"张良一边坐下一边说:"入毒蛇之窟,与蛇谋皮,
先生的胆识无人能及,张良一拜,除了代天下生民致谢外,也
表示对先生的佩服。"
  "别人要我去,可能我真的还不敢去,算尽人意张子房要
我去,我还有什么不敢的。"蒯通言罢,哈哈大笑,但他突然
脸色一整,正色地说:"但有件事我还是弄不懂。"
  "先生请说。"
  "贤弟先是立志复国,后又力主协助扶苏登基,现又算计
嬴秦,想将它打散弄烂,天下苍生不又要遭到涂炭?贤弟的
行事原则,难道是说变就变?"
  "以变应变,此之谓原则不变,张良以天下苍生为重,"张
良笑着说:"协助拥立扶苏,是因为判断他可以成为好君主,
造福天下。如今想借由赵高搅局,打散嬴秦天下,乃是想在
群雄争起的时候找一明主。原是认为天下久分必合,久乱思
治会应在扶苏身上,但看到胡亥登位,扶苏惨死,乃知道合
与治不是应在嬴秦,而是另有仆人,所以不管怎么变,张良
的原则未变。"
  "妙论,妙论,佩服,佩服,真想不到贤弟年纪轻轻,看
事却如此透彻!"蒯通仰天大笑。
  "先生精于看相占卜,不知可算出未来天下走势如何?"尽
受别人捧,太不过意,张良也回捧一句。
  "哈哈,哈哈,"蒯通笑着说:"未见其人,如何面相?占
卜只能问单独一事,无法预测这么多复杂错综的天下大势,这
就是所谓寸有所长,尺有所短。不过依我的判断,胡亥愚顽,
赵高思动,两者加起来,比嬴政的劳民伤财更会变本加厉,而
两者的聪明才智总和起来,不及嬴政百一,天下是乱定了!贤
弟的看法呢?"
  "我的判断是少则一年,多则三年,天下必乱,"张良沉
思地说:"我们必须早作准备。"
  "那愚兄明日就起程回齐,在那边伺时而动,贤弟,你呢?"
  "我选择回下邳,那里有一批人等候我去率领,同时楚地
组织网络中心也在那里。"张良回答。
    两人相对无言半晌,突然异口同声感叹:
  "天下将乱,最可怜的还是百姓!"



                10


    那天,于回咸阳途中,在杜城行宫处,二世又向赵高发
牢骚说:
  "大臣都藐视朕,对朕心怀不服;地方官吏仗有地方残余
势力,不太听话,而诸公子见朕无父无母,又无兄弟,互相
结党想与朕争位,这些情形要怎么办?"
    赵高一听,正中下怀,高兴地在心里想——我正想找机
会发动,而你自己送上门来。
    不过,他表面装出忧心忡忡的样子,用同情的口吻说:
  "臣早就看出这些,只是想讲而不敢讲罢了!"
  "今天我们君臣也是师徒二人,一定要谈个痛快,找出一
个彻底解决的办法来。"
    二世听到赵高同情他,不像往日那样置之不理,大为高
兴,立即命近侍准备酒菜,要与赵高痛饮作彻夜长谈。
    君臣二人喝至酒酣耳热,二世命左右退出,向赵高许诺:
  "老师,我们今夜必须商量出妥善的对策来!"
    赵高叹了口气说:
  "实际上臣的境遇比陛下还惨,先帝遗下的一些大臣,全
是天下累世都知名的贵族世家,历代先祖都是建过汗马功劳
或特殊功勋的。赵高以贱仆之子,先逢先帝恩遇,再蒙陛下
行不次的拔擢,才能居此显位,管领中枢政事。那些大臣表
面对臣恭敬,其实阳奉阴违,背后骂臣不知骂得多难听,臣
为了报答陛下知遇之恩,也只有认了。"
    说着,赵高真的是泪如泉涌,顺着两边脸颊滚下来。
    二世这时遗传自始皇的倔强脾气又发作了,他怒吼着说:
  "我们师徒两人掌握着天下权柄,为什么要效匹夫匹妇的
牛衣对泣!"
  "不错,"赵高借此机会怂恿:"陛下要思振作,展开反制
行动。"
  "但要如何展开呢?"二世茫然地问。
    赵高拿起一只象牙筷子,沾着汤水在席案上指点起来:
  "第一,乘陛下出行之便,先整肃地方官员,除掉那些不
听话的,重新安插对陛下忠诚的人。"
  "但朕对人事方面不熟,是否要找李斯丞相来商量?"
  "李斯丞相!"赵高冷哼一声说:"他貌似恭谨,其实内心
最不服的就是他,他常自夸,追随先帝将近四十年,虽然没
有汗马功劳,但庙堂策划,开国法典,甚至是制定全国车同
轨、书同文,全都是他一手所为!"
  "那他将先帝置于何处?"二世气愤地说。
  "最要紧的,当初他是反对立陛下为太子最力的人。"赵
高乘机又放了一把火。
  "先整掉他!"二世双手握拳击案。
  "不行,他像棵大树,枝干盘根,植入大秦各国阶层都太
深,要拔掉这棵大树,必须先削灭他的枝干。"
  "不错,先将他放在一边,"二世点点头:"那第二步呢?"
  "第二步,是对付这些结党想和陛下争位的公子和公主。"
赵高胸有成竹地说。
  "他们都没有罪证,如何绳之以法?"二世摇头。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陛下说他们结党成群、图谋不轨,
就是最好的罪名,其实他们日夜围猎夜饮作乐时所发的怨言,
臣这里都有记录,罪证足够了。"
  "老师怎么搜集到他们这些罪证的?"二世惊问。
    赵高微笑不语,但内心却在好笑——嬴政一生英明,怎
么最后生出你这种白痴儿子!
  "那再下一步呢?"二世倒有打破沙锅问到底的好奇心。
  "公子公主大多与诸大臣有姻亲上的关系,譬如李斯几个
儿子都尚公子,而他几个女儿也都嫁的是公子,只要先铲除
掉这些想谋位的公子和公主,还可利用株连追究,严办这些
大臣!"
    赵高说得口沫四溅,二世听得意起飞扬,他兴奋地问:
  "什么时候开始?"
  "立即开始!"赵高阴阴地回答。



                11


    于是,二世在赵高的协助和配合下,沿途展开一连串的
血腥整肃。
    首先,他逮捕了随着出巡的九位同父异母兄弟,罪名是
怨怼诽谤,图谋不轨,其中六名立即在杜城处斩。
    另将公子将闾同母兄弟三人囚于内宫议罪。这主要是顾
虑将闾统率卫卒已久,怕卫卒会发生动乱,但逮捕以后,发
现卫卒并没有动静。二世于是派使者传诏给将闾说:
  "公子不臣,罪当死,著派使者监督执行,希公子善于自
处!"
    将闾接过诏书后,不服地向使者说:
  "在朝廷之上,我从来不敢僭越为臣的礼仪;在廊庙祭祀,
我从来没失去节制;主上问话,我向来小心应对,从未说错
过话,怎么能说我不臣呢?死不足畏,就怕死得不明不白,只
希望能见到确切的罪证和恰当的罪名。"
  "这不关我的事,我只是按诏书奉命行事!"
    将闾仰天大叫三声:
  "天哪!天哪!天哪!——!我没有罪!"
    兄弟三人互拥痛哭流涕,全都拔剑自刎。
    在杜城一地,二世和赵高就以莫须有的罪名,处死了九
位同父异母兄弟,十位公主也遭到赐绫缢杀。
    赵高借此机会大事株连相坐,有罪的宗室、大臣及地方
官吏越来越多,人人自危,只有看赵高的脸色行事。
    四月,回到咸阳,又有公子十二人杀戮于市,财产尽没
于官。
    二世和赵高再循线索连坐牵连,整肃的大臣和宗室不计
其数。
    宗室和大臣全都惊恐不已,平民百姓看到这种情形,也
暗自心惊。
    如今始皇留下的众多子女,只剩下李斯家的没有动。
    赵高在心里想,暂时不要管你们,到时将李斯这棵大树
连根拔除时,覆巢之下无完卵,你们一个也跑不掉。
    李斯一位女婿公子高,眼看这情形想逃,但又怕自己一
个人跑了以后会遭到灭族。为了维护家人的安全,他主动上
书给二世说:
  "先帝在生时,臣入则赐食,出则坐轿。常赐御府的衣服
给臣,也常赐中厩宝马。先帝对臣厚,不能从死,实在是为
世不忠,为子不孝,不忠不孝不能立名后世,所以希望主上
垂怜,准许臣从死先帝于骊山脚下,臣愿已足。"
    胡亥看到公子高这封上书,大为高兴,找赵高来拿给他
看,但有点怀疑地问:
  "他这样做是否有阴谋?"
    赵高傲然地笑着说:
  "这些人现在担心自己的命还来不及,哪有时间搞阴谋!"
    胡亥大悦,下诏赐钱十万补助丧葬。
    最后,赵高将整肃的矛头指向官内,除了他自己的人以
外,大部分的郎官都遇到杀戮和放逐,二世的近侍全都换上
他的心腹。
    在整肃行动暂时告一段落以后,这时内自后宫,外至各
郡重要城邑的守、尉、监、令,全都换上了赵高的自己人。
    李斯等大臣已变成了毫无权力的傀儡。



                12


    二世闲来无聊,想找事做,有天他对赵高说:
  "先帝为了嫌咸阳朝廷太小,所以兴建阿房宫,还未完全
建好,先帝就下令停建。接着先帝驾崩,专事丧葬和骊山覆
土工作,阿房宫的兴建就完全搁置,如今整肃行动已经告一
段落,政局已告安定,骊山工程大致上也已完毕。假若阿房
宫未完工就放在那里,乃是在彰显先帝的过失,不太适当。"
    赵高听了正合心意,再兴工程,招致民怨,对他将来废
二世自立有利。
    于是复作阿房宫,一切按照始皇原先计划。
    为了表示自己在各方面不输父亲,二世同时也派兵镇抚
四夷,军队都派出去以后,咸阳兵力不足,二世下令全国征
召五万材士屯卫咸阳,让他们学习射御,并教导他们养狗驯
马的技术,以供上苑狩猎之用。
    材士再加上建筑阿房宫的工匠囚犯,以及附带而来的人
口,咸阳地区突然又增加几十万人,粮食顿告不足。
    赵高想出一个绝妙办法,各地征来的材士、工匠和劳改
犯,令由派出的郡县负担粮食,轮流换班的人也是如此,咸
阳城周围三百里内的粮食不得买卖食用,只能供宫廷及咸阳
本地人食用,违者斩首。
    这一下弄得天下大乱,因为自带粮食,路上就食用了三
分之二,到达地头,所带来的粮食吃不了几天就完了,要等
派出的郡县送粮来,又不知要等到哪一天。
    于是咸阳附近出现粮食黑市买卖,粮食价格飞涨,当地
或外来的穷人连糟糠都吃不起。
    到处都有饿死的尸体出现,但咸阳令阎乐是赵高的女婿,
他专门报喜不报忧。
    民众都摇头叹息,素称富足的关中,除了大饥荒年外,很
少有饿死人的现象。
    管理皇家钱粮的少府章邯,就曾向二世报告这种饿死人
的现象,并提出看法,认为是人谋不善。关中的粮食随军运
到外地边塞和在各地的粮仓囤积,在咸阳服役的人却要自带
粮食,一来一回浪费了多少时间和粮食。
    二世不懂也不愿懂,因为他从来没饿过肚子,也未见过
挨饿的人是个什么样子,连这一点他都比他父皇差得太远,始
皇可是呆过邯郸平民窟的。
    他要章邯去向赵高报告,赵高没等章邯将话说完,就露
出狰狞的脸孔向他说:
  "他是看到政局已趋安定,无事找事,危言耸听?看你这
个样子,很像是条漏网之鱼,嗯,公子将闾生前好像对你不
错!"
    章邯连忙告罪,急着辩解,他只是想为主上分忧,所以
不禁多话而已。
    赵高一对鼠眼炯炯发亮地瞪视他,忽而转作鹭鸶笑说:
  "为主上分忧?主上本来不忧的,经你这样一说,他反而
会忧起来。你要记得,以后有什么事先来找我,知道吗?"
  "卑职记住了。"少府本不属郎中令管,但章邯知道赵高
是实质上的丞相,他不得不讨好自称卑职。
    赵高没有设法解决粮荒的事,却用二世的名义下达严格
命令,凡是发现饿死者尸首的地方,乡里三老都受连坐处罚。
    这样一来,路倒饿毙者是看不到了,可是到处出现月黑
风高偷偷埋死人的怪异行动。
    饿死没有人管,逼得饥饿的人展开偷抢粮食行为,先是
偷抢有余粮的大富人家,抢偷完了,就找只有少数余粮的人,
这些人仅够家人糊口的粮食被偷、被抢,被逼也参加抢偷的
行列,最后人多势众,竟偷抢器官仓的粮食来。
    秦国本部素以男耕女织,市无闲人,路不拾遗,夜不闭
户,家家自足,山无盗贼自豪,如今首善之区的咸阳,竟出
现饿死人、抢公粮的事,怎不教这些咸阳父老叹息流涕。
    先是不管的赵高,现在看到事态严重,他用出最直接简
单的办法,派兵镇压捕杀,现场发现者,无论青壮老弱,格
杀勿论;事后追捕到的,全发配北边筑长城。
    抢风暂时制止住了,偷粮事件却变多了;饿毙者的出现
少了,刑场的处决犯却大大增加。



                13


    咸阳附近情况如此,全国各地情形更为恶劣。
    田赋徭役重得民众负担不了,只得弃家逃亡,流浪人口
增多,社会问题也就增多。
    山川大泽充满了盗贼,乃是逃亡者最后的去处。打家劫
舍,做无本生意,但代价却要守本价的百姓来付,因此,善
良百姓越来越少,盗贼却多如牛毛。
    一直在等候复国机会的前诸侯余孽,乘机招兵买马,以
抢劫或向地方抽保护税为生,等待时机发动。
    素来说恨透了暴秦的儒生,这时是最好最有效的反抗鼓
吹者,他们利用谶言、预兆和平日代人行礼或占卦,宣传天
下将乱,暴秦必亡,他们创作了很多歌谣流传各地,内容全
是预言秦亡之日不远。
    大秦内外,京城地方,全都成了鱼腐肉烂状态,只要用
指头一点就会支离破碎。
    众怨像积薪一样已经堆成,现在就只差一点火种。只需
一丝星星之火,整个薪堆就会燃烧起来,整个大秦帝国就会
付之一炬,烟飞灰灭!
    二世元年七月,戎卒陈胜、吴广为屯长,率九百名戎卒
往戎渔洋,驻屯大泽乡时,遇到大雨,道路不通,怎样算都
已赶不上戎期,依法,九百人都当斩。陈胜和吴广商量说:
  "戎期无论如何是赶不上了,要是逃跑,抓到了也免不了
一死,假若我们能鼓动众人来一个复楚行动,大不了失败也
是一死,与其等死,不如为国而死。"
    吴广回答说:
  "不错,但是我们也应该有个行动计划,以我们两个无名
戎卒,号召不了群众,成不了大事。"
    陈胜望着驻地祠堂外下着的暴雨和雷电,陷入了沉思。隔
了好一会儿,陈胜以拳击掌,高兴地靠近吴广耳边说:
  "天下人都怨恨暴秦很久,只是没有人领导起来反抗。我
听别人说,始皇临死本就遗诏传位长子扶苏,但为二世和李
斯、赵高勾结起来掉了包。二世杀了扶苏,只有北边百姓知
道一点消息,南方的百姓是完全不知道,但扶苏的贤名却是
天下人都景仰的。"
  "扶苏为公子,乃是文人,总得想出一个武将来辅佐他,
否则号召力还是不够。"吴广又说。
  "这我也想到了,我有一位名将,不知道你赞不赞成?"
  "谁?"
  "项燕!楚名将项燕,甚受士卒爱戴,在昌平一战被逼自
刎,但他的一些老部下因为先他离开秦军包围圈,所以到现
在还不相信他已死。只要我们提出由项燕辅佐扶苏讨伐胡亥
和赵高,楚地和平地的有志之士一定会望风响应。"陈胜侃侃
而论。
    "不错,这个主意很好,"吴广点头,但他想了想又说:
  "按照规矩,行大事前,应该占卜一下,但下这样大的雨,要
到哪里去找占卜人?"
    "这个容易,祠堂里就睡了一个。"陈胜指着一个脸如重
枣的小老头说。
    "唉,"吴广忍不住叹口气:"年轻人都征光了,这种年近
半百的老占卜者也拉来充数!"
    "那不正好,真是合该起事,连占卜人都是现成的。"陈
胜笑着说。
    他们将小老头喊起来,告诉他心中有事,要他卜一个卦,
看事情能否成功。
    其实小老头在一旁装睡,他们说的话,他早已听了一个
大概。
    他从背囊中取出他的维生工具——龟壳和蓍草,将祠堂
神桌上原有的香烛点了起来,口中念念有词,经过一番行礼
如仪,然后查验结果。他捻着花白的胡子说:
    "按照卜象,为上上吉,表示凡事可成,但是你所卜的难
道是用鬼之名?"
    听他这样说,陈胜、吴广更为高兴,信心百倍。
    他们商量的结果,除了用这两个鬼魂的名义外,另外还
得装神弄鬼一番,才能服众。
    陈胜先用帛写好了"陈胜王"的字样,而且是用古体大
篆所书。写了多张,偷偷塞在河边渔夫罟网中的鱼腹里,然
后再派人买了这些回来加菜,割开肚子一看,好多条鱼腹中
都有这种字样。
    有些鱼被渔夫卖到小镇上,"陈胜王"的消息由小镇传遍
了广大民间。
    另外,吴广每当月黑风高、雨势滂沱的时候,便偷偷溜
出去,在树林中燃起篝火,然后学狐仙叫着:
  "大楚兴,陈胜王!"
    闹得这些戎卒夜夜惊恐,连做恶梦,跟着兴起闹营情形,
就是有数百人,一起从睡中醒来,大叫:
  "大楚兴,陈胜王!"
    到了白天,士卒互相谈论,在陈胜背后指指点点,但陈
胜装得若无其事。
    传言越来越多,越传越盛。



                14


    吴广待人仁慈宽厚,能得士卒之心。陈胜明白,要挑起
事端,必须由吴广来实施苦肉计,因此他和吴广事先商量好
计策。
    那天,大雨停了,押送戎卒的将尉看看明天即可出发,高
兴起来,喝了个半醉,他将陈胜、吴广喊到面前交代:
  "明天天明时出发,今晚你们要督促士卒做好出发准备!”
    陈胜没有说话,吴广却大发牢骚起来:
    "将尉,出个什么发,简直是驱羊进屠场!算算限期还有
几天,我们就是长了翅膀也飞不到戎地了,按律失期者斩,我
们不想这样千里跋涉去送死!"
    "什么?你说什么?"将尉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怀疑
自己真是喝醉了:"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们不想长途跋涉去送死,要去你一个人去!"
    吴广这次是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得非常清晰,将尉也完全
听到了,却似乎不能完全明白吴广的意思。他醉眼惺忪地问:
    "你们不去,我一个人去,这是什么意思?"
    陈胜和吴广还来不及回话,将尉却像突然清醒,跳了起
来开骂:
    "什么?你敢说这种话,是不是想造反?来人!将他们两
个绑起来!"
    陈胜和吴广不动,周围闻声看热闹的戎卒也没人动手。
    "来人!来人!"将尉喊了好多声,最后是他自己的几个
侍卫上来,其中有个侍卫还劝告吴广:
    "你就赶快离开吧,将尉大人喝醉了。"
    "我走什么走?"吴广不但不领情,反而瞪大了眼睛吼:
"我说的是老实话!"
    "你这个混蛋!"将尉上来打了吴广一个大嘴巴:"绑起
来!"
    吴广被一巴掌打得鼻子流血,侍卫们七手八脚地将他绑
在祠堂的大柱子上。
    "剥掉他的衣服,给我用力抽!"
    侍卫脱掉吴广的上衣,露出肌肉结实的胸膛,敷衍的鞭
了几下。将尉嫌不够重,他抡起鞭子没头没脑先抽了侍卫几
鞭,口中骂着:
  "肏娘贼,要你鞭人,怎么是这种鞭法!"
    他用力挥鞭,一鞭下去,吴广胸膛就见了血,长长一条
鞭痕血淋淋的。
    吴广闭眼咬牙忍痛,就是不出一声,围观的戎卒却大声
起哄起来。
  "吴广的话不错,我们不能千里迢迢赶去送死!"有人喊
着说。
  "你们想造反是不是?"将尉醉猫似的脚下踉跄不稳,转
过身来见到人就乱抽鞭子。
  "造反就造反,怎么样?"很多人大叫起来。
    有一个戎卒被将尉抽得眼冒火星,怒气上升,不管三七
二十一,夺过鞭子反过来狠狠抽了将尉一顿。
    这下将尉的酒完全醒了,大叫着:
  "反了!反了!你们胆敢打朝廷的命官!"
  "反也是死,不反也是死,反就反,怎么样?"众多的人
七嘴八舌地喊叫。
    戎卒一拥而上,解掉吴广的捆绑,就用绑他的绳子,将
将尉绑在殿柱上。挨过鞭子的戎卒,每人赏他几鞭,没有一
会儿他就被打得再也不敢骂人。
  "大楚昌!陈胜王!"戎卒群中有人如此大喊。
    一呼百应,几百名戎卒全都欢呼:
  "大楚昌!陈胜王!反还可以求生,不反死路一条!"
    众戎卒纷纷跪倒在地说:
  "鱼腹书,狐夜哭,全都倡言陈胜应王,大王就领导我们
抗秦吧!"
    陈胜推辞再三,吴广和众人一再苦苦恳求,陈胜乃表示
答应。
    此时在混乱中,已有人杀了将尉和左右两尉,侍卫们亦
纷纷投降。
    于是,陈胜起称将军,吴广为都尉,以公子扶苏和项燕
之名作为号召。
    国号为大楚,所有参加起义的人都赤露右臂,设坛为盟,
以将尉首级祭旗,开始出发起义。



                15


    陈胜和吴广率领义军首先攻打大泽乡,乡中居民未作抵
抗,纷纷投入义军阵容。
    攻下大泽乡,夺得民间收藏兵器粮食,义军力量大增。转
而攻打蕲县,不久攻克,收编了县卒,更多人志愿从军。
    在攻下蕲县后,陈胜命符离人葛婴率兵征讨蕲县以东地
区,连下铚、苦、拓、谯等大城。再挥兵围攻陈县,此时陈
胜义军兵力已达步卒数万,骑卒千余,战车六七百乘,声势
大振。
    陈城县令望风潜逃,独有县丞率兵应战,战争失利,县
丞殉职,义军一举攻占陈城。
    陈胜吴广联名出榜安民,并征求民众参加义军。
    数日后,陈胜下令地方三老及各方领袖人物皆来会商议
事,与会人士皆一致推崇说:
  "将军被坚执锐,讨伐无道,反抗暴秦,再造楚国社稷,
何必要假扶苏之名,应自立为王。"
    陈胜一听这项建议不错,乃自立为王,国号张楚,张者,
发扬光大也。
    就在这个时候,各地诸郡县痛恨秦吏的民众,纷纷起义
响应,杀官吏拥兵数千,自称将军及都尉者不可胜数。
    函谷关以东,情势一片混乱。
    这种情形开始时,地方派使者上报,二世都认为是危言
耸听,别有用心,全都交廷尉严审。
    从来各郡报急的使者看到这种前车之鉴,当二世再问到
时,全都这样回答:
  "这些所谓义军全都是些盗贼罢了,郡守和郡尉正全力追
捕中,不会有大防碍。"
    二世大悦,厚赏使者。
    但实际情形是,太行山以东地区已闹得天翻地覆,除了
陈胜号为张楚王外,武臣自立为赵王,魏咎自立为魏王,田
儋自称齐王,刘邦起兵沛县,因兵少自称为沛公,项梁和项
羽叔侄,则举兵会稽郡。


                16

    直到二年冬(秦以十月为首月,冬季为年初),陈胜所派
遣的周章等将领,率军到达函谷关外不远的戏城,号称大军
数十万,二世这才紧张起来,急着召开御前会议,讨论如何
讨贼。
    会议上,李斯左丞相、冯去疾右丞相、冯劫将军等诸大
臣全都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解决问题。
    大军全派在南北镇抚四夷,长城监工防边三十万,南方
新设四郡及镇守五岭要道四十万大军,两处共占用了七十万
部队,一时都调不回来。
    再说,王翦、王贲父子此时已死,蒙恬自杀,朝中已派
不出能征惯战的名将。再加上二世和赵高最近的整肃行动,能
领兵作战的将领几乎杀害殆尽。
    而且关中以外地区民众都在造反,想征兵没有那么容易,
关中百姓饿的饿、逃的逃,一时要组成能对抗数十万大军的
部队,也是难上加难。
    二世本人更是一筹莫展,凡事他都和赵高商量惯了,见
不到赵高他就没有主意,偏偏赵高只是个管理皇宫安全的郎
中令,没有资格参加讨论军国大事的御前会议。
    将军冯劫首先发难说:
  "如今山东盗贼争相片来自立为王,想征讨都抽不出兵
来,而建筑阿房宫花这么大的人力和物力,实在应该立即停
止,将人力和物力转用在讨伐山东盗贼上!"
    李斯和冯去疾也相继发言,支持冯劫的建议。
    其他的大臣全都是赵高的人,至少也是见风转舵的骑墙
派。他们本来想帮二世说话,但自己也拿不出办法来,而且
冯去疾等人说的话理直气壮,想驳也驳不倒,于是全都静坐
哑口无言。
    二世遭到三位言词犀利的老臣轮番攻击,又气又急,差
点哭了出来。
    列席的少府章邯看到情况不对,深怕二世会老羞成怒闹
出大事,他打圆场说:
  "阿房宫工程可停亦可不停,只看陛下对事情轻重缓急的
衡量。"
    听到他这么说,三位老臣瞪着眼看人,二世则龙心大悦,
终于有人为他解围,他高兴地说:
  "说说看,除了停建阿房宫以外,你还有什么办法?"
    李斯接着发言说:
  "章少府,本相今日要你来列席的原因,就是想要你禀奏
陛下,皇家度支为了修建阿房宫亏空了多少。你不报亏空数
字,证实阿房宫再也修建不下去,反而说阿房宫停建不停建
没有关系?"
    二世不悦,沉默。
    章邯只笑了笑说:
  "丞相别急,请听完卑职的话再说。臣认为骊山陵墓大致
上完工,可以暂停或只留少数人整理遗下未完工程。据臣估
计,大约可抽调三十万人出来,足够组成一支强有力的军队。"
    二世还未表示意见,将军冯劫却老气横秋地说:
  "这些人大部分都是亡命之徒,将他们武装起来,要是和
山东盗贼里应外合,那还得了?这个主意不好!"
  "将军是太多虑了,只要赦他们的罪,保证事完以后恢复
他们的自由,有功者按军功行赏,他们一定会拼死作战,而
且眼前他们就有严密军队编制,只要略作调整,立即可以上
阵杀敌。就因为他们都是亡命之徒,作起战来更可以一当十。"
    二世大喜,侧目怒视右丞相冯去疾说:
  "冯丞相,你认为如何?"
  "老臣没有意见,但有一个疑问,谁去统领这支由亡命之
徒组成的大军?"
  "冯将军,要派谁领军出征?"二世转问冯劫。
    冯劫想了想,一半是气话,一半是幸灾乐祸,他笑着说:
  "这是章少府出的策略,他领军最好!"
    所有参加会议的大臣,数十双眼睛都集中在章邯脸上,想
看他惶恐着急的样子。那知章邯从袖内抽出一卷白绫,上面
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还夹着彩色的作战地形图,要近侍转
呈二世,他胸有成竹地说:
  "那是臣多日来拟订的一项转换骊山囚徒为征伐军的计
划,并附录消灭山东群盗的作战构想图。"
  "啊,看来他真是有心人!"大臣之中有人赞叹。
  "不但有心,而且有才干胆识。"另一位大臣钦佩地说。
    二世看也未看立即裁示:
  "授卿全权处理,封卿为平东将军,择日拜将,丞相和将
军着手配合!"



                17


    回到宫中,二世立即召来赵高,向他抱怨今天御前会议
上的情形,这一来正好合了赵高的心意,二世恨恨地说:
  "这三个老家伙联合起来对付我!"
  "这也难怪,"赵高安慰他说:"先帝在位日久,对每个大
臣的性格和底细都摸得清清楚楚,众大臣当然不敢乱说话,或
有所作怪的动作。如今陛下这样年轻,凡事都斗不过他们,何
必和他们公开举行什么御前会议?话稍微说错一点,就会自
暴其短,天子称朕,朕者沉也,就是要群臣听不到他的声音。
今后有事要他们上奏简,臣可协助陛下慢慢思考批复,只有
陛下抓他们的毛病,他们再也找不到陛下的错了。"
    二世当然愿意这样做,省得天天要见那几个讨厌的老鬼。
但是他仍感不满意,孩子气地闹意气说:
  "朕要那三个老家伙的头!"
    赵高连忙安抚他说:
  "陛下,现在将有事于山东,不能再节外生枝,内部起哄,
等山东事毕再说。"
    于是,赵高从此不但控制了朝政,也掌握了整个二世与
群臣会面的管道,李斯等大臣要见二世,还得由赵高转请,实
质上也就是要等他批准。
    这以后,二世常在宫中与赵高议事,很少再接见群臣。
    另一方面,章邯果然才智胆识过人。他率领三十万亡命
之徒改编的部队出关迎敌,在戏城一战击溃了周章号称数十
万的大军,然后紧随追击,在曹阳杀了周章,整个义军士气
因之低落,秦军声威又复大振。
    二世和赵高为了不放心章邯一战成名,会产生异心,又
派长史司马欣和董翳到军中监视,但他们佩服章邯的气识,反
而成为他的好友兼好部下。
    三人同心合力,在城父围歼张楚主力,击杀张楚王陈胜,
张楚亡,属下将领各自领军逃散。
    章邯乘胜追击,再破项梁军于定陶,项梁阵亡;再灭魏
咎军于临济,楚地义军知名首领全部死亡,只剩下项羽和刘
邦所率领的少数部队,奉号称为楚怀王之孙的熊心为怀王以
示号召。但章邯判断他们短时间内难有作为,于是北渡河水
直奔巨鹿,又在当地击溃赵王歇的主力,将赵歇围困在巨鹿。
    等到情势好转,前方捷报频传,二世又想起那笔老帐,他
和赵高商量以后,由赵高拟稿,下达诏书责备李斯三人,大
意是:
  "古时尧舜的宫殿,梁木的树皮都不刮掉,屋顶盖的茅草
都不修剪,台阶只有三级,还是由泥土所堆成。而禹王治水,
亲自操劳,连小腿上的毛都磨掉了,但此一时彼一时也。先
帝为天子,天下已定,四夷臣服,所以作宫室以彰得意。今
朕继位两年,群盗并起,君等不能禁,反而议论起先帝所为,
又欲罢先帝开创的建设,真是上不能报先帝,次不能为朕尽
忠效力,凭什么要霸住权位不放?"
    三人接诏,多次想见二世解释,赵高都为难不予通报,只
是说二世不愿见他们。
    接着另找罪名要将三人下廷尉审问。
    冯去疾和冯劫接诏以后,大喊:
  "将相不辱!"吞药自杀。
    只有李斯自认功大,还想等机会解释,让二世回心转意。
    廷尉是赵高的人,按照他的意思对李斯痛加各种刑罚,强
按的罪名是他的儿子三川守李由通盗,因为楚盗首陈胜,正
是李斯的同乡。
    李斯受不了酷刑,只得屈打成招,但他唯一的希望是,丞
相身为大臣,皇帝必须在廷尉定罪后亲自派人复验,他希望
在那个时候能平反,所以他一直忍耐着不肯自裁。
    但赵高早就料到他的心意,他派些心腹御史、侍中装成
代表二世复验的使者前去问案,李斯一想翻供,伪装者就露
出真面目来,命刑卒狠狠捧他一顿。挨打的次数多了,被打
怕了,最后二世派来的真正使者复审,李斯也不敢翻供,于
是通盗罪名成立,判决腰斩弃市,灭三族。
    正当已经定谳,二世派往三川查案的使者这时刚回来,查
明李斯的儿子三川守李由并未通盗,而且已被项梁所杀。赵
高警告使者,不得在主上面前乱说话,因为李斯本人已经招
供定案。
    赵高将审判结果及判决禀奏二世,二世大为高兴地说:
  "假若不是赵卿,朕给丞相卖掉还不知道!"
    二世二年七月,李斯身具五刑,腰斩于咸阳市。



                18


    那天,天又是阴阴暗暗的,乌云密布,还刮着一阵阵夹
着黄沙的大风,时而远方天际闪起火蛇似的闪电,隆隆雷声
从远处传来。
    就在同一个刑场,李斯曾任监斩官,斩过多少宗室和大
臣,包括刺始皇的荆轲在内。
    今天刑场内受刑人特别多,他的父、妻、母三族加起来
共有三百多人,排成好几列下跪,每个人背后站有一个手执
鬼头大刀的刽子手,个个敞开前襟,挺胸凸肚,露出黑黑的
胸毛。
    观刑台同样是三座,正中台上坐的是二世,距离太远,看
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不!连他脸的轮廓都看不清,以往他曾
经抱着坐在膝上的胡亥,如今隔他是如此遥远。
    他在狱中曾上过三次书给他,连一点反应都没有,这点
真和他父亲始皇一样铁石心肠。
    左边的监斩台上坐的是赵高,他现在是达成心愿了,不
但接替了他的位置成为中丞相,而且还坐在他惯常坐的位置,
亲自将他的三族送上死亡之路。
    右边看台上坐的那些宗室和大臣,不知眼前心里作何感
想?他们是否在想,下一个又会轮到谁?
    检讨他这一生,也许最大的错误,就是不该和赵高这条
毒蛇打交道。他自命灵巧机智,能识时务,在别人眼中也被
看成是只狡猾的老狐狸。他自认和毒蛇同处,可以不吃亏而
占便宜,最多不小心时,准备让他咬上一口两口,却没想到
赵高这条毒蛇之毒,无与伦比,咬上一口就会致命!
    假若他当初不和赵高改遗诏立胡亥,如今即使他不能再
坐丞相的位置,至少也可以优游林下,不会三族三百多口,跪
在法场之上,不会身被酷刑,遍身鳞伤。
    也许,他错误的第一步还可以往前追溯,他不应该看到
厕所里偷吃人尿、见人犬就仓惶逃走的厕鼠,就拿来和米仓
的肥胖仓鼠作比较。现在想想,瘦老鼠还不是活得很好?胖
老鼠饱食终日,关在仓库里,一年到头见不到阳光,不见得
比那些只要吃饱就能在田地里追逐,在阳光下跳跃的厕鼠快
乐。
    假若他不想当肥鼠,现在应该是读读书,写写作,在著
作方面的成就不会比韩非差。
    毫无疑问的,韩非的《说难》等著作一定会流传后世,而
他为始皇建立的专制独裁制度,又能流传多久?恐怕到胡亥
这一代,就会宣告终结,像胡亥这样乱搞下去,大秦的灭亡,
只是几年间的事。
    他在潜意识中是否在妒忌韩非这种自成一家之言的人,
然后才会怂恿始皇作焚书之举?
    不过值得安慰的是,他帮始皇精简了文字,将大篆改为
小篆,今后兆亿人都会用到它,后世会为这事,为他记上一
笔功劳。
    他抬头看看围在刑场四周看热闹的人,看样子比车裂嫪
毐和荆轲时的人还要多些。
    大秦法令规定不得有闲人,游手好闲的人都要抓去北边
筑城,但为什么每次行刑,总有这么多看热闹的闲人?
    他再回头看看身后跪着的一漆黑压压的人群,这都是他
血肉相连的亲骨肉!
    多年前他单身来秦,几十年的时间,竟繁衍绵延了这么
多的人!
    生命多奇妙,一粒种子撒在合适的土地上,经过时间的
培育,自然而然就会繁殖出更多的种子,但一场严寒、一场
干旱或是洪水和火灾,又能将多年的成果毁于一旦。
    不过,总还会有漏网之鱼,总有任何灾害都摧毁不掉的
种子,他们遇到合适的土壤,又会生生不息再来一次。
    想到他早已托人带到楚地的幼子,他不禁发出微笑。
    他转脸看看跪在身边的中子,也是唯一尚未结婚的。他
问正在啜泣的中子说:
  "儿子,害怕吗?"
  "有一点。"中子不好意思地停止啜泣。
  "不要想那么多,人生难免这个结局,也许年轻时死是一
种福气,不必经过老、病和其他很多烦恼事!"
  "爹,你现在心里在想些什么?"中子好奇地问。
  "我在想,"李斯苦笑地回答说:"我答应过你,明年年初
休假,带你回去上蔡老家打猎,牵着黄狗到东门去追逐狡兔,
现在恐怕是办不到了!"
  "爹!"儿子放声大哭。
    李斯摇摇头,想伸手抚摸一下儿子的头发,但发觉自己
的双手是反绑着的。他只得口头安慰他说:
  "儿子,想开点,我们父子还有这么多的亲人同时死,说
起来还是件难得的事!"
  "爹!"儿子哭喊着。
    午时的三通鼓擂起来,人群开始呐喊。
    李斯仿佛听到有人喊着说:
  "假若这个老家伙不一时被权位迷了心窍,以他对大秦的
功劳,将和周朝的周公及召公平美,现在这样,害了自己,又
误尽天下苍生!"
    李斯蓦然一惊,难道这就是后世对他的定论?
    他长叹一声,闭上眼睛。
    一阵响雷之后,倾盆大雨下了起来。



                19


    赵高现在掌握了一切权力,包括二世的生活泼居在内。以
前,他劝阻二世上朝,避免他和宗室、大臣直接接触。他才
能在文武百官面前摆威风。尤其是如今上朝的位置,已改在
新完成的阿房宫朝殿,建筑巍峨,气派宏伟,带领着数百文
武官员高呼万岁,然后由百官向他问早安,真是过瘾透了。
    以前他只是掌握实权的黑牌丞相,如今他不但是名正言
顺的正牌,而且是高过任何丞相的中丞相。
    虽然朝中的掌权者,清一色全都是他的人,但他还是不
放心,他想出一个怪点子,来测试这些人对他的忠诚。
    那天早朝后,众臣奏事完毕,二世正要退朝,赵高突然
出列启奏:
  "陛下请慢点走。"
  "什么?"二世一脸困惑的在心里想——每天四更你就来
到寝宫外等我起床、梳洗、更衣,一直看到我上车才走,根
本不管我猫头鹰的习性,现在我又烦又倦,只想回去好好睡
个回笼觉,你又不让我退朝,要耍什么花样?——但他口里
问的是:"丞相还有什么事吗?"
  "臣有一北边送来的珍奇怪兽,不敢自藏,想转呈送给陛
下,还乞陛下笑纳。"赵高躬身说。
  "呈上来吧!"二世只有这样说。
    赵高向殿前一名郎中做了个手势,郎中向外传令,只见
从殿门推来一部栏车,推到殿下,众臣一看,不禁窃窃私语
起来。
  "明明是只梅花鹿,上苑里多得很,算什么珍奇怪兽?"有
人情不自禁说了出来。
    赵高狠狠瞪了这人一眼,没有说话,但已暗中记下了这
个家伙的名字。
  "丞相,这只是一只梅花鹿嘛,上苑兽栏里,就养了很多,
也能算是奇珍怪兽?"二世忍不住大笑起来。
  "不然,这是林胡献来的林胡马,十万匹当中,难得挑到
一匹的异种!"
  "丞相说笑了,"二世不解地说:"头上长了一对大叉角,
细腿短尾,黄色皮毛,再加圈圈白点,明明是只大水鹿嘛!"
  "不然,陛下的眼睛恐怕出了毛病,"赵高严肃地说:"这
匹林胡马乃是异种,但皮色是白的,而且并没有长角,不信
可以唤诸臣来看看。"
    二世要近侍大声传旨,于是文武百官也就没有了什么朝
仪,就像市井中看猴子耍把戏一样,团团将兽栏车围住。
    看完以后,又再按官阶排班,赵高点名一个个的问,大
部分的人都答是马,只有少数人心直口快,直说是鹿,赵高
只冷冷地笑着说:
  "你的眼睛恐怕和陛下一样有了毛病!"
    众大臣问完了,赵高又再躬身启奏:
  "陛下听见了,除了少数眼睛有病的人,全都看清是马,
这些人已该退休治疗眼睛了。"
    二世用手擦了擦眼睛再看一次,兽栏里装的明明仍是鹿
嘛!他有点神情沮丧,问侍立在身后的近侍,这些少男少女
都一口认定是"马"!
  "朕的眼睛也有毛病了,"二世惶恐地说:"退朝吧,朕也
要去治疗眼睛了!马交上厩处理。"
    二世退朝,即找来御医看眼睛,所有眼科御医会诊的结
论是,皇上的眼睛好得很,就是睡眠不够一点,但也不至于
将马看成是鹿。
    御医也怕赵高,也将这只鹿认定是"马"。
    赵高说:
  "陛下眼睛既然没有病,那一定是精神有病,说不定是有
异物作祟。"
    于是找来太卜,命他卜卦问祖先。
    太卜行礼如仪,观察卦象很久,才徐徐地说:
  "陛下春秋郊祀,祭奉祖先,全都斋戒不清,此乃祖先降
罪下来也!"
    二世听了心中更为惶恐,原来祖先讨厌他在祭祀的前一
晚还找女人侍寝,怪罪下来了。
    于是传诏,居上林行宫斋戒一月,政务由中丞相赵高暂
行代理。
    在代理政事期间,赵将那些说鹿是"鹿"的人,全绳之
以法。
    二世在上林闲不住,仍是每天弋猎取乐,随行侍中都摇
头叹息。斋戒期间不近女色不沾荤,但却天天杀生,这叫哪
门子斋戒!可是怎样劝谏,都是没有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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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恨这无力的肩臂 
为何不生出双翼 
让我飞向那
一团火热

※ 修改:.himen 于 Sep 28 17:57:12 修改本文.[FROM: bbs.ndc.neu.ed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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