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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coco (缥缈公主), 信区: History
标  题: 雍正皇帝(080)
发信站: 紫 丁 香 (Thu Nov 18 14:43:46 1999), 转信


八十回 想当初何不自收敛 至如今后悔已迟了 
  
  
张廷玉连忙逊谢说:“哪里,哪里?十三爷过奖了。臣不过是遵从皇上旨意办了点事而 
已,若说功劳,应当首推十三爷您和方老先生。没有皇上的决策,没有您和方老先生的襄 
赞,年某人是不肯这样顺从的。” 
  
雍正笑着说:“是啊,是啊,廷玉说得一点儿不错。平心而论,年羹尧还是有一些功劳 
的,这功劳也不能一笔抹煞。你们瞧,这是他刚才呈进来的认罪折子。说他知道错了,而?
表示愿改,这就很好嘛。怕的是他心口不一,难以让人相信。朕这里还有给田文镜的批复?
你们拿去看看,如果没有什么不妥,就明发出去吧。” 
  
张廷玉接过那份朱批看时,只见上面写道: 
  
年羹尧不过是一市井无赖。尔之奏折发出,彼之职位降调矣!君子不为己甚,朕将依从 
此道。从此,他再也无法干政,你放心做事好了。 
  
在座的人,谁都清楚,皇上这话是不能相信的。因为他恨年羹尧早已不是一天了。如今 
既然抓住了他,就绝对不会轻易放过! 
  
斗转星移,沧桑更迭,昔日气焰嚣张的国舅、一等公爵、节制十一省军事的征西大将军 
  
年羹尧,如今已成了人人喝打的过街老鼠。 
  
眼下最忙的,莫过于各地的快马驿传兵士,和上书房大臣张廷玉。年羹尧一倒,趁热攻 
讦的人要多少就有多少。全国上下的官吏,谁不想表示自己的清白,谁又不想在这风云变?
中立功报效呢?所以,弹劾的奏章像雪片似的飞向北京,直达九重。张廷玉今天看了皇上?
田文镜的朱批,感触之深,更是难用一句话来说清楚。他诚恳地对雍正说:“皇上不为已?
的初衷,实在让人感动。年羹尧不法到了这种程度,皇上还亲自为他开脱罪责,想给他以?
过自新的机会,也已经做到了仁至义尽。但,下边臣子们的看法,也值得皇上留意。臣这?
带着各地呈上来的奏章,并都做了节略,请皇上过目。”说着把厚厚的一叠奏章节略送了?
来。 
  
雍正稍一例览,便皱起了眉头。光是这份经过整理的节略,就有一百多条!全都是控告 
年羹尧横行不法,四处插手,任用私人,索贿受贿等等情事的。雍正苦笑着说:“你们看?
这真应了那句‘墙倒众人推’的话。唉,世上的人情如纸薄,只有锦上添花,谁肯雪中送?
呢?朕意,把这些奏章全都留中不发,你们以为如何?” 
  
张廷玉一听皇上这话可就急了:“万岁,臣以为切切不可。这一百多位大臣的奏章,代 
表的是民意啊!全都留中不发,拂了众意,往后办事就不好说话了。”张廷玉说着,从奏?
中抽出一份来,“皇上请看,这里说的是年羹尧在路上的事。他表面上虽然遵旨去杭州了?
可是,却带着一千二百名亲兵护卫,二百七十 随 轿和两千载驿驮,还有四百辆大车。谁?
有这样的气派?谁又敢摆这样的阔气?本来已经是众口铄金,不得安宁了,可他还发文给?
州,要叫那里的布使衙门,再给他准备一百二十间房子,让他安置家眷。这,实在是太大?
州,要叫那里的布使衙门,再给他准备一百二十间房子,让他安置家眷。这,实在是太大?
了!” 
  
在一旁的方苞心如明镜。他知道,年羹尧之所以要这么做,就是想在朝野造成一种印 
象,好像他年某人是个没有野心的人,也不是什么“犯上不规”,只不过想当个守财奴罢 
了,年羹尧这是要分散人们的注意,减轻自己的罪名啊。另一方面,皇上要除掉年羹尧,?
是早就定下来的事情。可是,事到临头,皇上又站出来为年说话。什么“不为己甚”,什?
“墙倒众人推”,其实,也都是为了掩人耳目。这就给当宰相的张廷玉出了难题,他不得?
揭露年羹尧,也不能不维护皇上的面子。所以,方苞不想在这个时候插嘴,他既不能说穿?
张廷玉的难处和心事,也想看看皇上自己到底准备怎样办。 
  
果然,雍正一听到这情形就烦燥起来了:“哼,年羹尧真是死有余辜。他做不成大将 
军,却要回过头来做赃官了!那好啊,朕可以成全他。这是他自己情愿触犯国典,也是他?
己要和朕清理吏治唱对台戏的。朕就是想救他,保他,也救不了,保不住了。那朕就立刻?
旨,把他彻底拿掉,连这个杭州将军也不让他做!”雍正的脸色一时变得青中透白,冷笑?
声又说,“朕不想为年羹尧担罪,也不想让人说朕这是‘兔死狗烹’。可他一定要逼朕这?
做,朕也绝不手软!朕既不怕他造反,也不怕他当赃官。不管他是明着造反,还是暗中做?
脚,都别想逃过朕 某头 !难道朕能让天下的官员,都像年羹尧那样来当贪官吗?难道朕?
看到的吏治清平和天下大治,只是一句空话吗?” 
  
雍正这样长篇大论,慷慨激昂地吐露心曲,使殿中的人都觉得不知所措。方苞赔笑说 
道:“皇上此言,真是震聋发聩,臣听了很是感动。不过,带兵的人都有钱,这也是人所?
知的事情。皇上若用这个名目除掉年羹尧,不是烹狗,也会有烹狗的议论。老臣以为,年?

这行为,实在是过于嚣张跋扈了。不如循着这个思路,去追究他的目无国法,擅权乱政之?
更为合适。” 
  
雍正细思了一下,点点头说:“你们的心思,朕何尝不明白?你们怕别人背后议论朕, 
说朕刻薄寡恩,说朕是一见天下太平就忘了功臣,说朕是个无情无义之人。这些天理人情?
事,朕又何尝不懂?但朕做事,一向是只讲良心,只问民意,而从不怕小人们说长道短的?
朕意已决,你们不要再说了。” 
  
他回头来到龙案边,埋头在年羹尧的认罪折子上批道: 
  
朕早就听到谣言说:“帝出三江口,嘉湖作战场”。观你所为,你既然被朕发落到杭 
州,一定是想与朕在嘉湖逐鹿的了。朕想,你如果自封为帝,那可真是天数,朕就是想不?
大概也不行的。如果你不肯自己称帝,那么,你带着几千兵士去杭州,难道要是为朕守土?
防着别人在三江口称帝的吗? 
  
雍正一口气写完,把笔往案上一掷,对张廷玉说:“廷玉,你拿去明发天下。把你带来 
的这些奏章,也全都明发。告诉年羹尧,让他看了以后,一一据实回奏。再给六部官员们?
个招呼,今后,凡有弹奏年羹尧罪行的奏章,一律具本明誊,发至全国。” 
  
张廷玉接过皇上的朱批,看着朱批上那些诛心的话,不禁出了一身冷汗。他和方苞早就 
知道,雍正要除掉年羹尧已是既定的国策了。但这一行动,却不能让人钻了空子,说皇上?
“藏弓烹狗”。为了堵住可能出现的各种议论,就要找到一个叫得响的借口。雍正说年羹?
“藏弓烹狗”。为了堵住可能出现的各种议论,就要找到一个叫得响的借口。雍正说年羹?
带着几千人到杭州去,是为了与皇上在嘉湖“逐鹿”。这就是把阴谋造反的罪名,硬加到?
羹尧的头上,并为撤掉他的一切职务,做了最好的注脚。 
  
不出张廷玉所料,这次谈话后五天,雍正皇上就下了诏谕:“着杭州将军年羹尧降十八 
级听用!” 
  
这个旨意传到杭州,可难坏了杭州巡抚折尔克。按大清的官制,朝廷官吏共分九品十八 
级。从正一品开始,往下以次为“从一品”、“正二品”、“从二品”,以次类推,最小?
“从九品”。年羹尧现在这杭州将军的职位,是从一品,再要降十八级就只能是“来入流?
了。来入流就是没有级别,而且,这一级上从来也不设武官哪!折尔克既无法遵旨,又不?
违旨。没法子,只好去请示两江总督李卫。李卫不愧心思灵动,他很快就答复回来了:“?
这个折尔克,真是一个大笨鳖,连这点小事儿都办不来。你没有看见,皇上不就是要革掉?
羹尧的职务吗?你给他找个破城门,让他到那里当个老军,看看城门,扫扫地什么的,不?
行了嘛。你告诉年羹尧说,过几天老子亲自去看他。” 
  
折尔克心想,好个李卫,你可真能出点子。可是,要想在杭州这号称天堂的地方,找个 
破城门,又谈何容易?找了几天,终于在离杭州三十里的一个小镇上,找到了这座“破城 
门”。这是个十分偏僻的镇子,全镇只有几十户人家。镇子的名字也很怪,叫“留下”。?
上有座城门不假,可早已破烂不堪了。不过,从今天起,这个留下小镇的破城门口,却多?
一个看守城门的老军。 
  
从位极人臣、权倾朝野的大将军,到穿上带着大烧饼一样“兵”字号褂的守城士兵,看 
 
起来,虽然只有一步之遥,可对年羹尧来说,却是多么大的变化啊!此刻、他才真正知道?
人生的可贵,活着的美好。他十八岁从军,二十二岁便官居四品游击。在圣祖康熙南巡时?
因参与擒获伪朱三太子护驾有功,被抬入旗籍,拨归四爷雍亲王门下。两次随康熙西征准?
尔,在乌兰布通之战和科布多战役中,凭着一杆银枪,出入于万马军中,如入无人之境。?
武艺超群,勇敢善战,常在刀丛剑树中横冲直闯,出奇制胜。一次奉差征粮,他竟敢不顾?
命,以一名偏将身份,斩掉了甘肃总督葛礼,保障了前线供应,也因此受到康熙的特别重?
和喜爱。从此,他便一帆风顺,年年晋升。从四川布政使、巡抚,直到将军……可以说,?
他三十年宦海沉浮中,总是一个得意的弄潮儿。眼下,他却突然从顶端栽下来,落到一个?
兵的下场,他怎么能想得通,又怎么能甘心呢? 
  
“留下”,是一个风景秀丽的江南小城。北临富春江,南依龙门山,河湖港汊,四处纵 
横。镇子的北门因年久失修,早已无法容身了。但是今日这芳草萎萎、苔藓斑驳的门房里?
却住下了“老军”年羹尧,谁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来,又是什么样的人。百姓们只是看到他?
天默默不语地扫地,开关城门,偶而也见他打打太极拳。有时他闲着没事,便拔那城头上?
草。他用的是一把破铲子,慢慢地、一下一下地铲啊,铲啊……他从不与任何人交谈,当?
也没有人来打扰他。只是在夜幕降临时,才从省城那里,跑来一匹快马,给他送来一些邸 
报。那上边一一列举着他的滔天大罪。他便用唯一能得到的那枝秃笔,在邸报的背面,写?
自己的答辩或认罪折,然后交给兵士带回去。他在等着朝廷对他的最后裁决,也在等着李?
来看他。昏夜里,他望着面前那残破又古老的城墙,听着镇子外传来的富春江的流水声,?
禁百感交集。他期望着自己能如这小镇的名字那样,也被人们“留下”。哪怕是从此消声?
迹,永远再不出头露面,他也心甘情愿。但是,李卫迟迟没有来,朝廷上发来的圣训,却?
越来越严厉了。 
越来越严厉了。倾朝野的大将军,到穿上带着大烧饼一样“兵”字号褂的守城士兵,看羹?
  
五月底,上谕里说:“年羹尧几乎陷朕于不明,思之痛切!”还好,这只是皇上的自 
责。 
  
七月里,上谕又列举了他颠倒是非,任用匪类,排斥异己,虚冒军功等等罪行。他想, 
这已经是在清算了。 
  
九月中,兵士给他带来的已不是邸报,而是在他认罪折子后面的朱批。血也似的朱批, 
和雍正皇上那刻薄的话语,让他看了心惊胆颤:“尔尚望活命耶?朕已令图里琛去广 萸苣 
你的哥子,随后便要去拿你了。” 
  
年羹尧受到了全国上下的一致讨伐。凡是曾与年羹尧有过一面之交,一事来往的人,无 
不纷纷倒戈,落井下石。上书房遵旨把这些奏章全都汇集起来,摘要节录,光是目录就有?
几大张。大理寺和六部会同审议,定下了五条大逆罪、九条欺罔罪、十三条狂悖罪和六条?
擅罪,另外还有 袄非质 罪十八条十五款……总共是九十二大罪。处分的办法也已拟定, 
“请旨:将年羹尧立正典刑。” 
  
雍正看了没有发话,他在等待,等年羹尧自己有所表示。或者“畏罪自杀”,或者“以 
死向天下谢罪”。但让皇上失望的是,年羹尧不但不想自尽,他的求生欲望反倒越来越强 
了。九月十七,面对着破窗明月,他用那支秃笔,写下了《临死乞命折》: 
  
“臣今日一万分知道自己的罪了。若是主子开恩,怜臣已经悔过,求主子饶了臣吧。臣 
 
年纪还不老,还能慢慢地为主子效力……” 
  
写完,年羹尧“咔”地撅断了那支已经不能再用的笔,听天由命地在窝铺上躺了下来。 
他的心已经远远地飘走了,飘到桑成鼎那里去了…… 
  
张廷玉接到李卫转过来的年羹尧乞命折,一刻也不停地赶到养心殿见驾。他来时,雍正 
正在和马齐说话。见到张廷玉进来,皇上笑着说:“好好好,廷玉,你快来帮朕劝劝马齐?
这匹老马要撂挑子了。” 
  
张廷玉也笑着说:“皇上,臣早就知道这件事了。马老相国已经和我谈过,说他心意已 
决,臣怎能劝得了呢?皇上要是不想让他歇,臣想他是歇不了的。” 
  
雍正叹息一声说:“唉,朕怎么能强人所难呢?外面的人都说朕刻薄,究竟是怎么回 
事,你们比谁都清楚。就说马齐吧,先皇曾经把你打入天牢,是朕把你放了出来,委以重 
任,赐以高位。为的是你没有私心,做官清廉,也为的是你的心中有朕这个君王。所以,?
把你看作贤臣,看作依靠。可是,你何忍离朕而去呢?” 
  
马齐听皇上这样说,也不由得心中难受。他站起身来,向皇上深深一躬说:“皇上既然 
把话说到这份上,臣就说句心里话,臣也是恋恩难舍呀!但臣已是七十有余的人了,在这?
位子上,就要办好这个位子上的事。臣老了,不中用了,臣若办不了这些事情,岂不负了?
上的重托?该腾出位子来,让年轻的人上去了。” 
  
“臣今日一万分知道自己的罪了。若是主子开恩,怜臣已经悔过,求主子饶了臣吧。 几 
张廷玉说:“皇上,臣以为马齐可以退下来,但却不能让他还乡。主上有事情时,也可 
就近咨询,岂不方便。” 
  
雍正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却拿起了年羹尧的乞命折子来看。马齐问:“万岁,还是 
年某的折子吗?他的事全国上上下下,已经议论了一年了,是非早有公论,他还有什么可?
的呢?” 
  
“唉,他不肯自尽,让朕有什么法子?”雍正长叹一声又说:“朕下不了这个辣手啊! 
他与朕私交很深,他的妹子年妃正在病中。朕今早去看她时,见她只剩下一口气了。朕看?
心疼,却没有话可以安慰她。朕虽是皇帝,但也有血有肉,常人都能有的感情,朕岂能没?
呢?她们家跟着朕已有几十年了,朕怎么……”他说不下去了。 
  
马齐却不动声色地说:“万岁,年妃是年妃,年羹尧是年羹尧,兄妹二人不能混为一 
谈。年羹尧犯了不可饶恕的罪行,皇上不株连到年妃,已经是天高地厚之恩了。国家,公?
也,怎能与私谊连在一起呢?” 
  
雍正很满意马齐的话,因为他正说出了自己的心愿。年羹尧的事情,是应该做出最后的 
决断了。他疾步走向案头,扯过一张纸来写道: 
  
乞命折已览,尔既不肯谢罪,朕只好赐尔自尽了。纵观自古至今的臣子,有不法如尔者 
吗……朕待尔之恩如天高,如地厚。尔擅作威福,植党营私,如此辜恩负德,于心何忍也?
尔自尽后,若稍有含怨之心,则天地不容,尔将永堕地狱而不得超生矣! 
牧顺及伞?几 
  
他把这朱批谕旨交给张廷玉说道:“拿出去发了吧。” 
  
张廷玉没有多说,迅速走了出去。多年的宰相生涯,使他敏锐地想到,年羹尧既除,下 
一个便轮着八爷允禩了。八爷是雍朝的一个瘤子,不除掉它,雍正要刷新政治的雄心只能?
个泡影。比起死有余辜的年羹尧来,八爷的罪名,并不在年某之下。皇上对他的妒恨,更?
过了其他政敌。现在,八爷也已是坫上的鱼肉,只不过,要剁掉它,是要沾上血腥的。因?
八爷不同于年某,杀他即是“屠弟”。皇上他,他能下得了这个手吗? 
  
皇上的这份上谕,是雍正三年十二月十一日发出去的。几天之后的一个凄风黑雨之夜, 
年羹尧听到了这个旨意,也不得不服从这个旨意。他含着悲切,也许还含着愤怒,离开了?
间,离开了这个曾经给了他荣耀,也给了他不幸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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