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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第七章:施辣手「谏臣」获罪(下)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Fri May 25 21:29:40 2001), 转信
发信人: maxam (小农), 信区: history
发信站: 饮水思源站 (Wed Mar 14 21:50:43 2001), 转信
一搞成阶级斗争,当然就没有「温良恭俭让」了。各省长的警卫
负责人被告知:彭德怀、张闻天等人不能擅自进入毛主席、刘主席的
住地,他们的汽车不能下山,没有毛、刘的批准,山下九江市的机场
的飞机不能起飞,这几个人不得相互接触。
毛泽东当然也明白,哪怕把这几个人全扣押起来,只要政治上没
把他们彻底搞臭,他们就可能东山再起。要是纠缠在大跃进、炼钢、
办公社、吃食堂这些问题上,他是不能稳操胜券的。即使一时赢得了
足够的赞成票将彭、张二人打倒,也难保众人内心就服,难保日后不
翻案。为此他千方百计将他们弄成「反党集团」。会议集中批判他们
,说他们的目标是逼毛检讨,进而推翻毛,并追究他们的「秘密反党
计划」,把谁先发言、谁后发言都说成是有组织有计划的。此外,毛
又找了几件与庐山的议题不相干的事情大加渲染,力图将他们搞臭。
一是抗日战争期间的「百团大战」问题。
一九四○年八月,彭德怀指挥调动一百零三个团的兵力向华北日
军发动进攻。到十二月初为止,共毙伤日军二万人,伪军五千人,而
彭指挥的八路军自己也伤亡了二万二千。战役进行期间的九月十八日
延安几乎倾城出动,召开了「纪念九一八,庆祝八路军百团大战胜利
大会」。起先,毛泽东是高兴的,他于九月三十日给彭发去一份电报
,电文如下:「德怀同志,百团大战真叫人兴奋,这样的仗可否多搞
一两次。泽东。」(注7:见中国人民大学书报资料社《中国现代史》
一九八五年第九期。)
但这场战役使侵华日军「深刻反省」,不敢再对中共领导的八路
军掉以轻心。在这之前,日军自华北抽调两个师团投入华中战场与国
民党军队作战,而战役结束后不久却从华中抽了两个师到华北来。随
后的两年中,面对日军反覆进行的残酷的「扫荡」,八路军遇到了空
前的困难,抗日根据地一度缩小三分之一,队伍也减少了。这样,毛
觉得吃了大亏,别人也认为这是百团大战招来的麻烦。一九四五年中
共开会总结华北抗战,彭就成了众矢之的。「会上发言的同志几乎一
致地认为,此次战役的发动过早地暴露了我们的力量,是『战略错误』
和『路线性错误』。」(注8:《人民日报》一九八八年十月二十三
日薄一波的文章。)彭德怀只得检讨以自保。
现在庐山开会,毛要彻底将彭搞臭,这件事就又搬了出来。会上
一致批判彭,说「百团大战是背著中央发动的」,「帮了蒋介石的忙」
。总之,这成了彭又一大罪状。直到一九六七年,中央文革小组「提
审」彭,由于彭不肯接受在百团大战上对他的指控,横遭一顿毒打,
当场被踢断了肋骨。
毛最初并无先见之明,所以会有请彭「多搞一两次」这种战役的
念头。等到日军调集队伍向八路军控制的地区大举反扑,他才后悔不
迭。日军的团剿和扫荡,固然加重了华北人民的苦难,同时多少也减
轻了南方诸省百姓遭受日军蹂躏的程度。为友军承受攻击乃至真的帮
忙,只要对抗日有益,如何算是罪过?只有著眼于保存实力以便日后
向国民党夺权的人,才会得出「帮了蒋介石的忙」的结论。
毛泽东在庐山会议结束后的一次谈话中(八月十七日)提到抗日
战利后国共和谈期间中共的口号「和平民主新阶段」,他说:提出「
『和平民主新阶段』是为了争取时间,准备夺取政权。日本投降早了
一点,再有一年我们就会准备得更好一些」。如果日本晚一年投降,
国人自然要多受一年苦难,但共产党的实力的确可以增强不少,在与
国民党的斗争中处于更有利的地位。由此可知,毛泽东为什么对招致
日军打击、削弱八路军实力的百团大战那么深恶痛绝了。
在百团大战之前,中国人民抗日的第一个胜利的战役是消灭了几
千日本兵的山西平型关战役,为了否定百团大战,平型关指挥者之一
林彪特地出来自我否定了平型关战役:「平型关吃了亏,是头脑发热
,这是任弼时(任为中共元老,一九五○年病故——作者注)作的决
定。」并指著彭说:「你那个百团大战,是大战观念。」(注9:一
九五九年八月一日中央政治局常委扩大会议。)意即指平型关和百团
大战一样,都属同日军正面交锋的大战,不论消灭了多少日军,只要
消耗了自己的实力,那就是对国民党有利,不该打。
直到一九八八年,官方的解放军出版社出版的为彭德怀辩诬的书
里也还是说:「百团大战的胜利是无可置疑的。但客观上减轻了日军
对国民党军队的压力,也是事实。」(注10:彭程、王芳《庐山.
一九五九年》第一五九页。)这等于是说,共产党的军队就应当躲在
战场之外养精蓄锐,以便日后向蒋介石开火,而不该与日军打大仗,
让国民党军队得利。中共攻击国民党对抗日期间的合作没有诚意,这
固然是事实,而共产党本身也彼此彼此。彭德怀为了打击日本鬼子而
「帮了蒋介石的忙」,原因就是彭「不知其为暂时的朋友,不久以后
的敌人」(注11:毛泽东语,一九五九年八月一日中共中央政治局
常委扩大会议。)对合作抱有诚意。
屈服于毛的淫威,彭很快作了检讨:「一九四○年的百团大战.
...在政治上也是错误的。过早暴露了自己的力量,把日本军队主
力从正面战场吸引过来,有利于国民党....这很明显是民族义愤
模糊了阶级立场。」
毛并不因彭肯认错而高抬贵手放他过关。林彪后来说毛「要么不
得罪人,一得罪就得罪到底」,此语不虚。为了钉死庐山一案,杜绝
彭日后翻案的可能,毛又将彭与高岗一案联在一起。
毛在庐山搞的决议中如此宣称:「现在已经查明,彭德怀和黄克
诚早就同高岗形成了反党联盟....张闻天也参加了高岗的宗派活
动。」从高岗被捕到庐山开会,五年来都没有查,怎么「现在」一下
子就「查明」了国防部长和总参谋长是「高岗集团的漏网残馀」?
(注12:一九五九年八月十日毛泽东写的一个批语。)这显然是栽
赃。但这一招十分高明,因为刘少奇、周恩来是搞倒高岗的主要角色
,将彭与高拴在一起,本与彭观点相近的刘、周便不会伸手助彭,毛
也就胜券在握了。
由于彭德怀是党内有名的生活俭朴、不图享受的高级干部,在生
活细节上无可挑剔之处,毛便说他是个「伪君子」,以其俭朴为伪装
,掩饰其政治野心。这自然不能服众,连毛的老朋友、前国民党将领
张治中也大不以为然地说:「怎能伪装一生呢?」
用「伪君子」是批不倒彭德怀的,为了使彭永无翻身之望,毛泽
东又给他和张闻天安上了中国人最害怕的罪名:「里通外国」。
此前不久,彭访问过苏联,同「苏联老大哥」交道打得不错。张
闻天是毛指定的首任驻苏大使,后来任外交部副部长,时常往头号盟
友苏联跑,说他「里通外国」就更方便了。在这上面第一个发难的可
能是林彪。七月二十七日,奉毛指示刚赶到庐山的林彪提了一个恶毒
的问题:「彭德怀同志前不久访问了东欧各国。上山你急于发难,是
不是有背景?赫鲁晓夫对你评价那么高,你答应了他什么?」
「通敌」的帽子扣不上,因为当时苏共还是中共的「老大哥」,
是社会主义国家的「头」。但说彭「里通外国」正是恰到好处,而彭
事实上与赫晓夫的关系也不错。一九五五年五月三日,赫曾与他会谈过
一次,「会见是秘密进行的。会见的,苏方费德林担任翻译,我国防部
翻译被拒绝入场。密谈三小时多,彭谈话后,非常得意,向一些同志
说,赫把(将)去南斯拉夫(访问在)机场讲话的稿子拿给他徵求意
见,他建议赫『不要说铁托是非马列主义者....』赫欣然接受.
...」(注13:见解放军高等军事学院一九六七年八月十八日刊
印的《彭德怀反革命罪行汇编》。)
彭不懂俄文,要说他与赫暗地有勾结,也仅此一次会谈而已,但
因此断然说他「里通外国」,显然是罗织入罪,存心栽诬。
类似的栽诬,历史上早有先例,谙熟史书的毛泽东自然记著。
一四四九年,明朝军队在土木堡被蒙古大败,英宗皇帝被俘,大臣于
谦主持抗战,整整八年,抗战胜利,蒙古不得不释放了英宗。英宗复
辟后,竟诬于谦「迎立外藩」,没有证据,单凭「意有之」便砍了他
的头。毛说彭、张「里通外国」,一样没有证据,也不需要证据,而
且连「意有之」也不必说,就那么定案了。
九月十一日,毛在批斗彭的军委扩大会议上说「绝对不可以背著
祖国,里通外国」,好像此案证据确凿,已不容置疑。张闻天挨完斗
,回到家中,对夫人诉苦:「讲我别的什么,那是观点不同;说我里
通外国,真是冤枉!」说完对著老伴不停地淌眼泪。他不明白,毛的
目的是要搞臭他们,为达此目的,毛是不讲道理、不择手段的。
如果说毛泽东在一九五九年的所作所为同整整五百年前的明英宗
有何不同的话,那或许可以说这一次是旧日统治者的王气、霸气在中
国步入现代社会之前的一次回光返照。这并非是说死在紫禁城那个黄
圈圈里的几十名昔日帝皇的亡灵附上了毛的身体,也不是说唯有毛的
头脑被封建毒素所污染,因为其他中共领导人都不同程度地将毛视作
或比作皇帝,他们的封建意识不一定比毛泽东少。
一九七一年九月,曾被毛定为接班人的林彪不甘失宠,谋刺毛不
成,事败身死之后,朱德给林的评语是「犯上作乱」。这是个已沿用
了两千年的标准术语。他显然把毛看成皇帝了。
一九六二年,副总理李先念在商业部长姚依林(现中央政治局常
委、政府副总理)向他转达毛的指示时发过牢骚说过:「是啊,第一
代皇帝都是英明的,但也都是厉害的。」煤炭部部长张霖之也有类似
的话:「历史上的第一任都很厉害,如秦始皇、毛主席等等。」
连彭德怀也这么看。在庐山会议期间,他曾与张闻天交谈,谈到
历史人物,彭说:「中国皇帝一般第一朝是厉害,因为他不厉害就搞
不起来。」
不仅这些中共的高级领导人将毛视作皇帝,毛本人也是这么看的
。张闻天当总书记时,毛说张是「开明之君」,并不完全是戏语。在
他的思想深处,领袖与君主是划等号的。一九五九年四月,毛在上海
举行的中共中央八届七中全会上号召大家学敢于骂皇帝的海瑞,实际
也就将自己摆在嘉靖皇帝的地位上了。
一九五八年十月二十六日,毛在湖北孝感召集有群众代表参加的
座谈会。会间一位年轻的妇女代表因头天通宵挑灯锄地伤了风,不小
心将喷嚏打到了毛的脸上。毛倒十分和霭,对她说「不要紧」,又开
玩笑地说:「对『皇帝』脸上打喷嚏,那还了得啊!我毛泽东是久经
考验的人嘛!」虽说是笑话,却也可看出,「皇帝」这个词在他脑子
里总是潜伏著的。(注14:参加座谈的梅白是这样回忆的,见《春
秋》一九八八年第一期。但是当时也在场的湖北省委第一书记王任重
说:「晏桃香冲著主席打喷嚏的事,根本没有。」见《春秋》一九八
九年第一期,存疑。)
一九五八年三月,中共中央在成都开会,上海市委第一书记柯庆
施在会上公然声称:「相信毛主席要相信到迷信的程度,服从毛主席
要服从到盲从的程度。」(注15:《中共党史研究》一九八八年第
五期第四十一页。)李锐将柯的讲话告诉毛泽东,本以为毛会斥之为
无稽,不料毛不以为然地说:「他们是有所指的。」意思是有人反对
毛(当然指是反对冒进的周恩来等人),柯这样说是为了对抗周,巩
固毛的权威,自然未尝不可。
柯的马屁拍得恰到好处,过了两个月毛就将他提拔进了中央政治
局。由此可知,中共以后将毛神化,将对毛的崇拜弄到「句句是真理
」的程度,固然与林彪、柯庆施的吹捧有关,主要还是毛自己刻意造
成的。他只是比较聪明,自己不开口罢了。
柯要中央委员们迷信、盲从毛,众多中央委员无一站出来予以斥
责。由此我们可以理解,为什么中共中央的大多数并不认为彭、张等
人反党,却又在作决议时举了手。由此我们更可以设想,如果发表上
述言论的人有机会坐上中央主席的位置,尽管可能干不出毛泽东那些
荒唐事,没有魄力搞反右、大跃进乃至文化大革命,但一定会要求别
人迷信、盲从自己,搞独裁的。中共在这种人治理之下决不会走上民
主化的道路。
为了说明这一点,我们需要再引述几段刘少奇一九五九年九月九
日在军委大会议上的讲话:
「所谓个人崇拜,在苏共一九五六年二十次代表大会反对斯大林
的个人崇拜以后,那时候,在中国也有人要反对个人崇拜。....
中央内部的代表就是彭德怀同志,也有其他的人。....他在西楼
政治局会议上两次提出来反对唱『东方红』这个歌,反对喊毛主席万
岁....我们没有理他,不管他那一套。....但是彭德怀同志
还是不死心哩....」
「我这个人,历来是积极地提倡『个人崇拜』的,也可以说『个
人崇拜』这个名词不大妥当。我是说要提高毛主席的领导威信。我在
很长时间就搞这个事情。在七大以前,我就宣传毛主席....现在
我还要搞,还要搞林彪同志的、小平同志的个人崇拜。你们不赞成我
搞,我也要搞的。我也不一定要人家同意的,我就是这么搞的。..
....
「他(指彭德怀——作者注)自己极力搞他的个人崇拜,装著很
认真,在各方面极力表现自己,他有个人野心。但我看他这个人的政
治水平是很低的,比在座各位同志(指一千多名与会的军队干部——
作者注)的政治水平都要低一些....。
「藉著苏联反对斯大林的个人崇拜,要在中国反对毛主席的个人
崇拜,是完全错误的,是一种破坏活动,是对无产阶级事业的破坏活
动....。
「彭德怀同志几十年以来,背地里,背著中央,背著主席鬼鬼祟
祟地说了主席和许多中央同志的坏话,阴谋搞他的个人崇拜....
」(注16:引自作者保存的该讲话全文。)
助毛打倒彭,再助毛搞臭彭,特别是在军队高干中消除彭的影响
,这也许是身为二号人物不得不做的事,但是刘的上述言论却过于低
劣。七年后,他恰恰就在这上面栽倒,再也没有爬起来。美国作家艾
德加.斯诺一九七○年底访问中国,会见毛之后写的《漫长的革命》,
有这么一段:「要看到对毛泽东的个人崇拜所起的主要作用,这是理
解从一九六六年到现在的各种事件的一个关键。他本人也直率地承认
这一点。在某种意义上,整个斗争是争夺崇拜的控制,是崇拜应由谁
来利用和最重要的应该『为谁』而加以利用的问题。」文革中,毛利
用业已如火如荼的对他的个人崇拜,煽动无知的青年「誓死保卫毛主
席」,轻而易举地将刘少奇打倒,这一定是以搞个人崇拜为荣的刘少
奇从未料到的。
其实,真正看透了毛的只有林彪一人。他在一九五八年出版的一
本辞典中「个人崇拜」条旁曾写下批注,对毛有极为准确的评价:「
他自我崇拜,自我迷信,崇拜自己,功为己过为人。」(注17:引
自彭程、王芳《庐山.一九五九年》第一四四页。)相比之下,刘少
奇的言论就显得太可笑了。
刘尚未来得及搞「林彪同志」的个人崇拜,林自己就搞得有声有
色了。正是赢得了几分崇拜的林彪协助毛整死了刘少奇,甚至比彭德
怀还早死几年。之后林自己又败在毛手下,也死于非命,而且死在彭
之前。这三位中共元老相继死于毛毛,追溯渊源,正是因为刘少奇一
九五九年在庐山做了毛的打手。
公平地说,搞臭彭、张、不仅刘少奇等政治局委员有过,连彭、
张本人也有一份责任。如果他们能坚持自己的观点,那么即使「被共
产党杀头还要遗臭万年」(张闻天语),也不失为始终如一的君子,
在历史上据有一席之地。然而,他们投降了,太轻易地否定了自己,
将自己的意见书贬成了一堆粪。
张闻天在八月十八日离开庐山之前给毛泽东写了一封信,向毛表
示:「衷心感谢你,....一定要同昨天的那个反动的我,永远决
绝。」毛得此信,当即批示「以极大的热情欢迎洛甫(即张闻天)这
封信」,并下令印发给全体与会者。
到了九月九日,彭德怀也写了一封类似的信,表示「诚恳地感谢
你」,承认对自己的批判是「完全必要的」,「我的资产阶级世界观
和方法论是根深蒂固的,个人主义是极端严重的。」「我愧感交集,
难以言状,对不起党,对不起人民,也对不起你。」毛接此信,同样
表示「热烈地欢迎」。由于这封信可以又一次证明自己的伟大、正确
,毛指示将此信印发全国,从中央到各省、市、县,乃至每一个党支
部。
彭德怀这样轻易投降似乎令人不解,但他的确又有自己独特的逻
辑。对于同志们劝他「表现耐怨的精神」,「著重反省自己」,他到
不赞成,他认为:「今天不是耐怨的问题,而是是非的问题。」「反
右倾机会主义的结果,不会停止『左』倾,而会加深『左』倾的危险
。」但另一方面,他又努力说服自己承认那封信破坏了「大局」,「
不仅事与愿违,而且起了相反的作用。这将是我的罪恶。」「我不能
招架,更不能还手,招架和还手对党对人民都不利。」于是决定「采
取更大的忍耐」,对毛低头认错,希望「使他自己慢慢转过来」。他
对自己说:「这次我太急了。」(注18:见彭德怀在庐山的笔记,
载《中共党史人物传》第三十卷。)
至此,庐山上的这场斗争就变成了毫无意义的闹剧。毛泽东固然
在这剧中将他的专横、狠毒暴露无遗;彭、张的作为也表明从根本上
说来,他们害怕身败名裂,更害怕被党抛弃——这个党在毛和他们对
立时显然已准备抛弃他们而跟著毛走。他们不懂得「舍身取义」之真
谛,他们真的相信「被共产党杀头还要遗臭万年」。他们当了几十年
的职业革命家,竟没有看透在庐山被共产党杀头同在南京被国民党杀
头是一样彪炳千秋的壮举。他们以为上帝只此一家,别无分号;他们
宁可违心地认罪,给自己泼粪,也不愿成为无党可归的人。这正是他
们的悲剧所在。
庐山会议的最后一天,对「彭、黄、张、周反党集团」的处理决
议付诸表决时,中共中央的委员们全都举了手,无一反对,无一弃权
,包括那些「反党份子」们。
庐山闹了一个半月,以彭、张认罪为终,而轻率发动大跃进、祸
国殃民的毛泽东非但不认错,反倒更加气粗起来,该纠正的、该反省
的、该批判的,都成了伟大、正确的东西,统统原封不动地带回了北
京。
一九八一年,邓小平接见意大利女记者法拉茜谈到大跃进时说,
「毛主席首先很快地发觉了这些错误,提出改正这些错误。」(注
19:《邓小平文选》第三○五页。)
这话不能成立,因为还在毛泽发高烧时,周恩来、陈云等人就已
经明白此运动之荒诞了。他们只是因为「反冒进」,被毛批判,在一
九五八年三月的成都会议上作过检讨,明知举国胡闹,却被迫保持缄
默罢了。至于「提议修改」五九年的计划指标,那并不等于毛明白了
错误。在五八年十一月下旬的武昌会议上,毛的确冷静了一些,说:
「我主张明年(钢铁产量)不翻两番,只翻一番。搞两千两百万吨有
无把握?」「似乎一千八百万吨是有把握的。」将翻两番改为翻一番
,只是高烧由四十一度退到四十度,人未清醒,遑论改错。更重要的
是,对于问题的发生,他非但不承认自己是始作俑者,反而倒打一耙,
说「过去大家反我的冒进,今天我在这里不反人家的冒进。」(注
20:一九五八年十一月二十三日、武昌。)好像搞起大跃进,别人
都烧昏了头,世人皆醉唯他独醒,一堆堆烂屎都是别人拉的,他倒成
了宽容大度的好人。就在这个会上,江苏省委第一书记江渭清检讨不
该鼓吹「放开肚皮吃饭,鼓足干劲生产」,造成粮食不足,毛却不以
为然:「我们干社会主义还不能放开肚皮吃饭,鼓足干劲生产吗?」
只是在江说明「放开肚皮吃饭,还要二十年,这个口号现在提早了」
之后,毛才不吭声。由此可见邓小平所谓毛「首先」发觉错误的说法
完全站不住脚。
到了一九五九年二、三月间,毛虽然在郑州会议上表示不能无偿
占有别人的劳动,批评了「拿共产主义的招牌,实际实行抢产」的做
法,批评农村的「共产风」「是掠夺,是抢劫」,又承认「现在公社
党委、省委、县委、地委包括中央,恐怕还急于进入共产主义」(注
21:一九五九年二月二十七日,郑州。)但他不引咎自责,反而将
一大帮中央政治局委员、中央委员统统训了一通:「这是在座诸公政
策错误的结果。」「我代表一千万队长级干部、五亿农民说话,紧持
搞右倾机会主义,贯彻到底,你们不来跟我贯彻,我一人贯彻,直到
开除党籍,也要到马克思那里告状。」(注22:一九五九年三月五
日,郑州。)他这么说,纯粹是猪八戒倒打一耙。林彪说他「功为己
过为人」,真是看透了他。
要是毛泽东真的明白了错误,决心改正,彭德怀和张闻天可能就
不会在庐山放炮。他们一个主持军务,一个忙于外交,本来连会议也
不必一定参加(中央让他们自己决定上山与否)。他们之所以出头发
难,就是因为看到毛文过饰非,不想认真清理错误。毛泽东却说,中
央已纠正了错误,彭、张在庐山又提,是因为「他们感觉现在不提,
再等几个月后,形势更好转,时机过了,就更不好(提)了,故急于
发动」。所以,如果说毛已明白错误并提议修正,那么错的倒真是彭
德怀和张闻天了。邓小平为了表明自己「坚持毛泽东思想」,给毛一
个「首先」发觉、改正错误的结论,在历史上是站不住脚的。
毛根本没有认错。彭、张在庐山发表意见是必要而正确的。只可
惜他们没有得到政治局多数的支持,他们自己又一战而败,未能坚持
真理,反倒承认将自己打成「反党份子」,「是党的伟大胜利」。他
们致毛泽东信中那些低声下气的用语,客观上助长了毛在党内专横跋
扈的作风。从此党内只要出现岐见、不管谁是谁非,总是以「毛泽东
思想的伟大胜利」告终,「照毛主席的指示办事」成了金科玉律。
不过文革浩劫还是七年以后的事,紧接著庐山会议的是大张旗鼓
地在全国开展的「反右倾」、抓「右倾机会主义份子」的运动。这使
本来尚有可能避免或减轻的大饥荒迅速来临,铸成了令几亿中国人至
今难忘的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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