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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coco (缥缈公主), 信区: History
标  题: 我是太阳(六)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Mon Oct 16 15:58:31 2000), 转信

发信人: duanjian (风云), 信区: History       
发信站: BBS 水木清华站 (Fri Jun 16 23:15:11 2000)

6媒妁
  1947年秋季攻势结束后,东北民主联军经政治委员罗荣桓将军的提议改称为东北人
民解放军,部队在纷纷扬扬的大雪之中,开始了休整和大规模的诉苦复仇教育。
  关山林和乌云的婚事在这个时候被提了出来。
  八团在四平战役中打得很苦,损失惨重,二营基本上是打光了,一营和三营也各有
伤亡,部队需要大量整补。1947年东北人民解放军的实力已今非昔比,部队在兵力和装
备方面的补充已得到相当保障,兵力的来源主要是地方部队和解放兵,部队在兵源补齐
之后,开始了长达一个多月的诉苦复仇教育运动。关山林这时心里就估摸着,认识乌云
也有一年多了,也该结婚了。当时部队正驻在林口,离合江省军区很近,关山林就骑着
马去找张如屏。
  张如屏刚从下面检查土改工作情况回来,一看见关山林很高兴,立刻叫手下的勤务
员去弄点儿酒来,也没有现成的菜,炒了点儿黄豆,两个人围着炭火边喝边唠。关山林
见不得黄豆,一见黄豆就要呕吐。关山林凶神恶煞地站起来说,你把黄豆弄走,我恶心
!张如屏很奇怪,说,你怎么会恶心,往日喝酒没黄豆,牲口饲料用你还抓一把呢。关
山林站在那里不说话,浑身发着抖,脸色铁青得难看极了,半晌克制下来,就把四平战
役自己吃的亏说给张如屏听,说到政委金可牺牲的场面时,喉咙里已有了哽噎。张如屏
听了,唏嘘不已,他知道关山林和金可是老战友,抗战八年几乎在一起,感情上撕裂不
开,金可的死对他说什么也是一次沉重的伤害。张如屏立即让人把黄豆撤了,两人索性
光喝酒。几杯酒下肚,关山林热了,脱去大衣,脱去[革兀][革拉],把[革兀][革拉]鞋
散开放在炭火边烤着,一双赤脚臭哄哄地搁在火盆上,搓着脖子上的汗泥说,老张,我
来找你,是想和你商量一下,你看我那事怎么整?张如屏说,你的什么事?什么怎么整
?关山林不高兴了,说,还有什么事,当然是我和乌云的事。张如屏说,你和乌云怎么
了?关山林说,我们也该结婚了吧。张如屏笑道,怎么,急了?关山林说,急不急的,
我们也处了一年多对象了,也该结婚了。张如屏说,你们哪里是处了一年多对象,你们
只能说是认识了一年多。关山林说,你不用拿话堵我,话是你说的,你当时说乌云还小
,事情得一步步办。现在乌云二十了,不小了。张如屏说,怎么是二十,是十九嘛。关
山林说,十九进二十,吃着二十的饭,不是二十是什么?张如屏说,那你是怎么打算的
?关山林说,部队正在休整,我瞅着这是个机会,再过些日子,冬季攻势又要开始了,
要再往后拖,拖到明年解冰后,那就更闲不下来了。东北的情况你是知道的,这仗如今
只会越打越大,四平战役我就看出来了,几个纵队,十几万人一起上,到了还是没打下
来,老金咱们同志快十年了,我是亲眼看着他被打烂的,他坐在那里,屁股厂垫着黄豆
,连叫也没叫出一声来。我琢磨着,说不定哪一仗,我也就这么光荣了,我倒不是怕光
荣,革命这么些年,也算老党员了,这点儿道理还能不明白?不过我和老金不能比,他
是有老婆的人,壮烈得不亏,我长这么大,可是连女同志的手都没挨过一下,所以,我
想早点儿和乌云结婚。张如屏听出关山林话里的伤感,抬头看看他,看出他眼睛里的潮
气,自己也不由得动了情,说,老关,你的心思,我是能够理解的。好,这事我来办,
你放心,我就是再怎么,也一定让你把老婆讨上!关山林听张如屏这么说,感动得不得
了,说,老张,谢谢你!一边说一边伸出手去,两个战友的两双大手,隔着通红的炭火
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关山林惦记着部队,当天就赶回林口驻地去了。张如屏说办就办,当即派人去牡丹
江,把乌云从学校接回军区。乌云不知道是什么事,被人带到政治部张主任的屋里。张
如屏看乌云,人胖了,脸上红彤彤的,一双大眼睛要多精神有多精神,齐耳短发掖在帽
子里,穿一套洗得发白的军装,浑身漾溢着一股青春活泼的朝气,比一年前又漂亮了许
多。乌云一见张如屏就挺着胸脯给张如屏敬了个礼,说,张主任,战士乌云奉命前来报
到!张如屏笑呵呵地走上去握着乌云的手说,咱们的女学生回来了。好呵,这很好。小
乌你不要拘谨,小乌你坐。乌云就坐下。张如屏也在乌云对面坐下,让勤务兵给乌云端
来一杯开水,又找出一些松籽来,抓一把在乌云手里,让乌云嗑。张如屏先随随便便问
了一些乌云在学校里的情况,乌云认真地做了回答,然后张如屏就把话题转到正事上。

  张如屏说,小乌,我今天把你接回来,是想和你谈谈你的个人大事。
  乌云一时没有明白张如屏说的个人大事是指的什么,压根儿也没往那上面想,觉得
有些唐突,又不便问,只是用一双明媚的眼睛看着首长,听他往下说。
  张如屏说,原来呢,考虑到你刚来部队,年纪又小,个人的事情不便立刻处理,所
以就往后拖了拖。现在嘛,组织上考虑,你的年纪也合适了,时机也成熟了,这件事,
也可以考虑了,我就代表组织上找你谈谈心,商量商量。看怎么把你们的个人大事解决
了。
  张如屏这么一说,乌云才明白,对方说的个人大事是怎么一回事,脸立刻就红了,
一直红到脖根下。对于这事,她一点儿思想准备也没有,也有些犯糊涂,想自己从来也
没有想过自己的终身大事,就算组织上关心,自己的年纪也合适了,也得有一个目标吧
?个人的事不是指自己一个人,而是两个人,得有两个人,这事才算有个眉目,那么,
那个人又是谁呢?
  这么想着,张如屏又说话了。
  张如屏觉得有意思,笑着说,怎么样,小乌,你也谈谈吧,谈谈你是怎么考虑的,
你放开谈,不要有顾虑,组织上考虑这事,主要还是从工作上出发,当然,生活上也是
需要考虑的,组织上会考虑各方面的情况,总之是要把这件事办好。
  乌云嗫嚅道,首长,我,我没有什么考虑,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件事。
  张如屏说,怎么没有考虑呢?怎么没想过呢?不能吧?这么大的事,当然是要考虑
的,你们接触也有一年多了,他又去牡丹江市看过你,你们就没谈过这方面的事?
  乌云想,原来首长说的是邵越呀。她一下子恍然大悟。乌云这么一明白,不知为什
么,脑子里突然闪过远藤熏一的影子,她也不明白为什么就会想起自己的药理学老师。
实际上,这几个月里,远藤老师越来越表现出对乌云的好感,而且,他经常在散步时碰
到在江边背课的乌云,两个人坐在江边十分轻松地说一会儿话。六月份学校因战局不稳
准备撤出牡丹江,在收拾搬迁的时候,乌云和远藤熏一在一块儿捆教学设备,不知怎么
的,两个人的手碰到了一起,两个人都愣住了,有些发窘,后来远藤熏一怔怔地冒出一
句话,说,不知将来乌云君会喜欢上哪一个人,那个男人真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呵!乌云
当时很慌乱,没有接远藤老师的话茬,事情也就这么过去了。以后远藤老师也没再提什
么,倒是乌云感到有些隐隐的遗憾,想着当时自己为什么就那么没用,为什么就不把话
头接下来,又有些期待的心情,觉得远藤老师一定会再来找自己,可是这样期待下去,
远藤老师就是没来找,找也是找了,就是谈话的内容和乌云想的不一样。乌云有一回夜
里做梦,梦见自己和远藤老师在一起,远藤说自己是乌云的哥哥,乌云心里很难过,想
流泪。乌云梦醒之后发了好长时间的怔。这件事,两个好朋友也看出来了,白淑芬对乌
云说,你发没发觉,远藤熏一对你有点儿意思呢。乌云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偏偏装傻,
说,你说的是什么呀?白淑芬说,你少装傻,你精灵豆一个,还能不知道这个?乌云说
,我就是不知道嘛。白淑芬说,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你要真不知道我就告诉你
,他是看上你了!乌云红着脸说,别瞎说!瞎说烂舌头!白淑芬说,什么烂舌头,你以
为我支持你呀,我才不支持呢!远藤熏一是日本人,小日本欺负咱们这么多年,欠下咱
们多少民族血债!如今他打败了,他还不甘心,还想变着法子来占咱们的便宜,他是怎
么想的!德米在一旁说,你这是什么话,日本侵略咱们,那是日本军国主义和政府干的
,和老百姓没关系,日本的老百姓也是受苦受难的,怎么能混为一谈呢?乌云你别听她
的。白淑芬说,好哇,德米你这是什么思想,我看你这种觉悟十分危险,你可是解放军
的战士,怎么能帮着小日本打咱们姑娘的主意?乌云见她们俩越说越没有谱,又气又急
地捂住耳朵,说,你们俩别争了,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呀!别人心里根本就没想过这事!
乌云这么说,其实也真没太多的想法,学校里学习很紧张,容不得她有太多的时间和精
力去考虑这种事,她是抱着听其自然的态度来对待这件事的。现在这件事终于被提出来
了,可不是远藤老师,而是小邵。部队首长根本不知道远藤这个人,所以首长不会提到
远藤,不知为什么,乌云心里有一种失落的感觉。
  乌云说,首长,我确实没考虑过,他去牡丹江,主要是给我送东西,我们没有谈过
这件事。
  张如屏呵呵地笑,说,你看你,小鸟你看你,你还想对组织上打埋伏,怎么主要是
送东西?送东西,那是次要的,不是主要的。主要的,他早就给组织上汇报了,你们不
是在一起吃过饭,逛过街,还一起逛过公园吗?你想想,在一起干了那么多事,哪能不
谈谈个人问题嘛,不谈个人问题,那你们谈什么?
  乌云低头着,捏着衣角,害羞极了,心里想,这个小邵,也真是,怎么可以对组织
上瞎说呢?就算在一起吃过饭,逛过街,逛过公园,也不能说什么都谈过了呀,何况,
就有什么事,这种事也向组织汇报,也太那个了吧。
  乌云说,首长,我们是在一起吃过饭,逛过街,也逛过公园,但我们在一块儿只谈
部队上的事,真的没谈过别的什么。
  张如屏说,真这样呀?真这样那不能怪你,应该怪他,都一年多了,他都干了些什
么?庄稼也收两茬了,还老嫌地荒着,自己不把握嘛,怪得了谁?
  张如屏摸着下颔想了想,说,这么说,这件事,你们俩人谁也没把窗户纸捅破?
  乌云臊得慌,咬着嘴唇摇摇头。
  张如屏说,你看这事弄的,不是被动了吗?
  乌云盯着自己的鞋尖小声说,首长,不被动,一点儿也不被动,我还小,现在还不
想考虑这种事。
  张如屏说,你岁数是不算太大,可他年纪不小了呀,人家在他这个年纪上,娃都抱
上好几个了。
  乌云有些犯糊涂,抬起头来看张如屏,说,首长,他不才二十出头吗?难道部队上
也兴这个年纪就抱几个娃的?
  张如屏盯着乌云,好半天才说,你说谁呀?
  乌云发觉不对,也盯着张如屏说,首长说的是谁呀?
  张如屏说,还能是谁?当然是你们关旅长了!难道还能有别的人?
  乌云脸上腾地涌起红晕,脱口道,我还以为首长说的是小邵呢。
  张如屏一愣,说,怎么会是小邵?小邵他菜瓜才刚起蒂,早着呢,你怎么会想到他
?这事怎么会弄成这样?
  这一下,两个人才明白事情全给弄扭了,两人说的不是一回事。张如屏便从头问起
,这才弄清楚,原来关山林和乌云之间根本就没有提到任何关于这方面的事,别说没提
到过这方面的事,甚至连马路和公园也没逛过,逛过的是邵越,和关山林没关系,关山
林和乌云差不多连话都没说上几句,从头到尾,关山林只是一厢情愿,人家姑娘还蒙在
鼓里呢。把事情弄清楚了,张如屏哭笑不得,心里想,老关呀老关,你这都是怎么搞的
,自己老大的年纪,人家姑娘一年多了还是局外人,就算这样,就算这事没捅破,你也
不能瞎吹牛吧,说什么上馆子呀,逛公园呀,说得挺邪乎的,弄得大家都信了,害得自
己差点儿没做个乱点鸳鸯谱的乔太守。
  而乌云这个时候想,怎么会是这样?怎么会是自己和关旅长的事?自己被部队招来
当兵也只一年多时间,也没说是和关旅长处对象呀?谁也没有告诉过自己呀?再往回一
想,自己到部队上,怎么见的旅长,怎么安排的,怎么去的学校读书,首长又怎么去牡
丹江看自己,这么一想,就全明白过来了。乌云明白过来了,心里就像打翻了五味瓶,
不是个滋味。对于关山林,乌云是非常敬佩的,不管怎么样,人家是大首长,当过红军
,爬过雪山,走过草地,打过仗,负过伤,人家是大英雄,是战士们心目中崇拜的偶像
,要论贡献和地位,是乌云可望而不可及的。但是,说到处对象,说到结婚成家,那又
是另外一回事了。乌云就算是从乡下出来的女孩子,就算是一名刚参军不久的女战士,
对个人问题就算没有细细地琢磨,也不是没有一丁点儿考虑的。关山林三十五六岁了,
年纪怎么说也是一大把了,又不太爱收拾,看着胡子乱糟糟的,皮肤又黑又粗,人显着
老气,要放在别处,这是有经历、老成,若放在对象上来考虑,怎么也让人不能接受,
两个人站在一起,倒像是父女俩一样,叫人怎么说?这是其一。其二,过去没人对自己
提起过个人的终身大事,自己也不曾有时间精力来考虑,现在既然提起了,乌云就不可
能不想到对自己心思的人,怎么就不是远藤老师?怎么就不是小邵?怎么就偏偏是关旅
长?如果是远藤老师,乌云也许都不用考虑就会一口答应下来。如果是小邵,乌云也许
考虑一下就会答应下来。而组织上对自己提出的那个人,却是自己没有丝毫念头,没有
丝毫精神准备的。乌云一时被堵在那里,怎么也理不清自己的想法,只觉得心里乱糟糟
的,理不清个子丑寅卯来。
  乌云心里想什么,张如屏不知道,但张如屏却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张如屏坐正了,
摆出一副从头开始的架势,说,小乌,过去咱们没把情况弄清楚,现在咱们弄清楚了。
弄清楚了就好,弄清楚了,咱们就可以把它解决了。你说说,你对关旅长--现在是关团
长,有什么意见没有?
  乌云坐在那里不说话,低着头搅着手指头。
  张如屏看她那个样子,不说也知道事情来得突然,人家女同志没有精神准备。照说
,也应该让她认真地想一想,张如屏是个  文化人,又长期做政治思想工作,不是那
种不通情达理的人,可是事情被提出来,也没时间让人捉虱子似的平心静气了,部队说
动就得动,哪有什么时间让人反复琢磨呢!
  张如屏说.小乌同志,我知道你没有心理准备,这事乍一提出来,一时有些琢磨不
过来,也许还有些不好意思。其实嘛,这事也没有太多好想的,关团长的情况是很清楚
的,他十六岁参加赤卫队,十八岁参加红军,这些年来,他觉悟高,立场坚定,对敌人
狠,对同志亲,打仗勇敢,大大小小立过十几次战功,不管在什么地方,他都是我们党
的骨干,是党信得过的好同志。组织上之所以考虑你和他的事,也是对你的情况做过了
解,认为你们的条件相当,认为你们是合适的。结了婚,成了家,一方面,你可以帮助
组织上照顾好关团长,让他能安安心心打仗,解放全中国;另一方面,你也可以从他身
上学到很多好传统。你们夫妻俩比翼双飞,共同进步,这是一件大好事,是组织上对你
的信任。你看,这样说,咱们就把一切事都说清楚了吧?现在就差你的一句话了。
  张如屏看乌云,等着乌云表态,可乌云不说话,仍然低着头搅手指。
  张如屏说,乌云同志,你表个态,表个态这事就成了,你不要不好意思,我刚才说
了,这是好事,既然是好事,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呢?
  乌云没动静,头越来越往下低。
  张如屏有些急了,说,你说话呀,你怎么不说话?你不说话,组织上就不好办了。
你不能让组织上不好办,不能让组织上为难。我们刚才已经把情况说清楚了,我们简单
一点儿,这件事,你是同意还是不同意?你同意,就说同意,你不同意,就说不同意。

  张如屏说完,就等乌云表态。他又等了好长一段时间。他开始觉得这事有些棘手了
,不那么好办了。他在想,看来问题不那么简单呢。他想自己应该还说点儿什么,也许
得考虑改变方案了。他正打算开口,乌云低着头说了一句什么,他没听清。
  张如屏问,你说什么?
  乌云抬起头来说,首长,我同意。
  乌云说完这话,眼眶里噙着的两颗泪珠儿扑籁籁地落了下来。
  张如屏一拍巴掌高兴地说,你同意好嘛,你同意就好了嘛,你同意,事情就简单了
嘛。小乌你不要哭,小乌你哭什么呢?这是件大喜事,应该高兴,怎么你倒哭起来了?

  张如屏不说还好,一说,乌云眼泪刷刷地就直往下淌,再也止不住,她索性就坐在
那里,低着头,搅着手指头,呜呜地放声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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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源:.哈工大紫丁香 bbs.hit.edu.cn.[FROM: Hitcoco.bbs@smth.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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