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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flytigger (Ostrich), 信区: History
标  题: ##秦始皇大传--14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Tue Sep 28 17:57:13 1999), 转信

第十四章  韩非遭忌



                1


    在秦王政巨大压力下,韩王只得派韩非出使秦国,希望
能藉韩非的游说,缓和一下秦军的攻势,让韩国透一口气。虽
然韩王安对这位堂兄学者并不抱太大的希望,他总认为韩非
只知道谈理论,本身并不通晓权变,而且性急口吃,有时说
话会得罪人,但他抱着希望,既然秦王如此看重他,多少对
韩有利。
    韩非以前也曾对他多次进言,要他建立制度,注重法治,
他总觉韩非立论迂阔,短时间见不到效果。而韩国地小力弱,
夹在楚秦两大之间,两强交战,它必须在中间遭殃,如今秦
国更是明目张胆,公开宣称要去掉这根哽喉咙的鱼骨,韩非
还在跟他说什么人性本恶,需要法律来规范,现在送他到秦
国去,至少可落得一个耳根清静。
    秦王政对韩非倒是竭诚欢迎的,在召集百官上殿,隆重
的接受韩非呈上的国书后,晚间更以国宴招待,丞相等大臣
作陪。
    宴毕,秦王政待群臣散去,单独在南书房招待韩非,连
赵高都未带,李斯也未奉邀,两人都是又羡又妒,恨得牙痒
痒的。按照秦王和王后的约定,进得南书房的都是贵客,除
了两人以宾主之礼相待,奉添茶水都是由王后亲自动手。
    王后也读过他的〈说难〉、〈孤愤〉等书,内心对他敬佩
得不得了,甚至为〈说难〉中的弥子瑕故事,触动怀抱而流
过泪。能见到作者本人,当然非常高兴,舍不得离开,于是
她就留下陪着秦王政,听韩非大发议论。
    秦王政对韩非也是一见就有好感,只见他长得面目清奇,
留着三绺清须,悬胆鼻,方口,长眉,一双眼睛黑白分明,充
满着智慧的光辉,行止之间自有他的贵族气度。
    韩非虽不像一般辩者口若悬河,说话却也是条理分明,层
次清楚,不兴奋激动的时候,口吃并不严重。不过由他两眉
间深长的皱纹,秦王政以老人所授的相人术告诉自己,这人
很容易兴奋激动,当然口吃的机会也就多了,和这种人辩论,
最好的战术就是说歪理刺激他,最好是对他作人身攻击,很
快他会气得连一句话都说不清楚。
    当然秦王政不会这样,他请他到南书房来,就是要听他
有关建立法治制度的见解。
    因此,他们先交谈了一点天下大势和各人的看法,秦王
政从他那里得到不少策略上的好构思,但只要韩非一提到韩
国问题,秦王政就将话题转到别的地方去。
    于是,韩非心里明白,秦王灭韩的意志是不可动摇了,他
找他谈话完全是为了要和他研究秦国的法治推行。
    他们谈人性善恶问题,谈建立法治制度,韩非的议论都
深获秦王政心,王后也在一旁听得入迷。
    "韩先生就留下来协助指导寡人吧。"秦王最后要求。
     "臣有自知之明,著书立说尚能当行,处理政事、待人接
物,就非臣之所长了。"韩非推辞说。
     "先生这句话就不对了,"秦王笑着说:"著书立说目的也
是为了用世,否则留给虫咬,岂不是白辛苦一场。"
     "各人天生性格和禀赋不同,"韩非微笑着解释:"有的辩
才无碍,机智善变,适合奉使国外,不辱君命;有的雄才大
略,目光远大,适于为人君筹划策略;有的细心严谨,勤于
治事,可为主上牧民施政。"
     "先生自认是哪种典型呢?"
     "臣性急口吃,又多牢骚,只有关在家里著书,舒解一下
郁闷了。
     "先生所言恐怕太过谦虚了!"秦王政摇头说:"据寡人所
知,先生也曾数度劝说韩王,怎么会没有一点用世之心?"
     "眼看故国削弱,而主上尽用些谄媚阿谀的大臣,臣太过
着急,不自量力作些无用之谏乃是有的,至于说参与政事,那
就不是臣的本意了。"韩非仍然固辞。
     "其实,"王后在一旁插口说:"请韩先生留下为秦建立或
是修改一些秦国刑名制度,那不是两全其美吗?"
     "商君为秦订下的法令制度已经够完备了,"韩非说:"问
题是在执行。"
     "难道先生认为秦国执法有什么不妥之处吗?还请指正。"
秦王说。
     "执法贵在平等,不能有法外之人,最好连人君也不能例
外,"韩非看了秦王政一眼又说:"儒用文乱法,侠以武犯禁,
权贵显要不服法律限制,执法者多歪曲法令来将就个人,这
都是法无法彻底执行的主要原因,所谓上行下效,因此罚应
自上起,而不是所谓的刑不上大夫!"
     "先生此言正合吾心!"秦王政击案称善:"今后寡人就要
照此做了。"
     "先生言'说难',我们主上倒是很容易说服的。"王后在
一旁凑趣。
    秦王大笑,韩非亦不觉莞尔。
    谈着谈着,不觉东方已白,又该是秦王上早朝的时候。
    秦王吩咐近侍传诏奉常,为韩非准备常居之处,他想将
韩非留下,收为己用。
    临散前,秦王突然想起一件事问韩非说:
     "姚贾这个人先生可曾听说过?"
     "姚贾此人是臣旧识,甚有才干,"韩非是学者脾气,有
话直说:“他曾做过魏国大梁的门监,但常做些收贿买放之事,
后来为人告发,逃到赵国,由人介绍在赵王跟前为臣,最后
又因事被逐,大王为何问到这人?"
     "哦,没什么,只是顺便问问罢了。"秦王脸上出现了不
愉之色。
    其实由于李斯的极力鼓吹,以及姚贾本人的办事能力,秦
王政已封姚贾千户食邑,尊为上卿。
    而韩非这段无心的老实话,又由李斯派在秦王身边的耳
目传到李斯和姚贾耳中。


                2

    在李斯府中密室里。
    李斯、姚贾和赵高正在烛光中谈韩非的事。
     "根据主上和韩非深谈通宵,王后在一旁亲自添茶水的情
形看来,韩非已得到主上的欢心,"李斯紧皱着眉头说:"韩
非一受到重用,就没有我辈安身的余地了。"
     "这是你自己引狼入室,怪得了谁?"赵高阴阳怪平地尖
声说:"谁教你要在主上面前将他说得那样好!"
     "其实我并没有什么美言,只是顺着主上的意思说了几句
罢了,想不到会将这个祸害带进来。"李斯叹口气说。
     "你们还好,我可惨了。真想不到的是我,无端端的他要
在主上面前说我的坏话!"姚贾哭丧着脸。
     "先别争论,现在我们三个共同想个办法,看怎么可以除
掉这根眼中钉。"赵高阴沉地说。
    三人暂时沉默,烛光在三人脸上晃动,暗亮不定。
    姚贾生得五短身材,却有个特大号脑袋,额头宽广表示
他的聪明,眼大,耳大,鼻和口都大,在相人术来说,属于
早年得志的奇相,唯一的缺点是眼无定睛,和赵高一样,说
话想事,都在骨碌碌的转个不停。
    他们三人如今已结成一党,是秦王政面前最红的亲信。
    赵高不必说了,名虽仍为中车府令,却掌管着秦王的印
玺和机要文书,秦王批阅文书,有时还会问问他的意见。
    姚贾负责为秦王献策,举凡军国大事都会出题要他拟订
对策,乃是秦王政最信任的策士。
    李斯官居廷尉,总管全国司法,自从司法改制后,全国
廷尉以下一直到最低层的亭尉,都形成了一个上下、左右有
指挥联系关系的体系,廷尉不但掌握中央官吏的生杀大权,也
是全国最高司法首长,权限比以往大得太多。
    最重要的,他还掌握着对国际之间的间谍组织,对客卿
还负有监视任务,凡是客卿都对他畏怕三分。
    他们三人联手已将蒙武逼得心灰意冷,自动请求随王翦
出征韩国,担任他的裨将。秦王政虽然有点舍不得他离开身
边,但念他是将门之后,自小学习兵事,要想大成,当然要
先去军中磨练和建功,也就勉为其难地准了。
    目前他们排挤的对象是国尉尉缭,李斯搜集到他以前在
魏国任官的优良忠心事迹,用来反证他对魏国太忠,来秦目
的值得怀疑。
    秦王对尉缭日益疏远,早想去掉他的国尉职位,一时还
找不到人来替代,好在秦王军政大权都是一把抓,国尉只是
承他的意旨办理军政方面的日常事务,尉缭暂时换不换没多
大关系。
    三人想了很久,姚贾最先开口说:
     "这件事有关我本身,主上不问起,我没有机会辩白,希
望两位助我一臂之力。"
    赵高转动着眼睛,拍拍脑袋说:
    "依我的看法,对付韩非还是可用对付尉缭的那一套办
法。"
    "你是说搜集他忠于韩国的证据,证明秦国不能用他?"李
斯有点不解地问。
    "正是,主上多疑,只要提出证据让他自己去想,不要建
议他该怎么做,这样反而最有效。"最了解秦王政脾气当然莫
如赵高。
    "其实,"姚贾拍拍大头说:"照你们这种反证法,主上最
该相信的应当是我!"
    "为什么?"赵高、李斯同时不解地问。
    "因为我不忠于魏,又见逐于赵,不只有死心塌地地对秦
效忠了吗?"姚贾转动着眼睛,摇晃着头,活像舞台上的小丑。
"这倒是真的!"赵高笑着说。"姚兄说笑了!"李斯心里在想,
怎么天下会有如此无耻之人!
    但他和他们是站在一条阵线上,要对付那些宗室和旧臣,
他只有和他们联手,实际上内心中,他厌恶赵高的丑陋猥琐,
也恐惧他的阴险毒辣。至于对姚贾,他怀疑秦王政在用人上
面,头脑是否出了问题。就算他不知道姚贾的过去,看这种
长相也配食邑千户,拜为上卿?
    不过回头一想,他不觉哑然失笑,姚贾不是他极力推荐
给秦王的吗?不是在呈报他过去资料时,有意向秦王省略这
两段的吗?
    李斯在烛光下的脸也显得神情不定,他长长地叹了一口
气,他自己这样做法不也是极其矛盾?虽然他李斯在秦王面
前,还不至于像赵高那样像条哈巴狗,或是像姚贾那样装小
丑,可是在别人的眼中他像什么呢?
    称得上是自己知己的蒙武,不也是因为他和这两个人合
流而疏远他,甚至为了眼不见心不烦而主动请求率兵出征?
    也许,唯一能用来安慰他自己的就是那句话——大海不
嫌污流,所以形成其大。人至清就没有徒众,就像水太清不
会有鱼一样。
     "李大人在想什么,想得如此出神?"赵高问。
     "哦,我在想,姚兄的话也许有道理,"李斯好久才回过
神来说:"我们三人轮流在主上面前说韩非的好话,不断说他
如何如何忠于韩国,主上是举一反三的聪明人,他会明察到
韩非绝对不会忠于秦国!"
     "我还知道主上是个极端果断的人,自己不能用,绝不会
让别人用!"赵高嘿嘿地笑了。
     "不,也许我们不应做得太绝,将韩非撵出秦国也就够了,
他到底是我的同窗。"李斯有点犹豫。
     "打蛇不死反遭咬,斩草不除根,明年春又生……"姚贾
在一旁笑嘻嘻地长吟。



                3


    三人有意无意地在秦王面前,轮流不断说韩非的好话,这
个策略不久就见到效果。
    那天,秦王政在早朝以后,召李斯到便殿谈话。两人坐
下以后,秦王政开门见山地问:
    "姚贾是卿推荐的,但国际间他的风岂不太好。寡人最近
还听说,他任大梁门监时常收贿买放,逃到赵国为臣,最后
被逐,可有此事?"
    李斯一听到召见,对如何回答有关韩非的事,他早就有
了腹案,秦王不问韩非,反而单刀直入地问姚贾,他有点措
手不及,一时不知该如何答复。
    秦王政的眼睛微闭时长,睁开时却大得惊人,尤其是注
视人的时候,所射出的目光有如利刃,使人不寒而栗。秦王
政现在就是用这种眼神在等着李斯答话。
    "有人说,女无妍丑,入宫见妒;士无贤愚,谤随誉至,"
李斯乘着说这句谚语时,整理好了思绪,然后从容地回答说:
"姚贾这两件事的传言不假,但内中细情据臣所知,都是为了
看不惯魏赵政治腐败,所以器官而逃。"
    "为什么卿家提供寡人他的个人资料中,未谈及此事?"秦
王政毫不放松,语起稍带严厉地问。
    "臣是怕陛下看了,会认为臣对他美誉过当。"李斯恭敬
地答复。
    "哦?为什么?"秦王政不解地又问,但脸色已见缓和。
    "不满时政,器官而逃,不是显得他太清高?陛下反而不
敢用。"
    "对啊!"秦王政击案笑着说:"不过,姚贾在寡人面前的
表现并不那样耿介。"
    "所谓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找到良主当然也会
珍惜,就如同人君珍惜良臣一样!"李斯顺势暗赞秦王一句。
     "卿家说得不错,"秦王政拍案哈哈大笑:"寡人险些为韩
非所误!"
    李斯没插话,脸上也未露出任何惊诧。
     "对了,"秦王政又问李斯说:"寡人要的韩非个资料,卿
家何以尚未提出?"
     "臣正在为难,韩非是臣昔日同窗,交情匪浅,若照实情
说,陛下或许会认为过于吹嘘,但不照实情说,臣又良心不
安。"李斯一脸犹豫。
     "当然实话实说,"秦王政语其中带点责备:"卿家未听说
过'内举不避亲,外举不拒仇'这句推荐人的古谚?"
     "臣知罪了!"李斯心中暗笑,表面却装得诚惶诚恐。
     "那就说吧!"秦王政微笑说:"好的坏的都照实说。"
     "据臣所知,韩非对国至爱,对君也至忠。"李斯说到这
里停住等秦王政问话。
    果然秦王政"哦"了一声,随即问道:
     "他忠君爱国有何事实证明?"
     "据臣所知,他为了劝谏韩王建立法治,逐离佞臣,曾多
次尾随韩王,拉着他的袍角苦谏,有次将韩王袍角都扯裂了!
还有几次跪伏哭谏,叩头至于流血!"
     "啊,"秦王赞叹的说:"寡人这里没有这种忠心苦谏的
人!"
     "那是大王不需要,疾风方能见劲草,"李斯又乘机奉承
一句:"国乱才会显忠臣。"
    秦王政微笑不语。
     "据臣派在他身边服侍的人报告,在秦的这些日子,韩非
每天早晚都会焚香祷告上天,祈愿上天保佑韩国风调雨顺,国
泰民安,能在秦楚两大之间利用相互制衡,和平地生存下去。
他也不忘为韩王祈祷,求上天让他早日觉醒,将国家治理富
强,每次焚香祷告,他都是声泪俱下!"
     "唉!"秦王政长叹一口气:"韩先生真是忠臣!"
    傍晚,秦王政在南书房批阅文书,赵高随侍在侧。
    秦王政停笔抬头突然问赵高说:
     "韩先生这个人你认为怎样?"
     "大王圣明,哪有奴才插嘴的余地。"赵高恭谨地回答。
    秦王政简单转述了和李斯的谈话,然后又问:
     "赵高,你看事透彻,寡人一直很欣赏,不妨就这件事说
说你的看法。"
     "韩先生是韩国诸公子,对韩国的确是忠爱得令人感动,
真可惜他不是秦人!"
     "嗯!"秦王沉吟不语,过了很久,他忽然说:"赵高,代
寡人向李斯传话,要李斯限制韩非的居处,并调查他近日在
秦做过的活动。"
     "陛下是要治韩非的罪?"赵高装出一副震惊的样子,并
且带着想求情的口吻。
     "你不要多问,"秦王政用惯常的果断口气说:"就这样转
告李廷尉!"
     "是,奴婢遵命!"赵高内心欣喜若狂,表面却装出满脸
惊讶。


                4

    李斯带着数名武装随从,由廷尉大牢典狱陪着,走在大
牢的过道上,他是要去探视囚禁在特别室内的韩非。
    这条过道通往地下,要经过重重铁门,才能抵达一排十
数间的特别囚室。这些囚室专为犯罪——特别是谋叛罪——
的亲贵大臣所设,内部设备豪华舒适,享受应有尽有。虽有
犯罪嫌疑,尚无确切证据的重臣会幽禁此处,为的是让主上
有考虑和搜证的余裕时间,有很多也是为了犯颜直谏,打入
此地,等候主上回心转意。
    秦国有很多君侯将相,就曾三进三出这处地方。对能进
来却又能出去的人,这里不是耻辱,而是平生的光荣纪录。
    李斯一面听着过道中迴响的脚步声,一面极力压制心头
越来越沉重的愧疚。
     "打蛇不死反遭咬,斩草不除根,明年春又生!"姚贾的
长吟又在他耳边响起。
     "他是你的同窗,而且是你自己和恩师荀卿都欣赏的人!"
有个李斯在他心里说话。
     "不要忘了庞涓和孙膑的故事。"另一个心中陌生的声音
对他说。他思索这个故事的全貌,却发现听的时间过得太久,
已经记不得细节。他只模糊地想起一个大致轮廓——
    庞涓和孙膑都是名兵学家鬼谷子的杰出弟子,和他与韩
非的情形完全一样。魏惠王爱才,要庞涓将孙膑介绍到魏国,
但庞涓嫉妒他的才能,找藉口处以断起两足的刖刑和在脸上
刻字的黥刑,用意是要孙膑永远不能用世。
    但是齐国听到这个消息,暗中派使者将孙膑偷运到齐国,
齐威王尊之为军师,最后统率齐军在马陵坡大破魏军,庞涓
也死在孙膑巧妙设伏的乱箭之下。
     "你应该以这个故事为鉴,同门相残就会落得这种悲惨下
场!"他心中的李斯说:"假若他们同心协力为魏……"
     "你是应该以此故事为鉴,打蛇不死反遭咬!"那个陌生
的声音说。
     "不错,打蛇不死反遭咬,我要避免蹈庞涓的覆辙。"现
实中的李斯咬咬嘴唇,下定决心。



                5


    囚室内,韩非盘膝而坐,一脸的烦躁,彷拂想定心却定
不下来。
    他看到李斯来如获至宝,赶快站起身来表示欢迎。
    只见囚室分成两间,里间为梳洗及更衣室,外间宽敞,虽
然没有窗户,却也几净壁光,纤尘不染,灯光明亮,用具齐
全。最好的是除了几案上的刀笔竹绢可供书写外,书架上还
堆满了竹简皮卷,数量虽然够不上充栋,但绝对可以汗牛,一
辆牛车拉不完。
    两人分宾主坐下后,随来的典狱暂时充当侍仆,为两人
奉上茶来。典狱在大牢别处作威作福,有如凶神恶煞,又像
奴隶主,可是来到特别囚室,却是毕恭毕敬,完全一副奴隶
像。
    因为历任典狱都知道一个故事——
    在特别囚室刚建立初期,有位秦国先王的的宠臣跟他闹
脾气,这位先王一气之下将这宠臣打入此地。当时的典狱不
知利害,照以往的方式折磨虐待,这位宠臣说:
     "你怎么知道我就不能翻身,不能出狱了呢?"
     "到这里来的都是失宠之臣,就如火已燃尽的死灰一样,
还有什么翻身不翻身的!"典狱讥笑他说。
     "你怎么知道死灰不能复燃呢?"宠臣又警告他。
     "再燃我就撒尿浇熄!"典狱得意地哈哈大笑。
    所谓最后笑的人才是真笑,这句话一点都不错,不到三
天,先王派人赦罪出狱,这位宠臣却不肯走。要出去可以,先
杀了典狱,用他的人头送行,当然这位先王照办了。
    所以,历任典狱都会交代后任这个'死灰复燃'的故事。
他们对这些特别囚犯每天都是亲自问安,即使这位大臣已判
了斩首,明天就会执行。因为临时传诏法场,刀下留人的事
并不是没有。
    尤其是目前这位典狱,他知道廷尉就是韩先生的老同窗。
     "狱中执事对非兄还恭敬吗?"李斯首先问候。"
    韩非看了典狱一眼,典狱背脊都发凉了,用哀求的眼光
看看韩非。
     "他们对我很好。"韩非回答的是实话。
     "有小弟在,他们不敢亏待非兄。"李斯哈哈大笑。
    典狱在一旁侍立陪笑。可是韩非笑不出来,他着急地问:
     "昨日席上客,今天阶下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也许是误会吧!"李斯微笑着说:"有人向主上密告,非
兄到此是为韩国作间谍,所以主上要非兄暂居此处等候调
查。"
     "堂堂韩国特使,乃是持有国书证明而来,会作间谍?秦
王不怕闹出国际纠纷?"韩非仍然说学者书呆子话。
     "秦强韩弱,秦大军已压韩境,还谈什么纠纷?"李斯哂
然而笑。
     "我韩非……名,名满……天下,贵为……贵为……贵为
……公子,会……会……做间……谍吗?"韩非一急,口吃又
出来了,满脸胀得通红,说不出话,只有拍打几案出气。
     "非兄息怒,非兄息怒。"李斯连忙安慰。
    但见到韩非愤怒气息,脸色恢复平静,他又刺激他一下:
     "非兄日夜著书立说,不问政事,所以不知道间谍无孔不
入,也不分贵贱。不瞒非兄说,秦国就有很多间谍是各国大
臣,甚至是君主枕边的宠姬。"
     "这不要你告诉我,我懂!但谁都……都……可能……绝
……绝不……不会……会是我!"韩非又说不出话来了。
    李斯连忙笑语安抚。
     "小弟一定会在大王面前辩解,相信我,当时是我拿你的
著作给大王看,引其他的爱才之意,才请你到秦国来,谁知
道出这种事,当然我要负责。"李斯装出诚恳地说。
    听了他的话,韩非的情绪稳定下来,感激地看着李斯。这
时他才想起应该要典狱坐,他到底是一狱之长。
    李斯和他闲聊了一些别的事,突然转向侍坐的典狱说:
     "你们这里是怎么对待间谍的?现在没事,也让我听点长
长见闻。"
    典狱听到廷尉问他本行的事,不禁受宠若惊,夸大地描
述狱中如何向间谍逼供。
     "不错,廷尉刚才说得对,间谍是不分老少、贵贱和男女
的。"典狱诌笑着说。
    接着他描述了很多真人真事,最后他说,有的人不肯招,
用鞭抽不算,还用火烙,对少数硬汉火烙都不行,就用钳子
拔指甲。十指连心,拔指甲的痛,非身受者根本形容不出!有
的只拔一根指甲就忍不了痛,全都招出;有的拔三根才招;有
的拔五根六根才认栽;有的十双指头的指甲全拔得光光的,只
剩血淋淋的十双光秃秃的指头,轻碰一下任何东西都奇痛彻
心!
     "不要说了!不……不要……要……要说了!"韩非口吃
地大吼"禽……禽……禽兽……不……不……不如!"
     "不要说了,"李斯装作惊惶地叱责典狱:"你先出去,我
和韩先生私下有些话要谈!"典狱行礼告辞,在走出囚室门的
时候,听到这位书呆子学者在喊:
     "斯兄救我!
    他这次不口吃了。


                6

    在秦王宫南书房里。
    秦王政和王后刚用过晚餐,正是夫妻闲聊家常休息的时
候。没有多久,秦王又会开始工作到深夜,王后则是一面做
着女红或是看书陪伴,亲手奉茶添水、按摩捶痛,或是帮他
传内待,完全学民间庶民的家居生活。
    这是他们最甜蜜温馨的片刻,而且不见得每天都能享受
得到,所以他们最珍惜这段时间。
     "好久你都忙得晚餐后这段休息都没有了,"王后叹了一
口气:"爱惜玉体,还是要抽时间多休息。"
     "没办法,接连召开御前会议,太多的作战准备工作要
做!"秦王政也叹了口气。
     "别的君王多为色情狂,你却是标准的工作狂。"王后笑
着说。
     "有你陪着,工作不嫌累。"秦王政深情地说。
     "要是这样的话,以后我提早就寝,免得让你工作过度。"
王后半真半假地笑着说。
     "那怎么可以!"秦王认真地大叫。
     "看,还是那个邯郸八岁的野小子,怎样也长不大。"王
后仍然笑着。
    "真希望长不大,还是当小孩子好,天掉下来有大人顶
着。"秦王政长长叹了一口气。
    "怎么说这种没出息的话!"王后啐他一口:"那将吕不韦
留着你不是当安乐王,什么都可以不管了吗?"
    秦王没答话,只看着王后苗条的身躯发呆。三十多岁的
人了,裹在大袖细腰的粉红色长袍里,曲线仍然那样美好诱
人。
    只不知脱掉衣服后怎么样?这是大婚后他一直想寻求的
答案。
    也许老人说得对,她是以仪态和谈吐方面的上驷,对宫
中其他女人这方面的下驷,脱掉衣服,身上也许有什么不愿
他见到的缺憾。
    每逢他想要而得不到的时候,他就用这番话来安慰自己。
    "你又在发什么呆?"王后见他不答话,发起娇嗔来。
    "应处理的要务都已处理完,我想休息一晚上,但想到无
事可做,有点不知所措。"秦王说的不是他心中所想的。
    "不说你,连我也是一样,那我们该找点什么来做呢?"王
后沉吟着:"声色犬马,通宵饮宴,对你对我都太陌生了!偶
尔玩一下,不会习惯,因此而上瘾,那太可怕,还是不开始
的好!"
    "那你想一下,还有别的消遣没有?"他口中如此说,心
里却在想——要是你肯跟我做床上游戏,再长的长夜,也不
过是春宵一刻。
    "啊!有了!"王后拍手轻叫,娇憨得还像邯郸的小女孩:
     "我倒想起一个能够打发时间、又能收益的消遣!"
    "做床上游戏?能够欢娱又能生儿子。"他终于憋不住内
心的真话。
    "要做这件事去找别人!"王后脸色突变,蒙上一层严霜。
    "玉姬,我说说罢了,"秦王政陪笑说:"快跟我说,你有
什么好法子?"
    "好久没听到韩先生说法了,今晚有闲,不如请他来聊聊
也是好的。"
    "哦,是这个好消遣?"秦王政失望地叹了一口气:"你想
听说话,那就请请看吧。"
    秦王政唤来近侍,要他立归派人请韩非先生。
    "你怎么闷闷不乐?"王后有点歉意地说:"要是你不想听
韩先生说法,现在派人追回使者还来得及。"
    其实,秦王政是看到王后的细腰丰臀,胸前两只乳鹿般
的东西若隐若现,他的欲念正炽,只是不敢说出口。



                7


    "男人真是闲不得!"他在心中如是想,口中却回答道:
"我是在为齐国的事担心。"
    "本来我们约定,在南书房我们之间不说政事,因为你在
这里的时候,手上、脑中,以及来的宾客莫不与政事有关。假
若我再谈,屋内就没有一个清醒的人了。"
     "你冷眼旁观,一定会认为我们这些男人都是疯子,整天
谈的都是打打杀杀,不是设计谋害,就是引人上当,对不对?"
秦王政摇摇头苦笑。
     "今天例外,说出来,让我为你分分忧。"王后诚恳地说。
    秦王抱着她就吻,她不愿让她过于难堪,只好让他亲吻。
    秦王不再说话,只是单方面地尽情享受。
     "回内寝去!"他小声要求。
     "不,你派使者去请韩先生,人快回来了。"她也小声说。
    她的脸逐渐在发烫。
     "我当你是玉石人,原来你也有感觉,也会想。"秦王政
用脸紧贴着她的脸磨擦。
     "……"
    近侍在门外禀报,使者已回,但未见到韩先生,他要当
面禀告原因。
     "放手,办正事去!"她轻柔地解开他的双手。
     "传进来!"他只得回坐到书案前。
     "韩先生不在住处,据说已下到廷尉大牢。"使者行礼后
跪禀。
     "什么?"秦王政无法发泄的情欲正好找到别的出口,他
拍案叫着:"找赵高来!"
    一会赵高到了,未等到他跪下行礼,秦王拿起书案上的
茶杯摔了过去。赵高不敢闪躲,只能藉着跪倒的动作让避,茶
杯正好由他额边擦过去,掉在地上跌得得粉碎。
    赵高的额边也出现一道刮痕,血汩汩地流出来。
    王后站在一旁不做声,她明白嬴政需要发泄,她也极其厌恶赵高。
    "你是怎么传寡人话的?"秦王政怒吼。
    奇怪的是赵高没有一点惧怕的样子,他俯伏在地上轻言
细语地禀奏:
    "大王要奴才转命李斯的话,奴才一字未改地转命了。"
    "那为什么韩先生进了廷尉大牢?"秦王火气更旺。
    "大王命将韩先生限制居处,按秦律,限制居处者,在咸
阳有居所者,软禁居所;在咸阳无居所者,一律下廷尉大牢。"
    "寡人法令没有你熟,找李斯来!"秦王自嘲解围,看到
赵高额头流血,不禁又动了怜惜:"先去将头上的伤包扎起
来。"不自觉中,他的语气缓和了很多。
    "谢大王。"赵高行礼告退,脸色平和,就像未发生任何
事情一样。
    等赵高出门,门在他身后关上后,王后摇摇头叹了一口
气:
    "他们联手对付韩先生,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女无妍醜,入宫见妒,朝中宫中男女都是一样。"秦王
叹叹气说:"但人君也就是靠这种微妙关系才能统治,否则群
臣同心,君王岂不是要退位了。唉,老爹说得对,做君主的
就像走绳索卖艺的,一保持不了左右势力的均衡,就会从高
空掉下来跌得粉身碎骨。"
    "看你真是闲不得……"说了这句话,王后忽然紧张起来:
"不要传李斯来,赶快命侍中持节赦韩先生出狱,不管他被诉
的是什么罪名,否则夜长梦多,恐怕韩先生会遭到不测。"


                8

     "斯兄救我!"韩非向李斯长跪行礼说。
     "非兄何必行此大礼?别人诬告,法律自有公断,"李斯
将他又按捺坐下去:"何况小弟身为廷尉!"
     "秦法严峻,天下闻名,我韩非一身傲骨,怎么能面对刀
笔吏?"韩非伤感地说。
    李斯偷笑着在心里想,典狱刚才那番描述大概已吓破了
他的胆。所谓慷慨成仁易,从容就义难,何况要受尽折磨凌
辱而死!除不少数英雄豪杰外,谁也会闻之胆寒。
     "这样吧,先让我最后拚死对秦王作最后谏阻,假若不行
的话,我器官和你一起逃亡!"李斯慷慨激昂地说。
     "那怎么行!"韩非连忙劝阻:"斯兄在秦事业有如旭日东
升,依目前形势来看,秦统一天下指日可待。我要不是韩公
子,对社稷有天生的责任,而像兄一样已身在秦国,我也会
为秦王效劳,嬴政的确是万世难遇的明主!"
     "士为知己者死,臣之官职算得了什么!再不然我纵兄出
狱!"李斯一听韩非赞秦王是明主,又有留下之意,要是让他
和秦王政见面,那不是糟了,所以真有放走他的意思。
     "不,"韩非书呆子的脾气又上来了:"我韩非未能达成君
命,无颜回国面对父老,再说,连累了斯兄我也于心不安。"
说着他在室内走动起来。
    李斯注意地看着他,不知道这位食古不化的同窗在想些
什么。
    突然,韩非踱到李斯几案前,正色地向他说:
    "斯兄,我要你救我,并不是救我不死,而是求你帮我死
得有尊严。我韩非宁死不辱,不过照目前室内的情形看来,我
想求死都不可得。"
    "非兄的意思,"李斯心中狂喜,但脸上不露一点痕迹:
     "非兄的意思……"
    "找点鸩酒给我,让我一了百了,"韩非坚决地说:"人称
秦国虎狼之国,秦王个个凶残成性,翻脸成仇,所以我袖中
一直藏有鸩药备不时之需,可惜被送到这里时,全被他们搜
走了。"
    李斯一听,这正是他想逼他走的路,而且鹤顶红也为他
准备好了。但表面他仍装得诚惶诚恐地说:
    "这怎么可以!这怎么可以!事情还有挽回余地。非兄稍
安勿躁,我去找典狱交代几句就带非兄去见秦王,拚死也要
为非兄解脱。"
    他慌慌张张地站起,匆匆忙忙的走向门外,装作不留意,
袖口里一小包鹤顶红掉在囚内室门内。
    韩非却注意到他掉下来的东西,捡起来一看,正是他想
要的鹤顶红,欣喜之下,也无余暇去想事情为什么这样巧了。
    他将发髻打散,又重新梳好卷起,将衣服整理了一下,然
后用朱笔在一块绢上留下几个字给李斯——

      "以君之位,用弟之学,死而无憾!"

    他掷笔长叹,然后向东方韩国的方向跪下,嘴里喃喃说
着: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损伤,更不可让父母赐予的清
白身体受虎狼之吏凌辱。"
    最后,他高呼一声:"士可杀不可辱!"然后用茶水将一
包鹤顶红全送入口中。
    等到李斯带着典狱回来时,发觉他早已断气,身体都在
逐渐僵硬。
    看到韩非直瞪着的眼睛,以及他脸上不甘心的表情,李
斯不免有点愧疚,兴起惺惺相惜、兔死狐悲的哀伤,忍不住
真的掉了几滴眼泪。
    看了写在绢上的遗嘱后,他默默向着尸体祝祷:
     "非兄,安心的走吧!弟一定会将你的学说在秦国实行,
日后推广天下。"
    他轻抚尸体的眼睛,说也奇怪,真就这样合上了。
    正在此时,秦王持节来赦韩非的使者也已来到。



                9


    李斯随同使者朝见秦王政,说明韩非畏罪自杀的经过,当
然其中大部分是编造的谎言。他说:
     "臣见到韩先生时,他的情绪非常不稳,经臣解劝以后,
似乎他已镇静下来,谁知臣出去交代典狱别的事情,待臣率
同典狱再回囚室,他已自杀身死。臣有亏职守,愿陛下赐罪。"
说完话后,他跪伏地上,叩头如捣蒜。
    秦王政闻韩非死讯,先是震怒和惋惜,但看过他的遗书
后,不怒反笑。他微笑着对李斯说:
     "你这位老同窗可谓是知你者,那你就禀承他的遗志,将
秦国治理成标准的法治之邦。不过韩先生之死,总使人感到
遗憾和悲伤。"
    李斯叩头谢恩,为了弥补内心的愧疚,他又禀奏说:
     "请赐韩先生厚葬,并派使者通知韩国。"
     "不,只薄殓,不要厚葬,韩先生的遗体要送回韩国去!"
秦王政摇摇头说。
     "臣不太明白……"李斯抬头望着秦王政。
     "以后是丞相和将军的事,你廷尉的责任到此为止!"秦
王政神秘地笑了笑。
    侍坐在一旁的王后却猜透了秦王政的心事,忍不住感伤
地掉了眼泪。
    在李斯走后,秦王政惊讶地望着王后说:
     "女人家真是太容易伤感!"
     "你们男人才是用心残忍。"王后叹口气说。
     "你知道我要怎样做?"秦王政笑着摇头。
     "反宾为主,栽赃嫁祸!"王后摇摇头。
     "难怪老爹说你绝顶聪明,我看你是生的比干七窍心,闻
一知十,一点就透。"秦王脸上充满震惊:"你要是男人,会
是我的大敌!"
    "好在我是女人,而且是你的王后,"王后微笑着说:"还
是你的玉姬,永远都不会与你为敌。"
    "不错,我是要反宾为主,栽赃嫁祸,我要兴兵责问韩国,
为什么派个间谍使者来。"
    "证据呢?"
    "畏罪自杀就是证据!"
    "我真弄不懂你们男人,明明是李斯和赵高联手害死了韩
先生,你不追究,反而责问受害的韩国?"王后语其中带着不
满。
    "捧你绝顶聪明,仍然摆脱不了女人感情用事的通病。我
问你,是一个死的韩非对我重要,还是两个活的李斯和赵高
对我重要?"
    "对秦国和天下后世的利益,一百个、一千个李斯和赵高
都比不上一个韩非,李斯和赵高这种奸倖佞臣,朝中俯拾皆
是,像韩非这种大思想家,千百年见不到一个!"王后显得有
些激动。
    "人已死,争无益。"秦王陪着笑脸想缓和王后的情绪:
"再说韩先生虽死,他的思想却已留下了下来,我正要用李斯
实现他的理想,不正是让他借尸还魂吗?"
    "我说你才是绝顶的强辩饰非之才,将死人都说活了。"王
后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
    秦王政踱到南窗边,推开了窗户,他对王后说,也像是
在自言自语:
     "这是韩先生自己说的,天地以万物为刍狗,强弱贫富全
靠人自己努力,天和祖宗都是不管人间事的。你还记得他说
的一些话吗?弱肉强食,乃是至高的自然法则,要想食人而
不被食,就得使自己变强者。但强者分裂,内部力量冲突抵
消,强者亦变弱;弱者团结,力量集中,弱者亦变强。这是
以六国人才之多,物产之盛,财力之富,却敌不过一个处于
贫瘠平地的秦国的最好说明。而力量集中,则需要有一个集
中权力的君王,控制一个公平法治的政府,贤能在位,罢奸
去恶,个人要为国家牺牲,这一代要为万世后代子孙牺牲。"
    说到这里,秦王政突然转身向王后说:
     "王后,不要难过,韩先生就像丝吐尽而死的蚕一样,人
利用丝,不必悲伤蚕蛹之死。我们将韩先生的理想用在秦国
及天下的利益上,韩先生的生死,就不再是件重要的事。我
利用他的遗体谋求秦国和天下的利益,也是理所当然的。"
    王后摇头不以为然,却一时想不出驳他的理由。
    第二天,秦王政下令薄棺薄殓,并派使者将韩非送回韩
都新郑。他指责韩王不友善,竟派韩非来秦做间谍,后经调
查,韩非畏罪自杀就是最有力的证明。
    韩王安在秦军驻在境内的压力下,只有请降,自愿为臣。
秦王政兵不血刃,就将韩变成了属国,名正言顺地在韩国屯
军屯粮,以作攻楚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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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恨这无力的肩臂 
为何不生出双翼 
让我飞向那
一团火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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