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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flaxs (想去挪威的森林), 信区: History
标  题: 乾隆皇帝1-7
发信站: 紫 丁 香 (Tue May 16 11:42:58 2000), 转信


七 杨太保奉诏主东宫 傅六爷风雅会名士????????????


    杨名时赶到北京时已是三月下旬。一进房山县境,他便不肯再坐八人大轿。只叫驿站备
一乘四人抬竹丝凉轿,三匹走骡,一匹驮行李,两匹让风儿和小路子骑着。飘飘逸逸走了一
天,下晚住到潞河驿,胡乱歇息一夜。第二日鸡叫二遍便赶进内城,在西华门递牌子请见。
不一时高无庸一路小跑出来,气喘吁吁道:“哪位是杨名时?皇上叫进!”

    杨名时来到养心殿天井,一眼看见乾隆皇帝立在殿门口候着自己。杨名时浑身一颤,向
前疾趋几步行三跪九叩大礼:

    “臣――杨名时恭叩皇上金安,皇上万岁,万万岁!”

    乾隆见他行礼,徐步下阶,亲手挽起杨名时说道:“一路辛苦了。不过气色还好。怎么
瞧着眼圈发暗,没有睡好吧?”说着便进殿,命人“给杨名时上茶,赐坐!”杨名时斜签着
身子坐了,说道:“臣犬马之躯何足圣上如此挂怀!这几日愈是走近京师,愈是失眠难寐。
先帝爷的影子老在眼前晃动……先帝爷年未花甲,毕竟去得太早了。尤令臣心不安的,先帝
爷直到驾崩,对臣仍是心存遗憾……”说着,嗓音便有些嘶哑哽咽。乾隆心里颇为感伤。说
道:“先帝梓宫在雍和宫,明儿给你旨意去谒灵,有什么委屈尽可灵前一恸而倾。”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臣岂敢生委屈怨望心?”杨名时颤着声气道:“臣是自叹命薄,
不能自白于先帝爷罢了。”乾隆见他神伤,也不禁黯然,许久才道:“这是没法子的事。其
实先帝也并不相信朱纲、黄炳的话。几次勾决人犯,一到你的名字就放笔,绕室徘徊,喃喃
说:“此人怎么会有这种事?再看看,再等等……”他话没说完,杨名时再也抑制不住,掩
面而泣,泪水从指缝里涌了出来,只为不能君前失礼,不能放声,只是全身抽搐……半晌方
抹泪道:“臣失仪了……其实先帝有这句话,臣很知足的了……”说着泪水又涌了出来,忙
又拭了。

    乾隆待杨名时平静下来,说道:“朕深知你的人品学问。朕不以为先帝作的不对,当时
就是那么个情势嘛。下头有些酷吏错会了先帝的意图,一味以苛察挑剔为事,媚上取宠。所
以朕才下诏明谕‘政尚宽大’。想你必是读过了。”“臣在昆明已经拜读了。”杨名时恢复
了平静说道:“邸报上说,孙嘉淦、孙国你都放出来,皇上圣鉴烛照,处置得极明!就臣自
己而言,这些日子反省很多。比如先皇当初实行摊丁入亩,官绅一体纳粮,清查亏空,都是
行之有效的良政。臣愚昧,对士民一体纳粮这些政令一直心存偏见。以为先帝轻视读书人。
这就是罪。先帝惩处并不过分。”乾隆含笑听着,说道:“看来杨松公对‘养廉银’还有成
见?”

    “不敢说成见。”杨名时欠身答道,“将火耗银子归公,发给官员养廉银,确实堵了官
员明目张胆侵吞赋税的路。但也有三条弊病,求皇上留意。”

    “唔?”

    杨名时仰脸看着乾隆,说道:“耗银既然归公,官员无利可图,犯不着征收火耗,得罪
人,遂滋生懈怠公务的心。”

    “嗯”

    “官有清官赃官,缺有肥缺苦缺,”杨名时又道,“火耗归公,那些清官能吏,因手中
没有钱转圜,有些事该干的,干不了。再说那些赃官,肥缺争着补,苦缺躲着让。拿了养廉
银,这些赃官也未必就不贪墨。”

    “嗯。”

    “更可虑的是,各省自己掌握火耗银。官员们谁肯替朝廷省钱?必定重设机构,人浮干
事――反正从火耗银里抽取就是。如今江南省一个藩司衙门就要养活三四百书吏、师爷、采
办……名目愈来愈多。衙务愈来愈繁,就是这个缘故。皇上,康熙朝的藩司衙门各种文职人
员,有几个超过一百人的?如此下去,朝廷实益得的不多,百姓头上却多了不少不是官的
官!”

    乾隆听得很仔细,还不时点点头,但对这些意见却不甚重视。他召杨名时来京,并不要
他办理政务,是要为儿子们选师傅,人品学识器量是最要紧的,政见倒在其次。沉吟着说
道:“你的这个条陈有可取处,可以写出来,朕令上书房会议一下。但凡兴一利,必生一
弊,也不可偏执,以为既生弊又何必兴利。权衡得好即谓之‘能’。嗯……你虽是礼部尚
书,国子监祭酒,其实不必到差。眼下就要开恩科,由你主持顺天府贡试,好生为朕选拔几
个有真才实学的。恩科差使完了,进毓庆宫讲学,朕要择吉日叫阿哥们行拜师礼。”正说
着,高无庸进来,禀道,“孙嘉淦和孙国玺、王士俊递牌子,昨儿皇上吩咐,随到随见,奴
才已经引他们到垂花门外了。”

    “臣告退了。”杨名时起身打个千儿,又肃然一躬,说道:“臣既奉学差,明儿就去礼
部。”乾隆也站起身,说道:“道乏罢。礼部那边朕自然有旨意,嗯,还有一件事,孙嘉淦
要出任副都御史署理直隶总督衙门。这次主考是你,副主考是鄂善。你们回头见见面,如外
面对人事有什么议论,随时奏朕知道。”杨名时答应着,又问:“李卫要出缺了?”乾隆转
脸看了看杨名时,说道:“李卫虽不读书,聪明得之天性,冶盗是个好手。李卫并不贪墨。
你是志诚君子,理学大儒,不要再计较昔日的事了。且李卫身子多病,眼见过一日少一日,
朕命他挂刑部尚书衔,随朕办些杂差……”乾隆边走边谈,送杨名时到殿外檐下,说道:
“叫孙嘉淦、孙国玺进来吧。”

    永巷向南,刚出乾清门外天街,便见张廷玉从上书房送一个官员出来,细看时却认得,
是现任兵部满人侍郎兼署步军统领。杨名时是张廷玉的门生,忙停住了脚,一个长揖说道:
“老师安好!”

    “是名时嘛!”张廷玉一笑,说道:“见过主子了?好嘛,要入青宫为王者师了!来,
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他话未说完,见两人都笑了,便问:“你们认识?”

    鄂善是个十分稳重的人,长狐脸上留着半尺长的胡子,端庄的五官看去很匀称,嘴角似
乎时时带着微笑,听张廷玉问,点头道:“十五年前就认识了。张相的得意高足嘛!那时我
还在内务府当差。后来到吏部考功司,名时出任贵州巡抚,还是我的建议呢!”杨名时站在
一旁含笑不语:其实雍正元年他任副主考主顺天府贡试,正是鄂善举荐。为此掀起泼天大
案,不但张廷玉的堂弟张廷璐被腰斩,此案牵连甚广,连乾隆的亲哥哥弘时也因此裹进党
争,被雍正下旨赐死。往日这些恩恩怨怨与张廷玉多少都有瓜葛。鄂善不是笨人,自然要回
避了这事。便道:“中堂没别的事,我就告退了。”

    “就按方才说的。”张廷玉又叮嘱道:“虽说李卫跟着办差,步军统领衙门也不可掉以
轻心。这上头出了漏子,任谁也吃罪不起。”鄂善道:“卑职晓得,一定十二分经心。”说
罢也不再和杨名时招呼,含笑一点头去了。张廷玉这才转脸笑谓杨名时:“屋里谈。”二人
便厮跟着进了军机处。

    军机处只有三间房,座落在永巷南口西侧,熙朝时是侍卫们歇息的地方;雍正朝西疆用
兵,军事旁午羽书如雪,便在这里建了军机处,专门处置军务。军机大臣都是由原来的上书
房行走大臣兼任。皇帝又多在养心殿召见,比上书房既近又便当,因而兼着军机大臣的上书
房大臣也在这边处置政务。久而久之,这边军机处渐成机枢核心,上书房倒是形同虚设了。
杨名时跟着张廷玉进来,只见东边一个大炕,地下四周都是镶了铜叶的大柜,炕上条几上、
柜顶堆得高高的都是文卷,一个个标着黄签,一进门满屋都是墨香,丝毫没有奢华气象,只
有靠门口放的那座金色自鸣钟,算是唯一的贵重器物。

    “宰相也不过如此,是吧。”张廷玉似乎不胜感慨!一边请杨名时坐了,一边说道:
“我自康熙四十六年入上书房,快三十年了。”杨名时在椅上欠身,说道:“老师事君以
忠,事事以慎。自开国以来恩礼之荣,是全始全终的!”张廷玉叹道:“全始还算中肯,全
终还要往后看,我历事三朝,一代权相如明珠、索额图、高士奇我都见过的,‘眼见他盖高
楼,眼见他筵歌舞,眼见他楼坍了’。我如今大名之下,责备恒多,勋业已成,晚节弥重。
真的想急流勇退呢!”

    杨名时目不转睛地看着张廷玉,他有点不明白,特地叫进自己来,就为说这些话?思量
着,说道:“老师既然虑到了,也就无甚干系。”

    “我叫你来不为说这些道理。”张廷玉拈须沉吟,语气十分恳切。“大官作的时日太久
了,有些骑虎难下,张家一门在朝作官的已有七十多个。大到一二品、小至八九品都有。这
么多人,难免鱼龙混杂。谁出点事,很容易就牵到我这里――我说的是,廷璐的事,我不但
不存忌恨,反思之我还感激你――”

    “中堂――”“你听我说。”张廷玉道:“我,这不是矫情,廷璐的死虽是罪有应得,
我几时想起心里就针扎样疼,这是人情。从天理上说,你并没有错,我也觉得应立这么个榜
样给张家人看,对张家还是有好处的。杨名时叹一口气,说道:“中堂度量宽宏,虑事以
道,令人感激佩服,学生领教了。”张廷玉温和地看着杨名时,说道:“我的门生遍布天
下、可能执重器的不多。你如今要入宫侍候阿哥了。走的和我年轻时一样的路。这个差使办
好,前程不可限量。但这个差使轻不得重不得,皇族里头也有不成器的。这个师傅不好当。
当年廷璐就吃亏,他靠上了弘时,以为有恃无恐,结果他血刃于刀下,冰杨名时听得目光炯
炯,良久,说道:“师相说的,我都铭记在心,与阿哥们我谨以道义交,执中而不偏,循情
而导之以理。我决不有负于您这样谆谆教诲。”

    “就是这些话。”张廷玉笑道:“你这些年读书办差历事,未必没有这点见识,我只是
白嘱咐几句。”说着便起身。杨名时忙也起身,张廷玉一边送他出来,口里说道:“皇上叫
我在京给你安排一处宅子。太奢华太大的谅你也不要,东华门外有一处四合院,原是曹寅的
产业。抄家归公了的,已奏明皇上赏了你。你就搬去吧――离毓庆宫也近些儿――下人够使
不够?入闲看卷子,总要几个帮手,要不要我挑几个老成点的跟进去?”杨名时笑道:“十
八房试官还看不过来么?我只看落卷和前三十名。――说到这里,我还想向师相荐个人―
―”遂把小路子的情形说了,“如今他走投无路,我留他又违了母训。不拘哪里,师相给他
派个吃饭的差事,也算我救人救到底了。”张廷玉道:“他既然通一点文墨,就叫他在军机
章京房里做杂役吧。”说着送杨名时出来,吩咐守在门口的小苏拉太监:“叫山西粮道何啸
松,河南粮道易永顺,济南粮道刘康进来。”恰好转脸见傅恒过来,便问:“六爷,去见皇
上了么?”

    傅恒看着竖在军机处门前的“文武百官并诸王公不得擅入”的大铁牌,含笑说道:“没
有见皇上。主子娘娘前些日子叫买书,刚刚送进去,出来又碰上内务府的阿桂,扯住我下了
一盘棋。阿桂想以恩荫贡生应这一科的殿试。他不晓得规矩。那不是杨名时么?我问问他
去。”张廷玉笑道:“满洲旗人,做副标统了,还要到文场取功名?你也不用去寻杨名时,
问我好了。叫他在旗里备个案,交上书房用印,殿试时奏明就是了。”傅恒笑着说了句“承
指教”便出了隆宗门。

    钱度自河南到济南,毫不费事便进了李卫幕府,原想死心踏地到北京直隶总督衙门好生
作为一番的。不料连衙门口朝哪开都没见便另生枝节,先说叫李卫去古北口阅军,接着又有
旨意,撤去李卫总督改任兵部尚书。当大司马自然来了兴头,但上任的票拟却又迟迟不下。
眼见四面八方的孝廉纷纷入京,车水马龙。富的高车驷马,仆从如云,穷的布衣青衫,子然
一身。或顾盼自雄,或犹疑徘徊,满街熙熙攘攘。各家旅店住的都是来跳龙门的各地举人。
夜里从街上走过,各处灯火繁星闪烁。会文的、吟酒作诗的、朗诵墨卷的应有尽有。钱度年
不过四十,多年不曾文战,见这情景,撩拨得雄心陡起,便向李卫透出口风,想进场试试。
这种好事任谁断没有阻止的道理。李卫便取一百六十两银子赠他,“既然考试,住我这里就
不方便。你只管去夺关斩将,升发了也是我的彩头。万一不如意,还回我这里就是。”钱度
有了银子又没有后顾之忧,越发来了兴头,在前门租了小小一间房子,白天揣摩墨卷,一篇
篇起承转合地试笔。夜里便出去会文,几天之后便结识不少文友。

    这天下午,钱度刚午睡起来,睡眼惺松地在面盆里洗了一把脸,定住神刚要翻开墨卷,
便听外头有人喊自己。钱度隔门向院里看时,是在大廊庙文馆认识的几个朋友,一个叫纪
购,一个叫何之,一个叫庄友恭,还有一个是内务府的,却是旗人,叫阿桂,带着几个家人
说说笑笑进来。一进门何之便笑道:“这满院石榴殷红碧绿,真是可人意啊!喷鼻儿香!”
庄友恭便笑着看钱度草拟的文章,说道:“老夫子揣摩又有新得。杨大人是理学大宗,最不
爱词藻铺陈,文章要立意新颖,因理而人情,才能入他老人家慧眼。孙主考要的是文理清
晰,厚实有力。”阿桂在这群人中是最年轻的,并不参加贡试,        便和纪昀凑近了看,阿桂
笑道:“文贵理平气清。这文章,只觉得强拗倔直了些。晓岚兄以为如何?”

    “石榴花。”纪昀连连赞叹,“一字一个中口,字字赛珠玑!”钱度忙道:“这哪里敢
当!”阿桂笑道:“纪晓岚是河间才子,你可不要中他的花言巧语。‘石榴花’说是中看不
中吃,‘一个中口’是说‘不中口’字字赛猪鸡――也亏得他才思敏捷。”

    阿桂这么一解说,众人立时哄然大笑。纪昀道:“小小年龄,还是个旗人,能有这样玲
珑心肝,真不含糊――告诉你们,文章憎命,你越揣摩越是个不成、糊涂文章狗屁乱圈,有
的什么定规?有这功夫,趁良宵吃酒耍子才是正经。”何之也道:“我们一道来是邀钱老夫
子去关帝庙大廊前吃酒的。”钱度笑道:“扰了你们几次,哪里是来‘邀’我,竟直说是讨
帐罢了。走,该我请客!”

    于是众人便出了店。其实关帝庙就在隔壁,离此向南仅一箭之地。这是北京香火最盛的
庙,各家酒楼店肆煎炒烹炸油烟缭绕,花香、酒香、肉香、水果香搅在一起,也说不清是什
么香,五个人在人群中挤了半天,才选了一个叫“高晋老酒家”的店铺进来。那伙计肩搭毛
巾正给客人端菜,热得满头是汗,见他们进来,高唱一声:“五魁,老客来高晋家了!――
楼上雅座请!”

    “这一嗓子叫得特别。”庄友恭不禁一笑,“真吉利到头了!”说罢五人拾级而上,临
街处择了个大间,也不安席,都散坐了。各人点菜下来,共合六两三钱银子。这边钱度付
帐,茶博士沏上茶来,已是流水般端上菜来。

    “闷坐吃酒总无意趣。”那何之十分爽快,挽手捋袖为众人斟酒,笑道:“何不行起令
来?”纪昀笑道:“说起行令,还有个笑话呢。陈留刘际明为济南知府,下面一个姓高的县
令,是个很有才气的人,两个人相处得好,见面也不行堂属礼节。偏那同知却和姓高的合不
来,每次见面,定要那姓高的行庭参礼,两个人就存了芥蒂。一次吃酒,同知举一令,说
‘左手如同绢绫纱,右手如同官宦家。若不是这官宦家,如何用得这许多绢绫纱?’那姓高
的便接令:‘左手如同姨妹姑,头上如同大丈夫。若不是这大丈夫,如何弄得你许多姨妹
姑?’这同知勃然大怒,刚骂了声‘畜生’,高县令又续出令来,‘左手如同糠糨粝,头上
如同尿屎屁。如若不吃这些糠批粝。如何放出许多尿屎屁?,一顿酒席打得稀烂,各自扬长
而去……”

    他没有说完,众人都已捧腹大笑。庄友恭便起句:

    天上一片云,落下雪纷纷,一半儿送梅花,一半儿盖松林,

    还有剩余零星霜,送与桃花春。说罢举杯一呷,众人陪饮一杯。何之接令道:

    天上一声雷,落下雨淋淋,一半儿打巴蕉,一半儿洒溪林,

    还有剩余零星雨,送与归乡断魂人。钱度接口吟诵道:

    天上一阵风,落下三酒壅――“不通不通,”阿桂、何之都叫道:“哪有这样的事?罚
酒!”庄友恭却道:“你们山左人有什么见识?我们那里刮台风,庙里那三千斤的大钟还被
吹出几百里呢!要是掀翻了酒铺子,落下三壅酒什么稀罕?”于是罚了阿、何两人的乱令
酒。纪昀笑道:“我也为此风浮一大白!”于是钱度接着道:

    “一壅送李白,一壅送诗圣,还有半壅杜康酒,送与陶渊明!”

    “这才两壅半,那半壅呢?”庄友恭问道:

    “留给庄友恭!――你那么向着他,自然要贿赂贿赂。”纪昀说着,又道,“要如此
说,我也有了。”遂念道:

    天上风一阵,落下五万金――钱庄子给龙卷风卷了――

    忙将三万来营运,一万金买田置产,五千金捐个前程。还剩五

    千金,遨游四海,遍处访佳人!

    众人听了不禁大声喝彩:“这银子使的是地方儿!”阿桂手舞足蹈,笑说:“实在这才
得趣,把庄友恭的比下去了!”还得往下说,楼下上来了三位客人,最显眼的是傅恒。众人
都知道他身份高贵,忙站起身来让座。说道:“傅六爷来了!‘快入席,这里正说酒令
呢!”傅恒举手投足间渊亭岳峙果然气度不凡。

    “今儿钱度老夫子作东,吃酒作乐。”阿桂一一介绍了席面上人,又返身道:“这是我
们主子――内务府旗务总管傅永傅六爷。这是先头齐格老军门的族孙公子勒敏勒三爷一一这
位是?”傅恒颔首一笑,说道:“他刚从南京来,你自然不认得。这是先头江宁织造曹楝亭
老先生的孙公子,曹雪芹。”

    “不敢,曹沾。”曹雪芹向众人躬身为礼,从容说道,“仰仗诸位朋友关照。”

    众人仔细打量这三个人,傅恒华贵沉稳,儒雅倜傥;勒敏英气逼人,却衣衫不整;只这
曹雪芹另具一格,穿一件月白府绸夹袍,已经磨得布纹疏稀,洗得干干净净纤尘不染。足下
一双半旧千层底布鞋,雪白的袜子上还补了个补丁。广颚方面,一双不大的眼珠黑漆漆的,
仿佛始终带着微笑,只是在盯着人看时,才带出一丝深沉的忧郁,偶一转盼间,又似乎在傲
视周围的一切,他的气质立刻吸引了所有的人。

    “我说过嘛,有你就显不出我了。”傅恒笑谓曹雪芹,“来,咱们也凑进来算一份
子!”他取出两锭大银轻轻放在桌上:“立起擂台来,胜者前两名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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