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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flaxs (想去挪威的森林), 信区: History
标  题: 乾隆皇帝1-45
发信站: 紫 丁 香 (Tue May 16 12:00:04 2000), 转信

四十五 鲁卢生作祟入法网 鄂钦差愚昧代行权????????????


    送走孙嘉淦,尹继善站在烟波浩渺的长江岸边只是踌躇。他当然留心到了,乾隆在这道
密渝里只是捎带着提到康熙,没有提“以宽为政”而只一昧大讲“我皇考澄清吏治,旋转乾
坤”。连着山西这两个贪贿案配这道谕旨,就是瞎子也看得出,朝廷又要整顿吏治了。但怎
么整,单凭这道谕旨还难以揣猜:是象康熙那样,一头规劝百官“遵法儆心”一头杀一儆
百;还是象雍正那样日夕查察,顺藤摸瓜地抓、拿、抄,一株连就是一大窝子?他望着孙嘉
淦那已经变得芝麻一样大的官舰,浩瀚的江水打着旋儿从脚下疾速流向东方。看着那东流的
江水,又觉得是自己站的石岸在向西漂移……他已经想得忘神了。

    “中丞,”一个长随在身后说道:“离城还有老远呢。您老要瞧着这里好,小的们就近
弄点酒菜来,太阳已经偏西了。”

    “晤?唔。”尹继善从遐想中醒过来,回身在望江亭前上马,说道:“刚刚和孙大人一
处吃过酒,哪里就饿了?咱们一道进城。我去河道衙门拜会钦差鄂大人,就便儿传旨,然后
就回驿站去。你们回去吃饭。”他骑稳了马,又沉吟了一下,说道:“城东明故宫西边,咱
们那处宅子,只怕有几十间吧?”

    “是,上百间呢!是随赫德坏事,先帝爷赏给老爷――”

    “不说这些。把那里打扫出来,衙里花园住着的几位先生,雪芹他们,明儿就移到那里
去。”

    “是!要是先生们问起……”

    “就说这边花园要修,”尹继善双腿轻轻一夹,那马已徐徐而行,“修好了自然还要搬
进来住的。”

    他不再说话了。几匹快马沿玄武湖的驿道一溜小跑。尹继善与家人们分手后,独自去见
鄂善。穿过寂无人踪的一片藩库区,便见一片茂竹掩着一片青堂瓦舍,河道衙门已是到了。
鄂善的钦差行辕,就设这里。守门的亲兵都认得尹继善,见他下马便上来请安,要进去禀
报,尹继善却摆手止住了,独自走进院来。听见鄂善正和人说话,便笑道:“鄂公,不速之
客来了!”

    “是元长弟来了么?”屋里鄂善笑着答道。接着竹帘一挑,鄂善已经速了出来,随他出
来的,还有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穿着灰府绸截衫,相貌清秀,神情却颇谦卑。他退到一
边,等着鄂善和尹继善见了礼,方小心地向二人各打一个千儿,说道:“鄂大人您要见客,
要没别的事,卑职就告辞了。银子,过几个月一定还过来。”见鄂善点头无话,那人方却步
抽身匆匆去了。鄂善这才问尹继善:“你不是已经移驻驿站,闭门谢客了么?什么风吹得你
来?”

    尹继善瞟了那人背影一眼,没言声随鄂善进了书房,也不就座,望着鄂善徐徐说道:
“有密谕给你的旨意。”鄂善大吃一惊,忙道:“中丞不要忙,容我更衣接旨。”

    “不必了。”尹继善干巴巴说道,“因事情仓猝,我也是匆忙赶来的。”待鄂善跪了,
尹继善才将乾隆命鄂善入闱主持乡试的旨意说了,却略去了密谕孙嘉淦和自己的原文。

    “臣,领旨,谢恩!”

    鄂善起身时,尹继善便道:“孙锡公另有差使,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这个圣旨,总
归你在这边治水有功,皇上叫你办学差,也有个历练的意思吧。”鄂善道:“圣恩高厚,这
原没的说,我只是觉得大突兀了。方才还一脑门子心思加固高家堰大坝,叫他们核算工本银
子,一个旨意,又要去和文人墨客们打交道了。

    尹继善因心中有事,不想多坐,便立起身来,笑道:“那人是账房上的?我还当是打抽
丰寻你借银子的呢!这样吧,这边的事你跟他们交待一下,明儿,至迟后日到我那里,读
书、下棋耍子,好么?”

    “倒真给你猜着了,”鄂善也笑着起身,“那是在京里内务府当过差的一个笔帖式,前
年去云贵补了个武缺千总。说是家里遭了回禄之灾,要回乡看看,在我河工上暂借一千两银
子。在京时我们常见面,也不好太却了情面。我给他五百两,支走了他。我明儿准去,你那
里珍版图书多带几套,每日操心河工上的事,听的是算盘珠子响,想的是土方、石方、民工
支项,我都快变成市侩了!”说着已到大门外,二人拱手告别。

    尹继善却没有直接返回驿站,又折回巡抚衙门。想见见刘啸林一干人,亲自安抚几句。
是时正是中午饭后,巡抚衙门各房书办都回去吃饭没回来,甚是冷清,但见老树婆娑,黄叶
飘零。秋景甚是肃杀。尹继善一步一踱,将到西花厅门口,见隔壁公文房里还有人,心下不
禁诧异:这会就有人赶到衙门办差使?遂迈步进去,见几个书办忙得满头大汗正捆扎着刚印
好的什么文书,笑问道:“你们好早!忙着做什么呢?”

    “呀,是中丞大人!”书办们都是一愣,忙过来请安,管书办房的司书禀道:“这是些
海捕文书。昨个夜里交待下来,刚刚印好,要发到各州县去。小的们饭在大伙房吃的。”说
着将原稿递上来。尹继善浏览了一下,是刑部的正文,由史贻直亲自签署:

    为查拿冒充孙嘉淦御史擅自上伪奏稿之钦命要犯卢鲁生事。各省巡抚衙门接文后即严查
缉捕。卢鲁生,现年三十岁,原为京师内务府云贵贡品库笔帖式……

    下头还有许多文字,尹继善也不耐烦细看,将文书丢在桌上,回身便走。走了几步,尹
继善却突然心动:三十三岁、内务府笔帖式――云贵!该不是方才在鄂善那里见到的那个人
罢?急转回身,一把抓起那文书,又仔细看了一遍,喃喃说道:“年貌都相符……回禄?借
钱,――”他顺手把文书塞给眼前的书办。急道:“你骑马飞报鄂善大人,问他是不是这个
人!我就在花厅等着!”说罢也不去花园,径自进了花厅,自己沏了一壶茶吃着,心神不宁
地专等着来人回报。

    过了约一刻多钟,厅外一阵马蹄声,尹继善隔玻璃望见鄂善也来了,情知事情十有八九
是真的,快步出来,站在廊下问道:“鄂公,是不是这个人?”

    “一点不假,他就是卢鲁主。”鄂善翻身下骑,“原来是做下大案人脱在外的!竟敢到
我那里借银子,这贼也忒是胆大包天!”鄂善说着匆匆上阶,神气间十分恼怒,涨红着脸一
屁股坐在椅上,说道:“我好心好意的,差点落个资匪名声儿!只如今不知他在哪里,该怎
么处置?”

    “跑不了他!”尹继善咬着牙一阵冷笑:“他就是土行孙,这会子也出不了南京城。叫
书办房的人都过来!”

    书办房的几个司书早就侧耳听着这边动静,听见招呼,忙都一拥而入,站在下头垂手听
命。

    “有几道令,你们立刻。传下去!”

    尹继善眼睛盯着窗外,一字一板他说道:“着南京城门领衙门立刻出动,封锁南京城所
有进出要道;着京郊八旗驻军,把守各个陆路要道,昼夜戒严,所有过往行人,一律严加盘
查;着玄武湖水师衙门即刻进驻各船坞码头,严行搜索;江上派舰对水路封锁;着按察使衙
门即刻派人行文南京城四周各县,遇有从南京出去的可疑人,立刻扣留盘问;着南京府县衙
门立刻派衙役,对所有旅店,还有秦淮妓院等地一一搜索。限明日天亮前一定拿到这个卢鲁
生――完了!”

    “扎!”

    “回来!”尹继善厉声道:“告诉他们,声势越小越好,盘查越密越好!带上海捕文书
发给各衙。一旦查到人犯正身,所有可疑人要立刻释放――去吧!”

    “扎!”

    衙役们齐吼着应一声,立刻分头去传达尹继善的宪命,偌大的花厅里只剩下他们两个
人。鄂善阴沉着脸,似乎心神不定地一口接一口喝着严茶,不时朝门外张望一下。尹继善知
道他的心思:这个鄂必隆的曾孙,自入仕途以来小心办差兢兢业业,很得乾隆的青睐,他不
愿在乾隆心目中留下一丁点污迹。这个卢鲁生拿不住,你资助的五百两银子就是一件说不清
的事;即便拿住,他擅借库银资助匪类,也少不了要受处分。尹继善见他端着空杯子发怔,
起身为他倒满了茶,嘻笑道:“你先祖从龙,身经七十余战,战功赫赫,你就这份胆量?告
诉你,我是为防万一才作那样严密布置――来,我们下盘棋,两个时辰内,我叫你和这个卢
鲁生再次见面!――不要这么丧魂落魄的,算是你即刻发觉来请宪命查拿正犯的,连个小错
误也没有!”

    “今天赢不了元长了。”鄂善勉强笑着接过尹继善递来的白子,“现在说不起祖上怎么
样怎么样的话了,要赶上那时候,我一般儿也会杀人放火的。我不想超越祖上,只想不辱没
祖宗罢了。”尹继善道:“谨守是保全之一道,进取亦是保全一道。我以为进取比谨守似乎
还要好一点。”“不要说嘴,”鄂善笑道:“你的围棋总输给我,就为你一味‘进取’,自
己的棋尽是毛病,还贪吃我的子,这就落了下乘。”

    尹继善想想,也确是如此,他的棋风凌厉,计算周密,和大刀阔斧混战一场的人下棋,
常使对方一败涂地不可收拾。鄂善的棋看上去绵软,象是怯阵一样不敢正面接敌,但二人对
奕,尹继善十局里也难赢一局。二人一边走子儿,一边闲聊。尹继善已将回衙寻刘啸天的事
忘得干干净净。但鄂善今天心神恍懈,实在走不出好步儿,一百多着以后,西南大角已被黑
棋强兵压境,要委屈求活,外势全失,要强补外势,里边的白子便有全军覆没之虞。无奈之
间,只好强袭突围,又在东南角造劫顽抗,一个失措寻了个假劫,劫也打输,困子也被全
歼,只好笑着推枰认输,说道:“今儿饶你一局,移到驿馆我们再战!”尹继善也笑道:
“老实说,我今儿也心神不安。方才的话是雪芹告诉我的。要想君子之泽五世不斩,比创业
还难,既要保全,又要变通进取,是极不容易的。不保全只进取,往往落入陷饼,只保全不
进取,心思不开,久而久之就变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曹雪芹,那是个了不起的人物。”鄂善仰脸吁了口气,“元长,你劝劝他,弄那些风
花雪月的《红楼梦》做么子?想当年他祖父曹寅何等了得?他的聪明用到正经地方,前途真
不可限量!”尹继善道:“自古以来有多少书,我总觉得没有及得上《红楼梦》的。立德、
立言、立功,都是正经事。我不以为做官最好。你我都是起居八座的大吏,一出门卤簿扈从
如云,坐堂上一呼百应,见了上头我们要媚笑奉上,下头见了我们也媚笑巴结。比如你我现
在是座上宾,上头一道旨意下来,或许就要变成阶下囚,亲的也不亲了,近的也不近了――
有几个是心交,有几个真正宾服我们的?雪芹就不,上到亲王、阿哥,下到贫穷士子,甚或
酒肆、青楼里的人,一沾上《红楼梦》的边儿,都着了迷似的。啸天是个探花,何是之是落
第举人,甘心为他磨砚铺纸――你我也不能不买这个账!这就是事业啊!”鄂善听了挽首不
语,半晌,转了话题,“我只诧异,这个卢鲁生,会写出那假冒奏折?大不可思议!他在云
贵总督衙门当千总,还是个武职,怎么办得来?又怎么会有这个胆子?”

    说到这上头,尹继善也觉茫然,想了半天,说道:“我也不得明白,这件事蹊跷得很。
刘统勋这个人真还有点门道。”一边说,起身来到书案前援笔在手,说道:“我这里草拟一
份咨文给史贻直,就说卢鲁生已擒,待正身拿到,立刻用八百里加紧递到刑部,下余的事与
我无干。”正说着,外头一个戈什哈进来,尹继善和鄂善同时站起身来。尹继善问道:“拿
住姓卢的了?”

    “不是,”那戈什哈忙禀道,“布政使铸钱司于秉水大人来了,他听说中丞这会子不在
驿馆,说有事求见。”

    尹继善歪着脑袋想了想,猛地想起去年藩台葛顺礼曾为他说项叫他补铸钱司缺的事,当
时还带来一本价值千金的蔡京手抄《易经》。他把玩这部书几天,终于不敢收,壁还了于秉
水,缺给他补上了。想来这人也是个贪墨手长的。尹继善因果决地说道:“就说两个钦差都
正忙得焦头烂额,布置搜索钦犯的事。有事等秋闱完了再请见吧!”待戈什哈退出去,鄂善
才道:“于秉水这人我认得,虽是杂途出身,其实很懂事,也很文雅的。”尹继善笑而不
答。慢慢向盒中收着棋子。忽然外边一阵杂沓急促的脚步声,几个戈什哈边跑边兴奋地高
叫:“中丞大人,拿住了――那个姓卢的兔崽子在天妃闸跟前拿住了!”

    鄂善一下子直立起身子,见尹继善一脸笃定的神气稳稳坐着,便又坐了下去。一时便见
几个亲兵架着捆得米粽一样的卢鲁生快步进来。那卢鲁生甚是倔强,一边走一边叫冤枉,进
来见鄂善也在,更是拧头涨脸,劈头就道:“鄂总河,我借银打的有条子,为什么拿我?”
鄂善立眉瞪目,厉声道:“不是指那档子事!犯的事,你自己心里明白!”

    “我不明白!”

    尹继善冷笑一声,看也不看卢鲁生一眼,用碗盖拨弄着浮茶,说道:“叫这个没上下的
东西跪下说话!”“说不明白我不跪!”卢鲁生仰着脸说道,“我官虽小,也是朝廷命官。
我不是你的属下。你是谁?”

    “跪下吧!”身后戈什哈两手夹定他肘窝,用脚向膝后猛踹一脚。“这是我们尹中
丞!”――顺势一按,卢鲁生已是直挺挺跪了下去。

    尹继善格格一笑,放下茶杯说道:“看不出你还是个文武全才,千总的位置真的委屈你
了。给他松绑。”

    “扎!”

    “搜他!”

    “是!”

    几个戈什哈都是刑房老手,三下五去二把绳子抖落开了,浑身上下一搜,却没别的东
西。一色都是银票,大到七八百两,小到十几二十两,足有四五十张。戈什哈小心地呈了上
来,说道:“就是这些,别的东西没有。”尹继善一张一张翻着,又递给鄂善,转脸问卢鲁
生:“这会子想明白没有?”

    鄂善自然知道尹继善用意,不言声将自己借给卢鲁生的银票收进袖子里。听卢鲁生说
道:

    “卑职无罪,卑职不明白!”

    “这些银票合计下来一万三千七百四十二两,是从哪里来的,又作什么用处?”

    “卑职家里走了水,烧得成了一片白地。――这都是卑职从任上的俸禄里省下,要带回
家使的。”

    尹继善“噗哧”一笑,说道:“就算是的吧!我问你,千总一年是多少银子?”卢鲁生
被他刀子一样犀利的话问得一怔,忙补了一句:“有的是我借的。鄂总河能证明――”话未
说完便被尹继善截住了:“你俸禄里省了多少,借了多少,借的都是谁的银子,共计是多
少?讲!”他“啪”地一击案,笔砚、镇纸、茶杯都跳起老高,连旁坐的鄂善也吓了一跳!

    “这个……”卢鲁生脸上已浸出了汗,蹑嚅了一下,竟没说出话来。

    “大约你也不认得我尹继善。”尹继善格格笑着站起身,在案后缓缓移步踱着,“你假
冒大臣名字,写伪奏稿,惹下泼天大祸。东窗事发,仓皇出逃。凭着熟人多四处招摇撞骗,
想卷款远走高飞不是?那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几个字,竟顾不得了!”他心里倏地一动,幽
幽说道:“凭你这点子‘才学’,就想蒙混天下人――你知道么,今儿不是鄂公,你焉能落
入吾手?”――他已经意识到这案子如果大翻起来,不定多少炙手可热的贵人卷进去,遂轻
轻一推,不着痕迹地便把擒拿卢鲁生的“首功”含糊地送给了鄂善。

    鄂善哪里知道这位青年巡抚在刹那间便动了这许多的念头。不沾案子已是万幸,还能捞
到一功,自然是巴不得的事。他脸上掠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故意绷紧了脸道:“我一眼
就看你不是东西!只想不到你如此胆大,竟敢擅作伪稿!就这个罪,够你丢十个头!讲,冒
充孙大人的名上伪奏折的是否是你手?”

    “不是……卑职哪来那么大胆子?”

    “你不肯招?”

    “实是冤枉!”卢鲁生已泄了劲,不敢再耍刁横,他喃喃说道:“我真的不知道什么伪
稿不伪稿的……”

    尹继善心知鄂善问得大不妥当。但他也想知道一点里头的内幕,现在乐得由鄂善这个不
涉世事的书呆子顶缸,遂在旁阴郁地一笑,说道:“但恐你五刑之下,皮肉之苦难得忍
受……”

    “对!”一语提醒了鄂善,鄂善自忖,自己也是钦差大臣,自然问得,遂对左右喝道:
“这是钦案,一刻不得延误――来人,大刑侍候!”

    几十个戈什哈面面相觑,他们弄不明白是自己的主官问案还是这个河总老爷在问案,见
尹继善石头人一样,木然端坐不语。一个戈什哈答应一句,飞也似地跑到前头刑房,取来刑
具。“咣”地一声,一副崭新的柞木夹棍扔在地上。

    “看见没有?”鄂善得意地一笑,“飘高身怀邪术,到刑部大堂,三根绳子一收紧,他
就招了。你是钢筋铁骨么?”眼见戈什哈已将夹棍套在卢鲁主小腿上预备停当。鄂善一咬
牙,狞声喝道:“收!”

    四名老刑房各拽一根绳头,见尹继善视有若无的样子,只好遵命,使劲猛地一收。那卢
鲁生“妈呀”一声高呼,痛得上半身死命挣扎。那下半身被紧紧夹着,却是分毫也不能动。
他满身都是冷汗,勉强挣了几挣,便晕了过去,一个衙役端着碗噙了一口凉水,“噗”地照
头喷了过去。鄂善见他悠悠醒来,嘿然一笑,说道:“你不肯招,下一次夹断你的骨头!”

    “招……”卢鲁生象泥一样瘫在地上,喘着粗气道:“我招。那份――伪稿是出自我
手……”

    “谁的主谋,谁的指使?”

    “嗯?!”

    “别别!”卢鲁生惊恐地望着这位方才还慷慨解囊借给自己银子的总河钦差,又无可奈
何地看了看稳坐钓鱼台的尹继善,期期艾艾说道:“谁的主谋我真的不知道。您老知道,我
在内务府熟人多。去年有个叫秦川的带几个人去云南,我们在一处吃酒,说了许多宫里的
事,又说当今是昏君,先帝爷死得不明白。还说,就是先帝爷,也不是正经主子,本来该传
位给十四爷的,是隆科多弄鬼,改为‘传位于四子’。江山弄得七颠八倒,倒把真正的主子
太子爷给坑了。我当时说‘要不是八爷倒霉,我至少也弄个将军做做,我爹就是被牵连进
去,冻死在黑龙江道儿上。卖孩子买笼屉,为了争(蒸)这口气,我算个什么人?我真想把
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写出来叫天下人都知道皇上是个什么玩艺儿’。

    “我一说,秦川就笑了,说‘你那么弄,想灭族么?天下最敢说话的是孙嘉淦,先帝和
皇上都怕他,你替他弄个假奏折,立时就传遍天下――人们都是信他的――就是皇上翻弄这
事,有孙嘉淦顶着,你也无碍的。我就……写了。交给秦川带回了北京,他在北京怎么弄,
犯官实在是不知道……”

    说到这里,卢鲁生咽了一口气,哭丧着脸道:“我不知怎的犯了这个混……办了这事―
―想弄个一鸣惊人,倒反缠住了自己………他喃喃而语,咒天骂地,任谁也听不清他都说了
些什么。鄂善不耐烦地道:“别说这些没用的!那个秦川呢?”

    “回……回大人话,听说他回北京,得伤寒……死了!”

    “放屁!”

    “真……真的!”

    尹继善眼见这位急功好名的鄂善又要用刑,心知这案子再审下去,自己无法袖手旁观,
也要被卷进去,便在案下踩了一下鄂善的脚尖。鄂善本也不是笨人,只是今儿他一来有气,
二来也想撇清,竟被尹继善当了枪使。此时便知另有缘故,就坡儿打滚下台道:“已收监!
你好生想想,竹筒倒豆子如实招了好!”

    待人们都退下去,鄂善望着莫测高深的尹继善问道:“元长公,你似乎有事要说?”

    “没什么要紧话。”尹继善悠然看着天上南飞的白云,长长出了一口气,说道:“上头
叫拿这个人,我们拿住了,这就够了。问案,是刘统勋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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