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istory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coco (缥缈公主), 信区: History
标 题: 雪白血情(序言)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Mon Oct 16 15:37:59 2000), 转信
发信人: duanjian (风云), 信区: History
发信站: BBS 水木清华站 (Mon Jun 12 23:23:48 2000)
《序言》
好人一路平安
王中才
古云:人非圣贤,孰能非过!这话无疑是对的。能说出这话的人,就很有点圣贤的味道。
可是如果将这话翻过来说,就成了一条这样的逆定理,即:有过之人,皆非圣贤。这就
颇令人怀疑。
从古至今,有谁见过没有过错的圣贤?恐怕没有这样的人吧。如果有谁自称见过,可以肯
定地说,他所见的不过是被人涂脂抹粉的圣贤。实际上,我国的圣贤大都被人涂脂抹粉
过的。因为我们的祖先传下来这样一条干古训戒:为圣者讳。也就是说,凡是圣贤的过
错,都要放进"保密室",上闩落锁,还要加岗加哨,确保万无一失。殊不知这样一来反
而证明圣贤是有过错的,而且那过错可能还不小,绝非鸡毛蒜皮之类,不然何必如此戒
备森严!更可怕的是,非圣贤的芸芸众生大都有点好奇的恶习,不但做不到非礼勿视的圣
训,还有可能干些挖墙掏洞、撬门揠锁的事,因此你那个为圣者讳的"保密室"实在并不
保险,说不定哪一天的半夜三更,突然被非圣贤们撬开一道缝,于是真相大白:哇,原
来里面装的是圣贤的一堆毛病!同非圣贤们的毛病并没有什么两样!从而非圣贤对圣贤们
也失去了以往的敬畏。这样看来,莫如在宏扬圣贤之德的同时,也不隐讳圣贤之过,给
人一个实实在在的圣贤。
曾记否,有一位大圣大贤就说过,只有两种人不犯错误,一是庙里的泥胎,一是地下的
死人。如果我们的圣贤都没有过错,岂不成了这两种人了吗!人们或束之高阁,或弃之粪
土,纵为圣贤,又有何用?所以说,为圣者讳实乃自欺欺人之举,既有害于凡人,也有
损于圣贤。其实,大凡圣贤,都是乐于认错改错的,唯此,圣贤仍不失为圣贤。
以上这些话,颇似相声演员说的绕口令,或者叫作车轱辘话也可。轱辘来轱辘去,无非
都是些关于圣贤的闲话。
我的好友张君正隆,实在不是什么圣贤之类;非但如此,即使在非圣贤中,他也是最难
招人青眼的一个。一脸哭相,半面菜色。走路踢踏踢踏的,分不出个脚步点儿。个头本
来就不算高,昂起头来,也不过高达多半截门框。即使这样,他仍然总是低着个头,好
象时刻防备着上边的门楞碰了他的天灵盖,让人看去,颇怀疑他欠了全世界所有人的外
债。实际上他没欠任何人的一分一厘。可是细究起来,又不敢为他拍胸脯。我辗转思之
,发现他确实债台高筑。他不欠非圣贤们的债,却欠圣贤们的债。不然他为何从舞文弄
墨之日起,就大写大书圣贤们呢!忘记是哪一年的炎夏了,北京的阳光射穿了屋顶,他在
九尺斗室里挥汗如雨,用一支秃笔蘸着他的痴情和热血,一字一句地为圣贤们立传。圣
贤们的丰碑立起来了,而他却连续昏倒了两次。我骂了他,我不知为什么就骂了他。他
立即不好意思地实了,似乎忽然想起他也欠我的债,于是他就下意识地用力拽他的鼻子
尖儿,边拽边唠叨:"你看哈,那事迹特生动哈,是给后人的财富那么的,我不那么的写
出来,就觉得欠他们的哈…"他总觉得欠圣贤们的感情债和恩德债,他认为圣贤们留给人
类的宝贵遗产太多大多,是后代子孙毕生难以报答的。他将圣贤们的遗产付诸于笔墨,
也不过认为报答以万一罢了。于是他就羞赫地拽他的鼻子尖儿,好象能从他的鼻子里拽
出什么宝贝,来弥补他永远弥补不了的遗憾。
可是他总是事与愿达。记得还是那位大圣人贤说的。我们是动机和效果的统一论者。而
他就是统一不起来。问题就出在他忘记了或故意忘记了那条"为圣者讳"的千古训戒,对
圣贤们的"保密室"无意或有意地搞了点撬门揠锁的勾当。他写大寨,非要把人家从天上
请到地上,让那些曾把大寨当成天堂的人们看清了天堂的家底;他写学雷锋,非要写"八
小时的雷锋"写雷锋"三月来了四月走",让人们看清了学雷锋中的不学雷锋;尤其让人难
以容忍的是,他写万仞之高的巨人,总要从伟大里抠出点缺憾,在颠峰上找出块洼地,
让人看到巨人之高,也不乏常人之态,甚至也有低于常人之处,并非高不可攀,恰是高
而可攀。这还了得吗?巨人就是巨人,我们从来都是仰着脖子看的。你张正隆一介鼠辈
,竟敢让我们攀上巨人之额,直着脖子或低着脖子看我们从来都是仰着脖子看的巨人,
妄图改变我们脖子的弯曲角度,还妄称什么这是给巨人歌功颂德,这岂不是老鼠给猫拜
年,其用心昭然若揭吗?"分析好,大有益",这样一分析,他也就难辞其咎,理所当然
地遭到来之四面八方的批评和责难。人们依据"动机和效果统一"的理论,认为效果恶劣
,动机必然恶毒。开始他是不认账的。他自认动机和效果皆佳。退而承认无论效果如何
,却绝无不良动机。于是他又犯了割裂动机和效果的原则错误。他方寸大乱。为了证明
他的心和批评者一样红,他又故重演,拼命拽他的鼻子尖,唠叨一些类似本文开篇所唠
叨的车轮掘话:"你看哈,我的意思不是那个哈,那个意思是这个哈……"他"哈哈"半天
,终难自圆其说。他不懂得,他的心既不能从他的鼻子里拽出来,也不能从他的嘴里吐
出来。他不擅言谈。让他说话,莫如让他写话。即使让他写话,或者给他插上三寸不烂
之舌,他怎能小葱拌豆腐那样拌个一清二白!你毕竟写了巨人的缺憾和巅峰的洼地嘛?
虽然你对这些缺憾和洼地充满了一厢情愿的温情,但那并不能将缺憾变成伟大,将洼地
变成高峰。我们所要的是无缺憾的伟大和无洼地的高峰。何况你所谓的缺憾和洼地未必
就是缺憾和洼地,很有可能是以鼠之心度猫之腹;更有甚者,你的历史也不干净,你自
己摸摸你的屁股,不是还有很厚的屎疙疤吗!从你的过去,知道你的现在;从你的现在,
就知道你的将来。从来就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如斯等等,
你张正隆重就是缺理嘛,你哪能壮得起来呢?
不管如何,有一点是无需置疑的,那就是他算得上是一奇物。他奇就奇在让你说不准他
是强是弱,也可以说他奇在懦弱的表象包裹着强悍的内质,或者说他奇在表象的叛逆和
内质的忠诚,总而论之,他奇就奇在表象和内质的矛盾统一上。这一点,连批挟他的人
都不能不承认。他是奇物可居了。或许因为他的奇,他的名声越来越大,以至于远播海
外。或许正因为他的奇,在另些人的眼里他就象一根鸡肋,食之虽无味,弃之亦可惜。
他处在一种可食可弃、不食不弃、食后欲弃,弃后欲食的地位,尴尬之极,滑稽之极。
在食与弃之间掂量了多年,终于作出了抉择,多数人认为,他作为鸡肋,属可食之类;
作为人,属可用之流。因为有一点是任何人都否认不了的,那就是他是一个好人,是一
个和我们一样有缺点的好人,甚至是比我们的缺点还要少一点的好人!因此,他虽几次该
调级而未能调级却也没给他处分;他虽几次该上调而未能上调却也没让他转业;他虽几
次该署真名而未能署真名却也没勒令他停笔。非但如此,首长,是的,是首长,以宽厚
的胸怀和无畏的气魄,起用他大写特写改革开中的大圣大贤们,起用他大书特书学习雷
锋中的新秀新英们。这无疑是一种难能可贵的信任,是一种不言而喻的考验。他欣喜若
狂了。他并非仅仅因为这种信任和这种考验而狂喜,他自认绝不会负于这种信任和败于
这种考验的。他的狂喜更主要的是因为他又能为英烈们和圣贤们树碑立传了。他于是又
拽他的鼻子尖儿了,他说:"我不能不写他们哈,我一天不写他们就那个哈,我一那个就
那个哈……哪个哈?难受哈?"可以说他得了对英烈们和圣贤们的相思病,或许说单思病
更贴切一些。因为英贤们是否想他,吾人不得而知。对他来说,只要叫他写英贤,那就
是对他的莫大解放和莫大恩赐。
他去了,以比往常更炽烈的热情、更执着的拼劲去了。他北下黑龙江,在今夜的雪白和
昨日的血红里滚里了月余,寒野和火炕给了他半身的风湿和一身的虱子。风湿,在仍有
雪白的今天并非奇物;而虱子,却是难得一见的稀有动物了。试问今日在霓虹灯下长大
的孩子,有多少见过此物?恐怕寥寥可数。殊不知此物是颇有来历的。在血红的昨日,此
物曾一度被授予"革命虫"的雅号。曾在腥风血雨里提着脑袋拼杀过的英贤们,无论今日
健在的还是仙逝的,大都与此物相伴过。而在此物遍遭鄙夷的今天,他竞得以身豢养,
可见其革命传统远未泯灭。他转而南下海岛,在那金钱横流的世界,他囊中羞涩,又不
忍心大把掏国家和军队的腰包,只好在有空调和席梦思的豪华饭店旁边,住进闷罐般的
四个人一间的招待所里;在山珍海味的酒宴旁边,就着甘蔗啃了半个月的面包。不过,
他仍然认为他比志愿军在朝鲜战场上"一把炒面一捧雪"要强得多。在他要离开海南岛时
,他竞没有买到一张机票。他又不想托人情走后门,他怕麻烦人家。实际上他也无人可
托,无后门可走。幸亏有个偶然,海南军区的人得知他叫张正隆,主动为他买了张机票
,送他离开了海南。为此他颇感欣慰,因为他从此获知他的名字并非象一些人说的那样
臭不可闻一"这要感谢党哈2党对我不那个,我就真的那个了哈……"他颇为感慨地说,同
时又使劲地拽他的鼻子尖儿,菜色的脸激动得通红。
数月后,他掉了十斤肉,摞起了一尺高的文稿,拿出了数十万言的管作。他顿觉浑身轻
松,如醉如痴,像头-次和情人幽会过似的。其实他根本没有情人,甚至不近女色。他唯
-的情人就是他的妻子。他说:"你见过哈,我老婆那个哈,嘿呀,那个好哈!"对他来说
,他的妻子就是他避风的港湾,是他歇脚的热炕。他命里注定是歇不下来的。他的嶙峋
瘦骨刚刚轻松两天,他又觉得浑身难受了。因为他又想起了另一个英贤,想起了另一群
英贤……
现在,他又写出了二十万言的苏宁,写出了苏宁的血情。
苏宁,无疑是继雷锋之后又一位当代军人的杰出代表,-位当代青年的杰出代表,他的感
人肺腑的事迹已经深烙进人民的心中。即使如此,对人的认识也并非是一致的。所以对
他的宣扬出现了一个奇怪的"马鞍型"。人们曾一度感到迷惘。
张正隆却未曾迷惘过。当苏宁刚刚消逝在手榴弹爆炸的烟雾里,他就赶到了苏宁的身边
。他耳儒目染,心感身受,写下了十余万字的采记笔记。他为苏宁落泪,为苏宁奋起,
为苏宁呐喊。他拽着他的鼻子尖儿对我说:"苏宁哈,他就是圣贤哈,当代的哈,我不那
个就对不起他哈……"圣贤"!他就是这样说的。
他不因为宣扬苏宁出现了"马鞍型"而停笔,他更不因为众多高手写苏宁而却步。他不管
已经发表了多少有关苏宁的文章出版了多少有关苏宁的书籍;上演了多少有关苏宁的戏
剧和电视,他照写不误。他要写出他的苏宁。他的苏宁到底是什么样子?我还没来得及拜
读,不敢妄言。不过,我有点担心。我担心他象往常一样,在写英贤崇高的同时,也写
英贤的常态和缺憾;或者说我虽不担心他写英贤的常态和缺憾,却担心他因此再受到批
评和责难。如果不幸而言中,我只有为他向世人作证:请原谅他吧,他的动机确实是好
的。即使我因此也犯了割裂动机和效果的原则错误,我也宁愿为他这样作证。
君不知,爱英贤,易也;写英贤,难也!
在他的这部新作问世之际,我只能用一句常人常说的话祝福他:好人,一路平安!
1993年3月25日于沈阳寓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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