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istory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coco (缥缈公主), 信区: History
标  题: 雪白血情（六）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Mon Oct 16 15:40:05 2000), 转信

发信人: duanjian (风云), 信区: History       
发信站: BBS 水木清华站 (Sat Jun 17 21:59:10 2000)

《艰苦奋斗歌》
红萝卜的胳膊白萝卜的腿，
花心心的脸庞红嘟嘟的嘴，
小妹妹跟情哥哥一对对，
刀压在脖子上也不悔：
情哥哥情哥哥真叫人牵挂，
撇东撇西唯独你撇不下。
苏宁正伏案备课。上级要求对部队搞一次艰苦奋斗教育。这歌声伴着吉他声一阵阵飘进
来，他没听见。后来听见了，听见了也能让自己听不见。这对他很容易。回来又听见，
因为课备完了。搞这类教育对他很容易。这回认真听起来，把头都探出窗外。
苏宁拨拉几下琴弦，问：刚才唱的是什么歌呀?
抱吉他的战士道：叫《唯独你撇不下》，电视剧《康德第一保镖传奇》插曲，昨晚刚演
过的。
苏宁笑了：昨天刚演过，今天就会唱，够雷厉风行的呀。
大家都笑了；有的笑得有点不好意思。
抱吉他的战士问：营长，你说这歌有什么不好吗?
你说呢?苏宁反问。
见抱吉他的战士不以为然的样子，甚至带种挑战味道，苏宁道：大家都谈谈，随便谈。

一个小个子战士说：我觉得曲调挺好，就是歌词好象有点，有点……
抱吉他的战士瞪他一眼：有点"黄"，是不是?
不能轻易下这样的结论。苏宁望着抱吉他的战士，又冲小个子战士道：你的意思也不一
定就是这样子。我想你觉得这支歌唱起来别扭，一时又说不大准确，对不对?
小个子战士连连点头。
苏宁道：这部电视剧我没有看，对这支歌也不好说什么。我想，影视歌曲一般都是为影
视内容服务的，有的适于合唱，有的适于独唱，有的只能男声独唱，有的只能女声独唱
。外国电影有"儿童不宜"，因为大人孩子有别。军人和非军人也有别。象电影《刘三姐
》那些插曲，多好?可我们军人唱就不大合适，在队列中唱就更不合适。即便是军旅歌曲
，让我们唱《红色娘子军连歌》，就会感到有些别扭。《打靶归来》没有性别之分，一
连女兵就难以唱出我们男子汉粗喉咙大嗓子的勇武豪壮来。要是一个女歌星在台上忸怩
作态唱《打靶归来》，我们大家都不会接受。反之，一个军人，什么胳膊腿，"红嘟嘟的
嘴"、"情哥哥情哥哥"地唱，叫人看着是不是也不大舒服?
几个战士，有的说是这么回事，有的说我就是跟着哼哼，也没想这么多呀?
苏宁继续说：军营就应该有军营的旋律，但也不是要求大家成天就唱队列歌曲。有张有
弛，唱支轻松欢快的流行歌曲，也是一种弛。有些流行歌曲我也挺喜欢；一支歌能很快
流行开来有它的原因。究竟什么原因，我一时也说不大准，以后我们可以一道分析、研
究、争论。但我想军内外有别，干什么都应想到我们是军人，这一条应是不会错的。
抱吉他的战士说：营长，你这么讲，我就比较服气了。
几天后团俱乐部演电影，开演前拉歌，152加榴炮营唱了支《艰苦奋斗歌》
红萝卜的咸菜白萝卜的汤，
莱锅里的猪肉喷喷香，
都说咱连伙食搞得好，"
自给自足是保障。
同志哥同志哥真叫人牵挂，
撇东撇西艰苦奋斗撇不下。
开头，兄弟单位官兵还以为是那支《唯独你撇不下》，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儿：这歌词怎
么全变了呀?
152加榴炮营的人用目光指着前面指挥完歌，还未落座的苏宁：我们营长改的歌词。
电影《小花》上映不久，某团演电影前拉歌。两句没唱完，一声喝，站起一位军官：别
唱了！"妹妹找哥"还什么"泪花流"，你们哪一个是妹妹?军人就应该唱雄赳赳、气昂昂的
歌，怎么能唱这种软了巴叽的的歌?再说，这是支独唱歌曲，女声独唱，怎么能合唱，怎
么能弄到军营来合唱?……
无论如何，毕竟还有个"再说"。可直到今天，有人仍是只会一声"别唱了"，一嗓子能把
人咬去半截子。
比之苏宁呢?
笔者在团里当新闻干事时，有人介绍一位副教导员苦口婆心说服一个后进战士的事迹。
一采访。一采访，这个战士说：我能不服吗2这半月就和我谈过不下20次。开头我挺感动
，觉得副教导员心肠热，为我好，后来可就烦了。没法不烦。见面就粘糕似的粘住你，
翻来覆去就是那些车轱辘话，耳朵都听出茧子了。再一见面，躲不开，我就说：你的话
我都背下来了，我服了，今后保证好好干就是了。那心里话：你可饶了我吧！
再比之苏宁呢?。
谁都知道思想工作要耐心细致，要说服，不要压服，不能简单粗暴，不能搞行政命令。
但这"耐心细致"，必须耐心、细致到点子上。就象医生看病，你得看出那是什么病，甚
至一眼就能看出那是什么病，再对症下药。而这需要的是爱心和水平。有爱心，没水平
，苦口婆心倒把人说烦了，却以为是说服了，固然可悲。居高临下一嗓子"别唱了"，顿
时鸦雀无声，好象挺好使，挺痛快，也挺威风，其实殊途同归，让人看到的都是领导者
和思想工作的苍白无力。职务只是一种责任和权力，并不一定不能代表水平和学问。况
且思想政治工作是经常的，大量的，随时随地的，其形式和内容也不断变化的，谁也不
可能有点石成金的功夫。这就应该象苏宁那样，不懂就说不懂，和大家一道研究、讨论
，甚至争论。
在某种意之上可以说，领导者建立和提高威信的捷径之一，就是坦言自己也有所不能。
一个成功的政工干部，是从来不把自己当成救世主的。
1990年夏天，修理所长马福传在抢修天吊时被380伏的漏电击中，心肌中度损伤，当即失
去知觉。
团首长、部门首长、战友和亲戚朋友都来看他。常组织真好，不惜代价为他治疗。头两
个月挺有信心，想着快治好病回部队再好好干一番事业。哪知半年过去还是老样子，上
楼也上不动，一停药更不行了，后来又听产这病没法根治了。这辈子不不成废人了吗?妻
子就在这211医院工作，早知底细，没少偷偷流泪。这回见他撑不住了，她反倒坚强起来
，只是怎么也劝不了他，越劝泪水越多。
苏宁又来了，好一阵才说话，一脸严肃：咱俩家属都在211，从她俩那边论，咱俩算连桥
；从咱俩这边论，她俩算妯娌。没有这些关系，就算咱俩是一般战友，就算咱俩今天第
一次认识，我也得好好说道说道你这个马福传！
马福传好生惊愕：怎么来了这样一段开场白?
苏宁道：看你现在这样子，别说保尔、吴运铎、张海迪，就是随便从街上找来个人，都
要替你脸红、害躁！听说你在家还是个说一不二的主，那威风和气概都哪去了?就这样子
，你将来怎么在妻子和孩子面前挺起丈夫和父亲的胸膛和脊梁?你还象个男人，象个军人
吗?……
采访时，马福传对我说：来看我的人，都是说些安慰话．劝劝我。苏宁这人不是来看看
你就算了，他是研究你，琢磨你，真心想帮助你。他心理素质极好，对人的性格、心理
研究很透，一下子就能抓住你的要害。别看我这人平时吃软不吃硬，可那阵子谁安慰我
也没用，越劝心越烦，陪着流泪我死的心都有，还非得有人狠狠地敲打，刺激一下不可
。
苏宁继续道：实话告诉你，医生确实说过"不能根治"这话。但能不能根治都是相对的，
昨天不可能根治的病，今天就可能根治。俗话讲"三分治，七分养"，这"七分养"首先得
在精神上振作起来。病在身上，想是自然的。可总往坏处想，总觉得自己不行了，这辈
子完蛋了，折磨自己，不是好人也受不了。福传，记住4个字："淡化疾病"。要想自己年
轻，生命力旺盛；想现代医学发达，发展进步这么快；想自己丈夫、父亲和军人的责任
。这样就能产生勇气和信心。同时积极配合医生治疗，加强锻炼，慢慢就会好起来……

马福传的声音有些哽咽：我一直在实践他的"淡化疾病"理论，我行了，又能工作了，他
却，却……
政治思想工作当然不仅仅是上大课，但苏宁现在必须给全营官兵上政治课，进行那些经
常性的、传统的和改革开放新形势下的各种各样的政治教育。因为教导员单守金到南京
政治学院学习去了。
从士兵到参谋长，只要脱得开身，政治学习苏宁一次不落。考试也一样。当兵没说的，
必须参加，也没有理由不参加。可一位连长、营长、参谋长要想不参加连、营团组织的
政治学习，除特殊情况外，找个理由还是比较容易的。特别是考式。考场上问别人，抄
卷子，太失颜面。弄一堆资料，开几个夜车，也不一定考好，同样可能掉价。即便能提
前弄到试题，要把那些答案都印在脑子里，也不是件易事。最高明的，也最现成的办法
，就是背着手在考场里转，既能转出身份，又显得有一肚子学问，不屑一试。苏宁对此
好象浑然不知。有时没桌子，参谋长和战士一样坐个马扎子，伏在膝头上答卷。有人对
此挺不理解。也没人知道碰上象那位苦口婆心把人唠叨烦了的副教导员想些什么。但我
们知道今天人们把政治学习当成负担，一些政工干部威信不高，原因种种，其中之一就
是他们不够水准。这些人的政治工作简直就是负效益，是在败坏政治工作的声誉。
都说爱听苏宁讲课。
1连指导员张立童说：听苏宁讲课，你会感到很累，又会觉得很轻松，是一种享受。张立
童是从外单位调来的，上任就赶上人生观教育。全营统一上大课，苏宁和3个指导员每人
一课。这是张立童第一次亮相，而且是在官兵面前亮相，一定要讲好，可怎样才能讲好
，他心里没底，压力很大。
苏宁来了，来帮他备课。
介绍全营官兵思想状况，苏宁道：一个优秀的军人，必须闯过五关。首先是生死观。其
次是苦乐观、荣誉关、恋爱关、家庭关。生命只有一次。谁来到这个世界都不是为了受
苦受难的。荣誉人人都喜欢，孙子表扬爷爷，爷爷都高兴。恋爱成家则是人人都会有的
人生经历……
张立童没有等首长开口就赶紧掏出笔记本要记，有用没用也要划拉到首长闭口的习惯。
可他现在却只有如此，而且唯恐漏掉了一句什么。
苏宁望着贴在墙上的《军人誓词》：有生就有死，这生死观人人都得过。但军人的死，
不是依照自然法则的衰亡，而是一个生动鲜活的生命突然、瞬间的消逝，是随时都可能
面对这种消逝。战死疆场是军人的最高荣誉，军人就在获得这种荣誉时获得永生。黄继
光、董存瑞是这样，一个没建立任何功勋，刚跃出堑壕就中弹倒下的士兵，也是这样。
你还可以举出许多历史上军旅英杰的例子。和平时期也是这样。一个个体户可以拿出上
万元支援灾区，你我这样的尉官、校官能拿出多少?就是一个将军又能拿出多少?更不用
说士兵了。军人只有用胸膛迎向洪水，迎向烈火，用肩头扛起预制板，用双手去废墟下
扒救亲人……
一个多小时，苏宁端坐着，大部分时间是望着那《军人誓词》专注而深情地进入一种境
界，一字一句就象是从那上面念下来的。
从这时直到苏宁牺牲，张立童的印象就是4个字：苏宁不凡。
首先是水平不凡。他先是一个指导员的视角试探这不凡，觉得这位营长可能是政工干部
出身，又觉得不象，连语言都不象。有几多政工人员讲话不带几句司空见惯的的套话呢
?苏宁没有。即便是人人都讲过的意思，苏宁也能讲出新意，上人兴奋，受到启迪。后来
张立童明白了：军营中是有军政之分，但对于一个深谙军中之道的优秀军人是没有这种
分别的，对于一切都是挥洒自如的。
印象更深的，是无论听苏宁讲课，还是平时随便交谈，张立童都能感到有种激情令他心
动。那是一种隐约的却又异常明确的激情，一种有自制力的却又您意汹涌澎湃的激情，
一种进入某种境界并能使人感受到那种境界的激情。那是一种真正军人的境界，一种真
正军人的激情。但张正童总觉得不仅仅如此。那境界、那激情诱惑着他，却总是只能感
受而难以进入。直到今天，许多人仍觉苏宁是个谜。
新兵连手榴弹投掷个训练，一些新兵有畏难情绪。苏宁亲自去示范、动员：同志们，我
们都是男人，我们都是军人，但投不到20米不算男人，投不到30米不算军人。
生活条件改善，独生子女增多，使越来越多体力和精神缺乏锻炼的青年走进军营。世界
上大概很少象中国的父母那样疼爱孩子的了。但军人的标准不能降低，你必须在同样的
服役期内，将这些爹妈的宝贝疙瘩心尖尖培养成军人。而新兵连是他们走向军人的第-步
，这第-步必须迈好、迈正。苏宁认为，再娇生惯养，再性情懦弱的人，都是有自尊心、
上进心和荣誉感的。军人最需要的是勇气?男子汉的自尊心和荣誉感，是最能催生军人的
勇敢无畏精神的。人的潜能有时是无限的，政治工作的功力和目的，就是要把这种潜能
极大地引发出来。
炮团官兵说：老参谋长(或老营长、老连长)随便抓住件什么事，随便几句话，就能叫你
热血沸腾，挺起胸膛。
为配合传统教育，这位营军事主官信手拈来，把一曲《唯独你撇不下》变成了《艰苦奋
斗争歌》。为保持和发场人民军队的光荣传统，激励士气，振奋斗志，增强军人的责任
感、荣誉心和凝聚力，他还谱写过几首歌曲。其中，有一首《152加榴炮营之歌》：
八一军旗迎风飘扬，
我们的歌声多么嘹亮。
车轮滚滚奔腾向前，
我们是152加榴炮营。
前进！前进！
我们的威力全团第一，
全团第一!
炮团官兵都记得，每当全团体会拉歌，苏宁在自己的营队前一站："同志们，我们1营是
152加榴炮营。我们的152加榴炮营是全团口径最大、火力最猛的火炮，我们的歌声也应
该最响亮、最雄壮！大家说对不对呀?"全营官兵热血腾腾一声喊"对："苏宁随即举起双
手，静场，起歌，一声"唱"，几百张喉咙随着营长雄劲的手势和激越的表情，放声高歌
。最后一句尾声刚落，苏宁把起大拇指的右拳朝上猛地一举，全营齐声高呼："全团第一
！"翘起大拇指的左拳再一举，又是一声同呼。最后两只拳头同时举起，全营官兵连呼三
声，一声比一声昂奋，如雷贯耳。苏宁有一副天赋的好嗓子，声音浑厚、洪亮。无论唱
歌．还是出操，歌声、口令出口，全场色动。
团里搞歌咏比赛，1营诗歌联唱。《我是一个兵》、《学习雷锋好榜样》、《艰苦奋斗歌
》、《152加榴炮营之歌》苏宁作诗，并由他朗诵，组织排练。比赛结果，1营第一。
那仅仅是歌咏比赛和152加榴炮的威力全团第一吗?
关于苏宁在政治思想工作中的业绩，特别是他那种尊重人、平等待人的品格，在做人的
思想工作中表现出来的非凡的魅力，笔者将在后面许多章节中，从不同侧面陆续进行评
介。这里必须说明的一点是，这位被炮团官兵称为"多才多艺，、军政双全"的军人，从
战士到班长、排长、连长、炮兵参谋、作训股长、营长、代理团参谋长和团参谋长，从
来就没沾过政工干部的边。
张立童说的一点没错：一个深谙军中之道的优秀军人，对军营中的一切都是挥洒自如的
。

--

--
☆ 来源:．哈工大紫丁香 bbs.hit.edu.cn．[FROM: Hitcoco.bbs@smt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