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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coco (缥缈公主), 信区: History
标  题: 雪白血情（八）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Mon Oct 16 15:40:28 2000), 转信

发信人: duanjian (风云), 信区: History       
发信站: BBS 水木清华站 (Mon Jun 19 21:03:16 2000)

苏宁潇洒--腰带无故事之一
每天每天，无论雨天，还是雪地，只要是能出操的天气，起床号奏响前的一两分钟，苏
宁就站到操场上了。从当连长时就是这样。直到1991年4月21日他负伤那一天，炮团官兵
每天早晨在操场上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他们的参谋长。
1.75米的身材匀称笔挺，棕色腰带一束，更透出生命的活力和丰彩。大沿帽下那张少见
的象身材一样美韵天成的英俊的脸上，一双明亮有神的眼睛，永远是那种从容、自信、
坦荡、真诚的目光。坚定有力的步履，永远是每分钟116到122步。队列前一站，就象一
座威严的雕像。口令出口，就是再没睡醒，再委靡不振的人，那热血和激情也会立刻在
周身鼓荡、燃烧起来。
当排长时，苏宁就给全团军官做队列示范。
宣化炮兵指挥学院举行阅兵式，他是他所在那个方队的领队。阅兵式后，炮院领导讲话
：什么叫标准?苏宁就是标准。
笔者无意中看到一幅照片，一幅炮团第七次党代会主席台的照片。那么多人坐在台上，
苏宁的位置是最不显眼的，在后排角上，可你一眼就能看到他。
战友们说：不论有多少人，也不论在什么场合，或坐或站，或随便唠喀，哪怕你不认识
他，只要比较一下哪个军人姿式最标准，最具军人美，那就是苏宁。
22年军旅生涯，无论什么式样军装穿在他身上，都是那么完美，那么精神，那么气度不
凡。
每支军队都注重仪表美。每个国家都在不断地设计新式军既是出于实战需要，也为的使
自己的军人更英武、潇洒。然而好鞍还需骏马。乞丐穿上元帅服依然是乞丐。一个训练
有素的军人，就是穿件撅腚袄，扎根麻绳头，也遮掩不住那威凛、轩昂。
有的军人皮鞋永远程亮，衣领永远洁白无染，人们看到的只是一个整洁的符合着装规定
的军人。有的军人举手投足都依照条令条例，却让人感到僵硬、造作。苏宁则不同。除
了按规定着装，他并不注意修饰自己。他修炼的是军人的灵魂。那是比在比武中拿个第
一更难得的意志和品性的修炼，是一种溶进血液、渗入骨髓的自然的不凡的风度和气质
。
战友们说：和老参谋长(或老营长、老连长)上街，在军人和非军人的男性中，老参谋长
(或老营长、老连长)的回头率最高。有的女性甚至性不自禁叫了出来："这个军人真帅呀
："
意大利罗马足球俱乐部队披10号战袍的国脚贾尼尼，因其男性美和绿茵场上的骁勇而拥
有众多女球迷。
苏宁以其真正军人的魅力而引人注目。
松花江上，碧波荡漾。一只小船摇呀摇，好象能听到那"咿咿呀呀"的摇桨声。划船人是
苏宁，而对画面，只穿条军用裤衩。古铜色的肌肤在阳光下涌进着不可遏止的活力，那
隆起的胸肌，那手臂上峰峦船起伏的肌肉块，可上《健与美》封面。
这是苏宁妻子武庆华保存的影集中的一幅照片。
战争需要拼士气，拼意志，也需要拼体力。敌机轰炸，后方隔断，或冰天雪地，或阴雨
连绵，堑壕中的军人可能几天几夜吃不上饭，睡不好觉。军人要承受各种恶劣的、非人
的、难以置信的磨难，并克敌制胜，必须有钢铁般坚强的体魄。
说不出自何时起，每天早操后的洗漱时间，都能看到苏宁在操场上跑步，一圈又一圈，
永不疲倦。在官兵们每天看到他第一眼前，他已经洗漱完毕，整理停当了。
令辛志军叹服的当然不仅是那大气儿不喘的20多个引体向上。各种军体项目，苏宁样样
超群。单双杠训练，教材规定只有八练习，能达到五练习就是尖子了。苏宁还有个"九练
习"：双手握杠，身体与杠成90度角，稳稳地悬在空中，就象表演杂技。游泳好，跃进松
花江就象条龙。各种姿式全会，自由泳和蛙泳尤其好。还会跳水，那姿式燕子般轻盈。

连当年八一子弟学校的战友，也没见他什么时候学过跳水。他好象一看就会，一会就不
同凡响，浑然天成。
全团万米通讯赛，5公里武装越野，他在前10名之列。须知这是不公平的竞赛，37岁的军
人与20岁左右的军人站在同一起跑线上。
35岁时，他的百米速度是12秒，穿一套绒衣绒裤跑的。
不知道跳高、跳远是多少，只知道野外训练碰上个沟坎什么的，有时大家都得绕过去，
爬过去，他嗖地一下子就过去了。
他生前最后一幅照片，是负伤前两天在训练场上为士兵做越障示范。手执木枪，腾空过
障，左脚正待着地，鹰样矮捷。顺便说-句：象他这种年纪的军人，别说示范，很多都不
及格了。
面对哧哧冒烟的手榴弹，也是那么矮捷、潇洒。
保卫股干事吴树森少校，曾两次日睹连长苏宁扑弹救人。第一次是当班长时，班里一个
战士没引弹就把手榴弹掉在脚下。第二次他当排长，排里有个战士引弹时把手榴弹甩落
身旁。两个战士都是太紧张了。第一次．吴树森紧张得都不知道紧张了，懵了，就那么
站着愣愣地看着那手榴弹哧哧冒烟，又好象什么也没看见，后来听说是连长一脚把它踢
飞了，才想起是那样子。第二次看得明明白白，他正要上去，那手榴弹已从连长手中飞
出去了。
吴树森说：你想想，手榴弹拉掉保险后，或者向后引弹，或者手中停一会儿，即便当时
就脱手了，再掉到地上，一两秒钟也过去了，剩下的也就一两秒的功夫。你再想想，那
手榴弹不可能伸手就够着，要扑上去，抓起来，再投到一定的距离，这该需要怎样的身
手?那一刻的目的就是救人，谁也不会想到要在那生死攸关的瞬间表现出美感。事实上谁
也没能看清那闪电般的动作，但谁都能感到那动作的果断、干炼和潇洒。因为平时大家
见得太多了。没有平时的身手不凡，那一刻就是上去，也是白给。
两次爆炸声后，都看到苏宁扑倒在投弹的战士身上。爬起来，首先看看身下战士伤着没
有，给他拍打拍打身上的泥土，再拍打自己身上的。然后，正正军帽，摸摸风纪扣，紧
紧腰带，就象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似的。
事后，大家问他：连长，你不觉得悬乎，后怕吗?
他微微一笑：我反应快，有经验，能处理得了。
永远是那么自信。
唯其自信，才有潇洒。
最后那一瞬间，依然是那么矫捷、潇洒。
只是那一刻即使换了神仙，也来不及了。
每个中国军人都有条腰带。外国军人也有腰带。好象有了军人就有了腰带。或是类似腰
带的什么物件。再窝囊的军人，腰带一系，也能显出几分爽利。腰带这种军人有形的饰
物。还能透视出许多无形的却极有力度的军人的神韵和特质。中国军人每天起床穿好衣
服后的第一个动作，就是伸手去抓腰带。军人在训场上也不是时刻都在操枪弄炮，可即
便是上政治课，看电影，晚点名，腰带也是须臾不能离身的。一个尚未走进军营的新兵
使他意识到自己成了一名军人的，可能首先是那套军装，而不那条腰带。但是，不用多
，几个月新兵连生活结束，他就会有一种腰带意识。愈是出色的军人，这腰带意识就愈
强烈。下部队检查工作，未进军营，只要看看驻地街上军人系没系腰带，那腰带系得怎
么样，某种程度上就能看出这支部队的作用。而对于全副武装的军人，那腰带还能固定
装具，使行动更便利、更敏捷，具有实用价值。
苏宁生前就有许多人觉得此人不凡，却无人曾注目过他的腰带。
这是一条普普通通的棕色人造革腰带，与别人一般无二，系在腰上看不出任何不同之处
。当它与主人那套作训服和少校软肩章同时溅上鲜血时，人们才发现了一条绝无仅有的
腰带。
被汗水浸渍得象油炸过似的腰带内面，两端靠近金属卡子处，用不大的字迹写着部队代
号和"苏宁"两个字。那代号是炮团1977年前使用的代号。那金属卡子上的镀镍荡然无存
，全是裸露的黄铜色，已经宣告这条腰带的老迈。那代号则明确无误告诉我们，它至少
已被主人系了14年以上。就是说至少在他当连长时，系的就是这条腰带。这都无所谓。
引人注目的，是在这代号和姓名之间画着的那14种兵器。
行进中的坦克。履带牵引车载战术导弹并发射架。做发射状的20管火箭炮。乘风破浪的
驱逐舰。疾驰的榴弹炮及牵引车。自行火炮。步枪、机枪、冲锋枪和40火箭筒，4种单兵
武器排列两行，占据其它一种兵器的空间。又一艘军舰，前方有一枚贴海面飞行的导弹
。最后是两架飞机，后面还余着能画两种兵器的空白。
尽管苏宁创作的《军旗颂》曾在军区一次征歌中获奖，我们却不能说他填词或谱曲的那
些歌曲就如何了不得。可对这方寸之地上的兵器图，却不能不象赞叹35岁的军人百米速
度12秒一样，赞叹他的绘画天赋。所有线条都是一笔下来，那么简洁、形象、传神，连
每个细部都那么逼真，连牵引车上几个只有米粒大小的士兵也那么栩栩如生。画面由于
汗渍而显得有些朦胧，却更透出一种逼真和意境。疾驰的车炮如闻其声，飞行导弹下面
的大海，似能感到那波涛的涌动。而一些令人眼生却实实在在就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着的
陆海空兵器，又能把你的视野和思绪拉得好远又好近，海阔天空又伸手可及，叫你油然
而生出沉重的危机感、紧迫感的责任感……
从军区司令员到哈尔滨的红领巾，都在这条腰带前驻足、凝视、沉思。
采访的近百人中，特别是军人，大都谈到了这条腰带。谈得那么动情，那么激奋，滔滔
不绝。可是，从苏宁的亲人到他最亲密的战友，却没有任何人能说出哪怕是一点具体的
准确的什么。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在腰带上画这些兵器，谁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画
的，谁也没见到他画，他也没有和任何人谈过。人们只能凭借自己对腰带主人的了解，
去分析，去推测，去畅想。
腰带无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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