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istory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locatelli (不动明王), 信区: History
标  题: 采访海湾战争(10)
发信站: 紫 丁 香 (Thu May 13 15:12:29 1999), 转信

十、鲁威谢德难民营            

  1月17日战争爆发时新华社摄影部电告我设法采访位于伊拉克、约旦边界附近的难民
营,可直到1月18日晚上,我的采访申请才批下来。这封用英、阿两种文字签署的文件注
明:“兹有新华社记者唐师曾一人获特许前往鲁威谢德(Ruweished )难民营
(沿途一切军事地点除外)。此证仅供一天使用,必须于当日下午两时前离开鲁威谢德边防
哨卡返回。”

  下面面临的是交通问题,难民营离我所在的安曼有296公里,分社的两位文字记者因
工作需要必须日夜照看几台电传机,收发文字消息,无法陪我去。尽管分社有两辆奔驰轿
车,可都跑了有10万公里,车况不好,而且我的国内驾驶证还没有换成约旦执照,无法一
人跑长途。可我决不想坐失首批进入难民营的良机。此时,我又想到了我的北大校友、一起
在巴格达工作的共同社记者河野。果然河野比我兴致还大,他立即出钱包了一辆出租车,并
在电话中告诉我,明早6:00整到我住宿的中国驻约旦大使馆来接我,我只需负责准备一
些食品。

  1月19日凌晨4点,我悄悄地起床,发动了白“奔驰”,先赶回分社传照片,可使馆
的两条德国黑背(狼狗)一阵狂吠,到底吵醒了大使。

  凌晨6点,河野的出租车准时来到中国驻约旦使馆门前。我们立即出发。车内除约旦司
机、河野和我外,还有共同社摄影记者大河源利男。大河曾任共同社驻北京记者,也是我的
老朋友。约旦司机声明,沿途严禁照相,必须把相机放进包里。

  汽车驶出安曼,以120公里的时速向正东飞驰,迎面而来是一轮冉冉升起的旭日,通
红通红,公路象一条连结我们和太阳的金色飘带。河野诗兴大发,用中文大喊:“眼前是一
条金光大道!”大河激动得端起佳能相机就要拍太阳,吓得司机连忙制止,弄得我们的兴致
全没了!

  因为耽心多国部队轰炸,公路上冷冷清清,不时有一辆辆载重40吨的巨型油罐车迎面
驶来。河野问是不是从伊拉克来的,约旦司机坚决否认。这些“奔驰”(Benz)、“沃
尔沃”(Volvo)和“曼”(Man)牌载重车轮胎边缘压得凸起,钢板弹簧紧绷,显
然是重车。

  在安曼以东80公里,可以看到公路旁庞大的无线电阵地,天线塔密如蛛网。远处山丘
上有固定式和车载移动式雷达,雷达天线飞速旋转,附近是一群群草绿色的拱型掩体,估计
是防空导弹发射器。沿途关卡林立,不断地查验我们的证件,并在记事本记下我们的姓名、
国籍、服务单位、通过时间等。我不断地用仅会的几句阿拉伯语与他们打招呼:“萨拉玛雷
空,西尼夏贝,萨哈菲,孰克兰”(人民中国记者,你好,谢谢)。他们一听说中国,总是
连声说:“西尼,沙狄克”(中国,朋友)。这些值勤的士兵头戴美式盂型钢盔,钢盔上包
了迷彩布,端的是意大利造的美制M式步枪,腰系帆布武装带,腰右侧挂子弹袋,穿黑色高
腰皮靴,两腿叉开,呈警戒姿势。公路上,涂迷彩的兰德罗娃军用吉普不时飞驰而过。公路
两侧有蓝灰色的轻型轮式装甲车,车身下半截埋在黄土掩体里。一群群士兵在喝咖啡或茶。

  在阿兹拉克(AZRAQ)附近,我们迎头碰上从伊拉克方向开来的三辆外交车,上前
一问才知道是刚从巴格达撤出来的埃及外交官。这位开白色奔驰280的外交官说:“巴格
达情况糟极了(Very bad),各国使馆间不能彼此联系,我们只能听广播,看电
视。据我所知除苏联使馆外,各国在巴格达的使馆全都撤空了。”当我们问道边境地区难民
状况时,这位外交官摇着头说:“不能说。”河野追问:“为什么不能说?”外交官回答:
“不能说就是不能说。”我忍不住钻进汽车拿出相机拍下这些场景。共同社大河也拿出他的
佳能T90一阵猛拍,继而按下快速回片装置,将照完的胶卷退出。就在这时,一位端M—
16步枪的士兵大踏步走来,一把夺走我的尼康相机,同时没收了我们约旦司机的驾驶证。
我掏出身上的文件,反复用阿文说:“中国,人民中国!”这家伙才稍有松动,但坚定地
说:“只许在鲁威谢德难民营内拍照!”说罢强行打开照相机后盖,没收了我的胶卷。出租
车司机已吓得脸上没了血色,半蹲在地。多亏河野勇敢地走上前,和颜悦色地向士兵讲好
话,士兵扭头走回50十米外的哨位,河野坚定不移地紧跟着他。我拎着被曝了光的相机,
遥望河野指手划脚地恳求那个士兵。约摸过了10分钟,河野终于要回了出租车司机的执
照,可出租车司机再也不肯往前开了!在河野再三地央求下,直到眼看着我把相机装入器材
包,拉紧了拉链,才嘟嘟囔囔地发动了车子。我暗自赞叹河野的三寸不烂之舌,更佩服大河
快速装胶卷的功夫。

  在鲁威谢德(RUWEISHED)边防检查站,我们先到军方办理了手续,之后又到
边防站警方办理手续。这里十几辆伊拉克汽车正排成一条长龙等待进入约旦,车顶上捆绑着
各种行李。一辆大雪佛莱的右后轮胎扎了,几个人正在修轮胎。一位自己驱车由伊拉克进入
约旦的巴勒斯坦少女倚靠她的老式别克车(BUIK)休息,她告诉我们:她和她的父母是
昨天下午离开巴格达的,“巴格达到处是飞机、开枪和导弹。我的朋友亲眼看见美国飞机被
击落,跳伞的飞行员被抓。”这位少女咬着美丽的嘴唇说:“可我一点儿也不怕。美国人发
动的是一场对整个阿拉伯的战争。”共同社大河源准备用佳能相机偷拍,立即被一名穿灰制
服的安全警察制止。我们拿出军警签发的允许拍照的文件给他看,他说:“只许在鲁威谢德
难民营内,难民营再向前开30十公里。”眼巴巴看着列队的汽车火龙擦肩而过,我和大河
源相视苦笑,默默无言。鲁威谢德,这个名字总让我想起达豪和奥斯维辛。

  在鲁威谢德难民营入口处,边防警察查验我们的证件后告诉我们,我们的文件上缺少一
位长官的签名和军衔,为此我们必须返回30公里外的指挥部补签。我们只好顺原路返回。

  所谓鲁威谢德难民营位于伊约边境的中立区,沿公路共有三座大型临时营地,每个营地
有面积为近100平米的帐蓬二、三十顶。上百名埃及难民在列队办理登记手续。几名苏丹
人正围着临时架设的自来水洗脚。在一座草绿色帐蓬门口,四个苏丹儿童在吃一种白面做的
薄饼。妇女们用黑纱裹得紧紧的,不许记者靠近他们的帐篷。

  我毕恭毕敬地走到一辆兰德罗娃警车前,问一位警官我可以拍什么。他用缓慢的英语
说:“营地中的难民。但不许把警察拍进去!”我告诉他那些难民拒绝拍照,如果他们攻击
我怎么办?警官面无表情地说:“我想你知道该怎么处理。”

  我抓紧时间小心翼翼地拍照,竭力避免拍进警察或激怒神经质的难民。我尽量朝每一个
人微笑,迅速判断这个对象是否会允许我按下快门。我耳旁回荡着大河源佳能T—90快速
过卷和回片的马达声,紧张而有秩序。河野此时已远离我们去采访营地的国际红十字会官
员。

  一刻钟后,河野跑过来喊我和大河源,已经到返回的时间了。我对准肩扛行李步入营地
的埃及难民,按完最后几张,才恋恋不舍地钻进汽车。窗外,一队天蓝色挂有联合国标志的
卡车正驶入营地。可我不敢再冒胶卷曝光的危险了。我摸出带来的大橙子,用瑞士军刀切
开,递给河野、大河源和约旦司机。“好吃,真好吃!”河野连声赞叹。这里离安曼300
多公里的路,河野伸了伸懒腰说:“还要开几个钟头呢,咱们睡会儿吧!”梦中,我梦见我
向新华社摄影部主任徐佑珠哭诉士兵抢走了我的尼康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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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    淡
      静    泊
      致    明
      远    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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