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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locatelli (不动明王), 信区: History
标 题: 采访海湾战争(31)
发信站: 紫 丁 香 (Thu May 13 15:22:42 1999), 转信
三十一、海湾战争和北大人
79年,我是稀里糊涂进北大国际政治系的,这全怪我那九十多岁的爷爷,我爷爷毕业
于京师大学堂(北大前身)文科中国文学门。当时,他老人家硬说凡是上过这所学校的人都
会变得勇敢诚实,乐于助人,一辈子受用不完。其实当时我更想进石家庄高级步兵学校,象
所有多梦的中学生一样,幻想当个古德里安式的好军官。(海因茨·冯·古德里安,普鲁士
贵族,第三帝国装甲兵创始人,德国装甲兵总监,闪击战创始人,由于在奥地利、波兰、法
国、苏联等战役中以快速锲入敌后而著名,有“飞毛腿海因茨”之称。著有《闪击英雄》、
《坦克进攻》等著作)。为了能和我爷爷历数的毛泽东、陈独秀、胡适、鲁迅、李大钊们成
为校友,我狠心放弃了当装甲师长的念头,咬着牙进了北大。可我怎么也想不到,就因为我
爷爷一句话,竟会引出那么多不可思议的故事。
开学后第一个星期天,我们宿舍全体到校园里拍纪念照。北大素有照相的传统,六十年
前刘半农就在此建立过“光社”。在末名湖南岸,我们与长眠于此的美国记者埃德加·斯诺
合影,斯诺早年在这里教过新闻,用相机记录过轰轰烈烈的一二·九运动。在北大37楼,
我冲了我平生第一个黑白胶卷。
在北大图书馆,一个叫罗伯特·卡帕的美国战地摄影记者闯进了我的生活。这位18岁
考入柏林大学政治系的小伙子大学一毕业就赶上纳粹上台,他背着相机只身逃往西欧,与海
明威一起参加了西班牙内战。卡帕拍摄了包括诺曼底登陆在内的所有重大战事,由于玩命而
闻名于世。他的朋友从乞丐到美国总统,从英格丽·褒曼到海明威。直到1954年在印度
支那踩响地雷还不忘按下快门,含笑死去。我被这家伙迷住了。我把卡帕的好友、普列策文
学奖得主约翰·斯坦伯格为他写的悼辞抄在了日记中:“他不仅留给我们一部战争编年史,
更留给我们一种精神。”
中国佛教协会秘书长正果法师告诉我,人类的私欲不外为“名、利、色”。可象卡帕这
样早已闻名于世可仍奋斗不惜、直至粉身碎骨,他追求的是什么样的私利呢?
1983年我从北大毕业。家住美国加州埃尔森彻(EL CENTRO)的二伯问我
需要什么帮助,我毫不犹豫地说:“给我买台好相机。”以后,我背着这台相机在中国政法
大学教了四年书。直到一位北大校友将我推荐给新华社摄影部。
1986年底被新华社摄影部录用后,我才知道,对我进行考试并决定收留我的摄影部
主任徐佑珠也是北大校友。当时我向她表白我决心当中国的卡帕,可她冷冷地说:“现在我
一台相机也没有,可我知道怎么培养使用人。”就象“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一样,如
果没摄影部老板的知遇,就不会有今天的我。
1990年12月20日,我经伊斯坦布尔、安曼辗转进入巴格达。在金色屋顶的中国
驻巴格达大使馆,神态凝重的郑达庸大使对我的冒然前来似乎并不欢迎。我能理解这位北大
毕业生的心情,他公而忘私的自我牺牲精神正是鲁迅引以自傲的北大精神。郑大使必须为在
伊拉克的每一个中国人负责。自海湾危机以来,巴格达使馆已组织成千上万的驻科威特、伊
拉克劳务人员经约旦撤回祖国。郑大使钻进挂着五星红旗的奔驰300匆匆而去,他正在为
最后一批劳务的安全奔波。
巴格达使馆屋顶已用红油漆画了一幅巨幅的五星红旗,赤日当空,一丝风也没有。为了
求得大使同意我留守,我力陈我的四条理由:一、我是奉总社之命来采访战争的,为任务理
应坚守巴格达。二、我是摄影记者,其工作特点是亲临一线。三、在国内我搞了四年突发事
件采访,有应付危险的经验。四、有老学长的帮助。我保证服从大使校友的一切命令,我想
大使校友最能理解我所追求的精神。大概正是这种北大精尤的魅力,大使终于开了口:“你
马上去领一套防化服。”
在巴格达追踪联合国秘书长佩雷斯·德奎利亚尔为和平做最后努力,是我平生遇到的难
度最大的采访。摄影记者最大的挑战是在恰当的时候抵达最恰当的地点,这全凭一流的通讯
和交通能力。在北京我有BP机、无线电话和到处是朋友的脸,可在这里我仅有两手空拳。
就在我孤立无援之际,撞上了我的另一位北大校友、共同社记者河野澈。河野毕业于早
稻田大学,后又到北大中文系进修。89年在北京跑过新闻,90年亚运会上为我拍的毛主
席外孙配写过文字。想不到在黑云压城的巴格达,我俩再次相遇。事后,河野告诉我,新华
社播发的德奎利亚尔在巴格达机场的照片是各大通讯社中最漂亮的,日本用的全是新华的照
片,为此共同社摄影记者还挨了批。其实,假如没有河野校友告诉我德奎利亚尔行踪,我根
本无法及时赶到机场,快速突破警戒线,更不用说拍照传真了。
1月14日,我正式接到撤出巴格达的命令。在巴格达萨达姆国际机场,我被伊拉克海
关扣留,理由是我没到移民局办理合法离境手续,在我们最后撤出的七个人当中,我是唯一
没办此手续的。就在这时,郑大使的大手紧紧攥住了我,“我是中国大使,现在我担保这个
人出境。”大使一直把我拉上波音747的头等舱,紧贴着他坐下,直到飞机起飞才松了
手。这是我平生头一回坐头等舱,坐在我右边的是数夜不眠两眼通红的中国大使,我再次感
到鲁迅自豪的“北大精神”。
以后,不论是在战火纷飞的伊拉克边境,还是一派和平景象的塞浦路斯,全能碰上北大
的校友。
1月29日,我奉命由安曼飞尼科西亚,设法进入以色列。鼎力帮我的除新华社尼科西
亚分社老陈夫妇外,还有一位素昧平生、毕业于北大经济系的塞浦路斯使馆经参处二秘小
陆。小陆具有诚实、勇敢、乐于助人等典型的北大精神,他一直开车把我送上飞往以色列的
小飞机,临别时又告我一个令人惊喜的消息:“中国驻塞浦路斯林大使也是咱们校友。”
3月1日,在开罗中国驻埃及使馆的院子,我与久别的巴格达郑达庸大使再度相聚,郑
大使搂住我连转了三个圈,朝中国驻埃及大使大喊:“嘿!快来,这就是我告诉你的小校
友。上了人民日报的小校友。可就是头发太长了,没人民日报上的鸭子精神。”
更不可思议的是,3月15日重返巴格达一行六人,领头的郑达庸大使、武官曹彭龄、
武官助理李天天竟全是北大校友。
当我们四个人聚在曼苏尔附近一个大弹坑旁时,我猛然想起海明威的一句话:“战争中
总有堕落的人,可还有哈佛毕业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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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 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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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 明
远 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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