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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aswater (Good Net!), 信区: History
标  题: [转载] 我在东京(八)
发信站: 紫 丁 香 (Mon Dec 14 22:51:15 1998), 转信

【 以下文字转载自 Flyingoverseas 讨论区 】
【 原文由 ltiger 所发表 】
发信人: gzpotato (小土豆), 信区: Literary
标  题: 我在东京(八)
发信站: 广州网易BBS站 (Sat Dec 12 18:41:23 1998), 转信

我在东京(八)
 
-------中日两国普通人所受尊敬之比较

单凭一出无法证实的电视节目，便断言在自己国家的中国人所受的尊敬，赶不上在日本
当二等居民的中国人所受的尊重，这好象过于浪漫，不是小土豆的风格。所以，我觉得
有必要专门写一篇文章，好好将两者的情况比较比较，

我不知道有没有朋友对我反复计较所受的尊重不耐烦。如果不耐烦的话，你可以不看，
但我仍然要写，因为我认为此事事关重大，决不是小事一桩。对个人而言，受没受尊
重关系到一个人的心情，或者自信，它有仅次于基本的生理需求的重要性；对国家而
言，其广大民众受没受尊重，是否是比较象样的尊重，
关系到整个民众的士气和凝聚力，其重要性当然也是不言而喻的。

另外，我觉得人所受尊敬程度的高低，与其所处地方的经济发展程度并没有必然联系。
比如说我十几年前从新疆来到广州，新疆当然比广州穷，但是那时侯广州人尊敬外地
人的程度，远没有新疆人尊敬外地人的程度高，那时侯广州人把所有不会广州话甚至
于广州话不太标准的人统称为北方人，这还是比较好听的中性的说法，其他好几种难
听的说法这里就不说了。反正我觉的，穷不是不受人尊重的理由，也不是不尊重别人
的理由。所以在富裕程度上我们与日本的差距很大，但是在两国中生活的人们所受的
尊敬程度，还是有可比的前提。

当然，我不否认比较富裕的国家，比较容易使其国民较为体面。比如东京有如蛛网般
密布的电器化铁路，广州没有，人家可以任何人都能够从容地准时地体面地去上班，
我们当然做不到，所以在出行方面，日本人就享受了比我们高的尊敬。

所以，我这里讨论尊敬，先讨论与经济水平无关的尊敬，然后再讨论与经济水平有关
的尊敬。本文主要讨论前者，后者嘛反正咱们穷，稍微说说也就算了。

第一个尊敬，是政府对个人空间的尊敬。这里所指的空间，不单指几何上的空间，
还包括行为上的空间和思想上的空间及言论上的空间。也就是说，只要是你的私人
事务，你爱怎么想、怎么说、怎么做，你就可以怎么样，唯一的限制是不要影响
他人，这其实也是对个人空间的另一种尊重。这个尊敬，最典型的例子就是日本
政府在处理卖淫嫖娼上。

我在东京打发业余时间的主要方式就是逛街，到了东京当然要逛逛红灯区，东京最
有名的红灯区在新宿，名字就叫歌舞伎町，可见是老字号。到那一看，其实没什么
意思，挂着按摩之类的牌子的色情场所倒是不少，可是外面看冷冷清清的，基本上
没什么姑娘拉客，顶多有人给你派一些能当1000日圆用的宣传票或纸巾，再就是
有些人举着块类似招魂幡之类的东西，象木桩一样在街头站着，幡上就是色情场所
的广告；再走近点看，还能看到这些色情场所门口有象我们光荣榜一样的东西，里面
就是一张张妓女的照片；要再往里头进，我估计就开始要钱了，所以没看到什么东西。
比起咱们比较火爆的红灯区，差得远了。

我其次打发业余时间的方式就是逛书店，到了东京当然要看看日本的黄书。先到象
我们新华书店那样的大书店，这里什么书都有，包括黄书。诚如一位网友所言，《花
花公子》根本就算不上黄书，因为《花花公子》在大书店里象《新闻周刊》一样是
可以翻阅后再买的。（按：我仔细地研究了一通，里面有色情的成分，但是里面的女
子各个美艳绝伦，她们的衣服是没穿，但没有性交的场面，这种书男的看了高兴，
女的看了如果她不是特别那个的话也会觉得
赏心悦目。）而黄书例如各种写真集（按：其实有些也算不上黄）或者标明成人读物
的书都是包在塑料纸里，要先交钱后观赏的。

后来我还转悠到一家专门卖黄色书刊、录象带的小店，（按：无意中在一个小巷里碰
见）这里的东西才叫黄，拿录象带来说吧，这里根据异性、男同性、女同性等分了
10种以上的分类，每种分类有一个书架的不同的录象带。由于这店里的东西对我来
说还是挺贵的，所以我什么也没买。

再往后我终于碰到买得起的黄书了，是在车站摆卖的旧书，其实也不旧，多为一些
漫画册或画报，这种东西一般都是看完就扔的。我也分门别类买了几本。对我来说
黄色的东西不是没见过，所以这些书也谈不上多刺激。但是有一样让我觉得新鲜，
这些书里广告特别多，主要就是妓女的广告，或者有异常性取向的人交友的广告。
拿妓女
的广告来说吧，比如我看过一个画册，开始以为是黄书，其实全是广告，一百多页
的画册，里面大约有六、七百个女郎，有的一个人好几页的大幅特写，多数的则是
小幅单人照，有些人脸对着镜头，有些人用手遮着脸。所有这些照片的共同点就是
上面全标明了三围数据、联系电话、地址和服务价格。

到这时候我才明白为什么这里红灯区不用拉客，为什么街上奇妆异服的女孩子多得
很，却根本看不出谁是妓女。因为妓女可以做广告。

此处我们先不要讨论卖淫嫖娼对不对之类的问题。我对这种现象的理解是：日本政
府认为卖淫嫖娼包括同性恋，如果双方自愿，属于私人事务，不予干涉。但是为了
保护不愿参与这些活动的人和青少年，色情场所都集中在红灯区，色情广告都
集中在黄色书刊上。街边的广告和不付费电视非常干净，我能看的10个频道节目
中，一个星期连一个接吻的镜头都不一定有。

连卖淫嫖娼由于是私人事务都不干涉的政府，你认为它会干涉什么其它的私人事务吗？

好，来看看我们的情形：先有个户口，再来个档案，到你生了孩子后连你避孕采用
什么方式都有人来干涉！剩下的我就不说了，大家自己想想还有哪些私人事务在你
长大成人之后，有父母以外的人来干涉。

这种对私人事务由本人处理的尊重，显然是与经济水平无关的。和什么有关呢？我
觉得与政府是否认为其民众有足够的智力处理好私人事务的观念有关。认为能的，就
放手让个人去处理，处理得不好，那也是你自己的事；认为不能的，就对其中比较
重要的部分进行干涉或者说“把关”，处理得不好，也怨不得民众怪政府。

第二个尊重是社会产品的制造者对使用者的尊重。直观地说就是日本的东西质量好。
贵重的东西咱就不说了，咱拣便宜的说，比如说碗筷茶具之类的东西，放在大商店
的咱就不说，咱说在车站路边的小店里买的，普通人家用的这些东西，按照我的
标准衡量，我觉得人家用的这些东西已经赶上我们的工艺品了，一片这些用具摆在
那里，如果不是在路边，我就认为是工艺品展。这种水平的东西，就是在国内，让
我用日本的价钱买，我觉得也值。

你可以认为这是人家要赚钱，但我同时认为这实实在在的是一种人与人互相尊重的
关系的具体体现。买者付钱代表了承认了制造者的劳动，买者的钱哪里来，还是买
者的劳动被承认换来的，这样环环相扣，就形成了整个社会彼此互相尊重的关系。

在日本除了个别地方，一般买东西是不讲价的，你看连妓女都明码标价。我对这
种情形的理解是这样的：人家卖东西的人对自己卖的东西有自信，所以不讲价。
你认为我的东西值这个价你就买，你对此表示怀疑你就上别处看看再决定。

还有一点，属于与此相类似的事情：日本的破产天天听说，就没听说赖帐的，尤其
是理直气壮赖帐的。

看看我们的情况：如果农民辛苦了一年发现从种子店里买回来的是假种子，你让他
如何去尊重别人；如果城里人拿出集攒了一辈子的钱买回来的房子是不能住人的，
你让他如何去尊敬别人；如果你的女儿去医院割阑尾却被割去了子宫，你还能尊敬
别人吗？换了我，我只有一个念头：把主刀的医生宰了。

第三个尊重是日本人对工作的极端尊重。上了年纪的咱不说，工作位置好的也不说，
我来说说日本年轻人干低级的活是什么情形。

那回公司组织去富士山旅游，用的车是旅游公司的大客车，旅游公司除了出车外还
出了位司机和一位司机助理。这司机助理就是个刚从高中毕业的小女孩，所谓司机
助理，干的活跟车有关的事是保持车内卫生，比如说在过道铺报纸，或者在车停在
斜坡时往车轮下塞枕木开车时把枕木拿回来，剩下90%的工作量就是在我们上车时
或下车时，过一个人鞠一下躬，说一声“谢谢”。日语里谢谢有两种说法，一种
是4个音节的，好记，一般我常说；另一种是8个音节的，更为客气。
她一天之内全说的是8个音
节的。由于经过她需要的时间非常短，听她说这8个音节象念经。我真是替她心疼。

再举一个例子：我住的公司招待所服务台工作人员有三个，全是和我年纪差不多的
日本小伙子。每天就是轮班坐在那里，收收钥匙，接接电话，卖卖饭票什么的。看
得出他们似乎也不满意这工作，没什么表情，但绝对没有对我们有什么不耐烦。你
要问路，他肯定会给你用电脑打或手划一张路线图；你要借电熨斗，他借给你后，
会把他桌面上一个类似记分牌一样的东西翻过去一页，显示当前还有多少个电熨
斗。

上述例子很难用日本经济不景气、工作难找来解释。上述这样的工作，要我看不
做也罢。但是人家不但做了，而且还是认认真真地做。我对这一现象是这样理解的：
他们认为每一个工作都是整个社会劳动的组成部份，每一个工作都牵涉到其它若干
个工作，即使这个工作是个低级的工作。所以对自己工作的负责就是对别人劳动
的尊敬，每个人对自己的工作负责，全社会就形成了这种互相尊敬彼此劳动的关
系。

我现在深切体会到文革给我们造成的损失有多大！精神财富也是需要积累的。日本
人打了那么多的仗，干了那么多的坏事，可是人家互相尊敬团结互助的品性没有
丢，(按：到底是没有丢，还是又建立起来，我现在还搞不清楚。)你无法不承认
这是日本战后迅速强大起来的基本原因之一。

我们经过10年内乱(按：其实从56年算起到78年的话，应该是22年)，可以说是所有
的精神财富一扫而空，现在社会上假冒伪劣泛滥成灾，人与人之间缺乏信任等等
柱多现象，就是文革内乱造下的罪孽的大报复，这报复要持续多少年，咱们走着瞧。

以上是我现在想得出来的与经济水平无关的对普通人的尊敬，这些尊敬是所有人包括
做为在日本的二等居民的中国人都可以享受的。诸位不要对这个“二等居民”愤怒，
没人跟我说我是二等居民之类侮辱中国人的话，我只是觉得普通中国人与日本人比
起来，一是穷，二是没有象样的尊严，我没法不觉得自己是二等居民。


有不同意我的观点的朋友，你骂我也没办法，但希望你有机会的话来日本或其它发达
国家看看，体验一下中国人的国际地位应该定位在哪里。


最后我再总结一下我讨论的尊敬是什么。尊敬不是点头哈腰，见了面打声招呼，不
是见到有钱人就热情服务。我说的尊敬是一种人人平等的观念，具体到行动上来
就是个人管好个人的事，不干涉别人的私人事务，即使是政府也不应有特权来干涉
私人事务。(按：政府也是由人组成的，政府里的人就应该对政府外的人的私人事务
指手划脚？)具体到每个人日常的工作中，就是要意识到所有的工作都是整个社会劳
动的组成部分，对自己的工作负责，对自己生产出来的东西负责，就是对他人的最
基本最实际的尊重，同时也是对自己的尊重。


尽管我心情很沉痛，我认为我在日本享受的尊敬比在国内高，可是我还是要回自己的
国家去。因为我觉得这尊严也和钱一样，靠别人给没意思，要自己一点一点挣才行。

小土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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