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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咸豐六年江南大旱與社會應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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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influences from Drought and Social Reaction of Jiangnan in the Sixth Year of Xianfeng Period

馮賢亮

《社会科学》2006年第七期

[内容提要]  历史时期,江南地区最大的自然灾害是水患,但旱灾的发生也很频繁。本文
在以往研究的基础上,以咸丰六年江南特大旱灾为中心,对地方灾害与社会应对问题,作
了初步的清理,既解明了灾害的严重程度及影响,也细致地分析了灾害发生背景下的地方
民生与政府应对问题。本文指出,政府对灾荒的救济,在清代历史过程中有一个显著的转
折,即咸丰朝前后政府救济的力度和重视程度,因内乱外患、军政频兴而有很大的差异。
自咸丰朝开始,民生的救赈已基本转移到地方政府身上,而以绅商地主为代表的地方力量
在其间发挥了重大作用,地方秩序稳定已成了第一要务。

[关 键 词]  江南;咸丰;旱灾;社会应对

[作者简介]  冯贤亮,副教授,华东师范大学历史系 200062

一 引  言

江南虽属水乡泽国,但水的分布因地形差异而有不同,所以表现在水旱上,仍然是高地患
旱,低地怕涝。在历史时期,这一地区最大的自然灾害,一般认为是洪涝灾害,文献中有
关这方面的水灾、水利政策与具体治水工作,都有详细的纪录。但是,细稽史料,在如此
富余水资源的环境中,旱灾却也是经常性的事情,而且历史上不乏特大旱灾的事例,不能
不令人感到惊讶。可惜的是,现有研究中,有关江南旱灾的分析探讨,与其水利史的研究
相比,实有天壤之别。

目前为数不多的具体研究,基本上是将明清作为一个整体来考察其太湖平原地区的旱灾。
汪家伦曾专门作过分级:在同一年内灾区辐员在五县以上或府、州辖地范围大于五县以上
的,列为“区域性水旱”;灾区较广、灾情较重、作物收成大歉的列为“大水大旱”;全
区域大水或大旱的面积超过三分之二,记载大水或大旱的县份在二十个以上而灾情特别惨
重的定为“特大水旱”。以此为标准,太湖地区在明清时期的特大水灾年为1510、1561、
1587、1608、1624、1823和1849年;特大干旱年则为1544-1545、1589、1640-1641、1679
、1785、1814和1856年。他统计了清代(1644-1911)旱灾的次数为41,发生频率为6.4
。[1][①] 尽管他的统计还有不够充分的地方,但是对水旱情况的历史变化仍可藉此得出
一个大致的认识。其他如陈家其的《太湖流域南宋以来旱涝规律及其成因分析》,是从一
个小区域的角度,对太湖地区的水旱情况也作过初步的分析[2][②];夏越炯对宋、元、
明、清时期湖州、嘉兴、杭州三府发生的旱涝灾害从气候学的角度,也曾作过细致的数理
分析。[3][③] 

然而,上述研究由于覆盖时段过长,对区域上的一些细部问题处理得尚不够完满。相比之
下,中央气象局气象科学研究院主编的《中国近五百年来旱涝分布图集》[4][④],显然
要详尽得多,所制定的旱涝等级序列、清代水旱资料及其分布图表,为进一步研究提供了
极大便利,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

但我们也应看到,这些研究,大体上都是就旱灾本身所作的分析,几乎未涉及旱灾的危害
性影响和地方社会的相关反应。

基于有关江南旱灾的研究,目前尚无细致的清厘,笔者曾以苏、松、常、嘉、湖五府地方
志书为主,各府又参照了若干部县志作为补充,从而有选择性地从细部的角度,更加直观
地反映清代江南旱灾的主要情况,全面展示那些被人们深刻记忆的旱灾。我们发现,江南
旱情的出现,一般在夏、秋两个时期,其次较多的是春季,冬季较少;有清一代发生过的
特大旱灾,至少有14次,即发生于顺治9年(1652)、康熙10年(1671)、18年(1679)
、32年(1693)、46年(1707)、53年(1714)、61年(1722),雍正元年(1723)、2
年(1724),雍正11年(1733),乾隆50年(1785),嘉庆19年(1814),道光15年(
1835),咸丰6年(1856)。这14次旱灾,在各地文献记载中基本都能得到反映,而且受
灾的程度等级也大体一致,将它们定为重灾,应是没有疑义的。所以,方志中出现的“大
旱”记录,多数在江南地区是有普遍性的,可以认定,这些“大旱”是属于大灾的范围,
其灾情的具体表现相对也有详细的记录。由此亦可看到,以往学者在统计江南特大旱灾时
,显然不够全面,除了4次(1679、1785、1814和1856年)与本文统计一致外,其他尚有
10次大灾都被忽略了。导致这种差异的存在,可能的解释是,两者的统计依据也存在差异
。[5][⑤]

由于这14次大旱在清代江南地区具有普遍意义,本文将以转折时期的咸丰六年大旱为论述
中心,主要依据地方志、地方官员的从政记录和私人文集,对水乡旱灾、地方民生、政府
救助的转变与社会秩序控制问题,进行初步的探讨;而对咸丰朝以后的国家动力支配问题
,更应值得重新考量。

二 江南大旱

同治十二年七月,长期在浙江为官的宗源瀚[6][⑥],在嘉兴府任上时讲述了清代的一些
特大旱情,时间上主要在乾隆朝以后。他给上级政府的汇报中这样说道:[7][⑦]

乾隆、嘉庆、道光、咸丰以来,除道光初年及二十九年两次大水外,其余乾隆乙巳(五十
年)、己酉(五十四年)、嘉庆甲戌(十九年)、己卯(二十四年)、咸丰丙辰(六年)
,无不大旱。

宗源瀚讲的是嘉兴府的情况,可能与江南其他地区有所不同,但大旱的总体情形,却是一
致的。以咸丰六年(1856)这次特大旱灾为例,当时乡村的灾情,据嘉定人王汝润(
1793-1868)的日记云:[8][⑧]

是年之苦亢旱,春间无雨,黄梅又不雨,河水尽竭。余家太仓,航船不能通,停止二十余
日。自七月十六日有潮水进内河,方能通。是年之旱,同于嘉庆十九年,而米价自二十八
文长至三十八文。柴,自个七毫长至四、五文不等,较三年分稍好些。乡间苗存五分,木
棉存三分。计雨数,自四月以来至六月初十方雨,约计一寸。七月初七,雨约七分。十四
日,雨约计二分。县尊王佛云现在乡下堪荒,未知其如何结局也。……八月初五日,蝗虫
蔽天,自西北至东南。初六日,城中仍有。……四扇旱荒,至秋不雨,故有此虫。莫大之
灾,老年及见,不幸也。

王汝润所云的嘉庆十九年旱灾,也是清代发生于江南的一次特大旱灾。譬如,在无锡地区
,当时夏季由于旱期太长,乡间的地上都长了毛,河港全枯,行路已不必再循桥坝,各随
走向。[9][⑨] 在大旱期间,宝山县人王曰纶专门写了《忧旱乐府》四章,反映了当时乡
村受灾的情况。如其中《踏车谣》一章,讲的是乡村民众车水救田的辛苦以及无水地区田
苗的惨状:[10][⑩]

夏雨足,水车堆满屋。

夏苦干,水车轣辘飞。

鸣湍踏,车声逐歌声。

长炙肤,皲足愁骄阳。

低田有水高田坼,弥望稻苗未盈尺。

王汝润说咸丰六年灾情与嘉庆十九年的相同,因此上述嘉庆十九年灾情似可以作为咸丰六
年旱灾影响程度的一些参考。从总体上看,江南地区咸丰六年的大旱具体表现,大致是自
五月至六月不雨,枝河皆涸,地生毛,禾苗枯槁,此后城乡秋蝗蔽天,食稼伤禾,以致米
价腾贵。[11][11] 灾情在江南各地大同小异,详参表1。

表1  咸丰六年江南旱情的初步统计

 

同样属于水乡地区,一般水田与旱地对水的需求方面,本来就存在很大不同。在桐乡县,
田、地相匹,东面的嘉善、平湖、海盐,西面的归安、乌程,俱田多地少,田忧水旱,地
不忧水旱,时有“千日田头,一日地头”之俗语,体现了人们在田、地上相应付出的劳作
和努力的巨大差异。[12][12] 大旱的到来,使水乡的民生更见艰辛。唐甄(1630-1704
)早已指出,江南水田如果“天久不雨,诸苗将槁”,百姓辛勤的车汲之声四处可闻,但
是“灌东亩而西亩涸,灌南亩而北亩涸”,人力虽多,但车救农田的效果甚微。
[13][13] 而低山丘陵与平原相间的地区,就更加惧怕旱情,常州地方甚至家家养牛,用
于缺少雨水的季节借助牛力转动桔槔,戽水救旱[14][14];但旱情的到来,仍然会加剧地
方矛盾,争水之事屡屡发生。[15][15] 有的虽处平原,滩涨田在没有纳入官方经常性的
管理内容前,常常成为地方百姓争夺的乐土,但却是“旱则无水可戽,潦则积水不退”的
地方[16][16],遇到大旱,首先受害。

 

三 政府救助

按照一般的做法,灾荒发生必然要对蠲赈作一番评议。时间上,夏季勘灾上报不得过六月
终,秋灾不得过九月终。[1][17] 原则上都限定在45天以内,将成灾轻重分数等情况,全
部勘明,造册申报。[2][18] 如果此限后仍有被灾较重的,允许再延限20日申报。
[3][19] 

考虑到有的地方比较特殊,生产状况异于他处,需要作特别的安排。如东部的嘉定县等地
,广种棉花,五、六月间雨水时常较多,对生产不利;而八、九月间,禾稻登场,晚棉刚
刚结铃,最忌风雨。这两个时段灾情的产生,实际上已经过了地方上报灾情、申请蠲赈的
期限。[4][20] 

再如,西部的杭、嘉、湖盛产稻米的地区,流行种晚稻,一般要近十月底才能收获,补种
的就更晚了。这样的地方,勘灾员要将被灾田亩提前勘报,补种的也按庄、圩勘实亩数,
在勘报册中说明其特殊性,须等到八月底察看收成后,再定受灾等级。[5][21]

当时许多人还强调了赈灾期间的各种办法,首推担粥法。这是明末嘉善乡宦陈龙正提倡的
,在清代仍然十分流行。这种办法主要针对的是饥民,优点在于“无定额,无定期,亦无
定所”,所要做的只是在每天早晨,用白米数斗煮成稀粥,然后派人分挑至通衢要路及郊
外地方,遇贫、乞等人,就可令其列坐就食,每人分给一杓,这样大概每担需米五、六升
,可让五、六十人饱食一餐,十担就可挽救五、六百人一天之命。政府推行“粥担法”后
,如有仁人义士继续予以施行,就能使许多人的生命得以维持下去。显然,这种方法可以
避免粥厂救赈中的弊端,也可“时行时止”,具有极大的灵活性。[6][22] 林则徐在《担
粥说》中进一步重申了这种做法,要江南地方普遍实行,并制造粥桶,酌分地段,早晚两
次挑行于城乡地区,救济饥民。时人黄懋的《散米说》有这样的评论:“赈饥之法,莫善
于散米,莫不善于施粥,莫善于各图散米,莫不善于笼统。”[7][23] 都反映了时人对施
粥赈饥的普遍看法。

与施赈同样重要的,是平抑物价,两者并行,将有利于社会的稳定和民生的解救。嘉庆十
九年大旱时期,德清地方政府在这方面做得较有成效,既努力散钱赈荒,从十月份起每人
大口给钱14文,小口7文;又派人招商从福建运米,并免其关税,很快平抑了米价。
[8][24] 

从成灾的角度讲,旱灾的影响是多方面的,它还可能造成一定程度的疫病流行,如雍正十
一年旱灾,不但歉收,而且大疫[9][25];当然,更多的则是蝗灾的大面积产生。
[10][26] 

就东部冈身地带的嘉定县地区而言,蝗灾的发生多紧接着旱灾。咸丰六年旱蝗并灾,政府
发动以工代赈,动用了义仓本、息银两,挑浚东北乡各河道达2万余丈,每土一方,发挑
工钱95文,共费去挑工筑坝和戽水钱18978千,杂费1777千。[11][27] 水利工程的及时展
开,有利于旱情严重的状况下,保证灾后农业仍有一定的收成。嘉兴府石门县知县丁溥,
在咸丰六年大旱时节,大力开浚运河,从玉溪引水到羔羊堰约有十里,仍灌溉了数万顷的
农田,当年农业最终仍有一定的收成。[12][28]

同时,常规的平粜工作,能够在很大程度上遏制市场物价的混乱和饥民数量大幅度的增长
。嘉定县的具体做法是这样的:[13][29]  

首先,从咸丰七年二月初一起,到三十日为止,粜米2100石,捐减钱945文;根据年龄配
发赈钱,大口103631,日给钱4文,小口38974,日给钱2文。 

其次,三月六日起,到五月五日止,共赈钱28563376文,贫生大口配发67文,小口37,照
饥民的比例加倍,共费39672文。 

而在上述计划之外,拨补留养江北灾民的经费77千钱,捕蝗经费钱791千文。在咸丰六年
一年间,又展开了以地方救济本地的办法,实行义赈,所谓“以厂济厂”,在澄桥、徐家
行、樊家桥、曹王庙、吴家行、唐家行等厂,由城局贴赈十日,陆渡桥厂贴赈钱350千文
,不敷处由各厂自行筹补,其余各厂通同捐赈。

清代江南地方政府,一般都按通行的赈饥与荒蠲常例,来开展对地方社会的救济活动。赈
济对象分“极贫”与“次贫”两类,政府通行标准一般是这样的:

“极贫”包括:并无私人产业、房屋,靠佃田耕种且全荒者;并无个人田产和房屋,靠佃
田耕种,成灾过半,家庭人口较多者;外乡或外县农民携眷来耕种的,搭寮居住,田已全
荒,无力佣工的。这些,无论大小口数多寡,都要全赈;16岁以上为大口,16岁以下到能
行走的为小口,尚在襁褓中的不准入赈济册。

“次贫”包括:虽无个人田产,但有房屋、牲畜,而佃田全荒的;虽无个人田产和房屋,
而佃田还有一半收成,家庭人口不多的;自种个人业田,但只有几亩而全荒的;自种个人
业田,只有几亩,却有少量收成而家庭人口较多的;搭寮居住耕种的外乡或外县农民,佃
田成荒过半,而无力佣工的。上述情况涉及妇女的,不论老少,全部赈济;少壮丁男则不
准给赈;残废无力营生的,与老人、小孩一体给赈。[14][30]

至于具体的荒蠲常例,详参表2与表3。

 

表2        清代江南地方奉行的赈饥常例

表3      清代江南地方奉行的荒蠲常例

 

宝山县在咸丰六年秋旱后,政府层面的主要政策是“缓征”。[15][31] 这一举措,也是
江南其他许多州县的经常性工作。然而,具体的赈恤内容,还要复杂一些。在给赈的时间
上,也有规定。如给赈4个月的,十月份起赈;3个月的,十一月起赈;2个月的,十二月
起赈;而1个月的,次年正月或腊月中给赈。[16][32] 蠲赈“常例”在江南每个地方都看
到实行的情况,但由于经济发展水平差异、地方政府的救赈力度不同等原因,其赈蠲的实
际数目,各地差别较大。

四 社会反应

民间常年特定的水旱占验“吴中田家五行”等经验性认识,自宋代以来,就存在十分成熟
的表达形式。

譬如,在立春日,在种春田时卜水旱。嘉兴府的崇德地区,塘东高阜怕旱,宜水;塘西低
下怕涝,宜旱。所以这里的东西两乡百姓都备好麦苗,在立春日一大早到地方衙门前,乘
尚未开始传统的“打春”仪式活动,东乡百姓在东街种麦苗、西乡百姓在西街种麦苗,各
观征兆,以断水旱丰歉,据说“多有奇验”。其他如“上元日晴,主一春少水”,“清明
无雨少黄梅”,“夏至无云三伏热”,“重阳无雨一冬晴”,等等,都是传统的“田家五
行”中最富经验性的记录。[17][33] 

湖州府地区,当地的占验有些独特。当地人在蒹葭初生之时,就剥食其小白花,品尝其味
,味甘主水灾,味馊则主旱;梧桐花初生,其色发赤则主旱,色白则表明有以水灾为主;
冬青花开时,如不坠落则主水,否则主旱;五月份凤仙花开,主水,否则主旱;扁豆花如
在芒种前开,主水,否则主旱。[18][34] 

在松江府地区,有用瓶装水称重量以占水旱的习俗,在时间上从元旦到十二日。八日晚上
要看参星过月。立春日,在地上树八尺之表以候日影,短则旱,长则水。十五日晚上,竖
一尺五寸之表在地上,至子正一刻候月影,以卜岁中水旱,影子到七寸半的地方,意味着
风调雨顺;不到七寸半,则要旱。另外,还有占风云的习俗。在元旦清晨,占风云,如果
云为青色,将有虫灾,白色则表示有兵燹之灾,赤色则为旱灾,黑色为水灾,黄色最佳,
意为丰年。三月份也有以蛙声卜水旱的,三月十六日则以晴、雨天气定水、旱之灾。
[19][35] 等等。

江南地方占测水旱的经验,尽管个别在时间上有差异,但具有很大的共同性,可以算作预
防灾变的先行认识和心理准备。

此外,积极的备荒应灾工作,往往要在灾害发生以后。由于江南地方社会力量的强大,使
政府在困难时期有了更多的依靠,特别是在咸丰朝,内乱外患迭起,中央穷于应付不逮,
遑论地方救荒了。因此,更多的救荒工作,就落到了地方社会力量身上,而且大多仍由地
方州县指导而展开。

在很多情况下,开明绅士其实并不能真正得到中央的嘉勉,他们的义举善行却能获得地方
政府和民众的极大信任,可以为其社会、经济地位的长久稳固,为其成为民间的“乡望”
,奠定重要的基础。在地方文献中,关于他们在城乡地区的“义赈”事例,屡见不鲜。如
在宜兴的潘承基,被时人目为“乡望”,咸丰六年大旱、蝗灾发生时期,倡导义赈,亲定
仓储谷数千石,还准备了麦子,以防不足。以农起家的宋鹤皋,在咸丰六年大旱期间,创
议疏浚各河渎,并亲自督率工程,结果他所在的家乡该年的秋收较他处为佳。谈铭,在大
旱期间捐米百余石,并将贫困人家的租逋,烧掉契约。周子斌,大旱期间在宋渎地方设郭
善堂,施粥振饥,救活了很多人。[20][36]    

嘉定县在咸丰六年旱灾后发动厂赈,所谓“以厂济厂”。[21][37] 与厂赈相类,图赈法
虽然也是以地缘为中心的救赈举措,但却更为流行。图一般是地方基层系统中乡都以下的
建置,基本与“里”一致。具体做法是,以各图所捐之钱米各赈本图的贫困;另一方面,
各图贫富有差,即以富图之有余,协济贫图之不足。

以嘉庆十九年的大旱为例,在常州府无锡县,由于地势较高,比金匮县受灾更重,乡村地
方“赤地数十里,民间炊无米、爨无薪、汲无水”,发政府的常平仓平粜,偏远乡村就很
不便,且极贫民户根本无力籴米,很需要地方的富户捐资接济,这是救荒的关键。实行的
措施就是“图赈法”,具体是这样的:

令图自举一人焉,以经理之。其钱即存于捐者之家,而不必入于公局。官与公局之董事者
,第纪其数,为之调拨而已。某图饥口若干,捐银若干数,协济若干数,各书一榜于其图
内,使贫富见之晓然明白。施者知其财之所由往,食者知其食之所自来,则捐者无所迟疑
,不捐者无所藉口。且以富稽贫,其户口必清;以贫核富,其捐数必实,于恤贫之中寓保
富之意,则事易集,而官不劳矣。

在政府的首倡下,共得资金124000余缗(缗,成串的铜钱,每缗1千文);同时又在城乡
地区设立十多个粥厂,救济饥民。[22][38] 

在中央不能正常从度支中对地方提供支援的情况下,“图赈法”,也就是按地区,因地制
宜,依靠民间的力量实行救赈,就显得十分重要。桐乡县在咸丰六年大旱后,根据下辖募
化、千金、保宁、清风、永新、梧桐6个乡、14区、31都、173图的区划,“地势肥硗不同
,高下不等,乃择被旱较重之区,分图劝办”,发动各地城镇殷富捐助,共得钱数百万、
米数百石,从咸丰七年二月到四月,编查户口,按月散发给灾民,取得了很好的成效。
[23][39] 

由此,“图赈法”被官民誉为良法。

另外,除了上述较为积极的救赈工作,祈雨活动在旱灾来临时已普遍展开,尽管这种形式
有很大的消极性。当时人认为,祈雨的态度绝对要虔诚,等雨要有耐心,抬神出巡,步行
祷雨更是十分重要的大事。其具体情况,各地因风俗之异,可能还会有所不同。

桐乡知县戴槃,曾在咸丰六年大旱期间作了一篇《桐乡祷雨记》,对桐乡地方的祈雨惯习
讲得十分明白,特别是在旱情严重时节,要让地方神灵偶像集中暴晒于烈日下,更是其他
地区少见的有趣风俗:[24][40] 

夏大旱,五月不雨,六月又不雨,民以为忧。余乃虔诚步祷。桐邑旧俗,旱甚,即将各庙
神灵聚集于惠云寺院,每日拈香祈祷,士民观者如堵;再甚,又将各神于日中之时,聚于
荒郊外,作祷雨状。余步随于后,至其地,则百拜稽首,一日之中内,步行十余里,东西
南北周历各庙,自朝至于日暮,一而再,再而三,且桐邑各图一百七十有三,四境之神,
乡人肩舆来城者,更番迭至。余罔不随时叩祷,凡行香后,于士民齐集之所,晓以常情,
喻以大义,如家人父子聚于一堂,士民咸感余之诚。……是年两浙全旱,嘉、湖尤甚……
余知下民感余之诚而祈祷益急。自丙辰五月下旬至七月中旬方雨,余终日祷求至于三,无
一间断。问之僚属,僚属不能;观之耆老,耆老不能;责之书吏,书吏亦不能。余乃于酷
暑烈日之中,奔走四旬月余,而天始降甘霖,俾地方不被全灾,虽不敢谓祈祷之灵,然亦
可以对桐之民而无憾矣。

而在沿海州县,像平湖、海盐、海宁、金山、川沙、南汇、上海、宝山、嘉定、常熟等,
在日常生活中,经常性的借助潮汐进行灌溉等。旱期的河港枯竭,不但使农田无法得到灌
溉,而且饮用水也出现困难。因此,在旱期,除了祈雨,人们大多是希望潮神能将潮水及
时送到,以缓解饥渴。[25][41]

五 秩序控制

清代江南的灾害救赈,除了政府常规的举措,在咸丰朝以后,因国内外军政祸乱迭起,实
际上大多已成为一纸空文,地方社会的维护和稳定,更多依赖于地方上的开明绅商地主,
当然他们的良善行为,明显是受到了那些有着很强责任心的地方官员的表率和努力“劝谕
”的影响。

咸丰五年刚刚到桐乡担任县令的戴槃,次年即遇特大旱灾。戴氏以其切身体会,指出在咸
丰年间内乱纷起后,政府的常规蠲赈就出现了很大的问题:“朝廷抚恤灾黎,向有大赈。
缘军政倥偬,募兵输饷,度支日绌。”[26][42] 募兵招饷尚恐不及,遑及救赈灾荒了。

本来灾歉等级达到五分以上,都属大灾,要停征一切漕粮,但到咸丰年间,受灾区稍有收
成的田地,仍然必须完纳。所以,一些地方行政长官都清醒地认识到,依靠中央的蠲赈来
振救地方,是不现实的。戴槃就放弃了按亩履勘标记灾田和将田亩所受之灾统合到全县均
摊的两种传统做法,独创性地根据乡村区划,酌量地势之高低,分别灾数的多寡,每区明
定分数,一一榜示,再行赈济,得到当时民众的普遍赞同。不久,邻近的嘉兴、石门等县
,也仿照了这个办法来推行救济工作。[27][43] 

所以,在应对灾害的紧张情势下,官方必须要作表率,显示出积极的态度,否则,在救赈
尚未周全的情况下,必将引起地方的骚乱和民众的不满。这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乡
村民众担心勘灾官不去;二是担心灾田在勘察时被“以荒作熟”,穷人无法承受,富人则
“买熟作荒”以减轻赋税压力。许多地方还有“灾头”,向民众敛钱以作上诉的经费,或
者在勘灾官下来时,让妇女们前去哄闹,捏报灾情。[28][44] 

上级政府代表的勘灾活动,其实对民间是一种很大的苛扰;本来已经发生灾荒,地方州县
听说要来勘灾,就辍耕以待,其实使乡村再荒,还不如由地方政府自行勘灾为宜。至于勘
灾中弊端的产生,多由书吏的不法需索造成,以熟作荒,以荒作熟,以轻为重,以重为轻
,是经常性的事情。富人还出钱买荒,希望免去输纳;贫者无钱注荒,转受追比之苦。
[29][45] 这是地方政府在灾荒时期应该注意的一大问题。冯桂芬反复强调,地方上每逢
水旱大灾,吏胥就有“注荒费”的名目,所谓“有费即荒,无费即熟”,勘荒官下来,四
顾茫然,完全依靠地方吏胥的指划,所以不如不勘。[30][46]

咸丰六年的嘉定县,蝗虫伤稻达十分之二,该年收成,嘉定县约计三分多,县令张元揆报
灾时仅报了二分八厘。于是,有灾民就到县堂吵闹,县令只好答应他“劝捐济荒”。
[31][47] 同一时期,浙东、浙西都是大旱,嘉兴、湖州形势已十分严峻,各地乡民藉灾
滋事也相继而起。首先是秀水、海盐,继之平湖、嘉善,又继之嘉兴、石门,乡民聚众閧
闹公堂此起彼伏。嘉兴地方还出现殴打官员、拆毁衙门的严重情况。而在桐乡县,上任不
久的县令戴槃,因处置妥当,没有依靠那些不愿承担艰苦工作的同僚、乡村耆老和书吏,
虔心祈雨、赈济饥民,获得了民众的信任,地方社会晏然无事。[32][48] 

要之,本文以清代咸丰六年江南大旱为论述中心,较为全面地揭示了旱灾发生情势下,江
南社会的诸多侧面。可以发现,以中央为代表的救赈工作,从咸丰年间开始,已出现了极
大的萎缩;而地方府州县为代表的行政支配,在救灾工作中,仍然具有了较大的作用和导
向性意义,特别是在倡导、劝谕绅商士民等地方精英积极投身救荒工作方面,就更为明显
了。而且,大旱期间的地方社会控制,往往是政府于救赈工作之外,时时在意的大问题。
江南因太平天国军队的东进,时刻处在危难之中。就在咸丰六年春,旱灾爆发前,安徽的
宁国府已经失守,江南连连告警,“各处土匪蠢然思动”,地方富户已有迁移之势。如果
不及时处理灾难时期的民生,必将产生大的祸乱,所以在当时,“欲攘外必先安内”是官
方重要的指导思想。[33][49] 

另外,江南地区除了旱灾,较为严重的自然灾害是水灾,此外还有蝗灾、疫病、潮灾及兵
燹等。这些灾害的发生,许多具有周期性,危害的程度并不亚于本文所述的旱灾。因此,
这是在研究江南社会经济史当中,特别应予重视的方面,不能仅据一些显示生产与生活都
良好发展的个别史料来论析当时的民生,而必须认真考虑负面影响因子的存在,分析讨论
才能更为全面合理。




(注释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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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为什么热爱,我们为什么痛切,我们又为什么选择?我们是为了爱而痛,还是为了痛而
爱,我们为什么不愿意放松?


※ 修改:·trijif 于 Oct 30 14:33:24 修改本文·[FROM: 202.118.230.102]
※ 来源:·哈工大紫丁香 bbs.hit.edu.cn·[FROM: 202.118.230.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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