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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trijif (山外青山楼外楼,青山与小楼已不再有), 信区: History
标 题: 长河落日圆——详议安史之乱[中]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Sun Apr 3 05:46:00 2005), 转信
李嗣业来援之后没多久就迎来了一场关键性的大战,是时至德二载(公元757年)九月十三日,朝廷以广平王李俶为天下兵马大元帅,郭子仪为副元帅,统兵十五万,号称二十万,另有四千回纥骑兵从凤翔出发,二十七日进至长安西。叛军出动十余万相抗衡,双方大战于香积寺(今陕西长安南)北,沣水以东。唐军列阵十里,李嗣业时为镇西、北庭支度行营节度使,为前军,朔方右行营节度使郭子仪为中军,关内行营节度王思礼为后军。叛军知道彼此兵力有差距,于是集中精锐骑兵,倾全力做一点突破,唐军的前军用强弓硬矢也抵挡不住叛军的集团式的决死冲锋。眼看唐军阵型就要被敌人骑兵穿插分割,溃不成军,此时李嗣业单独一人战到了阵前,效法汉时虎痴许褚脱衣徒搏,手持陌刀,独自面对敌军骑兵。巨吼声中,他所立之处瞬间刮起了一片腥风血雨,“当嗣业刀者,人马俱碎”,他犹如一尊杀神,硬生生的将敌军骑兵挡在了身前。
西北望,
黄沙漫卷苍茫。
狼烟急,
虏骑猖,
人臣安可坐消亡?
东南望,
山河万里雄壮。
天欲倾,
国有殇,
断头相见又何妨!
相信此时嗣业将军的心境就如同这首诗一般吧,是啊,天欲倾,国有殇,断头相见又何妨?唐军将士见此惨烈的情景,怎会不奋命争先,戮力与共呢?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于是前军之士尽执陌刀、长柯斧如墙而进,所向无前,嗣业先登奋命,所向披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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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嗣业在前面拼死力战的时候,叛军在东面也有伏兵,但是却被唐军先一步发现,于是回纥骑兵先一步将叛军伏兵击溃,然后绕道至叛军背后,与李嗣业前后夹攻,自午及酉,终于大败叛军, “斩首六万级,填沟壑而死者十二三。” 此战后唐军终于光复西京长安。
将军难免阵上亡,嗣业将军最后还是阵亡于平乱的战场上。是时安禄山已经被他的儿子安庆绪谋杀,而安庆绪不敌朝廷军队,一路败退回邺城(今河南安阳),干元元年(公元758年)九月,唐军誓师讨伐安庆绪,到了十月唐军九大节度使聚集六十万兵马将邺城团团围住。此时安庆绪的灭亡已经指日可待了,于是只能派人以让位为条件向史思明求援,于是史思明发兵十三万进行救援,但是在攻下了魏州之后却开始按兵不动。邺城的攻城战一直持续到了干元二年(公元759年)的正月,由于唐军在出征之前没有安排总指挥,于是各路人马各不统属,指挥不灵号令不畅,更有个宦官监军鱼朝恩,于是各将帅心里都在打保存实力的小九九,居然到了城里已经开始人相食的程度还没有打下来。见到这种情况李嗣业不胜其忿,亲自引本部兵马攻城,却被流矢所伤。数日后,疮口快要愈合的时候,卧于帐中,忽然听到金鼓之声,奋而起身大叫杀贼,却使得疮口崩裂血出数升注地而卒。虽然嗣业将军算是死得其所,完成了一个武人的最后的理想——马革裹尸而还。可是本人认为嗣业将军当时走得其实是非常的心有不甘,不能亲眼看到叛军全灭的那一天,正应了一句诗——“壮志未酬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最后这场席卷全国的大动乱历时八年之后终于被平定,可是这场动乱对于国家,更主要的是对于此后中国人的精神上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安史之乱之后中央对于藩镇的控制逐渐无力化,这直接导致了唐末的藩镇之乱,这样的混乱一直蔓延到五代十国时期。最后宋朝建立后吸取了唐朝的教训,对武人的权力进行限制,但是却矫枉过正,从此中国人尚武崇文的精神中尚武一道就被硬生生的砍掉了。
君知妾有夫,赠妾双明珠。
感君缠绵意,系在红罗襦。
妾家高楼连苑起,良人执戟明光里。
知君用心如日月,事夫誓拟同生死。
还君明珠双泪垂,何不相逢未嫁时。
——【节妇吟】 唐·张籍
这首看起来是一首情诗,可是请大家注意 “妾家高楼连苑起,良人执戟明光里” 这么一句。从这句可见唐代上至豪门富户下到贩夫走卒都以参军为荣,可是到了后世却演变成“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中国人尚武之风的衰落不能不让人痛心疾首。
为了剿平叛军,朝廷从西域抽调了大批精锐部队,至德元载(公元756年)有三支西域唐军被调回内地,除了李嗣业、段秀实的五千安西精兵之外还有安西行军司马李栖筠的七千兵马,马磷的三千精兵,三支军队共一万五千人返回凤翔,参加了收复长安的战争,以后在此基础上组成了战斗力很强的镇西北庭行营。
除了西域边兵之外,唐朝还征发了西域各国本地的军队帮助平叛。《资治通鉴》卷218记载,756年肃宗在征发拔汗那兵马的同时,又使拔汗那“转谕城郭诸国,许以厚赏,使从安西兵入援。”明确见于记载的有于阗王尉迟胜率领的本国兵马五千(《旧唐书·尉迟胜传》)。另外与拔汗那一起发兵的还有大食等国。最晚到至德二年(公元757年)正月以前,他们就已经行进到了河西地区(《资治通鉴·卷219》)。到了干元元年(公元758年)秋天,吐火罗叶护乌那多与西域九国首领来朝,请求“助国讨贼”,肃宗派他们赴朔方行营效力[《册府元龟》卷973 《肋国讨伐》,参见《新唐书·吐火罗传》]。如此多的西域国家踊跃为唐廷出力,可见唐朝在西域的民族政策是比较成功的。西域边兵大批内调,对平定安史之乱起了重要的作用,但是却大大削弱了唐朝在西域的势力。
而在西域,我们知道当时主要就是三个国家在争夺,唐,吐蕃和阿拉伯这三大帝国。当时唐朝在西域的兵力大大下降,比兵力下降更为可怕的是朝廷的供应补给也心有余而力不足了。等到了广德元年(公元763年)时,吐蕃军队已经尽陷兰、廓、河、都、洮、岷、秦、成、渭等州,占领了河西、陇右的大部分地区(《资治通鉴·卷223》)。看一下唐朝当时的地图我们就知道,中国腹地同西域的那一条窄窄的通道被吐蕃完全掐断,西域唐军与内地的联系终于断绝,此时的西域唐军身处两大帝国的包围之中,又得不到自己国家一丝一毫的帮助,形势之险恶,条件之恶劣可见一斑。可是即使是这样,西域守军依旧不屈不挠,为国家坚守西域长达半个世纪之久。(吐鲁番出土的《高耀墓志》(发掘简报见《新疆社会科学》1985年,第4期)有广德四年(相当于公元766年)年号。实际上广德只有两年(公元763-764年),公元765年代宗改元永泰(公元765-766年)。墓志仍然沿用广德年号,说明在公元765年以前就己失去联系,不知长安改元永泰。)
大概到了大历三年(公元768年)左右,西域守军通过种种途径艰难的与朝廷恢复了联系,(斯坦因在于阗发现的汉文文书中,有大历三年(公元768)年号。见M.A.Stein,Ancient Kothan,Appendix A:Chinese Documents From the Danda-Uillq,Niya and Ender, No.1)本人估计是通过回纥绕道同朝廷取得了联系。本来已经对西域不报什么希望的唐廷突然获悉西域居然还在本方的控制之下,自然惊喜不已,朝野上下对于西域守军这种舍生忘死的精神感动不已。唐代宗亲自下诏褒奖,并向西域唐军通报内地情况,赞扬他们“不动中国,不劳济师,横制数千里,有辅车首尾之应。以威以怀,张我右掖,凌振于绝域,烈切于昔贤。微三臣(指河西节度使周鼎、安西、北庭都护曹令忠、尔朱某)之力,则度隍逾陇,不复汉有矣(《唐大诏令集》卷116常衮《喻安西北庭诸将制》。据岑仲勉研究(《西突厥史料补阙及考证》第104页),此制文下于大历四年(公元769年)至大历七年(公元772年)之间)。”帝国上下对于西域守军的忠诚在感动之余也非常的歉疚,西域虽有“奉国之诚”,朝廷却因“事势不及相恤”,(《全唐文》卷464 《慰问四镇北庭将吏敕书》)实在是对不住这些忠义男儿。
可是安史之乱的后遗症此时在慢慢发作,在建中四年(公元783年)唐朝将领朱泚又发动兵变,占领了长安。唐德宗出奔奉天,情势危急之下无奈遣使向吐蕃请求援兵,吐蕃却想乘火打劫,借机提出以径、灵等四州以及安西、北庭作为交换条件。唐德宗当时也没多想就答应了下来,并且写了《慰问四镇北庭将吏敕书》,预备派沈房、韩朝彩等人前往西域办理交割事宜。拟将西域将士、官吏、僧道、耆寿、百姓等撤回内地,然后将西域交割给吐蕃。令四镇、北庭将士“递相慰勉,叶力同心,互相提摘,速图近路,复归乡井,重见乡亲。同时“如有资产已成,不愿归此,亦任便住,各进所安”(《全唐文》卷464《慰问四镇北庭将士敕书》)。可是吐蕃虽然出了兵,却根本没有履行诺言,不但如此,甚至还将武功城劫掠一空。朝廷靠一己之力平定了朱泚叛乱之后,吐蕃居然厚颜无耻的要求唐廷履行诺言,割让安西、北庭。唐廷自然不会答应如此无礼的要求,当时的名相李泌就说:“安西、北庭,控制西域五十七国及十姓突厥,皆悍兵处,以分吐蕃势,使不得并兵东侵。今与其地,则关中危矣,且吐蕃向持两端不战,又掠我武功,乃贼也,奈何与之?”更指出:“两镇之人尽忠竭力,为国家固守近二十年,诚可哀怜。一旦弃之以与戎狄,彼其心必深怨中国,他日从吐蕃入寇,如报私仇矣。”现在发现的文物资料也证明了沈房、韩朝彩根本就没有去西域,所以西域唐军也并不知道交割西域这件事。唐德宗发布撤军敕书的时间是784年(兴元元年)(据《旧唐书·吐蕃传》),但是在于阗丹丹乌里克遗址中却发现了有建中八年(相当787年)年号的汉文文书,(M.A.Stein,Ancient Kothan,Appendix A:Chinese Documents From the Dandan-Ulliq,Niya and Ender, No.9)唐德宗建中年号只有四年(780一783年),784年改元兴元,785年又改元贞元,直到787年(贞元三年)西域仍在沿用建中年号,说明不知道两次改元的消息。总之,一直到了788年至789年(贞元四、五年)之间,唐朝驻守在安西四镇,北庭、西州的军队还控制着葱岭以东的西域地区(《悟空行记》,参见《宋高僧传》卷3《唐上都章敬寺悟空传》、同卷《唐北庭龙兴寺戒法传》)。
吐蕃屡屡乘火打劫的行为导致了唐朝举国上下一致的敌视,在休养了数年之后,唐朝于贞元三年(公元787年)在宰相李泌的领导之下,针对吐蕃这个巨大的威胁策划了一系列高超的外交活动,以高超的政治素养将吐蕃推入了困境当中。一开始李泌就提出了“北和回纥,南通云南(南诏),西结大食、天竺”这样的一个外交方针,此后经过李泌的不懈努力,不久之后,回纥可汗便称臣,与唐和好。贞元四年(788)回纥合骨咄禄可汗遣使迎娶公主,极为隆重。并说:“昔为兄弟,今为子婿,半子也。若吐蕃为患,子当为父除之!”回纥就此站到了和吐蕃作战的第一线上。此后又提出:“回纥和,则吐蕃已不敢轻犯塞矣。次招云南,则是断吐蕃之右臂也。云南白汉以来臣属中国,杨国忠无故扰之使叛,臣于吐蕃,苦于吐蕃赋役重,未尝一日不思复为唐臣也,大食(阿拉伯帝国)在西域为最强,自葱岭尽西海,地几半天下,与天竺皆慕中国,代与吐蕃为仇,臣故知其可招也。”
在安史之乱之前,由于唐朝控制了西域的绝大部分地方,所以阿拉伯帝国不得不与吐蕃帝国联合起来共同对付唐帝国这个敌人,可是在安史之乱之后,唐朝军队无力西顾;而吐蕃相继攻占陇右、河西、天山南北两路,吐蕃与阿拉伯的关系就开始有了一个很大的转变,由盟友转变成了敌人。德宗贞元二年(786),唐润州节度使韩晃至长安,上言曰:“吐蕃盗有河湟,为日已久、大历以前,中国多难,所以肆其侵轶。臣闻其近岁以来,兵从寝弱,西迫大食之强,北病回纥之众,东有南诏之防,计其分镇之外,战兵在河、陇者,五六万而已。“从中可得知阿拉伯帝国和吐蕃帝国已经爆发了冲突,而宰相李泌将这一切看得非常透彻。
天宝战争后,南诏与吐蕃联合进攻四川,大败而还,吐蕃迁怒于南诏;且南诏归附吐蕃后,苦于应付重税和助兵战守,对吐蕃也已不满。李泌联合南诏的意图刚刚一表露就获得了积极的回应,从贞元四年(公元788年)起,双方即以书信往返商洽。贞元七年(公元792年)唐王朝派南诏旧臣段义忠回南诏洽商。贞元八年(公元793年),剑南节度使韦皋致信南诏王异牟寻,愿同南诏驱逐吐蕃于云岭之外,相互保卫,永为一家。异牟寻与清平官、大军将等密谋大计,一心归唐。贞元九年(公元794年),南诏派使臣由戎州、黔州、安南三路献表,愿归大唐。唐德宗赐异牟寻诏书,下令韦皋派使者到南诏安抚。贞元十年(公元795年),唐节度使巡官崔佐时前往南诏,与南诏王异牟寻会盟于点苍山神祠,立誓言“愿以全部落归唐,辖内各首领永不叛离”。唐册封异牟寻为“南诏”,赐银巢金印“贞元册南诏印”,这一会盟史称苍山会盟。至此唐与南诏40余年纷争化干戈为玉帛,而李泌一手构筑的对吐蕃的世界包围网也宣告正式形成。李泌此人初显身手于安史之乱,后造福于地方,再谋划于朝堂,略施小计就将野心勃勃的吐蕃帝国的威胁化于无形,身历四朝——玄宗、肃宗、代宗和德宗,参与宫室大计,辅翼朝廷,运筹帷幄,使君臣和睦不猜忌,皇室父子不相残,居功至伟,可以说是中唐第一名相!
此时西域的形势是大食帝国仍然控制着葱岭以西的西域地区;四镇、北庭以及西州还掌握在唐朝守军的手中;吐蕃政权西据伊吾,东有陇右,占据河陇地区,隔断了四镇与朝廷间的联系;而回鹘汗国[元和四年(公元809年),蔼德曷里禄没弭施合密毗迦可汗遣使将回纥的族名改为回鹘,义取回旋轻捷如鹘,以后文中通用回鹘这个名称。]则占据了金山以东的漠北草原,并进而左右着北庭地区的局面。
但是在李泌的包围网形成之前,在西域发生了一件非常遗憾的事件,这使得唐帝国几乎结束了长达一个半世纪的经营西域的活动。上文提到过由于吐蕃的入侵阻隔了西域与内地的交通,这时唐朝西域守军与唐朝政府的信息往来以及西域各国与中原地区的贸易交往都不得不改道,经由北庭,通过回鹘控制的“回鹘道”到达长安。安西、北庭因为不得不“假道”回鹘,所以被迫“附庸”回鹘(据《旧唐书·吐蕃传》),以作为自存之计。但是由于回鹘人“征求无厌”,激起了葛逻禄、白服突厥以及北庭附近的沙陀部落的反抗,葛逻禄、白服突厥勾结吐蕃一同进攻北庭。
贞元五年(公元789年)冬天,吐蕃军队以葛逻禄、白服突厥作为向导,联合大举进攻北庭。回鹘大相颉干迦斯率军由漠北西进,援救北庭。回鹘军队与吐蕃军队在横口遭遇,回鹘大败,恰好这时颉干迦斯得到了回鹘可汗被暗杀的消息,于是在贞元六年(公元790年)6月撤军返回漠北。失去回鹘的援助之后,北庭很快就被吐蕃攻陷,节度使杨袭古率残兵二千人逃往西州。
同年秋天,颉干迦斯在处理完漠北事务之后,又率领五、六万军队匆匆踏上了西征的道路,谋求夺回北庭。但是回鹘军队又大败于吐蕃,士卒死亡大半,无功而返,(《资治通鉴》记于贞元七年,公元791年,秋)北庭终于完全失陷。与吐蕃联合攻取北庭之后,葛逻禄乘胜取回鹘之浮图川,回鹘震恐,悉迁西北部落于牙帐之南以避之(《资治通鉴·卷233》)。公元792年西州等地也被吐蕃攻陷。北庭之战以后,吐蕃又在贞元七年(公元790年至791年)连续攻陷了于阗、西州(疏勒失陷的具体情况史无明文)。原来由唐朝控制的西域重镇大多都落入了吐蕃与葛逻禄联军的手中。此时只剩下受到重重围困的唐朝安西都护府所在地龟兹在苦苦支撑,城中唐军为了不让中国在西域的最后一块土地失陷,与吐蕃军死战,城在人在,城陷人亡,全城军民戮力同心,坚守了一年之久,终于没有让吐蕃军把城攻破。(当然对于龟兹还有另外的一种看法,那就是随着北庭的陷落,安西都护府随之移节,转到西州与吐蕃帝国做长时间的拉锯战。不过根据摩尼教的《赞美诗集》内记载,当时的龟兹内北庭大将军节度使,龟兹节度使,拨换的曹侍郎,焉耆的唐副使等均为唐朝官吏,可见即便安西都护府移节了,当时的龟兹还是处在安西都护府的控制之下,直到之后让与回鹘汗国。)
不过在李泌的政治斡旋之下,吐蕃的胜利更像是回光返照。回鹘此时正值极盛,之前的挫败并没有对回鹘造成太大的伤害,回鹘势力很快又卷土重来,与葛逻禄、吐蕃的联合势力在天山东部地区展开了激烈的争夺,并取得了重大的胜利。
仅仅距北庭失陷过了一年的时间,回鹘可汗就向唐朝政府派遣使节,“献败吐蕃、葛(逻)禄于北庭所捷及其俘畜”。显然回鹘人很快又在北庭地区取得了胜利,但是战争的实际进程如何,回鹘最终是否控制了北庭,汉文史籍阈载。《九姓回鹘可汗碑》中的汉文部分大略记载了这次战争的经过,碑文中说,回鹘军队在天可汗(即公元808-821年在位的保义可汗,碑文中记述的许多内容是保义可汗继位之前担任内宰相时的事迹)的率领下对北庭“半收半围”,而后,天可汗又“亲统大军,讨灭元凶,却复城邑。”收复了北庭城。并对北庭的居民进行了妥善安置,“食土黎庶,纯善者抚育,悖戾者屏除”,安定了北庭地区的社会环境,恢复了北庭以东的交通。对照汉文史料的记载,回鹘收复北庭的时间应在公元791年秋季或之前。争夺北庭的最终失利对于吐蕃政权是一个严重的打击,吐蕃因在北庭战役中伤亡过重,曾向南诏征兵,以作为西域战场的补充。
收复北庭之后,回鹘政权取得了在西域的落脚点。接着回鹘军队再次出征,和唐安西守军里外夹攻,打败了围攻安西都护府治所龟兹的吐蕃军队,取得了在天山南部地区的重大胜利。《九姓回鹘可汗碑》第十六行在北庭之战后记叙了龟兹战役之情况,“后吐蕃大军攻围龟兹,天可汗领兵救援。吐蕃落荒,奔入于术。四面合围,一时扑灭。尸骸臭秽,非人所堪,遂筑京观,败没余烬。”于术就是唐朝安西都护府所辖于术守捉城的所在地,西距龟兹四百六十里,东距焉耆七十里,这是一次长途追袭。吐蕃军队先败于龟兹,尔后又被围歼于于术城中。北庭、龟兹两次战役的胜利,使天山南北的两个战略要地都处于回鹘势力的控制之下。在回鹘解决吐蕃围攻安西的军队的时候,唐朝政府也没有坐视,在公元795年唐朝也出兵西州,继而将西州光复。
此后。回鹘军队又进一步向西推进到了锡尔河上游地区。碑文中说:“(前阈)百姓与狂寇合从,有亏职贡。天可汗躬总师旅,大破贼兵,奔逐至真珠河,俘虏人民万万有余,驼马畜乘,不可胜计。余众来归(中阈),自知罪咎,哀请祈诉。天可汗矜其至诚,赦其罪戾,遂与其主,令百姓复业。自兹已降,王自朝觐,进贡方物,与左右厢沓实力(后阈)。”这里所说的真珠河就是指锡尔河的上游段[《新唐书·石国传》,石国“西南有药杀水(即锡尔河),入中国谓之真珠河,亦曰质河。”《新唐书·地理志》引“安西入西域道”则具体指出,度拔达岭之后“又五十里至顿多城,乌孙所治赤山城也。又三十里渡真珠河,又西北度乏驿岭,五十里度雪海,又五十里至碎卜戍,傍碎卜水五十里至热海(今伊塞克湖)。”参见王国维《九姓回鹘可汗碑跋》,《观堂集林》卷20]。“沓实力”则是“踏实力”的别称,是葛逻禄三部之一。
回鹘发动这次战争的原因是被征伐者“与狂寇合从”,而且对回鹘“有亏职贡”,说明回鹘军队征伐的对象在此前曾经一度臣服了回鹘,否则“有亏职贡”就无从说起。但是由于碑文残缺不全,先前臣服回鹘的究竟是哪个部族还不清楚。如果结合上下文来看,上文中“与狂寇合从,有亏职贡”的“百姓”,应该就是在后面提到的“遂与其王,令百姓复业‘”的“百姓”。也就是说,虽然碑文中间有缺文,但前后所记的实际是同一事件。紧接着碑文中又说,此后,回鹘所“与”之王又亲自朝觐,与踏实力部等一起向回鹘汗国贡献方物。显然踏实力部这时至少在名义上已经臣服回鹘。总之,全文大意似乎是说:先前已经臣服回鹘的某个部族投靠了与回鹘为敌的势力,终止履行向回鹘朝贡的义务,于是回鹘军队在锡尔河上游打败了他们,又因为其人民祈求,天可汗原谅了他们的叛逆行为,为他们册立国王(或是将原来的国王还给了他们?),令百姓复业。自此以后,这位国王亲自会同葛逻禄踏实力部等一起到回鹘汗庭朝贡。
后来回鹘军队又再次出征,讨伐葛逻禄和吐蕃联盟,“搴旗轿首,追奔逐北”,向西一直追赶到了费尔干纳(原文作“拔贺那”)盆地。在这次战役中回鹘俘获了众多的人民和畜产。葛逻禄叶护兵败逃走,回鹘为归顺的葛逻禄部落另立真珠智惠叶护为主(《九姓回鹘可汗碑》第20行)。
由于回鹘和唐帝国是同盟关系,唐帝国此时虽然力求振作,无奈国力大损,力不从心,不能承受西域驻军所带来的沉重负担,于是于公元803年唐朝将西州让给了回鹘,让回鹘替唐朝把守西边的大门。(荣新江:《摩尼教在高昌的初传》[J],刘东编《中国学术》第1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0年)
吐蕃不仅仅是在天山东部地区同回鹘进行了大规模的冲突,在葱岭以西的西域地区同阿拉伯帝国同样进行了激烈的对抗。不过跟对回鹘的战争遭到惨败不同,在这个地区吐蕃的发展却顺风顺水,在几次战役中吐蕃和天山西部地区的葛逻禄部族的联盟均击败了阿拉伯的军队,甚至吐蕃将俘获的阿拉伯军队变成奴隶军使用。在《新唐书·南诏传》里面就有这样的记载,贞元十七年(公元701年)春天,唐朝与南诏联兵,在泸水大破吐蕃军队,“康、黑衣大食及吐蕃大酋皆降,获甲二万首。”这些康国和黑衣大食的军队肯定是被吐蕃政权从葱岭以西地区征调到东方来参战的。有关他们的身份目前还不很清楚,但是他们很可能就是吐蕃在与大食的战争中俘获的战俘。阿拉伯史家的记载(下面所引的阿拉伯史料主要转择自白桂思《中亚的吐蕃帝国》{Christopher I.Beckwith, The Tibetan Empire In Central Asia,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1987.}第六章《晚期帝国》中所引用的资料)与汉文史料中反映的情况是相互吻合的。”
屋漏偏逢连夜雨,阿拉伯在西域的势力遭到重大打击之后,自己的统治地区的人心也开始不稳,回历193年(公元808-809年)拉裴厄在撒马尔罕起兵反叛阿拉伯阿拔斯王朝(即黑衣大食),河中地区纷纷响应,大有燎原之势。由于拉斐厄的叛乱规模浩大,哈里发赖世德不得已亲自出马,率军平叛。但是他却于公元809年在出征途中死于徒思,他死了不要紧,但是没有留下明确的传位证明,这造成了他两个儿子对哈里发之位的争夺。是时长子艾敏由于近水楼台,所以在巴格达继承了哈里发的位置,并控制了大食帝国的西部地区,而次子马蒙则以呼罗珊为基地掌握了帝国东方的领土。此时的形势其实对于马蒙十分不利,他既受吐蕃和西域各国的威胁,又受到了他的哥哥艾敏的威逼,如果不改变这样的形势的话,他的败亡就是迟早的事情。不过还好此时马蒙的心里还是十分清醒的,他果断地同吐蕃、葛逻禄、迦布罗等东方的敌对势力讲和,一心一意的对付来自他哥哥的威胁。在没了后顾之忧的情况下,东方的呼罗珊兵显示了他们强大的实力,他们将公元811年5月27日从巴格达出发的艾敏统领的阿拉伯西部方面军彻底击败。回历198年(以公历813-814年)马蒙成功地登上了哈里发的宝座,成为阿拔斯王朝的第七任君主。马蒙继位之后并没有返回巴格达,而是留在了木鹿(今土库曼斯坦马累),木鹿成了重新统一的大食帝国的首府。
不过安定了国内的形势之后,吐蕃在西域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马蒙立刻来了个秋后大算账。他任命法德勒担任总督,“越过东方,从哈马丹山向识匿山挺进”,与吐蕃之间重启战端。法德勒东征的具体对象主要有四个,即迦布罗君主的王国,讹答刺君主的王国,葛逻禄叶护的领地以及吐蕃可汗(王)的帝国。这几个政权都曾在拉费厄叛乱时(公元809-810年)与大食为敌或与大食打过仗。阿拉伯的大军一到,迦布罗王首先就向大食军队投降。此后又出征“葱岭和吐蕃的领土”,陆续击败了护密和勃律国,并将战争中俘获的吐蕃将领和“吐蕃骑兵”解送到了巴格达,吐蕃在葱岭地区的势力遭受了重大的挫折。当然报复并没有就此停止,法德勒又挥师北上,在锡尔河附近地区取得了一系列的胜利。征服了讹答刺,俘虏了葛逻禄叶护的妻子和子女,葛逻禄叶护逃奔基马克(Kimak)。法德勒还再次攻克了渴塞(Kasch,今沙赫里萨布兹,铁木尔大帝的故乡)和费尔干纳的其它的要塞。随着葛逻禄的失败,吐蕃与葛逻禄的联盟也就宣告瓦解了。通过这次远征,法德勒不仅恢复了阿拉伯帝国在葱岭以西的西域地区的势力,而且在短期内甚至还有所扩展。
阿拉伯人也算是够狠,要么不来,要来就来一次狠的,这下子把吐蕃打得没了脾气,此后虽然吐蕃又夺回了一点,但是依旧于事无补,再也回不到以前的好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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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武宗会昌二年(公元842年),吐蕃赞普郎达玛(又叫做达磨)被佛僧刺杀,统一的吐蕃政权迅速崩溃。此后,吐蕃政权内部分裂的各派之间相互混战,形成了众多的割据势力。在吐蕃统一政权分崩离析的同时,吐蕃在西域的统治也随之瓦解。唐朝、吐蕃先后退出西域,结束了大食、唐朝、吐蕃三方势力争夺西域的时代,随着唐文宗开成五年(公元840年)回鹘部落的大批西迁,开始了西域人种突厥化和文化伊斯兰化的漫长的历史进程,但是唐朝一百五十余年的经营已经给西域深深的埋下了一颗中国的种子,这颗种子最后终于长成了参天大树,成为了中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西域的历史又揭开了新的一页……
难道就此结束了么?不,还没有,老英雄虽然倒下了,新的英雄却又站了起来!虽然唐朝在安西,北庭已经没有可能再有作为,但是对于汉人占大多数的河西走廊唐朝依然拥有很深厚的群众基础。
在河西走廊这块有个叫沙洲(敦煌)的地方,在永泰二年(公元766年)以后,河西走廊的的各个要塞和城市都在孤立无援的境地下为吐蕃人一一击破以后,沙洲就成了唐军在河西走廊的最后一个据点。从大历五年(公元770年)开始,沙洲开始受到吐蕃人的围攻,沙洲守军知道没有任何的援军,也知道能守住的可能性不大,但是他们依然选择了坚守。唐军为了守城,守将阎朝贴出告示:“出绫一端,募麦一斗”,征集粮草。就这样沙洲人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足足坚持了十一年,直到建中二年(公元781年)才因为弹尽粮绝不得不出降。即便是这样,在投降之前阎朝仍与吐蕃主将绮心儿相约,不要让沙洲城民众流离失所。由于得到了吐蕃人的许诺,从而使得沙洲的汉族民众,尤其是一些大族如李氏,索氏,张氏等得以继续留在沙洲城中,这些大族都在后来的张义潮沙洲起义中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沙洲的顽强防守导致失陷之后,沙洲城中的民众受到了吐蕃人的残酷报复和压迫。沙洲城破后,“丁状者沦为奴婢,种田放牧,赢老者咸杀之,或断手凿目,弃之而去”。不仅仅是沙洲城,整个河西陇右的人民均在吐蕃非人的暴政之下挣扎在死亡线上,德宗建中元年(公元708年),太常少卿韦伦奉命出使吐蕃,返回时路过河陇地区,亲眼见到当时人民的痛苦生活。”初,吐蕃既得河、湟之地,土宇日广,守兵劳弊,以国家始因用胡为边将而致祸,故得河陇之士约五十万人,以为非族类也,无贤愚,莫敢任者,悉以为婢仆,故其人苦之。及见伦归国,皆毛裘蓬首,窥觑墙隙,或搥心陨泣,或东向拜舞,及密通章疏,言蕃之虚实,望王师之至若岁焉。”吐蕃将占领区内的人民视若贱民,予以残酷的压榨和剥削,所以当地人民无时不刻的盼望中央政府能够救人民于水火。吐蕃人规定,在河西诸城生活的汉人,走在大街上必须弯腰低头,不得直视吐蕃人,民族压迫由此可见一斑,这样的民族压迫自然会激起强烈的民族反抗,从这一点也可以看出吐蕃当时的军事实力虽然也能称得上帝国,可是毕竟文化底蕴和政治制度等等与唐帝国和阿拉伯帝国相差甚远,“马上可定国,岂能马上治国?”所以吐蕃虽然也控制了西域不少年,但是对西域的影响却远远不如唐帝国和阿拉伯帝国。沙洲人民在深重的民族压迫之下自然与吐蕃离心离德,在开成年间(公元836年),有一支唐朝的使团出使西域,途径甘、凉、瓜、沙诸州,当地民众都夹道相迎,泣曰:“皇帝犹念陷蕃生灵否?”这时候河西以及西域沦陷已有数代,但当地民众仍然视自己是中国子民,念念不忘唐朝,这正是张义潮后来沙洲起义的民众基础。
这样残酷的统治之下,人民必然会起来反抗。吐蕃刚刚占领沙洲不久,驿户汜国忠等就举行了一次起义。起义者夺取了战马铠甲,迫使吐蕃贵族纵火烧屋,“伏剑自栽,投入火中,化为灰烬。”起义者在三夜之间就越过了从酒泉到敦煌之间的重重关卡要塞,使得“东道烽烟,烟尘莫知”,“蕃官慢防,不虞祸至,人力散乱,难于力争。”与此同时,沙洲玉关驿户张清也同时发动起义,与之相呼应。他们的起义虽然没能推翻吐蕃人在河西陇右的统治,但是已经为河西陇右的人民做出了一个榜样,为后来的成功打下了基础。
在这样的大背景之下,我上文提到过的西域英豪张义潮终于横空出世。张义潮,一作张议潮,《唐书》和《通鉴》均称之为张义潮,但从今天出土的敦煌文物上来看,又作张议潮,一个比较大的可能性是张义潮后来入朝此后改了名字,所以出现了这两种不同的称法,本文中取张义潮一说。张义潮的出生年月,根据《通鉴》和《张淮深碑》的记载:张义潮卒于咸通十三年(公元872年),时74岁。这样,根据当时年龄的普遍计算法,张义潮应该出生于贞元十五年(公元799年)前后。张义潮出生于今沙洲敦煌县神沙乡。这一点,已经通过敦煌的考古发现而得到了验证。
张义潮的父亲叫张谦逸,祖籍南阳,但具体出生地已经无从考证。张谦逸曾经在唐朝做官做到工部尚书。由此可见,张家在当时的沙洲也算是一个比较有名气的大族。张义潮之上至少还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姐姐。张义潮的哥哥名叫张义潭,也就是后来大名鼎鼎的张淮深的父亲,张义潭在后来的沙洲起义中也发挥了重要的作用。张义潮有一个姐姐叫做张媚媚,后来出家为尼,法名了空,今天的敦煌莫高窟156号窟供养人像第四身比丘尼像就是张义潮的这位姐姐。以后有机会去敦煌一游的朋友可以顺便去看一看。
张义潮出生之时,沙洲正是遭受吐蕃围攻最艰难的岁月,等他懂事的时候,沙洲已经陷于吐蕃多年。在他成长的岁月里,他并没有享受到当年在唐朝统治下的好日子,却亲身经历了吐蕃人的残暴统治,这自然引起了张义潮深深的愤怒,还有对唐朝的深深怀念,他有感于吐蕃统治下民不聊生的凋敝景象,深深同情人民的疾苦,对在平定“安史之乱”中被宦官边令诚陷害的著名将领封常清十分崇敬,曾亲笔抄写过《封常清谢死表闻》。唐宪宗元和十年(公元815年) ,从17 岁的张义潮手抄的一首《无名歌》可以看出张义潮对当时河西地区人民的深深同情,和对吐蕃统治者的深深厌恶:“天下沸腾积年岁,米到千钱人失计。附郭种得二顷田,磨折不充十一税。……舞女庭前厌酒肉,不知百姓饿眠宿。君不见城空墙框,将军只是栽花竹。君看城外衂惶处,打赌段芋花如柳絮。海燕泥欲作巢,空堂无人却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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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真的很奇怪,会莫名其妙地在人群中感到孤独,会无缘无故地在黄昏的时候伤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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