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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解读赵构:骑泥马渡江的皇帝(2 )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Sat Mar 19 20:44:07 2005), 转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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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解读赵构:骑泥马渡江的皇帝(2 )
发信站: 饮水思源 (2004年12月02日23:52:10 星期四)

    随后,皇帝下令立《复燕云碑》,以资纪念。

    在这个快乐的时刻,有两个人值得提起:一个是郑居中。当初,他坚决反对
联金伐辽,现在,他拒绝接受晋封自己的太保官衔。另外一个人就是赵良嗣。他
参加了几乎所有的对金交涉,也许是整个大宋帝国里,最了解金国的人。此刻,
他忧心忡忡地发出了警告:“金人不可信,和平不足恃,或许顶多能够维持两三
年。中国必须早做准备。”然而,沉浸在举国欢腾中的人们,没有任何人愿意听
听这个冷静的声音(13)。

    紧接着,轻佻草率的大宋君臣又漫不经心地干了一件更加令人恼火的事儿。
公元1123年即宣和五年四月,宋朝接收了燕京以后,五月,原辽国平州也就是今
天河北卢龙的地方长官张觉,在已经接受了金国的任命之后,又率领全州归降大
宋帝国。赵良嗣再次提醒皇帝:盟约刚刚签订,墨迹未干;万万不可接纳张觉归
降,激怒金国。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谁知,徽宗皇帝居然大不高兴,不但下令接
纳张觉,而且将赵良嗣一口气连贬五级,并贬窜到湖南郴州居住(14)。此时,
距离金国正式对宋宣战,还有不到两年半时间。

    当年下半年,金国果然出动重兵攻打平州。张觉逃入宋军。所有宋朝廷与张
觉之间的往来信件、敕令、任命文件、甚至皇帝在金花笺上的御笔手诏,全部落
入金人手中。拿下平州后,金军立即移师边境,严词索要张觉。并且指名道姓地
说出了张觉藏匿的地点,声称若不交出,金军将自行前往搜捕。徽宗皇帝无奈之
下,密令杀掉张觉,将首级和他的两个儿子一同交给了金军。此举人心丧尽。一
时间,原属辽国,后来支持大宋的各种力量,无不怨恨宋朝薄情寡义,没有担当,
从而纷纷解体(15)。就连大宋帝国委派的华北地区最高军政首长都感到心寒齿
冷,不打招呼便挂冠而去。而最早投降大宋的辽国著名将领郭药师,此时率领数
万将士镇守燕京。听到这个消息后,愤愤然道:“这算怎么回事?金人如果要我
的脑袋,难道也交给他们吗?(16)”由此产生了叛宋的念头。

    此时,距离金国对宋宣战,还有不到两年时间。

    公元1124年,即宣和六年三月,宋金关系再起波澜。起因是,前一年交接燕
京时,赵良嗣请示朝廷后,答应一次性交纳二十万石军粮给金国。如今,金军前
来索要。接任那位拂袖而去的新任华北地区最高军政首长不予承认。他认为,仅
仅一个赵良嗣的口头承诺,哪里可以成为索要二十万石军粮的理由?金军使者悻
悻而去(17)。此时,距离金国对宋宣战,还有一年半时间。

    当年七月,金军出兵原来准备交还宋朝的云中地区,就是今天山西大同所属
地区,两国关系顿趋紧张。徽宗皇帝慌慌张张下令,正式册封已经退休的童贯为
广阳郡王,复职统领整个北方边陲军事。此时,金国已经基本确定了对宋战争的
总体战略,距离正式宣战,还有一年零两个月时间。

    公元1125年,即宣和七年二月,辽国天祚皇帝被金国俘虏。在此期间,由于
宋朝廷杀张觉,导致河北、山西地区的一些地方武装纷纷离弃大宋,投靠金国。
比如治下在今日山西长治的隆德府义胜军两千人、河北易州长胜军首领韩民义等
等。他们将张觉被杀后,边陲地区人心涣散,离心离德,以及对战争毫无准备的
情形全部告诉了金国方面。由此,金国下定决心并开始全力准备对宋战争。

    此时,距离金国对宋开战,还有不到八个月时间。

    据说,还有另外一个因素也发生了效力:当时,金国军队最重要的两位统帅
是宗翰与宗望。宗翰的妻子,是原来辽国皇帝的宠妃萧氏;宗望的妻子金辇公主,
则是原辽国皇帝的亲生女儿;她们切齿痛恨宋朝对辽国的背信弃义,热切盼望这
个背信弃义的国家能够受到惩罚。因此,特别希望她们的丈夫对宋用兵。这个因
素能够起多大作用?其情形是否如此?姑且存疑。

    而另一方面,此时此刻的大宋帝国仍然沉醉在太平盛世的欢乐之中,没有进
行认真的战争准备,则是不需要存疑的。

    今天翻检当日的史料,相信很多人会感到奇怪:

    为什么不祥的阴影已经乌云般翻滚在头顶,而大宋帝国的君臣们却欢乐依旧,
根本就怡然不以为意?究竟是什么东西能够让他们如此变态地、纨绔子弟般地游
戏着治理这个庞大的国家?

    到目前为止,我们已经把太多无法解释的东西,归因于帝国君臣那轻佻浪漫
的个性和不适当的贪婪。在一定程度上,这或许是对的。但是平心而论,现在,
这种说法已经使人感到厌烦。事实上,一个直截了当的解释可能更加符合此时的
实际情况:用正常人的思维,我们根本无法理解:一个人、一个组织、一个国家
怎么会变得如此不可理喻。或者反过来说也同样成立:当一个人、一个组织、一
个国家变得如此不可理喻时,——明明错的东西,得不到纠正;明明对的东西,
没有人去听、去做,——这时,这个人、这个组织、这个国家一定是已经严重地
失常了。继续走下去的前途,必定就是毁灭。

    我们知道,负责燕京地区防务的郭药师曾经是辽国晚期的重要将领,投降大
宋后,被委派为燕京及其管下区域的最高军事长官。在当时宋朝的军队里,他的
部队和童贯培养起来的陕西部队是装备最精良、训练最充分、兵马最强壮、从而
战斗力最强的两只部队。此人究竟是在宋朝杀张觉之前还是在此之后决定背叛大
宋的,其实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决定背叛,并且事实上也背叛了。因此,
在一年左右的时间里,燕京地区的最高行政长官曾经连续给皇帝和宰相上书一百
七十余次,警告他们:郭药师有问题,请早做预防;至少是请不要过分地信赖他
(18)。

    一百七十多封警告信,甚至包括边防部队截获的他与金国秘密往来信件。皇
帝和宰相仍然不以为然。他们采取的最严重步骤,是让童贯前往考察。假如童贯
觉得此人确实靠不住的话,就授权童贯想办法将他挟持回京城后处置。

    童贯到达燕京时,这位郭药师一直迎接到了河北易县。入帐之后,药师立即
对童贯行跪拜大礼,童贯大吃一惊,跳起来避开道:“这可了不得。你老兄位居
太尉,在军中和我的级别一样,怎敢受此大礼?”郭药师严肃而诚恳地说道:
“太师您是父亲,药师我只是在跪拜自己的父亲而已,哪里管什么其他乱七八糟
的。”随后,药师请“父亲”检阅部队。二人携手来到一面山坡上,四周渺无人
迹。童贯正在奇怪,只见药师一挥令旗,刹那间旌旗蔽日,兵马如潮,鼓角震天,
杀声动地,周边似有百万大军,场面至为壮观。童贯十分满意,回朝廷后,极言
郭药师必可抵御金军,成为北疆之万里长城。那位身居相位,却既不知兵又不识
人的蔡攸,也莫名其妙地坚定主张信任药师。他说:“只要依靠药师,必能对抗
金人,不必杞人忧天。”从此,朝廷倚药师为干城,一心一意地在各方面满足他
的愿望与要求,并放心地撤除了燕京以南的内地防务(19)。

    至此,我们知道,没有办法了。没有人能够挽救帝国的命运了。用今天我们
熟悉的事例比方,就好像一个大公司的大股东大老板,当他做出决策时,对于市
场反馈回来的信息,他只相信自己喜欢和信任的人所提供的那些他想听和喜欢听
的部分,那些由他不那么喜欢的人所提供的不想听和不喜欢听的部分,则弃之不
理。在这种情形下,显而易见,没有人能够阻挡这个公司的亏损乃至破产。

    此时,大金帝国皇帝的对宋宣战诏书可能已经在起草当中。

    战争就在眼前。

    公元1125年,即宣和七年十月,正值秋高马肥之际,大金帝国皇帝正式下诏,
宣布对宋朝开战。

    金国大军已经打到云中地区时,金兵统帅命使者持书去看童贯,实际上就是
送达一封宣战书和伐宋檄文,其中历数大宋皇帝与国家不守信用,违约背盟的罪
过。据说,童贯瞪大了一双无辜的眼睛,很天真地问:“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
早一点告诉我?”金国使者说:“大兵已出,告诉你干甚?赶快把河东、河北的
土地割让出来,以黄河为界,或许还能保住你家宋朝宗庙社稷。”童贯目瞪口呆
(20)。

    事态的发展果然正像那些投奔金国的人们所说:金国单方面开打之后,大宋
帝国山西、河北一带的地方部队,立即成千上万地倒戈和哗变,而国家正规军大
部队则成建制地溃退和一哄而散。

    金国大军兵分两路:西路军的打击重点是童贯调到北方前线来的陕西部队,
战略目标是宋朝的西京洛阳;东路军的打击重点则是郭药师率领的燕京地区边防
部队,战略目标是直捣开封,擒拿大宋帝国的徽宗皇帝。

    这时,出乎所有金国将领意料之外的事情又一次发生了:

    东路金军打到燕京后,郭药师只是象征性地接了一战,随后,裹胁着该地区
所有的军队将领与政府官员,带着共计精兵七万、战马万匹、甲仗五万副和无数
粮草辎重,集体投降了金军。那位连写一百七十多封警告信的封疆大吏自杀未遂,
也被交给了金人。整个燕京所属州县望风而降,中原地区门户大开,完全裸露在
金军兵锋面前。金国军队在药师的导引下,直下中原腹心(21)。

    在时人与后人所写的各种文献文章中,谈到金军的此次入侵,特别常见的形
容词是:势如破竹、所向披靡、摧枯拉朽、如入无人之境等等。事实上,翻遍古
今中外的历史,任何一个国家面对外敌入侵时,只要出现了这种情形,那就不必
再深入考究,肯定是这个国家内部已经变得根本不值得同情了。现在,正如我们
所不停地看到的,对于此时此刻的大宋帝国便可以作如是观。

    这时,发生了一个小小的插曲:郭药师投降金国的消息传到京城后,徽宗皇
帝秘而不宣,还授意臣下上书,建议册封郭药师为燕王,命他世代镇守燕京之地。
这和当初给童贯封王很是相像。本来,徽宗皇帝对于童贯收回的只是燕京空城不
太满意,因而令童贯退休。金兵一有异动,他赶快册封童贯为王,令他再上前敌。
泱泱大国的国家元首,行事却直如长了一双斗鸡势利眼的市井小人,让人实在无
话可说。

    此时,金国的西路大军也没有碰上它想重点打击的童贯部队。原因是童贯接
到金国使者送来的宣战檄文后,认为兹事体大,必须由他自己亲自返回京城,当
面和皇帝商量怎么办才行。于是,他放下北方边疆最高军政首长的授权与身份,
不顾太原地方长官的坚决劝阻,执意要返回京城。逼得这位太原地方长官当着宦
官王爷的面长叹道:“童太师平生何等威望,如今临事抱头鼠窜,还有什么脸面
去见天子呢?”童贯不以为意,还是走了。而且,走到半路,想想不对,又秘密
下令,将只听他一个人调遣的、西北军队中最为精锐的二万胜捷军,调到身边,
作为自己的护卫亲兵,一起返回京城(22)。

    从此,西路一线群龙无首,除了一个太原未被攻破,将金军死死拖住之外,
其余地方,基本上与东路相同:金军所向,如入无人之境。

    直到这个时候,我们的国家元首徽宗皇帝方才意识到,原来这次金国人是在
玩真的,他们真的是要灭掉自己的国家!于是,大叫一声:“想不到金国人竟敢
这么干!”然后,拉着心爱的宠臣蔡攸的手,昏厥过去。

    到这个时刻,他和他的臣僚们都已经看出,徽宗皇帝已经不适合继续坐在国
家元首的座位上了。

    此时此刻,他的大儿子、皇太子赵桓则大喊大跳、大哭大叫,甚至昏厥过去,
表示不愿在这种时候继位为帝,最后,于重病之中,被他的大臣们硬是扶到了皇
位上去(23)。在中国历史上,如此不情愿地继承皇位的成年人,这可能是头一
例,甚或是唯一一例。

    此后发生的一切,就像一部夸张而又荒诞的政治童话,充满了黑色幽默,整
个帝国陷入到了一场完全彻底的混乱与错误之中,人们颠三倒四,正确的声音孤
独而微弱,并且很快就被荒谬压倒。一切迹象都在显示,这个国家已经丧失了继
续存在下去的理由。哪怕更换了皇帝也依然如此。

    而我们这位新皇帝,则以他自己后来的作为,准确地证实了这种猜测:这个
国家的确已经没有理由继续存在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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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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