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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略论宋代的“恢复”情结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3年01月15日10:58:00 星期三), 站内信件
略论宋代的“恢复”情结
程兆奇
宋代是帝制时代中国民族意识最昂扬的时代,其成因一在于宋代始终没有摆脱边患的困
扰,一在于宋代特有的士人自觉精神的高涨。民族意识昂扬的一个表现,便是终宋一朝
士人都好言“恢复”。民间私议固然如此,朝政也往往为之左右。所以要理解宋人的意
识世界,理解宋代的外交军事政策,比如为什么既有联金的覆辙在前而又有联蒙之祸在
后,不认识这一不为今人所重视的“恢复”情结,终不能不说是一个缺憾。
宋以前人也说“恢复”,比如安禄山陷洛阳长安后唐人所说的“恢复两京” [①] ,比
如周世宗给江南主信中所说的“恢复内地” [②] ,但包括南北朝人在内,当时所谓的
“恢复”都仅是就失地而言,并没有宋人“恢复”所特含的华夷意识。宋人的华夷意识
,是与“正统”观念一起,伴随着士人自觉精神的萌发成长和外敌压迫的日益严重而强
化的。庆历时反对对元昊用兵的知谏院张方平,说过这样一句话:“陛下犹天地之父母
也,岂与犬豕豺狼较乎!” [③] “犬豕豺狼”四字,最可见宋人对“夷狄”的警惕、
仇视和不抱幻想。及至靖康之难,边鄙之微恙成为腹心之巨祸,华夷界限遂成不可逾越
的天堑,“赤子尽为左衽” [④] 也因此成为极大事。
一
宋承乱世五代而来,五代数十年八姓十三君篡僭相继,宋太祖亦凭枪杆子从孤儿寡母手
中抢得江山,因此,铲除掌军武人坐大的温床,保全赵氏的皇脉,避免篡僭的历史重演
,在宋太祖心目中占有特殊的位置。宋太祖曾对江南(南唐)使者许铉说过一句霸气十
足的话:“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⑤] 太祖此语,是被许铉:“李煜无罪,陛下
师出无名”“煜以小事大,如子事父,未有过失,奈何见伐?” [⑥] 的质问逼出来的
。其实,不仅是对外的征讨,宋初释宿卫兵权,收强藩行政权,削宰相兵、财权,为后
世垂“家法”,其脉络的源头也就是这句话。
太祖既取贬抑武人的立场,任用文士就成了题中应有之义。太宗尝说:“王者虽以武功
克定,终须用文德致治。” [⑦] 有宋一代,上自宰执,下至知州知县;包括枢密院的
所有政军财法部门,以致于经略安抚那样的武职,多由文士充任。蔡襄曾说:
今世用人,大率以文词进。大臣,文士也;近侍之臣,文士也;钱谷之臣,文士也;边
防大帅,文士也;天下转运使,文士也;知州郡,文士也。 [⑧]
不过,要追根溯源,重文并不是太祖的成算,不是因为太祖在古今帝王中对“文化”独
有偏好,而爱屋及乌泽被文士。惠及文士,只不过是太祖贬抑武人的副产品。宋代后嗣
诸君多好文爱士,如真宗“圣性好学,尤爱文士” [⑨] (太宗则为“天下无事,留意
艺文” [⑩] ),如英宗以皇子入宫时“行李萧然,无异寒士,有书数厨而已” [11]
,至有与艺文极亵者(如徽宗),实是重文风气已成后的别话。就太祖而言,任用文士
仅仅是因为文士的无足于侵害赵宋的皇脉。
《涑水纪闻》中有一段为人引用很多的话:
太祖时,赵韩王普为宰相,车驾因出,忽幸其第。时两浙王钱俶方遣使致书及海物十瓶
于韩王,置在左庑下。会车驾至,仓卒出迎,不及屏也。上顾见,问何物,韩王以实对
。上曰:“此海物必佳。”即命启之,皆满贮瓜子金也。韩王皇恐,顿首谢曰:“臣未
发书,实不知,若知之,当奏闻而却之。”上笑曰:“但取之,无虑。彼谓国家事皆由
汝书生耳。”因命韩王谢而受之。 [12]
赵普贵为百官之首,又是建立赵宋王朝的一等功臣,只能得到所谓“彼谓国家事皆由汝
书生耳”的待遇,可见文士在太祖眼里是极不足道的。(王夫之以为此语出于太祖对普
之“疑忌”而“相刺”,似未尽惬 [13] 。)太祖这样说恐非一时的兴之所至,当是胸
中蕴蓄的不经意流露 [14] 。他对普说的另一段话对此有极坦率地表白:“五代方镇残
虐,民受其祸。朕令选儒臣干事者百余,分治大藩,纵皆贪浊,亦未及武臣一人也。”
[15] 文臣为害,非仅是“贪浊”,也未必不能如武人那样撼动根本,但发作毕竟较缓
,不象武人的威胁骤然勃发难以抗御。而且,太祖生长在武人气势嚣张文士极其卑猥的
五代,自己亦靠枪杆子夺得天下,在他心目中,文臣自然不足为虑。这种不足虑,不是
说他对文臣的品格别有高估,以为文臣没有为恶之心,而是他根本不相信文臣有为恶的
能力——无非就是“贪浊”而已,还能使出什么大坏来!
对文臣如此,对士人初时亦不宽贷。孙兰治《左氏春秋》,聚徒教授,其门人有被黜退
者,兰入贡部理论,结果落得“决杖配商州” [16] 的重罚。可见太祖的成算只有“抑
武”而并无“右文”。
二
但贬抑武人任用文士终会使时代风气发生转移。自“五胡乱华”,边鄙之武习浸润我华
夏,晚至唐五代尚武轻文仍为社会的时尚。杨炯的“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 [17]
,足以传达“书生”在社会价值中的无足轻重。而杜甫所说的“健儿应斗死,壮士耻为
儒” [18] 更可见时风对文事的鄙薄。后汉宰相杨邠尝说:“为国家者,但得帑藏丰盈
,甲兵强盛,至于文章礼乐并是虚事,何足介意也!”《旧五代史》批评此语是“不识
大体” [19] ,殊不知彼时的“大体”就是如此的!与邠同居相位的王章便“尤不喜文
士,尝语人曰:‘此辈与一把算子,未知颠倒,何益于国耶?’百官俸廪皆取供军之余
不堪者,命有司高估其价,估定又增,谓之‘抬估’。” [20]
宋代风气则为之一转。若殿廷胪传第一,公卿大夫,无不耸观,虽皇帝亦为之注目。自
崇政殿出东华门,传呼相连,观者拥塞通衢。至有说:“状元及第,虽将兵数十万,恢
复幽蓟,逐出强寇,凯歌劳旋,献捷太庙,其荣无以加。” [21] 对西夏作战立有殊勋
的狄青,某次为部将焦用向韩琦求情,说:“‘焦儿有军功,好儿。’魏公(琦封魏国
公)曰:‘东华门外以状元唱出者乃好儿,此岂得为好儿耶!’立青而面诛之” [22]
“岂得为”一语所充满的蔑视感,真是表尽了宋代文人的倨傲;而焦用之被杀,则是宋
代武人屈辱、辛酸的一个写照。金人南寇,国家不能不赖军队守卫,武人地位有所回升
,但社会取尚的价值并未因此而转变。“韩世忠轻薄儒士,常目之为‘子曰’。主上闻
之,因登对问曰:‘闻卿呼文士为子曰,是否?’世忠应曰:‘臣今已改。’上喜,以
为其能崇儒。” [23]
宋代大儒张载,年轻时有志于边事。当时正值宋夏战争期间,范仲淹正经略陕西,张载
上书言军事,仲淹知其有远志,责之说:“儒者自有名教,何事于兵?” [24] 不仅对
年轻书生如此寄望,仲淹对行武中人也诲以习文。狄青初时被尹洙推荐给仲淹,仲淹授
以《左氏春秋》,告诫青:“为将不知古今,匹夫之勇耳。”青由是折节读书,“勉励
无怠” [25] 。后青积功破例至枢密使,诚有其武功显赫的因素在,但青若是不文匹夫
,恐也难有这样的殊任。
范仲淹倾心武事,有“儒将”之称,又因对西夏作战战绩,而被敌方惧尊为“小范老子
”。(“大范老子”指庸将范雍,夏人以为可欺。故相戒说:“小范老子腹中自有数万
甲兵,不比大范老子可欺也。” [26] )所以,文武两事在仲淹心目中尚有如此轻重之
别,可见重文轻武之时代风气已牢不可破。(和仲淹“一党”的余靖,对青亦甚推崇,
但当朝廷对青任以方面时,他在奏疏中却说:“泾原有可忧之势,岂青匹夫可以当之!
” [27] “匹夫”两字最可见武人在宋代地位之不尊。)
三
宋代取士之多,待遇之优渥,都大大超过前代,而且比之前朝后代,处罚尤可谓甚轻。
方孝孺式的灭族之事自然未及一见,诛杀文臣以至士人,亦为极端之罕例(士人之至冤
者乃为陈东,但高宗不能不旋即“悔过” [28] )。从正面之赏和反面之罚之积极消极
两个方面而言,宋代实为我国士人生存环境最好的时期。
宋代的重文风气,对士大夫的厚赏,尤其是薄罚,造就了最宽松的言论环境,养育出了
士人以天下为己任的担当之气。
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是进亦忧,退亦忧。然则何时而乐耶?其
必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29]
范仲淹这句传唱千古的名言,是宋代士人精神的最好表述。
士人精神之高昂,首先表现于议论。敝友杨国强,尝撰文论清代士风,说清代是一个“
没有议论的时代” [30] 。宋代议论之盛,则完全是另一幅景象。《历代名臣奏议》十
之七八取之于宋代,其他各种官私文献也保留了大量的宋代士人议论。这些议论,不仅
数量庞大,内容广泛,从政军财学到百姓日用无所不包容其间,而且言锋锐利,指斥无
忌,虽乘舆宫阙亦不稍避。这样的风发议论,除了春秋战国和上世纪前半期的短时间,
在漫长的国史上实不二见。
伴随着士人自觉精神的萌发成长,先儒思想亦得以发扬光大。其中“华夷之防”和“正
统”观念,由于前代武人篡僭的教训,本朝优奖士人的政策,以及边患困扰的环境等等
因素,而尤其得到强化,成为时代的“主义”。
正统观念,本出先儒,它既指政制(尤其表现为血脉,所以反对篡僭)的其来有自,一
脉相承;亦含人主须行德治,以仁德化天下(所以肯定尧舜传贤,也不反对“汤武革命
”)。然而,长期以来不断的所谓“禅让”“革命”,不过是野心家们的暗攘明夺剧。
正统观念之深入华夏民族之人心,实自宋人起。
我们不妨来看一看两个事异而趣同的例子。
张邦昌在北宋倾圮时受伪楚帝命,受百官拜时只敢东面拱立而不敢面南而坐,任官不敢
不加“权”字,用“手书”而不敢用“手诏”,自称“予”而不敢称“朕”,受群臣称
“相公”而不敢命以称“陛下”,金人拟留兵为卫不敢谓可,金兵退不敢不迎哲宗废后
孟氏听政,不敢不奉还大宝于康王,及至见康王亦不敢不“伏地恸哭请死”。尝自谓“
所以勉循金人推戴者,欲权宜一时以纾国难也,敢有他乎?” [31] 帝位乃帝制时代之
至尊,邦昌受之却若临难,金人甫去立即奉还。虽如此,邦昌已不能为人情所容,不数
月即被诛。
宋代诸帝,以高宗为最无耻,前杀士人陈东,后杀大将岳飞,斥李纲等忠良,亲秦桧等
巨奸,及金兵稍迫,居然乞哀金将:
古之有国家而迫于危亡者,不过守与奔而已。今大国之征小邦,譬孟贲之搏僬侥耳,以
中原全大之时,犹不能抗,况方军兵挠败,盗贼交侵,财贿日朘,土疆日蹙,若偏师一
来,则束手听命而已,守奚为哉!自汴城而迁南京,自南京而迁扬州,自扬州而迁江宁
,建炎三年之间无虑三徙,今越在荆蛮之域矣。所行益穷,所投日窄,天网恢恢,将安
之耶!是以守则无人,以奔则无地,一并彷徨,跼天蹐地,而无所容厝,此所以諰諰然
惟冀阁下之见哀而赦己也。恭维元帅阁下,以宗英之重,行弔伐之师,谋略如神,威权
不世。其用兵之妙,与皇帝争驱。遂北平契丹,南取中国,极天所覆,混为一区。此岂
载籍所有哉?顾前者连奉书,愿削去旧号,自此一者。盖知天命有归,而欲仰以存一尊
之人也。如此,则金珠玉帛者,大金之外府也,学士大夫者,大金之陪隶也。是天地之
间,皆大金之国,而尊无二上,亦何必以劳师远涉,而后为快哉!…… [32]
不惜篇幅详引这样一篇乞和书,实在是因为它的卑屈无耻已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若以
今天的观点来看,作为个人,求生本是一个最充分的理由,作为国家代表,为了“长远
利益”的权且其情也可原,但即便如此,也还总有个尊严的界限在。赵构身为传统时代
的一国之主,又怀抱着国亡之巨痛和家破之深仇,而居然认贼为父,其厚颜无耻不能不
让人痛愤!可惜,就是这样一个最不堪的皇帝,一旦苗刘兵变被废黜,大臣军将仍无不
如丧考妣。抗金骁将韩世忠得讯,痛哭流涕,以酒酹地:“誓不与此贼共戴天” [33]
。
以今日观之,邦昌诚可怜也,赵构实可恶也,而宋人仍目邦昌为国贼,奉高宗为不可一
日无之之至尊,此何事耶?吕好问所谓:“中国人情所向”也! [34] (邦昌和高宗之
事,最可见宋人对皇脉的“人情所向”,但仅仅是血脉之尊,则不能尽儒者的“正统”
之意。人君之尊,不仅是势位,更在于“道德”。此即大儒程颐所谓:“人君惟道德益
高则益尊” [35] 。而宋儒亦特以规正人君为己任。)
四
[36]
宋代优奖士人而使正统观念得到强化,这也是华夷之成为严防的一个特殊背景。但华夷
之防得以激发,则是因为“夷狄”成祸(今天中性化的说法叫“民族矛盾尖锐”),衣
冠文物、王朝、“种族”面临了生死存亡的威胁。
华夷意识在我先民中久已有之(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37] 即是),但至唐五
代为止并不占统领的地位 [38] 。在相当长的时间里,我先民对异民族抱持的是一种开
放的态度,绝非欧洲史上狭隘种族主义可比。《春秋公羊传》所谓:“中国亦新夷狄也
”,何休解释说:“中国所以异乎夷狄者,以其能尊尊也。” [39] 用韩愈的名言,就
是“诸侯用夷礼则夷之,夷而进于中国则中国之。” [40] 说明我先民的认同标准在于
文化而非种族。这种以文化为本位的态度,本是一种最健康的态度。华夷之防在宋人意
识中居于中心位置,是随边患加深逐渐形成的。
宋初对外多取攻势,虽然从歧沟关之役起宋辽攻防已经转换,但因辽属燕云非石晋以后
中原王朝之旧疆,而宋辽之役起于宋取燕云的主动,所以就大势而言,其时的交攻并不
是辽单方面的压迫,夷狄问题也没有因此而形成。宋初士大夫不仅华夷意识淡漠,而且
不乏“以德怀远” [41] 、“绥之以德” [42] 之论。曾任兵部侍郎的赵安仁还专门集
“和好”故事,编成《戴斗怀柔录》。文官之外,宋初武将也多能以持平的态度待“夷
狄”。何继筠备边二十年,为一代名将,子承矩承父业,“承矩自守边以来,尝欲朝廷
怀柔远人,为息兵之计。” [43] 在这样的气氛下,虽然宋初的立国规模是在征战中奠
定的,当时的宋臣却多主静守,反对兴师。不仅对“夷狄”,对中原割据方国也是如此
。比如宋代首任宰相范质的态度即是“端坐镇静,不轻举动” [44] 。开宝二年(969年
)宋军攻太原,太常博士李光赞上疏,认为:“太原得之未足为多,失之未足为少。国
家贵静,天道恶盈。” [45] 。
金兴前宋的邻国以北方的辽为最强大。但如上所述,宋初的宋辽战争出于宋的主动,与
夷狄成祸不同,没有引发宋人的华夷意识。以后宋辽在澶渊立盟,北边的问题得以暂时
解决。宋代的夷狄之扰,首起于西夏李继迁,至元昊以后逐渐困扰宋廷,成为不能不正
面对待的大问题 [46] 。庆历熙宁两次求强盛的变法,一个主要动机就是解决西夏的侵
掠。在这样的情况下,华夷之防开始在宋人意识中抬头。
神宗对夷狄问题已有相当明确的意识。他曾以诗明志,诗曰:
五季失图,猃狁孔炽。艺祖造邦,思有惩艾。爰设内府,基以募士。曾孙保之,敢忘厥
志。 [47]
“内府”,指太祖为取燕云而贮岁余的“封桩库”。神宗时复以金帛成帑,以藏开拓西
北的专款。神宗又作诗二十字:“每虔夕惕心,妄意遵遗业。顾予不武资,何以成戎捷
。”以一字揭于一库,后称为“御前封桩库”。神宗计划的第一步是开拓青唐,然后“
经略银夏,复取燕云” [48] 。当时所患在“银夏”,神宗却想到了“燕云”,这不是
简单的由西事牵出北事,而是在神宗的意识里,夷狄问题已经上升为总体性的问题,单
靠究治局部已不能解决。
华夷之防在宋人意识中渐居中心位置,宋代的外交军事政策,遂不能不受其影响。
五
宋辽在澶渊立盟,使两国无战事达百余年,这在两国关系就是全部国际关系的时代(西
夏对宋辽关系不具制约力),可以说已是一个奇迹。虽然盟约规定宋须输辽银绢,因而
名义略亏 [49] ,但立盟后得以通商,宋也从中得到了实利。北宋末“议者谓祖宗虽徇
契丹,岁输五十万之数,然复置榷场与之为市,以我不急易彼所珍,岁相乘除,所失无
几。” [50] 应是实情。金兴后宋置“久和之义” [51] 于不顾,固然有错综复杂的原
因,如“上(徽宗)厌岁币” [52] ,如“王黼欲功高蔡京” [53] ,如“兼弱攻昧”
[54] 的渔利心理等等,但华夷意识的高涨则是其中的一个关键。正是因为有了这一意
识形态的支撑,才使宋决策层有了排除一切的道德理由。
政和元年(1111年)童贯使辽,燕地汉人马植初献联金攻辽之策,童贯即“约其来归”
,马植至京入觐,徽宗降尊“临轩慰劳” [55] 。可见马植的主张合于宋君臣的心愿。
从以后的历史进程看,宋取联金攻辽的政策,在内部只受到很少的质疑,而决策层对实
行这一政策的态度却非常坚决。所以尽管在这一政策初议时就有人从义利两方面指出了
断不可行,但反对意见并未能阻止这一政策的实施。
宣和间燕云之役将兴,参议宇文虚中上书言不可开衅,“王黼大怒,降集英殿修撰”。
[56] 宣和四年(1122年)五月,童贯、蔡攸率师出征,朝散郎宋昭上书反对。《三朝
北盟会编》记:“师既行,即降旨:‘妄议此事者,必罚无赦。’执政、廷臣皆不敢言
,独昭上此书论之。书既上,王黼见之,大怒,除名勒停,送连州编管。” [57] 宋昭
被押往编管地是枷着项的,极其严厉。
宇文虚中在上书中这样说:
用兵之策,必先计强弱,策虚实,知彼知己,当图万全。今边圉无应敌之具,府库无数
月之储,安危存亡,系兹一举,岂可轻议?且中国与契丹讲和,今逾百年,自遭女真侵
削以来,向慕本朝,一切恭顺。今舍恭顺之契丹,不羁縻封殖,为我藩篱,而远逾海外
,引强悍之女真以为邻域。女真藉百胜之势,虚喝骄矜,不可以礼义服,不可以言说诱
,持卞庄两斗之计,引兵逾境。以百年怠惰之兵,当新锐难抗之敌;以寡谋安逸之将,
角逐于血肉之林。臣恐中国之祸未有宁息之期也。 [58]
宋昭上书不约而同,以为:“灭一弱虏,而与强虏为邻,恐非中国之福”,“本朝与北
虏通好,百有余年,一旦败之女真,果能信其不逾乎?异日女真决先败盟,为中国患必
矣。” [59]
在当时的局面下,金之不可联,辽之不可灭,已是显然之事,并不需要高明的识断才能
看出。在这样的情况下宋的决策层仍一意孤行,拒不接受任何劝戒,除了上举上不了台
面的因素,便是由于已为自设的道义使命所笼罩。说“自设”是因为,宋的决策层以为
的幽燕之民“延颈款关愿归中国” [60] ,并不是一个正确的估计。《茆斋自叙》记录
了辽的秘书郎王介儒使宋时的一个插曲:
介儒云:“……南朝每谓燕人思汉,殊不思自割属契丹已近二百年,岂无君臣父子之情
!”仆(指马扩)答曰:“……若论父子之情,谁本谓的(嫡)父耶?知有养父,而不
知有的父,是亦不孝也。” [61]
介儒的这句话很重要,它不仅反衬了马扩强词夺理的无力,也现出了国人在这方面意识
的偏狭。郭药师也有一个同具说明意义的例子。药师率“常胜军”投宋,徽宗召入朝,
礼遇甚厚,药师也极尽谦恭,但当徽宗要药师取辽天祚帝时,药师“涕泣如雨”,说:
“天祚,臣故主也,国破出走,臣是以降。陛下使臣毕命他所,不敢辞,若使反故主,
非所以事陛下,愿以付他人。” [62] 药师投宋,出于无归的选择,也可以说这一选择
只是在宋金之间“两害相权取其轻”。宋人——不仅是宋人,总以为边鄙之民,尤其是
北地汉民“身在曹营心在汉”,其实是一相情愿的误断。正像介儒所说,契丹——也可
以放大到许多边鄙民族——并没有宋人所想象的那种归宗感。此事颇关宋以后国人的对
外意识,是一个有意义的问题,此处为题旨和篇幅所限,不能详论。
六
现在再回到前面的话脉上去。童贯在出征时宣称宋师的使命是“奉辞问罪,务在救民”
[63] ,就是说要把“陷于左衽”的“中国之民”从夷狄的统治下解放出来。陈义如此
之高,战略上是否可行,力量上占否上风,诸如此类的得失利害就很难再有考量的余地
。这点,从宋“收复”燕京可以看得很清楚。
金入燕京后进行了毁灭性洗劫,宋以高价赎回的只是一座空城 [64] ,但即便如此,宋
还是视之为太祖对普之“疑忌”而“相刺”,似。这里面童贯的欺瞒固然起了相当作用
,如燕京由金军取得,而童贯在《复燕奏》中却含混其词地说:“金国十二月五日入居
庸关,与王师夹攻,收复燕城了当。” [66] 但更重要的还是因为复幽燕是宋“二百年
有志未遑” [67] 的夙愿。蔡京在《贺表》中歌颂燕京的回归,说:“举全燕之故地,
弔介狄之遗民,戴白垂髫欢呼而解衽,壶浆箪食充塞而载途” [68] 。蔡京与王黼、童
贯等人被以后史家认定为靖康亡国的祸首,蔡京的这几句话也溢美过头,劫后的燕京既
已是“城市丘墟,狐狸穴处”的空城,何致有“壶浆箪食充塞而载途”之事,但蔡京的
话确实可见那种取地便是功的心情。
马扩在《茆斋自叙》里记载了他和王黼的一段对话,也很能看出这一点。金使李靖来议
燕地赋税,马扩给了王黼一则札子,札子中讲了“许制女真三策”,其见解是当时的“
时见”,算不上特别的高明,可叹的是王黼的对应:
黼读至“姑苟目前之利,徐为善後之计,是为下策”,叹曰:“何谓‘苟目前之利’也
,公之下策,乃朝廷之上策。于公下策中更待添些物色。”仆曰:“更添物色,便是无
策。”黼云:“……朝廷大议已定,今又差公作计议使,但著刚著柔,交割取燕山便是
功也。余不须论。” [69]
王黼的话是台下私语,不必以高义作门面,从中我们更可以看到当时宋的决策层只是在
“恢复”的心理下随波逐流,不仅对应不应联金灭辽、能不能联金灭辽毫无成算,对攻
防之备也完全没有计宜。燕京不能如约自取,以高价赎回的只是空城,宋发兵时所说“
务在救民”已经落空。以后金军南下,所过之处屠戮洗劫,三镇,金帛,子女,金予取
予求,终至徽钦“北狩”,宗室、后宫、府库被掳掠一空。国家倾圮,我先民陷入极度
的苦难。
七
宋人的华夷意识随边患加剧而抬头,至靖康之难而发生根本性的变化。我们不妨再以上
已提及(注39)的张齐贤的主张为例,通过对同一事态的不同看法,观察宋人的立场变
化。
上面提及的张齐贤,就是太祖曾说“我幸西都,唯得一张齐贤尔” [70] 的张齐贤,他
的《论幽燕未下当先固根本》,是上太宗的奏章。当时太宗拟亲征契丹以取幽、蓟之地
。《续资治通鉴长编》说“议者皆言应速取幽蓟” [71] 。但《长编》未录“速取”的
意见。也许这些意见在李涛眼里无足轻重,也许这些意见本不足观,“议者皆言”一语
仅成了加重张齐贤上疏分量的铺垫。张齐贤上奏说:
百战百胜,不如不战而胜,若重之慎之,则戎虏不足吞,燕蓟不足取。……六合者以天
下为心,岂只争尺寸之事,角强弱之势而已乎!是故圣人先本而后末,安内以养外。人
民本也,疆土末也。五帝三王未有不先根本者也。尧舜之道无他,广推恩于天下之民尔
。推恩者何?在乎安而利之。民既安利,则远人敛衽而至矣。 [72]
张齐贤的“人民本也”的意识,在我先民中有着悠远的渊源,只要不是昏暴者当道,只
要国事尚有回旋的余地,对战议都会是一个有力的约束。
翰林学士李昉在同时的上奏中以为“幽蓟之壤”“合势而攻,指期可定”,但也还是主
张“申戎羽卫,旋师京都” [73] 。可以说当时虽有主战之议,但反对征伐燕蓟的主张
在士大夫中占着上风。
然而,到了南宋,张齐贤的言论受到了广泛的批评。吕中说:“齐贤之论其知本矣,然
徒知辽未可伐,而不知燕蓟在所当取。……盖燕蓟之所当取者有二:一则中国之民陷于
左衽,二则中国之险移于夷狄。” [74] 李涛也持同调,认为:“齐贤徒知契丹未可伐
,而不知燕蓟在所当取。岂为齐贤不之知,虽赵普、田锡、王禹称亦不之知也!” [75
]
姑不论张齐贤的主张在当时是不是得策,吕中等与张齐贤所见之不同,实是由于至北宋
覆亡,腠理之微恙已成腹心之巨祸,华夷界限遂成不可逾越的天堑,“中国之民陷于左
衽”也因此成为极大事。当时虽然亦多苟且之人,但持正之士对“夷狄”必取严正立场
。绍兴八年(1138年)宋廷决计主和,枢密院编修胡铨上书抗言,说:
陛下一屈膝,则祖宗庙社之灵尽污夷狄,祖宗数百年之赤子尽为左衽!……此膝一屈而
不可复伸,国势陵夷不可复振,可为痛哭流涕长太息矣! [76]
权礼部侍郎兼侍讲尹焞也上书反对议和,说:“今以不戴天之仇与之和,臣切为陛下痛
惜之!” [77] 同时移书秦桧,警告说:“和议一成”“天下有被发左衽之忧。” [78
] 绍兴九年兵部侍郎张涛自西京朝陵还,“上问诸陵寝如何,涛不对,唯言:‘万世不
可忘此仇!’” [79] 朱熹亦尝言:“国家靖康之祸,二帝北狩而不还,臣子之所痛愤
怨疾,虽万世而必报其仇。” [80] 朱熹每言及“夷狄”,语气皆极沉重,坚持“君父
之仇,不与共戴天。” [81] 在当时人留下的文字里,“不共戴天”四字触处可遇,用
得十分频繁,可见至其时华夷之防已不可动摇。
朱熹等如此看,绝非任情偏狭,而实在是国破家亡的惨痛所由激发。辽自入宋以后,已
为华夏文明浸润,中华文物倍受崇仰。澶渊之盟后宋辽得以相安百余年,固在于宋辽之
武力大体相侔,实亦因辽人“久渐圣化,粗知礼仪” [82] ,已为我族文化所化,契丹
族祖先的剽悍和血腥已被吸收殆尽。而其时的金则尚处于初兴民族特有的暴烈凶横的阶
段。所谓“女真性刚狠,善战斗,茹毛饮血,殆非人类” [83] ,未免夸张,但“金人
以黩武为至德” [84] 则为确事。金勃然骤发,以其劲悍野蛮掩扑文弱家园,杀我忠良
,残我百姓,毁我衣冠,演出无数悲惨故事,至今读之,亦不能不让人落泪伤心 [85]
。
八
王夫之说:
会女直以灭契丹,会蒙古以灭女直,旋以自灭,若合符卷。悬明鉴于眉睫而不能知,理
宗君臣之愚不可瘳,通古今天下未有不笑之者也。 [86]
为什么至明的道理而不能知?理宗君臣真是“愚不可瘳”么?如果冷静地看一看靖康之
难燃起的对金人的仇恨烈焰,就不能不让人感到“会蒙古以灭女直”正是必至之事,绝
不可笑。
可以这样说,北宋末的联金攻辽,不论“恢复”大义对肇事的宋君臣有多大的激励,但
辽之于宋毕竟没有像金之于宋那样的“君父之仇”,所以联金并非“只此一手”,无可
选择。联蒙则不同,“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 [87] 已是南宋人的心声。
当时天下之大事,“至大者莫如恢复” [88] 。所以只要灭金机会真正到来,不论是不
是“理宗君臣”,都不会取置身事外的立场。
当然,这样说的有效性并不能包容南宋初君高宗。但高宗是一个“非常”的特例。按常
理来说,“君父之仇”对高宗已不是泛指,所以若论国破家亡之痛,就君父之仇集于一
身而言,天下莫过于高宗。但正是这个高宗,对金一贯表示雌伏 [89] ,即便在对金形
势十分有利,“功及垂成,时不再来,机难轻失” [90] 之时,心中所有也惟“和议”
二字。高宗之如此,自有其说得出和说不出的“苦衷”。建炎绍兴初的流离颠沛,使他
丧失了战胜金军的信心,也使他对失败极其恐惧。但他也害怕胜利,甚至更害怕胜利。
怕武将势大后难于控驭,正像朱熹回答“武将骄横”的题目时所说:
便是如此。有才者又有些毛病,然亦上面人不能驾驭他。若撞著周世宗、赵太祖,那里
怕!他驾驭起皆是名将。缘上之举措无以服其心,所谓“得罪於巨室”者也。 [91]
朱熹所说的“有才者”,即岳、韩、张、刘等宋初大将,高宗是不敢放心的。高宗还有
一个无法表露的心结,即,徽钦二帝迎回了何以自待 [92] ?帝位和亲情关系之微妙,
远非常人所能体味。
至于“骄将”收服,徽钦二帝成为故人,求和的特殊理由逐渐消除,高宗仍卑屈如故,
则是因为和议既为基本“国是” [93] ,否定和议就等于否定自己,这是高宗断不能接
受的。《齐东野语》卷三记:
在德寿日,寿皇(孝宗)尝陈恢复之计,光尧(高宗)曰:“大哥,且待老者百年后却
议之。” [94]
高宗并不寄望他的政策“百年后”仍能得到贯彻,但他决不愿意看到身前就被人改变。
所以高宗对金的态度,并不能以常情看。
南宋的常情就是与金势不两立。所以只要灭金机会真正到来,联金沽祸的前鉴是起不到
为后事师的作用的。这不是说宋人对此没有意识,早在嘉定四年(1211年)蒙金战争初
起时,户部员外郎余嵘使金亲见金军溃败,归后即说:“今鞑靼坚锐,即女真崛起之初
。而金人沮丧销耎,有旧辽灭亡之势。” [95] 真德秀在稍后也上书说:
昔宣和中,女真始大,耶律浸微,识者豫知必贻中国之患。盖虽均为戎狄,然习安者易
制,崛起者难驯,理固然也。今女真土倾鱼烂,势必不支,万一鞑靼遂有其土疆,封豕
豺狼,本非人类,却之则怨,接之则骄,重以亡虏旧臣,各图自售,指嗾之计,何所不
为,设或肆谿壑之求,要吾以待女真之礼,从之则不可以立国,拒之则必至于交兵,宣
和旧事,可为殷鉴。 [96]
“鞑靼”,即蒙古。“习安者易制,崛起者难驯”,对南宋人来说已不是“一般的”道
理,而是血的教训。而且,宋蒙交往一开始就显出了蒙古是一个更“难驯”的对手。
蒙金战争开始不久,蒙古即寻求宋的配合,但即使在这时,只要事关利益,蒙古也决不
让步。金的统治弱化后,金地“盗贼纵横,边圉驿骚空,一国之事,力已不足以支矣”
[97] ,宋乘机招纳以为己用。蒙军南下后,全然不顾这些大小势力是否已接受宋的收
编,能迫降的即迫降(如“济南治中”严实),不能迫降的则攻剿(如大名路总管彭义
斌、京东总管李全)。即使对实实在在的宋的土地军民,蒙古也毫不留情。宝庆三年(
1227年)蒙军抄掠利州路阶、凤、成、和、天水五州。绍定三年(1230年)到下一年,
蒙军又以攻金为名,强“借”宋境为道,攻略武休、仙人、七方三关等蜀口广大地区,
兴元、洋州、天水、西和、同庆等都邑遭到屠城,宋军民伤亡巨大。
当时的局面虽与金兴时相仿佛,实际则更危险。因为这种危险确已显然如“悬明鉴于眉
睫”,所以直至金亡之际仍不断有人提出告戒。如权工部尚书赵范在金亡前二月上书说
:“宣和海上之盟,厥初甚坚,迄以取祸,其事不可不鉴。” [98] 但“刷会稽之耻,
复齐襄之仇” [99] 实在是宋人久积的愿望,三百余年后李贽在说到灭金时还说:“在
宋家亦是一件快心事” [100] ,所以联金灭辽的历史教训已无法阻止宋重蹈联蒙灭金的
覆辙。
以后宋和蒙元进行了长达四十五年的艰苦卓绝的战争,其最终失败,有许多原因,不能
简单地归于联蒙。但有一点可以决言,即,灭金后蒙古注定会成为宋的仇家和前所未有
的可怕敌手。
九
两宋之亡于金元之手,有从体制、政策、国力、民心、人主昏庸、佞小当道、边鄙民族
之盛衰变化以及宋军之萎弱金元之强悍等等方面的大量探讨。这些探讨的趣向因时代而
呈现出不同。比如北宋之亡,王夫之说:“靖康之祸,则王安石变法以进小人,实为其
本。” [101] 这种以安石赏祸首的观点,靖康时人实已启其端,如胡舜陟叙述“金寇”
“长驱于中原,问罪于都城”时,就追至“熙宁间王韶建开边之说,王安石主其议,遣
兵用将,无岁无之。” [102] 南宋人亦如是说:“晋人以王、何清谈之罪,深于桀、纣
。本朝靖康祸乱,考其端倪,王氏实负王、何之责。” [103] 虽然指义不同,但以安石
为“祸首”则无异。这种观点在传统时代颇为流行,但今天则绝少同调。反之,今天的
有些说辞,大概也会骇煞古人。南宋之亡亦复如此。其实,两宋之亡这样的大关节目,
从体制、政策、君臣品质、敌我力量对比等等方面都可作出有价值的解释。以上从“恢
复”意志说北宋君臣的盲目联金,从复仇心理看南宋君臣的执意联蒙,其意并不在排斥
已有的有效解释,而只是在已有的解释之上增加一个解释层面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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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旧唐书》卷一二○《郭子仪传》,中华书局1975年版,第11册,第3462页。
[②] 《旧五代史》卷一一六《世宗纪》三,中华书局1976年版,第5册,第1544页。
[③] 《宋史》卷三一八《张方平传》,中华书局1977年版,第30册,第10354页。
[④] 《宋史》卷三七四《胡铨传》,中华书局1977年版,第33册,第11580页。
[⑤] 岳珂《桯史》卷一《徐铉入聘》,中华书局1981年版,第3页。
[⑥] 《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十六开宝八年十一月(为十月之误)己亥,上海古籍出版社
1986年版,第1册,第133页。《长编》记此事时未录上述太祖语(卷十二开宝四年二月
辛未附注[第100页]中有此语,但未注明出自太祖之口),《桯史》只说徐铉“其言累数
千言”而未及具体,两者本为一事。
[⑦] 《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十三太平兴国七年十月癸亥,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版,
第1册,第201页。
[⑧] 《蔡忠惠公集》卷二十二《国论要目·任材》,上海古籍出版社1996年版,第384
页。
[⑨] 魏泰《东轩笔录》卷一,中华书局1983年版,第7页。
[⑩] 叶梦得《石林燕语》卷八,中华书局1984年版,第117页。
[11] 《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九七嘉祐七年八月辛丑,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版,第2
册,第1825页。同卷记赵曙(英宗名,当月癸未改)不受皇子命时委记室周孟阳代作辞
表,每表饷十金,“凡十八表,孟阳获千余缗。”(页同上)如此则“无异寒士,有书
数厨”,不免情伪。但于此更可见以读书为尚的时代风气。
[12] 司马光《涑水纪闻》卷三,中华书局1989年版,第41页。
[13] 王夫之之语见《宋论》卷一之八,岳麓书社1996年版,第35页。
[14] 《云麓漫钞》(卷二)、《湘山野录》(卷中)分别记录了太祖在内南门和朱雀门
说的完全一样的话:“之乎者也,助得甚事?”(赵彦卫《云麓漫钞》卷二,中华书局
1996年版,第31页;文瑩《湘山野录》卷中,中华书局1984年版,第35页)也许两事是
一事,也许都是误传,然而不约而同虽不足以说明事出其有,但却可以说明事有其传。
[15] 《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十三开宝五年十二月乙卯,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版,第1
册,第112—113页。
[16] 《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建隆元年二月壬辰,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版,第1册,
第4页。
[17] 《从军行》,载《全唐诗》卷五十,中华书局1960年版,第2册,第611页。
[18] 《送蔡希鲁都尉还陇右》,载仇兆螯《杜诗详注》卷三,中华书局1979年版,第1
册,第238页。杜甫《草堂》又有:“健儿胜腐儒”,虽前句说原因在于“天下尚未宁”
(载同前,第3册,第1116页),但终是当日风气之写照。
[19] 《旧五代史》卷一○七《杨邠传》,中华书局1976年版,第5册,第1408页。《新
五代史》亦谓此语“不知大体”。(卷三十,中华书局1974年版,第1册,第333页。)
[20] 《新五代史》卷三十《王章传》,中华书局1974年版,第1册,第335页。
[21] 田况《儒林公议》卷上,中华书局1985年版,第3页。
[22] 王銍《默记》卷上,中华书局1981年版,第16页。
[23] 庄绰《鸡肋篇》卷下,中华书局1983年版,第95页。
[24] 《张载集》附录《吕大临横渠先生行状》,中华书局1978年版,第381页。《宋史
》卷四二七《张载传》在“名教”后有“可乐”两字(中华书局1977年版,第36册,第
12723页)。
[25] 邵伯温《邵氏闻见录》卷八,中华书局1983年版,第83页。
[26] 《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二八康定元年八月己酉,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版,第1
册,第1162—1163页。王辟之《渑水燕谈录》卷二《名臣》又谓有“龙图老子”之称(
中华书局1981年版,第14页。
[27] 靖语见《历代名臣奏议》卷三二六《论狄青不可独当一路状》,上海古籍出版社1
989年版,第5册,第4228页。
[28] 陈东死后,高宗屡屡表示“朕甚痛之”“深悔过之”,直到绍兴四年(1134)还说
:“八年于兹,一食三叹”。(《少阳集》卷六《追赠朝奉郎秘阁修撰诰》,上海古籍
出版社1987年版,《四库全书》集部第75册,第330页)又,胡铨上书“请诛秦桧以谢天
下”,高宗震怒,欲杀铨。“谏者以陈东启上,上怒为霁。”(叶绍翁《四朝闻见录》
甲集《请斩秦桧》,中华书局1989年版,第27页。)可见高宗对陈东之冤死有特殊敏感
。
[29] 《范文正公集》卷七《岳阳楼记》,四部丛刊初编本,商务印书馆1926年版。
[30] 《世运和士风——清儒气象论》,《中国研究》1995年6月号,第33页。
[31] 《宋史》卷四七五《张邦昌传》,中华书局1977年版,第39册,第13792页。
[32] 《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二十六建炎三年八月丁卯,中华书局1988年版,第1册,
第524—525页。
[33] 《宋史》卷三百六十四《韩世忠传》,中华书局1977年版,第32册,第11359页。
[34] 好问劝止邦昌时所说,见《宋史》卷三六二《吕好问传》,中华书局1977年版,第
32册,第11331页。
[35] 《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三九七元祐二年三月辛巳,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版,第4
册,3758页。
[36]
[37] 《春秋左传注》成公四年,中华书局1981年版,第2册,第818页。
[38] 如唐太宗尝说:“夷狄亦人耳,其情与中夏不殊。人主患德泽不加,不必猜忌异类
。盖德泽洽,则四夷可使如一家;猜忌多,则骨肉不免为仇敌。”(《资治通鉴》卷一
九七太宗贞观十八年十二月甲寅,中华书局1956年版,第13册,第6215—6216页)
[39] 《春秋公羊传注疏》昭公二十三年,载《十三经注疏》,中华书局1980年版,下册
,第2327页。
[40] 《韩昌黎文集》卷一《原道》,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版,第17页。此处所谓“诸
侯”与“中国”同义。清《康雍乾间文字之狱》转述此语时谓:“韩愈有言:中国而夷
狄也则夷狄之,夷狄而中国也则中国之。”(《中华野史》《清朝》卷二,泰山出版社
2000年版,第1460页)即将“诸侯”替换成了“中国”。
[41] 《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十一太平兴国五年十二月辛卯张齐贤《论幽燕未下当先固
根本》中语,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版,第1册,第184页。
[42] 《历代名臣奏议》卷三四二李至《乞怀柔北狄》中语,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年版,
第5册,第4443页。
[43] 《宋史》卷二七三《何承矩传》,中华书局1977年版,第27册,9332页。
[44] 《宋朝诸臣奏议》卷一二○《上太祖谏伐河东》,上海古籍出版社1999年版,下册
,第1315页。
[45] 《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十开宝二年润五月壬子,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版,第1册
,第87页。
[46] 所谓“当今之急务,强兵为第一事。”《蔡忠惠集》卷二十二《论兵十事》(历本
作九事),上海古籍出版社1996年版,第385页。
[47] 《挥麈录》《后录》卷一引《裕陵遗事》,中华书局1961年版,第54页。
[48] 同上。
[49] 时议有谓:“城下之盟,《春秋》耻之,澶渊之举,是城下之盟也。”(《宋史》
卷二八一《寇凖传》,中华书局1977年版,第27册,第9531—9532页。)此语出自王钦
若之口。钦若的用意在于挤陷寇凖,正可见它是一个可以耸动听闻的理由。
[50] 《三朝北盟会编》卷十四宣和五年二月一日乙酉引《茆斋日记》,上海古籍出版社
1987年版,上册,第96页。
[51] 此语出自辽枢密承旨萧夔之口,夔对宋使强调作为“礼义之国”“兵贵有名”,其
言甚正。见《三朝北盟会编》卷六宣和四年五月十三日庚午,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版
,上册,第42页。
[52] 《三朝北盟会编》卷一政和八年四月二十七日己卯,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版,上
册,第4页。
[53] 《三朝北盟会编》卷九宣和四年七月二十六日壬午,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版,上
册,第61页。
[54] 《宋史》卷四七○《王黼传》,中华书局1977年版,第39册,第13682页。
[55] 《三朝北盟会编》卷一政和七年七月四日庚寅,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版,上册,
第2页。
[56] 《宋史》卷三七一《宇文虚中传》,中华书局1977年版,第33册,第11527页。
[57] 《三朝北盟会编》卷八宣和四年六月三日庚寅,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版,上册,
第55页。
[58] 《宋史》卷三七一《宇文虚中传》,中华书局1977年版,第33册,第11526—1152
7页。
[59] 《三朝北盟会编》卷八宣和四年六月三日庚寅,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版,上册,
第54页。
[60] 《三朝北盟会编》卷十六宣和五年四月二十二日乙巳,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版,
上册,第114页。
[61] 《三朝北盟会编》卷八宣和四年六月六日癸巳,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版,上册,
第55页。
[62] 《宋史》卷四七二《郭药师传》,中华书局1977年版,第39册,13738页。
[63] 《三朝北盟会编》卷六宣和四年四月二十三日辛亥,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版,上
册,第38页。
[64] 《大金国志》卷二《太祖纪》下记:“凡燕之金帛、子女、职官、民户为金人席卷
而东。宋朝捐岁币数百万,所得者空城而已。”(中华书局1986年版,上册,第30页)
《三朝北盟会编》亦谓其时燕京“城市墟丘,狐狸穴处。又将职官、汉民分路遣行,我
朝所得空城而已。”(卷十六宣和五年四月十七日庚子,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版,上
册,第112页)又,《三朝北盟会编》记:“以百万缗谓之燕山路代税钱。”(卷十六宣
和五年四月十九日壬寅[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版,上册,第113页],议定增一百万缗过
程见同书卷十三宣和五年正月二十五日乙卯[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版,上册,第92—9
3页]。)
[65] 徽宗御笔加王黼等封爵中语,载《三朝北盟会编》卷十七宣和五年五月八日庚申,
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版,上册,第118页。
[66] 《三朝北盟会编》卷十六宣和五年四月二十二日乙巳,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版,
上册,第115页。
[67] 《三朝北盟会编》卷十七宣和五年六月一日壬午引蔡京《贺表》中语,上海古籍出
版社1987年版,上册,第120页。
[68] 同上。
[69] 转引自《会编》卷十三宣和五年正月初四戊午,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版,上册,
第91页。
[70] 魏泰《东轩笔录》卷一,中华书局1983年版,第4页。
[71] 《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十一太平兴国五年十二月辛卯,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版
,第1册,第184页。
[72] 同上。
[73] 《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十一太平兴国五年十二月戊寅,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版
,第1册,第183页。
[74] 《宋史纪事本末》卷十三《契丹和战》,中华书局1977年版,第1册,第82页。吕
中此语当出自《大事记讲义》卷五《太宗皇帝》“征契丹”条。《四库全书》独缺卷五
。不论“修书为了毁书”的概括是否片面,但此节主旨有触时忌,不胜其改,是故有意
芟除,亦不无可能。(台湾文海出版社景印清抄本《皇朝大事记讲义》[撰人误题吕祖谦
]亦独缺卷五。)
[75] 《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十一太平兴国五年十二月辛卯,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版
,第1册,第184页。
[76] 《宋史》卷三七四《胡铨传》,中华书局1977年版,第33册,第11580页。
[77] 《宋史》卷四二八《尹焞传》,中华书局1977年版,第36册,第12736页。
[78] 同上。
[79] 《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一二九绍兴九年六月己巳,中华书局1988年版,第3册,
第2088页。
[80] 《朱文公文集》卷七十五《戊午党议序》,上海商务印书馆“四部丛刊初编缩本”
,第7册,第1385页。
[81] 《朱文公文集》卷十三《垂拱奏札二》,上海商务印书馆“四部丛刊初编缩本”,
第1册,第188页。后人颇以清谈、禅谈讥宋儒,至以为宋亡殆由于此。如《学蔀通辨》
所谓:“清谈盛而晋室衰,刘石乱华矣。禅谈盛而宋室不竞,徽钦北高宗南矣。二代之
祸,如出一辙。”(卷八[续编卷中],商务印书馆1936年版,丛书集成初编,第654册,
第116—117页。虽然此处由明道先生所谓“清谈为害”谈起。)如《十驾斋养新录》谓
:“魏晋人言老庄,清谈也,宋明人谈心性,亦清谈也……神京陆沉,其祸与晋等。”
(卷十八《清谈》,上海书店1983年版,第434页)这种概括并不恰当。就以本文已提及
者而言,程子对人君的规正,张子早年的“慨然以功名自许”,虽非百姓日用之用,但
都是有针对的用。至于少言夷狄之事,则是因为金兴前夷狄问题没有成为时代的中心。
及至南宋,儒者的态度多如朱子。如陆子“少闻靖康间事,慨然有感于报仇之义,至是
访求勇士,与议恢复大略。”(《宋史》卷四三四《陆九渊传》,中华书局1977年版,
第37册,第12880页。)以“禅谈”“清谈”等拟之殊不当。宋人亦已对“清谈误国”不
以为然,所谓:“兴亡毕竟缘何事,专罪清谈恐未公。”(刘克庄《新亭》,载《宋诗
抄》,中华书局1986版,第3册,第2515页)
[82] 《历代名臣奏议》卷三四七宋昭《论女真决先败盟》,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年版,
第5册,第4503页。此亦《宋史》卷三四○《苏颂传》所谓:“颇窃中国典章礼仪。”(
中华书局1977年版,第31册,第10863页。)
[83] 同上引宋昭奏。
[84] 《宋史》卷三七三《朱弁传》,中华书局1977年版,第33册,第11553页。
[85] 李慈铭读《归潜志》颇兴感叹,“余尝谓自古非亡道而亡国者,莫如金源。……而
亡国时青城之惨,百倍徽钦;幽兰堂一炬,犹令人流涕。”(《越缦堂读书记》,辽宁
教育出版社2001年版,第四册,第778页)青城之惨固可哀矣,哀宗烬余之胔骸仍不得完
全固可哀矣,然靖康金人南下所过河北河南几无生人亦大可哀痛矣!莼客先生何以见此
忘彼出此“百倍”之绝情语邪?!
[86] 《宋论》卷十四《理宗》三,岳麓书社1996年版,第314页。
[87] “欲倾天上河汉水,净洗关中胡虏尘”(《剑南诗稿》卷七《夏夜大醉醒后有感》
,中国书店1986年版,《陆放翁全集》中册,第117页),此类非深仇不能宣出之语,每
见于当时诗文。是故《满江红》虽非如传说为岳飞所作,但其情不伪,确是靖康后宋人
心情的写照。
[88] 《宋史》卷三九五《楼钥传》,中华书局1977年版,第34册,第12046页。陆游《
老学庵笔记》卷八谓:“淳熙中,黄河决入汴。梁、宋间欢言,谓之‘天水来’。天水
,国姓也,遗民以为国家恢复之兆。”(中华书局1979年版,第101页)不论“遗民”有
否此言,但确可见宋人的冀望。
[89] 有人以为绍兴屈辱议和咎在秦桧。秦桧要负多大的历史责任,姑不细论,但他说的
“和议之谐,断自宸衷”(《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一五八绍兴十八年八月癸丑,中华
书局1988年版,第4册,第2564页)确是事实。正如高宗在绍兴二十六年三月丙寅诏中所
说:和议“断自朕志”(同上卷一七二绍兴二十六年三月丙寅,中华书局1988年版,第
4册,第2827页)。秦桧死后,更张之议起,如果和议不是高宗素志,他正可归罪于秦桧
,而高宗却下诏重申:“和议出于朕意,故相秦桧只是赞成。”(《朱子语类》卷一三
一《中兴至今日人物上》,中华书局1994年版,第8册,第3162页)
[90] 《金佗稡编》卷十二《乞止班师诏奏略》中语(中华书局1989年版,下册,第871
页)。绍兴十年(1140年)岳飞上此奏时,宋军屡挫金军,若非高宗顽固要求班师,收
复旧京,逐金军出中原,应是当时大势下必有之事。
[91] 《朱子语类》卷一三一《中兴至今日人物上》,中华书局1994年版,第8册,第31
48页。
[92] 所谓“岂不惜,徽钦辱,但徽钦既返,此身何属?”文征明《满江红·题宋思陵与
岳武穆手敕墨本》下阕,转引自《南宋故都杭州》,中州书画社1984年版,第7页。
[93] 可参余英时《宋代“国是”考释》,载《庆祝王元化教授八十岁论文集》,华东师
范大学出版社2001年版,第122—139页。
[94] 周密《齐东野语》,中华书局1983年版,第51页。
[95] 《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一四五《余尚书神道碑》,上海商务印书馆“四部丛刊初编
缩本”,第6册,第1272页。托名金张师颜所作的《南迁录》向被认为是伪书,但其中提
及余嵘使金时金为“北兵”——蒙古困扰事则当不假。(商务印书馆1939年版,丛书集
成初编,第3903册,第16—17页。)
[96] 《历代名臣奏议》卷三三七《使还上殿札子》,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年版,第5册
,第4370页。
[97] 《大金国志》卷二十三《东海郡侯纪》,中华书局1986年版,上册,第314页。
[98] 《宋史》卷四十一《理宗纪》一,中华书局1977年版,第3册,第799页。
[99] 《宋史》卷四十五《理宗纪》五,中华书局1977年版,第3册,第889页。时人颇有
机不可失之议,如著作郎吴泳以为这是个实现“恢复之说”的机会。(《鹤林集》卷十
九《论中原机会不可易言乞内修政事札子》,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版,《四库全书》
集部第115册,第186—187页)閤门舍人王霆在谈到“恢复之说”时自戒“轻进恢复之说
以误上听”(《宋史》卷四○八《王霆传》,中华书局1977年版,第35册,第12314页)
,可以从反面看到此议之盛。
[100] 《史纲评要》卷三十五《南宋纪》,中华书局1974年版,下册,第1007页。此处
之“亦”,或是因为所批之本文是“金亡入蒙古”。
[101] 《宋论》卷九《钦宗》一,岳麓书社1996年版,第205页。
[102] 《宋朝诸臣奏议》卷一五○《上钦宗论反正六事》,上海古籍出版社1999年版,
下册,第1722页。
[103] 《宋史》卷四三三《林之奇传》,中华书局1977年版,第37册,第1286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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携书弹剑走黄沙
瀚海天山处处家
大漠西风飞翠羽
江南八月看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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