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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1 明清天主教在山西绛州的发展及其反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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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韩霖家族与天主教

　　韩霖的六世叔祖韩重(1442-1510)曾任南京工部尚书（韩氏的世系图可参见图一），
但其家道于晚明已中落。霖父名杰，字汉卿，幼贫而废学，在江南、山东、山西、
河北间四处经商，十余年后，家始富饶，平生好行善，修学舒困，不落人后，尝纳
赀捐贡，并先后捐官获鸿胪寺序班（从九品）和署丞（正九品）衔。


图一：韩霖家族世系图。





　　韩杰有云、霖和霞三子，其中云于稍长时随父居松江府，并入青浦县学读书。
据韩云自称，他乃因父亲的缘故，方才「避祸走四方」，惟其事不详。万历三十五、
六年间，霖也离开家乡与父兄同住。万历四十年和天启元年，韩云和韩霖两兄弟先
后中山西乡试。天启年间，韩杰之妻冯氏曾将其夫生前在静海县（天津附近）所辟
垦的万亩田产捐出，以助辽饷，冯氏于天启三年左右卒后，韩家还曾因此义举而获
赐「旌忠」之匾。

　　康熙《绛州志》中有韩云小传，曰：

韩云，字景伯，万历壬子科中第七名。仕徐州知州，改汉中府推官，再起葭州知州。
藏书数万卷、法帖数千卷。与徐玄扈相国、董思白宗伯诸先生称文字交。与西士讲
音韵之学，辑《耳目资》。星、历、兵、农，无不究心。诗工七言律，字摹苏、王。
所著有《武德内外编》、《劳人草农书》。其自赞像云：「交游海内海外，家住江
北江南，学参天上天下，品不人后人先」。性虽好奇特，亦矫俗不群者与。于州城
议筑铳台，作铳数千【十】门置台上。六年之变，轰雷震憾，守圉增壮，实攸赖焉。
 


知韩云除与徐光启、董其昌(1555-1636)等名士相交外，亦协助耶稣会士金尼阁(Nicolas 
Trigault, 1577-1628)编写著名的拉丁文、汉文对照字典《西儒耳目资》。韩云对
火器之学也颇有造诣，尝从传教士习学并翻译造城之法。

　　韩云乃于崇祯元年至四年任徐州知州，由于黄景□在其〈次韵赠韩雨公先辈〉
一诗中有「往就彭城（笔者按：此为徐州古名）太守兄，弄月吹箫黄楼下」句，知
韩霖（字雨公）当时亦随兄在任。稍后，韩云改陕西汉中府（今南郑县）推官，虽
然前传中以韩云再起陕西葭州知州，惟在《葭州志》的职官部分，并未见韩云其人，
倒是在历任知州的名单中见有其曾叔祖韩科之名。此外，韩云在崇祯九年十月序高
一志的《达道纪言》时，自称「书于莲勺官舍」，莲勺为陕西渭南县的别名，然而
在当地的方志中，亦不见韩云任官事迹。韩云详细的历官情形，仍待考。

　　至于前引文中的「六年之变」，乃指顺治六年(1649)五月大同总兵姜□叛清后，
挥兵攻打山西各府县一事，当时平阳府中仅郡城、翼城和绛州固守，其余州县均或
降或逃。而韩云传中称其曾于州城「议筑铳台」一事，则与方志中所记知州孙顺于
崇祯末年增筑炮台的叙事相合。

　　康熙《绛州志》中也有韩霖的小传，其文曰：

韩霖，字雨公，号寓□居士。年舞象，从兄游云间，得娄东之学。为傅东渤、文太
青两先生所知，膺泰昌元年恩选。明年辛酉，乡举第七。其先赠京兆公英，与兄云
皆中第七，亦奇觏也。性嗜积书，购数万卷、法书数千卷。喜交天下名士，若姚公
希孟、马公世奇、刘公余佑、张公明弼、倪公元璐、黄公道周、王公汉海内诸大明
公及毗陵陈夏之流，远近声气，投契无间。由是南游金陵，登凤凰台，历燕子矶。
东览虎邱、震泽之盛。泛舟南下至武林西湖，访六桥、三竺。西南探匡庐，游乌龙
潭，观瀑布。庚午（笔者按：崇祯三年），客淮南间，北上，道由邹鲁，谒孔林，
观手植桧。归里谈道著书，教授后学，及门者数十人，一时人文丕变，风雅翩翩，
常语人曰：「吾州从此科甲当填咽闾巷矣」，其后科甲差胜，八九皆出其门。所著
书有《守圉全书》、《救荒全书》、《铎书》、《二老清风》、《士范》、《俎谈》、
《群言》、《祖绛帖考》、《炮台图说》、《神器统谱》、《山西添设兵马议》、
《燕市和歌》、《维风说》、《寓庵集》四十卷，书札二十卷。书兼苏、米，尝学
兵法于徐光启，学铳法于高则圣，每与人谈兵，以火攻为上策，火攻之法自负，鉴
裁独精。遭闯变不出，隐避遇难，君子惜焉。 


知韩霖在十五岁（即所谓的「舞象」之年）左右，曾随兄游历松江府一带，后获傅
淑训和文翔凤的青睐，并结交姚希孟等众多名士。此外，因韩霖的门生中颇多获功
名者，知其在乡里中的影响力亦相当大。

　　虽然文献中对韩霖的生年并无直接叙述，但由于韩云在崇祯九年序韩霖的《守
圉全书》时，尝谓其弟霖当时乃「强仕之年」，亦即四十岁左右，且段衮在序《守
圉全书》时，亦称韩霖在崇祯八年自重病康复后，尝「恐四十之无闻」，综合此两
纪述，可以粗估韩霖约生于万历二十四年左右。又，韩霖尝称己「弱冠而登贤良之
籍」，其中「弱冠」为二十岁左右，而登贤良之籍（或称登贤书）虽然常指的是中
举，但间亦有用此语形容获授岁贡者，如韩霖生于万历二十四年，则其确在二十出
头即获此头衔。

　　韩云兄弟三人均颇重学术，韩霖尝自称：「伯若季皆妮古，癖文史」，黄景□
在〈次韵赠韩雨公先辈〉一诗中，也有「晋人往往夸三韩，仆婢都教读尔雅》」的
誉辞。韩霖对书籍和字画的收藏尤其著迷，其家原已有藏书万余卷，但韩霖将这些
家藏悉归于兄，而自己重新四处购求或抄录。他尝数度至江南和山东一带搜求，前
后共购书数万卷、法书数千卷，归家后即筑卅乘藏书楼以贮之。

　　在康熙《平阳府志》中，收有题为董其昌所撰的〈韩氏卅乘楼藏书记〉一文，
记韩霖所建的藏书楼，然该文亦收入陈继儒(1558-1639)的文集中，两者的文字仅有
些许出入，如陈文末有「陈子曰」的识语，而董文中则称「余曰」。董其昌与陈继
儒二人乃同学好友，且均与韩霖折节相交。由于董氏宦途亨通，历官至南京礼部尚
书，而陈氏则屡荐不赴，以布衣终老，故笔者怀疑此文很可能原为董氏托陈氏代笔
的，但当陈继儒之子在整理编辑《陈眉公先生全集》时，或为突显其父是原作者，
乃特意将末附的识语改为「陈子曰」。

　　韩霖「卅乘藏书楼」之名，在许多文献中常被误书成「州乘楼」或「卉乘楼」，
事实上，其名乃用西晋藏书家张华(232-300)之典，张氏家无余财，迁居时用三十余
车，皆载图书。韩霖的收藏涵盖经史子集各方面，但「不喜佛、道两藏」，陈继儒
因而在前引的藏书记中，勉其将来亦可收二氏之书，以便「得摄三教之大总」，并
为「人生经世、出世之资」。陈继儒还尝为韩霖之母作〈旌忠韩太君传〉，其中称
誉冯氏居平甚俭，并将其「不喜佞浮屠」的原因，单纯归之于她认为拜佛乃无益之
花费。陈氏或不知韩霖一家均奉天主教，韩霖不喜释、道典籍以及其母不喜拜佛，
均为其宗教信仰的自然反应。

　　韩霖之弟霞，字九光，受教于两兄，于弱冠即请缨，历官至金吾后卫指挥佥事
（正四品），崇祯六年十二月，绛州发生兵变，韩霞当时适饮于一宗侯家，闻变急
还家，并与将军薛敏忠合力平变，共毙贼百余，且成功地排解了外来驻兵与当地百
姓间的猜忌。

　　韩霖及其兄弟均允文允武，陈继儒在〈旌忠韩太君传〉中，即称三人皆「好任
侠」且「所交皆天下知名之士」。韩云尝自称己自少即受业于徐光启，因此「颇闻
兵家绪余」，天启二年，云会试落第后，曾与好友孙元化相期出关投效军中，但因
故未果。韩云与孙元化年轻时分别读书于相邻的青浦和上海县学，两人不仅同师事
徐光启，且均领洗为天主教徒，孙元化则于天启二年落第后，在同乡前辈侯震□的
举荐以及徐光启知交孙承宗的帮助之下，以举人的身份步入宦途，官至登莱巡抚，
曾积极将西洋火炮的铸造和操作技术引进军中。

　　韩霖在读书之暇，也尝学兵法于徐光启，学铳法于高一志（字则圣），他的外
貌高挺，文献中有形容其「长身竦肩，音如洪钟」、「长七尺，议论英伟」或「形
颀而长，骨□而强」者，并称他是「所谓豪士，如玉山，千人亦见，万人亦见」。
韩霖有关军事方面的著述颇多，有《守圉全书》十四卷、《慎守要录》二卷、《神
器统谱》、《炮台图说》等，其中前两书深入介绍了西洋筑炮台之法以及用望远镜
观察敌营等事，并引录了天主教学者徐光启、孙元化和王徵等人的兵学见解或相关
奏疏，后两书则已佚。

　　又，崇祯间成书的《金汤借箸十二筹》十二卷，题为李盘、周监、韩霖合撰，
惟因其中丝毫未叙及韩霖所精通的西洋火器，故笔者怀疑韩霖或不曾亲与编辑之事，
由于韩霖以兵学名闻当世，李盘和周监很可能将其挂名以提高身价。

　　韩云和韩霖兄弟可能也从徐光启处获授农政之学，云因此有《劳人草农书》行
世，霖亦尝撰《救荒全书》十二卷，其中除论及荒政外，谈农圃水利也甚详，惜此
二书似均已佚。

　　韩氏一家最早奉教的或为韩云，惟其领洗的确切时间不详。由于毕方济(Francesco 
Sambiasi, 1582-1649)于万历四十八年致罗马耶稣会总会长Muzio Vitelleschi的信
函中，曾提及他有可能接受奉教举人Han Kin Pe的建议，赴山西开教，而KinPe或为
景伯的音译，因知韩云受洗的时间应在万历四十八年之前。

　　泰昌元年年底，艾儒略应韩云之邀到达绛州，随即为韩云之母和其二子二女付
洗，韩霖应也是此时由艾儒略付洗的，教名多默(Thomas)，韩霖当时还曾为入教而
休妾。天启四年左右，金尼阁也曾至绛州为韩家其他人付洗。

　　韩云和韩霖兄弟信教颇虔且家道甚殷，故尝于天启七年十一月在绛州城之东南，
购置两栋房屋，并改建成天主堂，其师徐光启曾为此撰有〈景教堂碑记〉，文中有
云：

顷年，一二耆宿，周行秦、晋，所在名公，延留居止。于晋绛，则有两韩孝廉，信
向尤为笃挚，爰始爰谋，图惟卜筑，将以崇严像设，奠安道侣。乃择于城之东南，
捐赀创建，为室若干楹，因驰书数千里，属余记之……若孝廉之万里将迎，捐资营
造，可谓崇矣！肇立景门，独有钦赐一区。至于郡邑，则晋绛为始，可谓倡矣！ 
--
情深不寿，强极则辱，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据徐光启所称，当时在北京的宣武门附近虽建有天主堂，且其旁还有钦赐之地，但
由中国教徒在地方上捐建的教堂，则以绛州为始。

　　韩云也曾于崇祯元年在绛州教堂旁另建一专供妇女礼拜用的圣堂，十二年，韩
霖亦尝捐赀协助高一志在平阳府城购屋建堂，十五年，并帮助金弥格在太原建立教
堂。韩霖也曾资助罗雅谷(Giacomo Rho, 1592-1638)于天启五、六年之交从绛州同
赴上海，罗氏且从韩霖习中文。

　　韩云和韩霖兄弟除与耶稣会士往来外，还曾与当时运送西洋大铳来华的葡萄牙
军事顾问有过接触。崇祯二年，公沙的西劳(Goncalves Teixeira, ?-1632)等三十
余名澳门军士，在耶稣会士陆若汉(Joao Rodrigues, 1561-1633)的伴同和都司孙学
诗（教名保禄，李之藻的门生）的督护之下，携大铳十门来华效命，由于铳体重大
难行，故行程稽迟，以致过徐州时，资斧已竭，陆若汉乃请孙学诗代向时任徐州知
州的韩云求助，韩云不仅慨借二百金，且赠送陆若汉「佳□佩服」，陆氏在谢函中
称徐光启随后定会将此款支销，而公沙也回赠了火绳铳一门答谢。

　　韩云当时也尝为西洋火器上书当事，强调孙学诗所押解的西铳若入徐光启之手，
将可保京师万全，故祈请宪台调拨官兵保护，并协助该炮队兼程前进，且提供铳架、
火药和铁弹等必要之物，韩云还建议稍后也可在徐州配置十数门大铳，他在文末呈
称：

卑职有怀，不敢不吐，又不能于纸上尽吐。十数年来，同卑职与此器精神相流通者，
除徐、孙与太仆寺李少卿（笔者按：指徐光启、孙元化和李之藻）外，江南尚有同
志，忘情富贵，忠赤与智巧相兼之人，可以延致，讲求此事。 


韩云在此文中除强调「战守惟西洋火器第一」外，更积极推荐精通西洋火器的同志，
但当事者不察其言有利于社稷，加上韩云「人微言轻」，此揭遂被束诸高阁。

　　韩霖于崇祯四年入京赶考时，也曾在北京见到公沙的西劳，且赠以诗曰：

……
鲲鹏居北溟，海运则南徙。
蜩与□鸠笑，安以九万里？
向谓漆园生，凭虚谈厥理。
今亲见其人，西方之彼美。
……。

对西人、西学景慕有加。韩霖后且将公沙携带大铳入华的始末写成《购募西铳源流》
一书，惜此书似已失传。

　　崇祯十四年，韩霖撰成《铎书》一书，藉知州孙顺命其演绎明太祖「圣谕六言」
之便，将部分西学或西教的观念不著痕迹地融入书中，当时每月的朔望次日，绛州
均举行乡约，由知州召集士大夫、学官和生员们宣讲圣谕，《铎书》肯定曾被列为
重要的参考材料，在李建泰为此书所撰的序中，更尝称誉韩霖为「高皇帝之功臣，
敬敷五教之嫡派」。韩霖也另撰有《敬天解》一书（已佚），内容或在阐明天主教
所尊崇的天主即先秦古籍中所谓的天或上帝。类此以天主教可与儒家相通并相辅相
成的看法，赢得当时不少官绅的认同（详见后文）。

　　韩霖屡困于科场，虽尝获山西巡抚宋统殷的荐举，却一直未能踏上宦途。崇祯
十六年四月，山西巡抚蔡懋德聘魏权中、韩霖、桑拱阳、傅山等人至太原的三立书
院，分别「讲战、讲守、讲火攻、讲财用、讲河防」，其中韩霖应是主讲战守和火
攻之事。蔡懋德当时还每月集会讲论明太祖所颁的圣谕六条（指孝顺父母、尊敬长
上、和睦乡里、教训子孙、各安生理和毋作非为），而此恰与韩霖先前所撰《铎书》
的诉求一致。

　　崇祯十七年年初，大学士李建泰自请提兵攻打李自成，他除了举用汤若望随行
负责「火攻水利」之事外，还礼聘正在三立书院讲学的韩霖担任军前赞画，但韩霖
因故留太原未赴。李建泰与韩霖关系密切，两人同于天启元年的山西乡试中举，且
有姻亲之谊，又，李建泰还曾于崇祯二年正月随同韩霖之师徐光启负责京营的「指
挥训练」。韩霖稍后投降闯军，旋以「参谋」之衔从李自成入京，获授礼政府从事
一职，且推荐同教的魏学濂出任户政府司务。未几，李建泰亦在保定降闯，而汤若
望也返回京城，并与大顺官员们往来密切。十七年四月，李自成撤离北京，韩霖可
能在稍后不久脱离闯军，惟或因无颜返回故里，乃举家避居于邻县稷山，顺治六年，
与两子同遭土贼杀害。

　　韩霖因父亲在商场上的成功，物质生活一直十分优渥，不仅得以游历四方，搜
求书画，并捐建教堂，赞助教会，且在乡还筑有绿影轩、听秋斋、广漠亭、寓□、
二君子堂、宛阁等多处庭园胜景，甚至拥有画舫一艘。但到鼎革之际，其家道则已
中落，甚至负债在身，而韩霖先前所收藏的字画也流散，如其出远门时必随身携带
赏玩的管道升（元赵孟兆妻，其画笔意清绝）小画以及一方用之有年的紫端砚，即
易手为他人所藏，韩霖死时，其妻甚至需仰赖里人孙锡龄的捐助始得安葬。

※ 修改:．coco 于 Jul  4 23:01:31 修改本文．[FROM: 202.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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