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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天主教徒孙元化与明末传华的西洋火炮6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Mon Jul  5 10:52:04 1999), 转信

发信人: bluebird (子衿), 信区: History
发信站: The unknown SPACE (Thu Jun 24 12:53:02 1999), 站内信件

六、奉教人士的人际网络与西学西教的开展


孙元化在天启二年以举人的身份被侯震□破格举用,除其本身的才干过人外,彼此
的同乡之谊或亦为一重要因素。至于孙承宗稍后对孙元化的拔举,则可能与元化之
师徐光启攸关,此因孙承宗与徐光启的交情颇深,两人不仅为同年进士,且曾同入
翰林馆学习数年,天启元年,奉旨练兵的徐光启遭槨鮤,孙承宗即偕友人在京师城
外的关公庙为其饯送,所以当孙承宗督理辽东之时,徐光启也还推荐其另一门生鹿
善继出任他的重要幕僚。

  在孙承宗的朋侪亲友当中,也不乏对天主教抱持友善态度者,如在其《高阳文
集》中,收有「友人叶向高」、「年家晚生佟国器」以及「后学周亮工」所撰的序
文,其中叶向高尝邀艾儒略入闽传教,并向门生黄景□等人引介西学西士,而向高
之孙益蕃除参校艾儒略的《三山论学纪》(Courant 7121)和《几何要法》(Courant 
4869)外,甚且领洗为教徒。至于黄景□则与师事徐光启的天主教徒韩霖为好友。佟
国器之父卜年则与承宗之子为交谊甚笃的同年,佟国器且与孙之□(承宗长孙)在
闽共事,而佟国器除为阳玛诺(Manuel Diaz, 1574-1659)的《天主圣教十诫直诠》
(Courant 7192)、何大化(Antonio de Gouvea, 1592-1677)的《天主圣教蒙引》(Courant 
6928)、贾宜睦(Girolamo de Gravina, 1603-1662)的《提正编》(Courant 6942)作
序外,还曾于顺治十二年(1655)捐赀在福州修建教堂。佟国器笃信天主教,惟因有
妾而未能领洗,康熙「历狱」时曾因助修教堂一事遭杨光先控告,晚年休妾,率正
室和三百余家人一同领洗,佟氏也与孙元化后人颇多往还。至于周亮工则在序中称
己与孙之□为「十年旧交」,且又「同事于闽」,在福州新教堂落成的勒石上,亮
工即为列名祝贺的官员之一。

  孙元化得以不经正途而步入官场,显然受到其师长和同乡前辈的大力提携,稍
后,他更透过联姻以强固这层关系,如元化尝将外甥女王氏嫁与徐光启之孙尔斗为
妻,且将其女嫁与侯涵(震□幼子岐曾之季子),这使得孙家与徐、侯两家的情谊
更笃。此故,在侯震□之长子峒曾于顺治二年嘉定城破死难后,代其经理家事者即
为孙元化的次子和斗。而孙元化的外甥沈卜琦,在元化因吴桥兵变被逮系狱后,也
被徐光启延至家中教授子弟,且在光启病卒后,保护其子孙免遭无赖欺侮。

  孙元化的交游网络也往往与其师徐光启出现直接或间接的关连,如自称与元化
「相知最深」的同乡好友徐时勉,不仅是其子和鼎、和斗以及外甥沈卜琦的业师,
且因精于毛诗,而尝以「后学」之自称,替徐光启的《徐文定公诗经传稿》一书作
评。

  孙、徐、侯三家与当时江南抗清的知名士大夫间,亦存在错综复杂的人际网络,
如孙和斗曾在徐光启门生陈子龙殉国后照顾其遗孤,陈氏乃因涉及顺治三年的吴胜
兆起义一事而捐躯,侯震□的幼子岐曾当时也由于藏匿故人陈子龙而遭逮捕遇害,
侯涵亦因此事入狱,久之始获释。至于与陈子龙共结几社并同年中进士的夏允彝,
亦与侯家联姻,允彝之女即嫁与侯涵的二哥玄洵,允彝之子完淳与侯涵并为生死之
交,完淳后且因受陈子龙事牵连而入狱死,允彝则在听闻友人侯峒曾、黄淳耀等于
嘉定之役死难后,投水死。夏允彝尝著《西洋算法》一卷,而在其儿女亲家钱□所
撰的《城守筹略》中,也多次引录王徵和徐光启的论兵言论。

  前段中所提及的黄淳耀,乃为侯峒曾和侯岐曾诸子之师,他在未第时,尝馆于
钱谦益家,钱氏对黄淳耀、孙承宗和李邦华极为敬服,誉之为三君子。钱氏本身是
孙承宗的门生,他与常熟瞿汝稷为姻亲,并与汝稷的侄子式耜有极为亲近的师生之
谊,而式耜与耶稣会士颇有往来,式耜的二伯汝夔和其堂弟式谷且均领洗入天主教,
汝稷也与叶向高相熟。至于李邦华则与孙承宗为同年进士,天启四年,李氏因风传
欲招孙承宗入觐以清君侧,而为阉党所嫉,翌年,即藉故劾削其官,崇祯二年,李
氏加兵部尚书,尝与同年徐光启共同负责京师的防卫工作,而李邦华所师事的同里
前辈邹元标,也尝与利玛窦论天学,并荐举杨廷筠出任河南按察司副使。

  此外,与陈子龙和夏允彝同为好友的何刚,亦与天主教徒关系密切,他尝于崇
祯十七年正月入都上书,举荐天主教徒韩霖等人,韩霖与陈子龙均曾师事徐光启,
此或为何刚知悉韩霖在兵学方面有深厚造诣的重要缘故。何刚在陈子龙的协助下,
尝募兵训练水师,后以其兵隶史可法,两人互酬为知己,并同于顺治二年在扬州城
破时一同殉国。而史可法在崇祯十六年担任南京兵部尚书时,也曾起用徐光启的外
甥暨门人陈于阶为南京钦天监博士,并命其以天文官之衔负造炮之责,可法后且有
招艾儒略共商赴澳借兵及购求火器之举。

  在陈子龙所交游的名士当中,亦屡见与奉教人士有深切关系者,如陈继儒与杨
廷筠相交甚笃,而陈继儒的好友郑□亦为王徵的同年知己,郑□于万历三十六年补
常州府学生员时,杨廷筠即为其宗师,郑□也尝与徐光启品评当世人才,其二女婿
的兄弟许之渐,入清后亦曾因替教会书籍作序,而于康熙「历狱」中遭疏控免官,
许氏且尝与孙元化之孙致弥唱和。

  明末许多领洗的士大夫由于身属第一代奉天主教之人,故多以扩展西学西教的
影响力为己任,而科举所形成的人际网络往往是其最重要的途径,除了前述所叙及
的各个例子和关系外,如在与杨廷筠同科(万历二十年)的进士当中,我们可发现
冯应京晚年几乎入教;翁正春曾疏荐徐光启、李之藻、庞迪我(Diego Pantoja, 1571-1618)
和熊三拔(Sebastiano de Ursis, 1575-1620)进行修历;曹于汴曾考订校刻熊三拔
的《泰西水法》并序庞迪我的《七克》;苏茂相曾序艾儒略的《三山论学纪》;陈
民志尝跋利玛窦的《万国坤舆图》;李日华曾与利玛窦交游;袁宏道与利玛窦往来
频繁;至于孙学易,则为天主教徒孙学诗之兄;而韩□家族中人也颇多领洗入教者,
韩□乃为鹿善继祖父久徵于万历十六年在山西乡试所拔举之士,历官大学士,后因
身为袁崇焕的座主而遭疏劾。

  事实上,除了同年之外,从前述万历二十年壬辰科的案例,我们亦可发现该科
对西学西教较友善的进士当中,还存在另一层因科举文化所产生的更密切关系,当
时每科除钦点的两名主考官(称为座师)外,还有十八名左右的同考官(称为房师),
分易(共五房)、书(共四房)、诗(共五房)、春秋(共一房)和礼记(共一房)
等十六房进行初步的拣选,每房约取士一、二十人,这些同房进士的交情通常要比
同年来得更亲近,如前述的杨廷筠、冯应京、韩□、曹于汴和苏茂相诸人,即同出
春秋房;翁正春和孙学易同属易五房;至于袁宏道和陈民志则属书三房。其中负责
书三房的同考官焦□还是徐光启的座师,焦氏曾在担任万历二十五年顺天乡试主考
官时,将徐氏拔置第一。

  在李之藻的同年(万历二十六年戊戌科)当中,祁光宗尝跋利玛窦所制的《万
国舆图》;姚永济曾考订并校刻熊三拔的《泰西水法》;吕图南尝撰〈读泰西诸书
序〉,文中称其曾于万历三十五年在京见到利玛窦,得读其《畸人十篇》及《天主
实义》等书,后亦与在闽传教的艾儒略深交;张维枢有〈学纪、物原二篇序〉,并
称己与利玛窦和艾儒略均相交,后更撰《利玛窦行实》(Courant 996),记利氏的生
平事迹。
  在与徐光启同科(万历三十二年甲辰科)的进士当中,樊良枢尝序李之藻的
《浑盖通宪图说》;万崇德、刘廷元、张鼐、李养志、李凌云、杨如Ы、张键均曾
考订校刻熊三拔的《泰西水法》;黄鸣乔为李之藻于万历三十一年担任福建乡试主
考官时所取之士,尝撰有《天学传概》(Courant 6875)一书,简述天主教传华之历
史;刘胤昌、周炳谟和王家植均序利玛窦的《畸人十篇》;周炳谟和姚士慎且曾参
与考校利玛窦口授的《几何原本》;王家植并在《畸人十篇》的序中称己「因徐子
而见利子」,明白指出他是在徐光启的引介之下而认识利玛窦的。

  除了徐光启、杨廷筠和李之藻三位著名天主教士大夫的同年之外,其他出现天
主教徒的各科亦较多进士对西学西教感兴趣。如王徵登科的天启二年壬戌科,即有
郑□、王铎、郑之玄、张国维等人,或赠诗耶稣会士,或为教会中人的著作撰序。
而在万历四十四年丙辰科的进士当中,瞿式耜的二伯汝夔和其堂弟式谷、魏大中之
子学濂以及佟卜年之子国器均领洗入教,同科的毕拱辰、朱大典、方孔□(及其子
以智、其孙中通)、曾樱、袁中道、阮大铖、瞿式耜、李政修、汪秉元等人,也与
奉教人士往来密切。其中瞿式耜更尝被出任督学御史的杨廷筠拔为岁试第一,而孙
承宗亦为瞿氏及方孔□中万历四十三年应天乡试的主考官。

  至于其他各科对西学西教较友善的进士,也不乏其人,部分座师和房师的态度,
或亦可能对此产生影响,如以万历四十一年癸丑科为例,叶向高即为两名主考官之
一,而徐光启则为同考官之一,此科中的孔贞时、周希令尝序阳玛诺的《天问略》,
他们与鹿善继等人同为徐光启所取士。至于王应熊亦曾序阳玛诺的《天问略》,朱
大典、沈□和李天经曾分别被徐光启推举为适合修历或仿制西洋大炮的人选,徐景
濂尝赠诗耶稣会士,而冯铨则于顺治元年协助汤若望获得管钦天监事的职务,惟因
资料的阙佚,他们的房师究竟为何人,已难查考。

  此外,万历二十九年辛丑科的主考官之一为冯琦,冯氏曾与利玛窦相交,该科
进士中的黄建衷尝考校利玛窦的《几何原本》,彭惟成序熊三拔的《泰西水法》,
崔□序庞迪我的《七克》,熊明遇序《七克》和熊三拔的《表度说》,郑以伟序
《七克》和《泰西水法》,彭端吾序《西圣七编》等。万历三十八年庚戌科的主考
官之一为翁正春,该科进士中的贾允元、陈玄藻、陈仪、侯震□等,均有接触西学
或奉教之人的经验。万历四十七年己未科的主考官之一为韩□,同考官为王应熊、
冯铨、曾楚卿、樊良枢等,徐光启则任殿试的掌卷官,该科进士中的庄际昌、金之
俊、袁崇焕、吴阿衡、刘宇亮、邵捷春等,均曾与教会中人亲近。

  虽然在杨廷筠的同年当中,亦有掀起「南京教案」的沈□,而在王徵的同年当
中,也包括大力抨击西人西教的卢兆龙和王启元,但一般说来,万历中叶至天启初
年的进士和考官当中,已知对西学西教抱持友善态度者,要远超过排拒之人,而他
们之间也屡见同社之谊,如在魏忠贤于天启五年十二月矫旨所颁的〈东林党人榜〉
中,即可见叶向高、魏大中、鹿善继、孙承宗、侯震□、钱谦益、曹于汴、曾樱、
崔景荣、郑□、李邦华、韩□、朱大典、张问达、熊明遇之名。此外,马世奇、史
可法、张国维、黄淳耀、邹元标、冯琦、翁正春、侯震□、侯峒曾、侯岐曾、李之
藻、瞿式耜等人,亦均为东林中人。至于徐光启,虽反对结党,但仍与东林关系密
切。这些对西学西教抱持友善态度的东林党要角,多在天启年间魏忠贤专权时,相
继遭罢黜或自行退出政坛,此对天主教当时在华的发展明显造成十分负面的影响。


  崇祯皇帝即位后,阉党被黜,许多先前遭罢斥的东林党人重获起用,他们对西
学西教的态度,似乎更透过师生、通家子弟和姻亲等关系,而影响及复社(被目为
「小东林」,于崇祯二年首次召开大会)的成员,如在该社的名单中即可见到魏大
中之子学濂、熊明遇之子人霖、韩□之侄□、侯震□之子岐曾及其三孙(玄洵、玄
□和涵)。而复社的领袖张溥,更为徐光启在崇祯四年担任廷试读卷官时所取之士,
尝获侍左右,亲见徐氏推究泰西历学。此外,前文中所提及的夏允彝、夏完淳、黄
淳耀、徐时勉、韩霖、许之渐、何刚、陈子龙等,亦均为复社中人。在韩霖《守圉
全书》一书中,我们也可见到「同里社弟段衮」、「里社眷弟王大武」、「都门社
弟梁以樟」、「金坛社弟张明弼」、「云间社弟夏允彝」等人所撰之序,由他们的
序文亦可知同社之谊对奉教士大夫传播西学西教的努力颇具作用。

  综前所述,我们可以发现孙元化等天主教徒相当有效地透过师生、同年、同社、
同乡和姻亲等关系,将西学和西教的影响力延展至其周遭的士大夫,虽然因而领洗
入教者并不甚多,但他们对西人西教的态度,一般说来多相当友善。

  然而我们也必须理解,少部分具有前述密切关系之人,其对西教的态度仍属负
面,如天主教徒魏学濂的挚友黄宗羲,即尝在其《破邪论·上帝》一文中,批评天
主教曰:

为天主之教者,抑佛而崇天是已,乃立天主之像记其事,实则以人鬼当之,并上帝
而抹杀之矣!此等邪说,虽止于君子,然其所由来者,未尝非儒者开其端也。 


而瞿式耜的老师钱谦益亦尝指天主教是世间三大「妖孽」之一,并称如果不除此三
者,则「斯世必有陆沈鱼烂之祸」。即使是曾因兴趣而向耶稣会士习制器之学的熊
开元,也尝抨击其好友金声不应过分笃信天主教。

  至于前述与天主教徒关系密切的士大夫,也往往同时与佛教相当亲近,如侯涵
的长兄玄□尝欲成立一社以济贫,黄淳耀即引释典为其命名为慧香社,并称儒释两
家的道理相近,在黄淳耀的日记中也屡见他修禅佞佛的行为,而侯峒曾的二子玄□
也曾入西山参禅,后并出家为僧,至于在孙承宗和叶向高等人的文集中,佛教思想
更屡见不鲜。此因中国知识份子对宗教的态度,常不十分严肃,他们可以同时对不
同宗教产生包容与兴趣,在其心目中,儒学或政治所占的比重,往往远超乎宗教之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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