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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9 忠孝牌坊与十字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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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bluebird (子衿), 信区: History
发信站: The unknown SPACE (Thu Jun 24 14:10:56 1999), 站内信件

五、明清之际士大夫对西学西教的态度

  天启间的□祸,不仅对东林党人造成残酷的打击,同时也使得朝中亲天主教的
势力明显削弱,如五年五月,称病在籍家居的徐光启,即以「招练无功」的藉口遭
阉党疏罢,并被革礼部右侍郎衔,同年十月,孙承宗也因忤魏忠贤,而以「虽娴于
兵,而方略疏焉」的理由去职,七年二月,孙元化亦因遭阉党疏控营谋官职,被施
以「冠带闲住」的处分,至于李之藻、杨廷筠等奉教士大夫,也均于稍早相继罢官。


  魏学濂奉天主教的经过与时间均不详,其奉教的事实仅略见于彭孙贻和谈迁等
教外人士的著述,而尚未见其同教中人直接提及(可能的原因见后文)于彭、谈二
人对天主教的态度都相当持平,且有不少接触,故应不致于信口开河。如彭氏对在
康熙初年「历狱」中获罪的天主教天文家,即主张不应以其人废其言,此一态度有
可能受其朋侪的影响,因他曾多次自友人范光文处听闻有关西洋的珍闻奇事,而范
氏则与汤若望过从甚密,并尝与汤氏共饮葡萄酒后大醉。至于谈迁,亦曾于顺治十
一年入京时,造访汤若望的住所,而谈迁在京的东道主朱之锡也与汤若望颇有往来,
并曾获其馈赠西洋饼。

  学濂曾与朱宗元共同校正耶稣会士孟儒望所述的《天学略义》,此书前还有
「昭事生」张赓所撰之序。其中朱宗元和张赓均为著述等身的天主教徒,朱氏尝著
《天主圣教豁疑论》、《拯世略说》、《郊社之礼所以事上帝也》、《答客问》、
《破迷论》等宣扬教义之书籍,张赓亦著有《天学解惑》、《悌尼削世纪》等书,
两人且均参与校阅或润饰许多耶稣会士编译的书籍。由于当时耶稣会对中文书籍的
刊行相当谨严,除需三名教士「仝订」外,还必须获得在华教区值会会长的准许,
而文字的校正和润饰工作,对教理类的书籍而言,尤其兹事体大,应不太可能让一
位教外人士参与,故学濂很可能在《天学略义》于崇祯十五年刊行之前即已入教。


  学濂的亲友们对西学西教大多十分友善,如其堂弟学渠(字子存,号青城)曾
于康熙三年(1664)为方济会士(Franciscan)利安当(Antonio de Santa Maria Caballero,
 1602-1669)所撰的《天儒印》一书作序,此书乃以天主教的教理阐释并印证四书中
的内容,称「止于至善」、「天命之谓性」、「获罪于天」等句中的「至善」和
「天」字均指天主,学渠并在序中指西教乃与「孔孟之指相里」,且谓:「孔、孟
复生,断必以正学崇之」。

  学濂和学渠两家的关系相当密切,大中尝随学渠的祖父邃元读经书,廷荐幼孤,
大中复授经且代理其家,当大中罹□祸时,廷荐即曾与学□暗中同行照顾。学渠且
和学濂、学洙兄弟同属柳洲八子,并同入复社。虽然魏学渠对天主教似乎十分倾心,
但因他也尝以唐僧贯休所绘的罗汉图十六轴购赠景德寺,显示他对佛教亦相当友善
与亲近,故学渠可能并不曾领洗入教。

  魏学渠在序《天儒印》一书时有云:「余发未燥时,窃见先庶尝从诸西先生游,
谈理测数,殚精极微」,方豪将其中的「先庶常(原文因避明光宗朱常洛之名讳而
改用「尝」字)」误系作魏大中,其理由是大中曾任庶吉士。然经查魏大中自订的
年谱,他从不曾出任此职,且因大中于天启四年升授吏科都给事中(正七品),同
年,虽降级调外,但卒后则赠太常寺卿(正三品),谥忠节,故学渠最应称其为
「先都谏(指吏科都给事中)」或「先忠节」,而非「先庶常」。此处所谓的「先
庶常」,实应指的是魏学濂,他在中进士后旋擢庶吉士,未几,明朝即亡,此故时
人遂有称其为魏庶常者。

  方豪因错解前引文中的「先庶常」句,故进一步引伸曰:「学濂父大中曾与西
教士善」,方氏此一论据虽误,然魏大中确有可能与传教士相交,此从其挚友瞿式
耜和鹿善继等人的交游状况,或可看出蛛丝马迹。

  鹿善继为徐光启所取士,鹿氏尝自称己所受的师恩在「风尘格套」之外,而与
鹿氏同科的进士(如孔贞时、周希令、王应熊和徐景濂等)当中,也不乏序跋天主
教书籍或赠诗耶稣会士者,又,鹿氏同年朱大典、沈□和李天经等人,亦曾被徐光
启推举为修订历法或仿制西洋大炮的人选。

  至于与魏大中同登万历四十四年进士的瞿式耜,尝被出任督学御史的天主教名
士杨廷筠拔为岁试第一,而孙承宗又是他万历四十三年中应天乡试时的主考官,瞿
氏并曾与艾儒略(Jules Aleni, 1582-1649)和毕方济(Francesco Sambiasi, 1582-1649)
等耶稣会士往来,亦与永历朝中权倾一时的奉教内官庞天寿为通家之好,式耜的二
伯汝夔和堂弟式谷且均为天主教徒。又,在其同科进士当中,佟卜年之子国器亦领
洗入教,而毕拱辰、朱大典、方孔□(及其子以智、其孙中通)、曾樱、袁中道、
阮大铖、李政修、汪秉元、来复等人,也与奉教人士有所往来。故魏大中与传教士
相交的可能性应颇高。

  魏学濂所师事的薄珏,其与西学的渊源亦应不浅。薄氏,字子珏,江苏吴县人,
尝游寓嘉善。崇祯四年,他曾受应天巡抚张国维之聘造铜炮以御流寇,射程号称可
达三十里。薄珏亦精于制造望远镜,号称可见四十里之外,且用以协助校准火炮,
他也尝自制浑天仪。薄珏还以制造机械的能力闻世,甚至风传他曾制成一「灵动如
生」的「木童」,可开闭门户、端茶奉客。虽然在邹漪《启祯野乘·薄文学传》中,
对薄珏的学术传承毫无所悉,惟因当时望远镜以及大型火炮的制造法,多掌握在与
天主教关系密切的人士手中,且薄珏又撰有许多论西方测天仪器或天文学的著作,
故他与教会中人或有所交往,无怪乎,有称其在天算方面的能力,「海外亦重其名」。


  在魏学濂的同乡当中,许多人对西学西教也颇有好感。如戈用忠与学濂同为复
社中人,尝参与校刻天主教徒韩霖所撰之《铎书》,该书乃以天主教的教理阐释明
太祖的「圣谕六言」。此外,崇祯中累官至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的钱士升,亦尝
指天主教「足为吾儒补亡」。钱士升与魏大中为好友,其子钱□与学濂同年中举,
亦与学□为「谊同断金」的知己。

  又,钱士升的侄子钱□尝与张溥、陈子龙结社往来,其中张溥为徐光启所取士,
陈子龙除曾向徐氏问学外,后并与徐光启的外甥陈于阶等亲族共同编印徐氏所纂辑
的《农政全书》六十卷。在钱□所撰的《城守筹略》中,也可见其多次引录天主教
徒王徵和徐光启论兵的言论,至于其儿女亲家夏允彝,亦尝接触西学,著有《西洋
算法》一卷。

  西学西教在明季士大夫间的影响力,更常随奉教人士的人际网络而扩大,如与
魏学濂为通家之好的曹尔堪,在入清后与王士□、王士禄、宋琬、施闰章、沈荃、
汪琬、程可则诸人合称海内八家,而这群士大夫对天主教的态度即多相当友善,其
中王士□也与魏学渠相唱和。

  在魏学濂的师友中,虽不乏对西学西教抱持正面态度者,但也有人持完全不同
的观点。如其通家挚友黄宗羲,虽尝自耶稣会士获赠日晷,并致力会通中西历算,
但在其晚年所著的〈破邪论〉中,则大肆抨击天主教的信仰,曰:

释氏益肆其无忌惮,缘「天上地下,唯我独尊」之言,因创为诸天之说,佛坐其中,
使诸天侍立于侧,以至尊者处之于至卑……为天主之教者,抑佛而崇天是已,乃立
天主之像记其事,实则以人鬼当之,并上帝而抹杀之矣!此等邪说,虽止于君子,
然其所由来者,未尝非儒者开其端也。 


黄氏在此一方面指责佛家妄将唯一之天(昊天上帝)分成「诸天」等不同层次,且
不应将佛置于诸天之上,另一方面,他也讥斥天主教虽反对佛家的「诸天」,惟其
所宣扬的上帝创世、耶稣救世等事迹,则是以「人鬼」之说抹杀「昊天上帝」。黄
氏并将天主教所主张的「邪说」,归罪于少数儒者的倡导。

  此外,魏学濂在学问上最佩服的师长刘宗周,亦反对西学西教。崇祯十五年闰
十一月,御史杨若桥因汤若望善用火器而加以举荐,时任左都御史的刘宗周即疏驳
曰:

臣闻用兵之道,太上汤、武之仁义,其次桓、文之节制,下此非所论矣!迩来边臣
于安攘御侮之策、战守屯戍之法,概置不讲,专恃火器为司命。我用之以制人,人
得之亦可以制我……将来火器必为中国之大害矣!……至汤若望向倡邪说以乱大道,
已不容于尧舜之世,今又作为技巧以惑君心,其罪愈无可逭。乞皇上放还本国,以
永绝异端之根。 


虽然被刘宗周不幸言中,传华的西洋火器终因孙元化部将孔有德的叛变而转为满清
所用,并成为其入主中原时攻城掠地的利器,但刘氏将天主教视为异端邪说的态度,
显然过于偏激。

  又,东林知名人士的钱谦益,对天主教的抨击尤其激烈,他尝在致黄宗羲的信
中,称天主教是世间三大「妖孽」之一,并称如果不除此三者,则「斯世必有陆沈
鱼烂之祸」。学濂不仅在宗教信仰上与谦益南辕北辙,他对被时人尊为文坛泰斗的
钱谦益的学问,评价也不高,两人之间或因此存有某种芥蒂或过节。康熙年间,魏
允札在覆函冒襄论其父「受冤」一事时,尝谓:「至所云钱□□者,南渡时改头换
面,显附怀宁,与寒家为难,即是此人」,由于钱谦益曾在弘光朝中以附阮大铖
(即前引文中所称的怀宁)和马士英,而得授礼部尚书,此一被姑隐其名的钱某,
很可能即指的是钱谦益。

  整体说来,在明季以进士为主的士大夫当中,对西学西教抱持友善态度者,要
远超过排拒之人,而前者之间也屡见同社之谊,如其中的叶向高、魏大中、鹿善继、
孙承宗、侯震□、曹于汴、曾樱、崔景荣、郑□、李邦华、韩□、朱大典、张问达、
熊明遇、马世奇、史可法、张国维、黄淳耀、冯琦、翁正春、侯震□、侯峒曾、侯
岐曾、李之藻、瞿式耜等人即同属东林。稍后,这群人的态度更透过亲友、师生和
通家子弟等关系,而进一步影响及复社的成员(如熊明遇之子人霖、韩□之侄в、
夏允彝、徐时勉、韩霖、许之渐、何刚、陈子龙、魏学濂等)。

  但我们也必须理解,明清之际士大夫对西学西教的好恶,仍大多采取持平的态
度,即使是较友善之人,也还多以儒家本位的心态来看待西学,如东林要角邹元标
尝在答耶稣会士利玛窦(Matteo Ricci, 1552-1610)的信中有云:

门下二三兄弟,欲以天主学行中国,此意良厚。仆尝窥其奥,与吾国圣人语不异,
吾国圣人及诸儒发挥更详尽无余。门下肯信其无异乎?中微有不同者,则习尚之不
同耳。门下取《易经》读之,乾即曰:「统天」,敝邦人未始不知天,不知门下以
为然否? 


即强调天主教虽好,但其意旨仍不出儒理,且不若中国古圣先贤所言详尽,邹氏还
肤浅地以《易经》中的天即等同于天主教所尊崇的天主。也就因这种心态,许多士
大夫虽认为天主教有益于世态人心,而西学亦有助于经世致用,但仍多仅停留在欣
赏或利用的层次,进一步领洗入教者并不多。

  明清之际,接触西学(尤其是科技文明)似已成为当时知识界的时尚之一,且
不受限于政治立场(不论其人是东林、复社或阉党)。以阮大铖为例,即使在天启
□祸之后,他所交往之人也不乏与天主教会有直接或间接关系者:如他曾于崇祯九
年赋诗相赠耶稣会士毕方济;而与阮大铖一直有往来的同科进士毕拱辰,亦尝刊刻
利玛窦的《圜容较义》,并润定高一志的《斐录答汇》和邓玉函(Johann Terrenz 
Schreck, 1576-1630)的《泰西人身说概》;至于余望之,也与韩霖和阮氏均屡有诗
文酬赠。

  然而这些对西学或西教友善的士大夫,往往也对佛家或道家同感兴趣,如钱士
升即尝撰《楞严外解》一书,并在景德寺和放下庵中捐建佛堂,且曾募建精舍,以
为隐松上人的驻锡之地,还修葺静真庵,并捐田以奉香火,此外,钱士升也尝捐募
兴建属于道教系统的神仙宫和东岳行宫。即使是魏学濂的宗教信仰,也不曾为其后
人所完全遵循,如其次子允札晚年即「衣道士服,萧然高寄」。

  事实上,儒学、政治或传统伦理在大多数士大夫心中所占的比重,常远超乎宗
教之上,此一情形即使对许多奉教人士亦然。我们因此可以发现如孙元化、王徵和
陈于阶等明季的奉教士大夫,在国亡或城破之际,均曾选择以自杀的方式结束一生,
而王徵亦曾为尽孝而于无嗣的情形下奉父命娶妾,此两事均严重违反了「十诫」的
规条。当面临天、儒之间的重大矛盾时,这些奉天主教的士大夫往往很痛苦地又选
择回归中国的文化传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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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深不寿,强极则辱,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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