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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coldknight (Knight(强盗)), 信区: History
标 题: 青铜时代的恐龙战争 晋文践土 三 四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Sat Apr 3 13:46:07 2004), 站内信件
春秋第一号霸王龙齐桓公一死,黄河流域从此无主,新一代的诸侯伯长,再次成为众
位高人梦寐以求、争来夺去的热山芋了。伯长,就是霸主的意思。但是我想,不会有很多
人愿意抢这个荆冠,因为长江流域楚国地广兵强,那毁灭性的坚甲利兵和令人窒息的攻击
速度,东杀北捣,齐国尚且为之折肋呕血,中原诸侯何以能当其锋,一旦狂楚扫空中原,
华夏亡种之日立待。所以,新的中原霸主不单要勇作齐桓公第二,甚至还要卓越在齐桓公
之上:力能扼南蛮之喉,克强楚之兵,免中原于沦陷,系中原文明于不绝。但是,谁能有
这个能力呢?
让我们把目光投向中原大地的东部,河南商丘的宋国吧。宋国的国君宋襄公,是个志
大才疏又死爱出风头的人(类似群英会里的蒋干),他对齐桓公从前当世界宪兵非常眼红,
就对臣僚说:“十年前我刚即位时,一再让位给我哥哥,因此我的仁义美名远播诸侯。齐
桓公对我都欣佩不已,还把世子昭的未来托付在寡人身上。如今齐桓公死掉,齐国大乱,
寡人力挽狂澜,不负桓公嘱托,击破四公子,纳入世子昭,扶为齐孝公,拨乱反正,定立
齐国社稷,功莫大焉。寡人理应做天下盟主,光宗耀祖。大家说怎么样?”
他的哥哥子鱼(老国君的妾生的)不同意,说:“谢谢您曾让位给我,但是我还要说
,不经历风雨,怎能见彩虹,没有人随随便便就能成功。现在南方楚国方兴未艾,威逼北
方,齐国都不是他的对手,我看形势十分难测。咱们小国争当盟主,依我看,必然引祸上
身。”
想当第一的宋襄公不听劝,执意牛刀小试,联络一统中原大业。大国诸侯暂时不好搞
定,他就邀请滕、曹、邹、甑这些不入流的小国聚会,推举自己当盟主。其中滕国国君迟
到了,宋襄公非常光火,把滕侯关到小黑屋里,不许他会盟。甑国人(今河南密县)来得更
晚,足足迟了两天。宋襄公手下有个整人专家说:“我建议,您把这个迟到的甑君(东夷
人)杀了祭河,其它东夷人看了,一定屁滚尿流地佩服您。以后您指挥东夷人去征伐天下
,霸业可成啊。”
宋襄公听了很满意,就以迟到两天的罪名,杀了甑君祭河,并邀请东夷诸侯们一同观
看祭河仪式。不料傻瓜东夷人不知好歹,有热闹不看,一个都没来。把宋襄公气得够戗,
说:“等我忙完了别的再收拾你们。”
其实,宋国国力并不强大,地方也不算大,在巴尔干东端,河南、山东交界,于公元
前十一世纪立国,收容了以微子启为(商纣王的庶兄)首的商朝遗民,护奉商朝祖先香火
,算是给商王族留了个后。因为是前朝遗民的聚栖地,而遗民又是一类顶可笑的人:从前
的时代一去不返了,新的时代又不能适应,所以活得像做梦一样。鲁迅、老舍描写的前清
遗老遗少,不是行为可笑吗。韩非子、庄子、孟子什么的,也常拿宋国人开涮,比如守株
待兔,拔苗助长,这些可笑的寓言故事都编排在了宋国人头上,突出他们的迂腐可笑。
总是容易被往事打动,总是被过去的荣耀搞得心痛。虽然衰败成破落户了,但祖上必
竟是阔过的,商朝遗民们想出风头的心思比天都高,理想主义者宋襄公就是这样的集大成
者。他第一次召聚诸侯会盟失败了,就打算再弄次大的。这回要借力,借南方楚国的力:
宋襄公把楚蛮子看成了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那种,想驾驭楚国去咬中原诸侯,等自己当上
中原霸主,再利用诸侯合力压制楚国。这个拨着头发想上天的思路实在令人费解,不过宋
襄公就是这么希冀的。鲁国大贤人藏文仲听说了这事,也对宋襄公的动机大摇其头,说:
“以欲从人则可,以人从欲鲜济。”顺从别人的欲望而行动,还可以成事,让别人顺从自
己的欲望,那就没戏了。这是最早对欲望进行心理学分析的人,藏文仲是中国的弗洛伊德
。
宋襄公不管那一套,开始了自己的行动,他先给南方的楚成王戴高帽子,忽悠楚成王
说:“寡人想召聚天下诸侯,恐怕不能服众,你们楚国带甲六百乘,拓地一千里,攻城掠
地,锐锋无敌,今天寡人想借您的实力,共同召聚诸侯会盟,岂不最好。”
“什么?既然我老楚有实力召聚诸侯,干吗帮着你去召聚,给你作嫁衣?”老楚果然
不上当。你请客,我买单?楚成王很诧异于宋襄公的如意算盘!但楚成王心里有计较,嘴
上却不说,佯发承诺道:“你的主意兮,很好。什么时候召开诸侯盟会啊?我肯定去!”
宋襄公高兴极了。他的哥哥子鱼却对老宋这种引狼入室的愚蠢作法十分震惊,说:“
大祸离咱不远啦。”
秋天来了,食草动物宋襄公鼻子上插葱装野猪,和楚成王联合发出英雄帖,召集陈、
蔡、许、曹、郑六国国君在河南睢县西北聚齐,想一举确立老宋的霸权。宋襄公的哥哥子
鱼说:“上天不保佑商朝,已经无可置疑了。您想重兴霸业,戏不大啊。我建议您非要会
盟的话,一定要带上保镖。”宋襄公正义凛然地拒绝说:“寡人要带什么保镖?仁者无敌
,寡人早约了是衣裳之会。带兵,岂不失信于诸侯。”
“那我就带些战车,远处埋伏,作个呼应。”
宋襄公生怕子鱼惹是生非,就抓上子鱼,轻车简从,一同前往会场。子鱼被他看得紧
紧的,没法“破坏”他的信誉了。
油白短胖的宋襄公(这个角色可以请王刚来演)和虎背熊腰的楚成王一干诸侯入座,
宋襄公抢先发言:“今天我们欢聚一堂,是为了延续齐桓公霸业,尊王安民,天下同乐,
大家同意吗?楚王同意吗?”
“我看行。”楚成王说。
“因为寡人侥幸列为公爵,比各位诸侯高上那么一级两级。这次聚会,就请以我为盟
主。未来天下,就以我为霸主。”宋襄公自鸣得意地说。
楚成王嘿嘿一笑:“这我看就不行了! 论级别,我是王兮,倒比你还高。”
宋襄公大吃一惊,不是说好了吗?我当盟主,你当托儿。你怎么临时变卦了呀。宋襄公
脑门冒汗,赶紧争辩:“天下之大,只有周天子是王,您的楚王之号,怕是自己冒封的吧
。你这假王怎么能压我这真公。”
楚成王哈哈一笑,从怀里掏出令旗,当空一挥,下面的楚国随行人员脱去外衣,露出
皮甲,抽出利器,一窝蜂冲上坛来,把目瞪口呆的宋襄公五花大绑,捆个结实。旁边哥哥
子鱼一看不妙,趁乱溜了。楚成王当着各国诸侯的面,列出宋襄公六大罪状:“齐桓公新
丧,你出兵干涉齐国内政,废立新君,这是一罪;杀甑君祭河,二罪……”(还有其它半
为捏造半为属实的四大罪状,恕不列举。)
“群英会中计”的宋襄公被剥夺了政治权利,鸠占了他的鹊巢。楚成王押着宋襄公在
前面开道,往宋都商丘杀过去,要乘机灭了宋国。
宋人们从城上看见,都说:“咦?主公怎么这么着回来了?不是当盟主了吗?”
楚人来到商丘城下,拿大喇叭往上喊:“哎,喂———,宋国人都听着——你们国君
在我们手上兮,统统地开门,投降地干活。四面楚歌地干活!兮——”
城上人回喊:“我们已经立子了鱼为国君啦,要打你们快打吧……我们不开门!”
“那,算你们够狠。我把国君还给你们兮,你们怎么感谢我们兮?”
“不感谢,他已经受辱了,回不回来随你们便,没关系……”
楚成王没撤,下令攻城。他指挥士兵先去森林里砍伐大树,树干前端套上青铜,再搭
个木架子,用绳索把树干悬挂在木架子上。木架下边垫着滚木为轮,大家一起使劲,推着
木架接近城门,用木架上的大树干猛撞宋国城门,像和尚撞钟似的,想把城门撞开。城上
宋人不傻:“跟我们玩这个?”城上乱箭齐发,射得楚人丢下了撞城锤,抱着脑袋跑了回
去。子鱼带领军民顽强抵抗,抑制了楚人一次次进攻(一般从技术角度来讲,攻城难度大
,守城的占便宜,所以宋人还可以支撑。如果是野战,骁勇的楚人就占优势了)。楚成王
会盟毕竟所带军队不多,更好用的大型攻城机械也没有带,一时捞不到什么好,粮食也不
济了,就想回家去。
可是宋襄公这个烂货砸在手里也没有用,杀了又怕失去诸侯各国人心,为楚人自己树
敌,干脆放了,卖个人情吧。于是,宋襄公就被放了。楚人收兵南归。宋襄公虽然得自由
了,但国内已有新君,不过他的理想却一点也没挫伤,想上山打游击去。正这时,“新君
”子鱼派人来了,说子鱼是出于保家卫国才临时冒名称君,还请宋襄公回去继续主持政府
吧。
灰头灰脑的宋襄公回到宋国复位,决心一辈子跟楚国对着干(这个立场在整个春秋时
代都没有变过,宋国遗民的骨头是很硬的)。
如果说宋人是自大狂,那么郑国人就是两面派。这也没办法,郑国地处河南正中心,
国家规模二级,处在四方夹隙之间,不得不以妾妇之道,左跳右跳地过活。齐桓公在地时
候,他有老齐撑腰。近年屡屡被南楚攻打,受不了了,只好在齐桓公死后变节,倒入南边
楚国怀里,与楚人眉来眼去。宋襄公恨楚国,恨一切与楚国眉来眼去的人。他以维护国际
风化为己任,遂以霸主身份去打郑国。“你个好好的中原国家,不接受我的中原霸主领导
,干吗去跟南边的楚蛮搞得火热?”
楚成王听说郑国要挨打之后,叫道:“好你个宋襄公兮,敢打我的小蜜!”于是立马发
兵救郑。楚国将星“成得臣”此时初出茅庐,建议不必救郑国,而是调拨主力直接打宋国
。宋襄公必然撤去郑国之围回救国都,郑国自然脱险了(看来,围魏救赵的战术,早有人在
用了)。
楚成王一听直接打宋襄公,兴致更高了,命“成得臣”从湖北北上,连踢带踏直奔河
南东部的宋国商丘而来。打商丘之前,楚人先伐陈国,遏制住陈军可能对宋提供的军事援
助(陈在河南东南部的淮阳,是宋国的小尾巴国,在宋国南边,给宋国捧脚。陈国是史前
大舜的遗民聚集地,跟商朝遗民的宋国臭味相投,所以两国相好。陈以前还曾经把宋国的
弑君犯“南宫长万”捕捞归宋。)
楚军打压了陈国之后,宋襄公被孤立,情等着楚将“成得臣”的队伍离陈北上,直奔
宋境而来。大敌当前,宋襄公的哥哥子鱼脑子比较清醒,说:“楚军武器装备比咱好,作
战人员又比咱多,咱还是跟它和平谈判吧。”意思是求和、服软。
有自我崇拜情结的宋襄公慷慨陈词:“我军是仁义之师,虽然甲兵不利,但仁者无敌
,我这有道之君怎么能跟他无道之国谈判。”
于是,公元前638年的一个美好的十月黎明,唐吉珂得宋襄公骑士,作为不自量力的食
草恐龙,打了一场叫人哭笑不得但影响力重大的仗——泓水之战。
宋军和楚军在宋境的泓水地区展开会战(巴尔干东端,河南东部柘城县北)。宋军本来
占了地利,已经进入泓水岸边预定阵地,楚军却还在摆渡过河。子鱼依据兵家常识,劝宋
襄公半渡而击之:“趁楚人过河一半儿,首尾无法呼应,一击必乱,可以得胜。”
“我是一向主张仁义的,怎么可以这样不择手段啊?!”宋襄公不同意。
过了一会,楚军完成渡过作业,开始布置阵势。子鱼又劝:“敌众我寡,要打快打,
错过机会,咱就悬啦!”宋襄公还是满口仁义道德,说君子不困人于厄(险阻),不鼓不成
列,等楚国佬儿排好阵式,咱再一本正经地跟他打,打他个心服口服。
宋襄公传下命令:“亲爱的军士们,等会儿开打的时候,要先看看敌人头上有没有白
头发,对于白发老人,以及已经受了伤的,我们不许再打。”
哇!我服了you,子鱼听得直翻白眼儿,差点直接从车上掉下去。
说时迟,那时快,楚军大阵已经摆好,主帅成得臣把战鼓擂得山响,人跳车跃,呼声
动地,实施强力突破。宋军哪里抵挡得住,来不及数完敌人的白头发就纷纷溃退。宋襄公
的精锐“门官”(禁卫军)悉为楚军所歼,宋襄公大腿挂花。
败回城里以后,宋国人都议论宋襄公的错误战术。宋襄公还解释呢:“君子作战,不
重伤(不二次伤害受伤的敌人),不以阻隘(不阻敌人于险隘,也就是不埋伏于峡谷上面
压袭敌人——比如后来的崤之战),不鼓不成列(不主动攻击尚未列好阵势的敌人),不
禽二毛(不俘虏老大爷——头发有两种颜色的白鬓老年人)。你们懂不懂?”宋襄公说得一
点没错,古代战争都是这样很有古风的,所谓为战以礼。
子鱼说:“您才不懂呢?战法云,以正合,这您明白,战法还云,以奇胜,您就忘了
。致胜关键在于出奇制胜。对付敌人还讲什么仁义?”
宋襄公因为腿伤,第二年就像“唐吉珂德”那样愁闷地死掉了。人们后来讥笑他,把
对敌人仁义叫作“宋襄之仁”。宋襄公在“泓水之战”败死,标志着商周以来“成列而鼓
”的“礼义之兵”行将寿终正寝。诡诈奇谋的作战方式正在萌生。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迂阔可笑战败者宋襄公,却被《春秋》一书算做了“春秋五霸
”之第二(继齐桓公之后)。很多人不乐意,说他不配:“与其让他当霸主,还不如让楚
成王当呢!能打胜仗是第一位的,宋襄公打输了,还有什么话讲!”
其实,我们应该反对“唯战胜论”,至少要警惕之。不择手段的战胜,只能给人类和
自己带来后患。宋襄公所坚持的“为战以礼”的传统古典战法,在我看来,最具有奥林匹
克体育精神:交战双方都遵守统一的游戏规则,约好时间地点,公开地行军到指定地点(
往往是开阔场地,行军路上没有偷袭、夜袭和伏击这些诈谋)。然后各居一面,鸣鼓而战
,不相诈,公正地比一把。打仗目的只是为了分出个胜负,从而使政治上的争端和争议(
比如土地归属、国与国之间的主次关系)有了裁定的依据,点到为止,人员杀伤不是追求
的主要目标,一方溃散就达到判定胜负的目的。所以,春秋时代的战争描写,最终常见都
是“某某师溃”。溃——就是阵形乱了。退了,也就完了,不求杀伤多少。战车的杀伤力
不如步兵和骑兵,但大家并不介意,依旧发展战车,即使南方山林水网密布的楚国,或者
远在西垂的秦国,也用战车。这都是为战争为政治服务,而不是掠夺杀戮为目的。直到某
一天,不遵守游戏规则的异族武装迫使中原放弃车战,战争技术才进一步残忍化。
同一时期的欧洲也是如此,地中海畔的古希腊城邦国家的重装步兵也是“公开公正”
地战斗,为战以礼、不搞诈谋:他们排成严格的方阵,踏着笛子的节奏缓慢前进,简直像
开幕式表演,或者是一场体育比赛。士兵超越前排作战不但不被认为是勇敢,反倒是违规
。这种呆板的阵形败给了后来灵活机动的古罗马军团,这一地区也被罗马所占领统治。但
我们不能因此就笑话它们呆板。其实,刻板战术流行的时代是有福的,至少表明那是祥和
的社会,无所不用其极的残忍战争术还不是必要。
所以,宋襄公为战以礼、不搞诈谋是符合当时的礼仪时代的,我们不要嘲笑他。宋襄
公是大周朝“为战以礼”时代的最后一人,宁可失去一个胜利,却维护了礼仪和秩序,这
对国家的长治久安意义深远。如果你不明白这一点,那我也没法多说了。
到了宋襄公以后二十年,诈谋出现了,晋楚“城濮之战”开始有佯溃诱敌,接着又出
现“崤之战”的峡谷伏击,“令狐之战”的夜袭。这些都是不按约定、不公开就战的做法
,不是奥林匹克精神了。并且在未来的战国时期,无所不用其极的战争手段愈演愈烈,兵
车这种观礼性的打斗模式,也慢慢改成胡服骑射——仿佛摘掉拳击手套改成散打。战争的
残忍性在加剧,坑掉赵卒四十万的事也有了。呜呼,盛矣哉
有趣的是,经过否定之否定,现代社会的战场居然也开始回避不择手段的战术,遵守
一定的道德规则,采取有节制的“精确打击”、“外科手术”“定点清除”之类。这不由
得不让人想起遥远时代的宋襄公,对他心存敬意。至少,作为一个普通老百姓,生活在宋
襄公的仁义时代,进行有节制的礼仪化战争而不必猛走极端地玩儿命,堵枪眼、挡炮灰,
倒还满划算的。
四
泓水之战前后,国际形势风云变换,大可乘机有所作为,这时候,二流子重耳却依然
流亡在齐国,依然不紧不慢地吃着闲饭,轻易不肯离开这里,因为他娶到了齐国公族的一
个美女——齐姜。
齐国一直在为国际社会孜孜不倦地培养扫帚精,比如风骚妹妹“文姜”,好色的卫宣
公的儿媳妇兼自己的媳妇“宣姜”,鲁庄公的媳妇兼庆父的情妇“哀姜”,都不是省油的
灯。齐国是姜子牙的后代,所以是姜姓,公主们名字都带姜。众姜之中只有嫁给重耳的这
位“齐姜”是块好姜。她贤淑端正,高贵典雅,属于传统的红粉佳人。优美的风范礼仪,
高雅的举止进退,把山西来的土老冒重耳给看呆了。每当夜色深沉时刻,年轻貌美的齐姜
夫人解开云雾般环绕的长发,轻轻地用剪水双瞳睇视着床上的郎君重耳。重耳等待着齐姜
夫人风吹弱柳的体态,渐渐靠近了自己,掩住了灯火。重耳先生拥着齐姜柔腻的肌肤,像
拥着一团熊熊扭动的火焰;听着她娇媚的喘息,看着她白里透红的肌肤摇曳在烛光之下,
重耳阿嚏一下打了个响鼻。重耳摒开一切俗务和彪炳事业的梦想,日日月月年年岁岁,坚
定不移地跟齐姜夫人打拼在一起,再也离不开齐国了。这就是这几年重耳在齐国的典型生
活。
“如果你爱一个人,你就把他送到临淄,因为那里是天堂。”——这是二流子重耳说
的。
“如果你恨一个人,你就把他送到临淄,因为那里是地狱。”——这是重耳的跟班们
说的。重耳的这帮跟班们都是人气极高的“政虫”,他们撇开老婆孩子追随重耳来到齐国
,就是想封妻荫子,得道升天。但自从齐桓公横死寝宫以来,齐桓公的儿子们忙着打架,
没功夫理睬这一行外国人了。他们无所事事,忍受着寂寞无聊。看着城头变换着大王旗帜
,他们萌生了离开齐国的想法。可是重耳却满足于柔婉无比、温情似水的齐姜那青春蓬勃
的女性身体,打死也不要四处流浪。大家非常失望与无奈。
狐偃、赵衰决定,叫齐所有人员,开会,地点在城外一片没人的老桑林。山东桑麻遍
野,丝绸产品行销各国,有“齐鲁冠带衣履天下”之称,它们的桑树林,还是男女偷情幽
会的场所,类似我们的高粱地,也叫欢乐谷。当时未婚男女去欢乐谷,不违反《周礼》。
狐偃、赵衰一帮人,跑到这地方开会,好比黑社会的头子到小姐的歌厅里议事。
这帮老谋深算的国家栋梁围坐一团,狐偃首先咳嗽一声发言:“八袋九袋的长老都来
了吗?”
赵衰说:“都来了,一些分舵的舵主也来了。”
“来了好,现在开会。今天请大伙的目的是商议使帮主脱离齐国的办法。当初咱们老
叫花子不辞辛苦跟随帮主,奔波17年,为了什么,不就博个功名,给老婆孩子封块土地,
光宗耀祖吗?现在我看帮主是被齐姜那个小狐狸精迷住了,再没心思经营帮中生意。”
赵衰说:“帮主沉溺女色,我们喝出命去也要带帮主离开这里。我听说宋襄公在搞笑
战役泓水之战被老楚掐得羽毛乱飞,牙齿四掉。我们去帮宋襄公吧。不能等了。先轸,你
怎么说?”
“狐长老,赵长老,列位长老,列位分舵舵主:我先轸跟随帮主和诸位长老多年,非
常了解帮主脾气,依在下愚见,帮主绝不会轻易离开齐国安乐窝的,这势比登天还难。所
以,非得强力逆取不可。大伙说,对不对?”
“对!对!”
狐偃等众小叫花喊完,总结说:“我们诱骗帮主出外打猎,趁机行事,把帮主绑架,
离开齐国。这个事情虽然是我们忠心耿耿,但帮主势必恼怒,怪罪下来,所有罪责,在我
和赵衰两人承担,与列位无干。列位明日可以放心动手。”
商议完了,众人携起棍子,全部走散。可是,这帮人号称功力深厚,却没察觉到桑树
上有几个女子,偷听了他们的全部讲话,赶紧飞报给齐姜夫人知道。
齐姜叹了口气,把采桑女子们诳进一个小黑屋,一声令下,全部灭了口。她们肚子里
无意间听到的机密,就像蚕茧里的蚕,被开水烫死了。齐姜夫人想:有这样忠实明达的跟
班,晋国的霸业指日可成啊。于是召见狐偃、赵衰两位长老。狐偃、赵衰夹着棍子还装蒜
呢,跟帮主夫人打哑谜。齐姜动情地说:“两位长老的用意和计划我全都知道,其实我何
尝不想夫君建功树业。我会帮您们的,虽然你们一直当我是小狐狸精。”
狐、赵两人都低下了头。
当晚,齐姜夫人将重耳灌醉,让狐、赵从外面准备小车,以皮裘裹了重耳,抬出去装
车。一行人乘夜色往城外跑。城门口还盘问呢:“干啥的?”
狐偃说:“运大粪!”
赵衰白了他一眼。
这一行人在齐国的“七年大梦”万万想不到是这样醒的,半夜像贼一样狼狈地离开。
说实话,如果不是齐姜夫人诳丈夫重耳离开,去追求属于他的霸业,中国也许就是另外一
个历史,楚国也许就要一统华夏,中国就是另一个中国。每一个成功男人的背后,都有一
个伟大女性啊,齐姜因此还上了刘向《列女传》的光荣榜。
天色微明,一颗启明星照在通往西南方向宋国的大路上——这就是我们今天仍可以怅
望的那颗星星。重耳在颠簸的车上慢慢酒醒了,他有点儿冷,又有点头晕,想喝一点儿参
汤,张开嘴却哈进一口冷气。车辕上,执辔赶马的狐偃说:“帮主醒了。”
61岁的重耳老头子使用了足足15秒种才突然搞清自己在哪里,在离开哪里又到未知的
哪里去。他发出一声凄凉可怖的怪叫:“Ya——hoo!——在骗我!在骗我!我不要走——
我杀了你这狐孙子——杀了你——!”
他一骨碌爬起来,从旁边惊慌失措的魏仇手里夺了单戈,照着狐偃的脑袋就是一劈。
狐偃好汉不吃眼前亏,用鞭子与重耳的单戈搏斗,一看这样冒犯帮主不行,扔了鞭子,跳
车撒丫子就跑,又不敢远跑,回头观望。主仆俩人就围着车追打起来了。重耳呼哧呼哧举
着戈,越过车身去勾狐偃,狐偃抱着脑袋往车厢另侧藏。赵衰、魏仇等人赶紧拉架,抱腰
的抱腰,夺戈的夺戈,在星光之下展开了一场小规模的拉拉扯扯。最后,赵衰哭了,抱着
重耳的腰,嗷嗷大哭:“别打了,别打了,都别打了——咱们已经够惨的了!”
大家肃然松手,时空凝滞下来。一直凄厉嚎叫的重耳,变成失声痛哭。他匍匐在地上
,手把着车轮,老泪纵横!命运啊,命运啊,你又是要把脆弱的我们带向何方?
--
对属于你的一切应倍加珍惜,
也许它微不足道;
但同一无所有相比,
它就是无穷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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