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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邓康延:中国必须重写抗战史
发信站: BBS 哈工大紫丁香站 (Fri Sep 8 16:21:43 2006)
时间:2006/05/10 出处:凤凰周刊
抗日战争是中国历史上一次伟大的卫国战争。可是,中国国军抗战英雄的战后遭遇,
却留下了中国历史上最沉重的一页。在二战所有的战胜国中,其情其状,独一无二。
曾几何时,戴笠、张灵甫、汤恩伯等等在抗战中声名赫赫的人物,在大陆成了十恶不
赦的反派角色。历史教科书也这样一代代地告诉大陆的孩子们。
如今,上海的陵园里可以有了张灵甫等抗日名将的衣冠冢,而戴笠故居和汤恩伯故居
,也已修葺开放。尽管这一切都是静悄悄地进行,甚至显得有些偷偷摸摸,好像在干什么
见不得人的勾当一样,但往好里想,无论如何都算是一种进步。
可这不够。
明年是抗日战争胜利六十周年。大陆面临着如何纪念这一伟大历史时刻的挑战。法国
纪念诺曼底登陆六十周年的恢弘气势已经向全世界展现过了,而明年的世界反法西斯战争
胜利六十周年纪念日,也决不会是在悄无声息中过去。如何纪念抗战胜利六十周年,实际
上是在向世界显露当今大陆的政治形象和政治胸襟,而不是简单的排场之大小问题。六十
年一个甲子。老人在故去,新人在成长,党争的硝烟越来越远,因此,对令人信服的历史
真相的需要就不断强烈。
实事求是地书写抗战史,冷静、客观地评价抗战史,解决历史教科书在阐述抗战史上
存在的问题,已经不可回避。这是对人们良心和胸襟的考验。
在抗日战争中,按照大陆的说法,自卢沟桥事变至1945年6月,国军中少将以上的将军
,共牺牲115人。其中上将8人,中将42人,少将65人。而国民政府的何应钦则说是206位将
领。无论是一百还是二百,都已表明战将伤亡惨重。在这场旷日持久的战火中,军人伤亡
达三百余万人。无论政见如何,和在山西辽县殉国的八路军左权将军一样,他们都是中华
民族的英雄。他们的名字留在中国的英烈谱上。任何为抗日战争的胜利做出过贡献的人,
他们流过的血,出过的力,都不应该被遗忘,被歪曲。任何遗忘和歪曲都是真正的国耻。
遗憾的是,由于种种原因,歪曲和遗忘并没有不存在。战犯问题就是耐人寻味的个案
。
1981年,抗日名将杜聿明病逝。大陆官方悼词称他是“著名的爱国人士”。可这位昔
日抗日疆场上驰骋杀敌的战将后来却成了“战犯”。这并不只是杜聿明一个人的遭遇。
1948年12月25日,毛泽东开列了一份43名首要战犯的名单。仅仅就其中的军人而言,
李宗仁、杜聿明、孙立人、薛岳、卫立煌、傅作义、何应钦、胡宗南、汤恩伯等都是抗日
名将。
杜聿明先是关在抚顺战犯管理所。这里曾先后关押过900多名JP战犯和溥仪等71名伪满
战犯,同时也关押过354名国民党战犯。在这所监狱,一些为抗战立下过汗马功劳的战将,
跟JP战犯一起接受“改造”。1949年后的大陆,抗战过的国军将士和他们的亲人,甚至远
没有JP战犯那么幸运,他们有的被镇压了,有的则承受着一次又一次的政治风浪。在大陆
的战犯管理所里,一共关押过1062名JP战犯,其中1017名在1956年分3次被宣判免于起诉,
释放回国;另外45名也没有一个被判死刑,而且1964年4月全部被释放回国。
可是,直到现在,改造国民党战犯还被当成正面宣传。比如,杜聿明、黄维就是经过
不断努力才“改造”过来。最后杜聿明就说自己“走错了路,成为千秋罪人。”而黄维最
后则说出了“抚顺战犯管理所是我最怀念的地方”。当大陆在宣传改造成功的时候,似乎
从来没有想到过,对他们或许根本就不应该有什么强制改造,甚至根本就不该有战犯这个
词。
然而在大陆却没有发生过这样的政治和解和社会重建,似乎内战的血还没有流够。因
此也就有了双手沾满中国人鲜血的JP战犯和被当成战犯的中国抗战将士关在同一所监狱的
尴尬。美国有过内战,却没有战犯。南北战争结束后,联邦政府不曾处罚南方一兵一卒,
那是把法律问题和政治问题分开处理的最好例子。在这场战争中,共有62万人丧生。这意
味着大约每60个美国人里,就有一个死于战火。照常理来说,总得有人为这场残酷的战争
负责。事实上,仇恨也没有随着战争一起结束。在有些人眼里,叛乱者应该受到严惩。然
而,政治问题和法律问题毕竟不是一回事。美国内战没有产生战犯,也没有一兵一卒在未
来的岁月里因为“历史问题”而遭到清算和迫害,胜利者更没有用笔墨掀起一场丑化运动
以便将反叛者扫进历史的垃圾堆。南部邦联总统杰斐逊.戴维斯1889年去世,活了81岁。
副总统斯蒂芬斯则战后不久就被佐治亚选为联邦参议员,死后墓碑上居然还刻着“一心为
公”,他生前没有被人改造,死后也没有谁去鞭尸扬灰。即使是1865年4月14日林肯被同情
南方的布思刺杀,美国也没有因此疯狂,来一次彻底干净肃清南部残余的斩草除根运动。
1870年,李将军则长眠在了华盛顿学院的小教堂之下。在那里,他的塑像依然身穿南部邦
联军装。
一个知道区分政治问题和法律问题的国家是幸福的,一个理解政治问题和法律问题不
同的民族是理智的。而大陆的内战,却不如此。不仅有法律的惩罚,还有道德上的贬低。
那些曾经为卫国战争洒过热血的国军将士,因为参加过内战,就被描绘成匪、贼、寇。比
如,吴强在长篇小说《红日》的“修订本序言”里就有这样的字眼:“张灵甫这个匪徒,
……他骄纵、冷酷、矜持、虚伪、狡诈……。为了传之后世和警顽惩恶,让大家记住这个
反动人物的丑恶面貌,……”
在这样的政治氛围里,这位抗日名将尸骨无存,并不奇怪。但这却是一种耻辱的不奇
怪。
即使张灵甫在内战中真的是罪恶累累,但对中国来说,他绝不仅仅是罪人。张灵甫骁
勇善战,是抗日战场上的常胜将军。虽然他在对日浴血奋战中成了瘸子,但却从未打过败
仗。就一个职业军人对国家的效忠而言,他是军人中的军人。如果有一天,大陆也为抗战
英烈们建立国家英烈祠的话,里面就应该有张灵甫一个位置,而不仅仅只是允许上海的陵
园里有他的衣冠冢。这位职业军人没有死在日寇的枪炮下,而死于1947年内战的硝烟中。
这是一个缺乏政治和解传统的民族的历史悲剧。
事实上,在文化大革命中,不止一位殉国将士被抛尸露骨。南京灵谷寺里抗战殉国的
国军将士的牌位,湖南衡山由蒋介石书写“忠烈祠”并供奉纪念湖南几次战役中牺牲将士
的牌位,都先后被销毁……JP鬼子被赶走了,在他们誓死保卫的国土上,殉国者连个供奉
的牌位都不能享受。甚至1958年3月4日大陆内务部在关于抚恤工作几个问题对陕西省民政
厅的批复中称:“……国民党抗日阵亡官兵也不需要和不应该由我们再去抚恤”(内务部
(58)内优字148号)。那些黄泉路上的JP鬼子,如果知道这样的批复,一定都会为此含笑九
泉!大陆一次次对JP参拜靖国神社义愤填膺,对东条英机等战犯牌位安放在靖国神社耿耿
于怀,可到抗战胜利六十周年的时候,自己又用什么来告慰为卫国捐躯的百万将士的在天
之灵呢?
当党争和意识形态遮蔽了真相的时候,抗战史就会难以下笔。比如,要讲到情报工作
对抗战的贡献,就绕不开军统。可是,在大陆过去的宣传里,军统似乎除了坏事,别的什
么也不干。重庆的歌乐山革命纪念馆,就曾名为“中美合作所集中营美蒋罪行展览馆”。
而20世纪60年代出现的小说《红岩》、电影《烈火中永生》和歌剧《江姐》等文艺作品,
更是使中美合作所臭名昭著。其实,中美合作所从来就不是一个为“反共”、“反人民”
而建立的“法西斯集中营”,而是为反法西斯建立的军事情报合作机构。比如,JP海军大
将山本五十六的殒命,就有中美合作所军统局人员在电讯侦测和密码破译方面的功劳。它
正式成立于1943年4月15日,1946年1月,也就是说在内战爆发之前就正式宣告结束。后人
应该记住中美合作所,记住军统局对日作战中的功勋,而不应该因党争的原因一笔抹杀。
每一个党派中都能发现正直的和德高望重的人。即使是势不两立,也不意味着其中一方必
定是魔鬼。“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的历史负担,早该卸下了。
往者虽已逝,来者犹可追。
大陆的抗战史需要重写。当人们一再指责JP右翼势力歪曲历史的时候,也不应该忽视
大陆历史教科书中存在的问题。如果说要塑造国家形象的话,怎么对待抗日战争的历史,
真正事关国家形象。
在战略上,应该积极地看待国民政府1931年后的政策选择,不应再把国民政府的一些
政策和策略简单化地视为软弱,甚至是投降主义。9.18事变后,全国学生一致要求抗战。
主战情绪发展的逻辑很简单:“JP占领中国领土,中国必须抵抗,即使是战败、战死都在
所不惜。失地是可耻的,不战而失地更是永远洗刷不掉的耻辱。”就连德高望重的蔡元培
,也因为阻拦学生都挨了顿打。事实上,喊出爱国口号的人未必就不可能是在最不爱国的
动机下喊出来的——比如汪精卫在出任行政院院长之前,其手下也曾发动学生要求对日作
战。爱国也离不开理性。如果只能是兵来将当,水来土掩,不流尽最后一滴血不罢休的话
,那一部中国抗日战争史就只能写成国民政府卖国史了。按照这种思维逻辑,蒋廷黻曾致
力于阻止提前对日作战,这位曾经担任过国民政府驻苏大使的杰出外交家、学者,就是卖
国贼了!
事实上,谁都不能回避当时中国的作战准备和作战能力这样一个现实问题,比如在军火
制造方面,中国除了来复枪和轻机枪外,还不能生产新式重武器。从财政状况来看,直到
1937年对日作战前夕,国民政府的全年收入,主要来自商业税收,只有12.51亿元,以三比
一折算,约合4.17亿美元。历史学家黄仁宇对此就说:“虽说当日的购买力与今朝不同,
这4亿是一个极为纤小的数目。”此时的JP是世界一流的军事强国。面对这样一个敌手,不
可能寻求速战速决,而只能是持久消耗战,因此就需要培育持久作战的能力。最后对决的
时刻来得越晚,就越有备战的时间。国民政府在弱势和内乱的情况下并不是无所作为,比
如,1932年就秘密成立“国防设计委员会”(后改名为“资源委员会”),为未来的战争
做准备。如果从1931年9.18事变后立即宣战,意味着中国孤立地和JP对决提早将近六年。
自然,这样做是显得强硬,显得爱国,而且政治家也将因此赢得政治本钱和一时的名声。
但是这对整个国家的命运,可能就会像蒋廷黻在《独立评??化的战争需要长期准备,然后
全国总动员。
1937年8月国民政府提出的“持久消耗战略”和后来提出的“以空间换取时间,积小胜
为大胜”战略,为伟大的卫国战争确立了的正确战略方针。在“持久消耗战略”、以空间
换时间的方针下,加之敌我力量对比悬殊,出现丧师失地,或者主动撤守一些地方,自然
不能简单地描述为“大溃退”。俄罗斯就曾一再采取过这样的战略。在北方战争和1812年
的卫国战争中,俄国统帅都被迫决定向国家的腹地撤退,不得不放弃大片国土,以赢得时
间,积蓄力量。无论是彼得一世还是库图佐夫,他们在帝俄和苏维埃时代都被视为俄罗斯
民族的英雄,而不是临阵脱逃的懦夫
国民政府从来就没有所谓的消极抗日,也正因为这样,国民政府始终是日寇打击消灭
的主要对象,而国民政府面对的始终是抗日主战场。仅就长沙会战而言,第一次长沙会战
,歼敌3.3万人,第二次长沙会战,歼敌4.8万人,第三次长沙会战,毙伤敌人5.6万人。它
们和那次歼敌1000余人,所有大陆中学生都耳熟能详的平型关大捷,一样值得纪念。据大
陆1994出版的《血祭太阳旗》,在中国毙命的日寇将领共129 名,其中大部分是被击毙的
。在毙命的日寇中,只有三位是死于跟八路军的战斗中,包括阿部规秀中将。在敌强我弱
的格局下,有战就可能有败。只有一支躲避会战的军队才不会溃退,反而会不断壮大。如
果只看一时一地之得失,那么,从1937年7月7日直到JP投降,国民政府的抗战史就只能写
成一部“大溃退史”,半壁河山都丢在了它的手里!可是,胜利是从何而来的呢?
或许有许多人都记得,在1940年6月4日,敦刻尔克撤退成功,丘吉尔在英国下院的演
讲中:
“我们将在海滩上作战,我们将在敌人登陆的地点作战,我们将在山区作战;我们决
不投降,即使我们这个岛屿或这个岛屿的大部分被征服并陷入饥饿之中……”今天,我们
和当时的人们一样都知道,英伦三岛上有顽强的丘吉尔、顽强的英国,进行着顽强的战斗
。
可大陆的青年,当他们高中毕业之时,历史教科书里,他们读到抗日领袖什么激动人心
的名言?他们可曾知道“我们希望和平,而不求苟安;准备应战,而不求决战……最后关
头一到,我们只要牺牲到底,抗战到底!惟有牺牲的决心,才能博得最后的胜利!”是何
人的言论?
巴黎屈服了,欧洲在希特勒的铁蹄之下,伦敦、莫斯科还在战斗。菲律宾、马来亚、荷
属东印度、缅甸沦陷了,东南亚在受JP军国主义者的蹂躏,重庆还在战斗。这是一个不屈
的国家,生活着不屈的人民。不错,南京是沦陷了,但中国还有重庆。重庆是中国抗战的
精神堡垒。JP要想打跨中国,必须打跨重庆。从1938年2 月18日到1943年8月23日,JP陆海
军航空部队进行了为期5年半的战略轰炸,史称“重庆大轰炸”。据统计,空袭重庆共218
次,出动飞机9513架次,投弹21593枚,炸死市民11889人、伤14100人,炸毁房屋17608幢
,有30所学校曾被轰炸。重庆没有屈服,中国没有屈服。重庆大轰炸背后是英勇不屈的重
庆精神。可这关系中国命运的“重庆大轰炸”,在大陆却曾是除有零星报道外,尘封了整
整六十年。大轰炸中屹立不倒的陪都重庆,在饱受战火摧残后,胜利的中国在那里树立的
“抗战胜利纪功碑”,1950年就被改建成了“人民解放纪念碑”。“抗战胜利纪功碑”是
在1941年12月建成的“精神堡垒”的旧址上建立的,它们都是重庆抗战,中国抗战的历史
见证。如今只有解放碑傲然挺立在山城。
“埋头苦干的中国人,将尽我们的力量所至,抵抗到底。我们将奋斗到最后的胜利,或
最后的惨败。纵使大好河山,悠久历史,都被鲜血染红,或毁灭在熊熊的火眼之中,亦在
所不惜。”正是在凭借着这种精神,中国迎来了抗战的最后胜利。1945年9月2日,JP政府
代表正式签字无条件投降,徐永昌代表中国政府在JP投降书上签字确认。9月3日,中国举
国欢庆,国民政府确定从第二年开始以每年9月3日为抗日战争胜利纪念日。1950年,大陆
沿袭将这一天作为法定的抗日战争胜利纪念日。在明年的抗日战争胜利六十周年,大陆应
该明确将这一天作为胜利纪念日
胜利的光荣属于所有为之付出过血汗的人们,它不应该为意识形态和党争所玷污。也许
俄罗斯政府对待卫国战争胜利的方式,值得大陆借鉴学习。虽然俄罗斯已经已经不是社会
主义国家,但它并不抹杀苏联卫国战争的历史意义。2001年俄罗斯庆祝苏联卫国战争胜利
56周年,参加过卫国战争的老战士出席了阅兵式,而在2003年庆祝卫国战争胜利58周年时
,俄军士兵身着卫国战争时期的苏军服装,手擎老军旗在莫斯科红场参加阅兵式。
大陆在抗战胜利六十周年的时候,应该允许曾经是国军的抗日老战士穿着往日的军装
,佩带勋章,在昔日的战旗下参加庆典。他们应该得到尊重,哪怕是迟到的尊重。是那些
军装,那些勋章,那些旗帜,和他们为民族自由和生存而战的记忆联系在一起。这份记忆
属于他们,也属于这个国家,属于子孙后代。那些在抗日战争中牺牲的英雄,国民政府授
予他们的荣誉,应该重新得到承认,起码应该让他们的后人,在大陆从此能够公开自豪地
缅怀自己的先人。在对伟大的卫国战争的纪念中,应实事求是地尊重和承认政见不同或者
对立,甚至曾经兵戎相见的爱国人士在抗战中的功勋,在历史问题上表现出政治和解与宽
容的精神和胸襟,而任何把这些当成权宜之计或者点缀的思想和行为,都是亵渎卫国战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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