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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任继愈:清醒求索以学报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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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十年研究宗教,始终是坚定的无神论者;
一生钟情中国哲学,所欣慰者乃甘作人梯而非等身著作—
——
任继愈:清醒求索以学报国(五十年五十人)

  本报记者李泓冰
  看到任继愈这个名字,60年代乃至以后数代读文科的大学生
,都会肃然起敬,他们大抵都读过由他主编的1963年第一版的四
卷本《中国哲学史》。尽管带着不可避免的时代烙印,但它仍以
资料的翔实、分析的深入而独树一帜,不知让多少年轻学子心向
往之。
  而今,沉寂了一些时候的八旬老人任继愈又一次在传媒频频
出现———以一个无神论者的姿态。记者所关心的是,作为一个
共和国成立不久就加入共产党的积极分子,作为一个饱览世纪风
烟、尝遍人间冷暖、历尽荣衰宠辱的老知识分子,在共和国即将
“知天命”之年,会对自己的生命有怎样的审视?
  8月19日之夜,敲开京城三里河一间朴素的寓所,但觉书香浮
动,像是走进一个没有墙壁、由书砌成的房间。其间多半是中国
的史籍,历史的影子在灯光之下堆积得重重叠叠。
  建国初期加入共产党,并从唯物主义中找到观照中国历史的
“新钥匙”
  生于1916年的任先生,是山东平原县人,在济南开蒙,高中
、大学则是在北平读的。和他那一代知识分子一样,在他成长的
过程当中,亡国灭种的阴影一直沉重地压在心头。强烈的爱国主
义情结,使他对孜孜于民族解放的中国共产党早就有一种特别的
好感。1949年北平解放,北京大学年轻教授任继愈欢欣鼓舞:中
国终于可以不再看外国人的眼色了。
  对中国共产党深为感佩的任先生,从马克思、恩格斯的著作
中发现一把新奇的钥匙:历史唯物主义。用它来观照中国历史、
观照中国哲学与宗教,任继愈有豁然开朗之感。这种认识促使他
早在1956年就成为中国共产党的一员。
  他用刚刚学来的全新角度研究佛教。毛泽东同志从杂志上敏
锐地发现了他的别开生面,给了四个字的评语“凤毛麟角”。“
任继愈”这个名字,在共和国领袖的心目中有了分量。1964年,
在周恩来总理呈交的一份关于社会科学研究机构的组建方案中,
毛泽东主席大笔一挥,加上了一个“宗教研究所”,并指名要任
继愈领衔。
  领袖的关心和厚爱,使任继愈离开了他读书、任教30载的北
大,进入了新的研究领域,也使他受到的极“左”干扰和冲击相
对少一些。然而,聪明的任继愈,并没有不择手段青云直上,他
有自己的风骨。到处伸手的江青,觉察到了这一点,“文革”中
,她对红极一时的“梁效”写作班子说:“你们别去找任继愈,
他不是我们的人!”
  饱经沧桑的任老,不愿谈自己的“传奇”,只是说:研究历
史,不应当受个人恩怨的影响。我欣赏司马迁,虽说被害得很惨
,但他并没有藉撰写《史记》来泄私愤,对汉朝在历史上进步作
用的评价也颇公允……
  “不了解农民就不会了解中国”,数次乡村经历,极大地影
响了人生和学术走向
  任继愈第一次走进乡村,是在抗战期间,西南联大从湖南撤
往云南昆明的两个月步行途中。他深入湘西等穷乡僻壤,看到的
是贫穷、愚昧、瘟疫、混乱的社会秩序和无处不在的鸦片毒烟…
…就在这样悲惨的环境里,挺立着中国的脊梁:深陷于穷困中的
农民,出粮出人,承担着全民族抗战的历史重担。他还发现,在
中国乡间,佛教的影响力惊人。
  一直囿于书斋的书生,受到了极大的震撼,本来专攻西洋哲
学的任继愈产生一个强烈的欲望:想知道是什么支撑着这个民族
在2000年中屹立不倒?是什么支撑着几乎从未摆脱过贫困的中国
人,在外族侵略面前始终不肯屈服?在漫长的2000年里,中国人
的头脑里在想些什么?他从此埋头于中国哲学,发现中国从古至
今,历史事件无数,究其大者,不过两件:
  其一,是秦汉之际完成了中国的统一,并维持了2000年之久
,堪称举世无双。这统一虽不是公民投票决定的,但也是人心所
向,无论上下,都认为分裂是不正常的。
  其二,就是自鸦片战争之后这100多年来,中国正艰辛地踏向
追求现代化之途,并竭力挣脱封建主义的禁锢,在现代化中维护
民族的自立自强,立于不败之地。
  然而,现代化在中国,遇到了封建主义顽强的抵抗。以后数
次的乡村遭遇中,任继愈的思考逐渐走向成熟:“中国80%的人
在农村,不了解农民,就不会了解中国,不会了解中国历史和中
国哲学。”谈及乡村经历对其学术思想的意义,任老这样评价:
个人思想其实意义不大,只有化为群体的愿望,才会有惊人的力
量,因而群体的觉悟极其重要;相反,群体的不觉悟尤其可怕—
——恐怕这就是而今任老“治穷要先治愚”这一著名观点之由来

  记者还私下揣度,即便在“文革”前后,任老仍孜孜不倦于
中哲史的写作,并以此影响了几代学人,是否也与他寄望于“群
体的觉悟”息息相关?毕竟,在逆流袭来时,“拼命硬干”与“
埋头苦干”(鲁迅语)这两种人,都是中国极所需要的。
  任老却只是从“小处”着眼,说了一句:“我从不把自己的
学术著作看得太重,我看重的是带出了这许多学生———群体的
觉悟才有价值么!”
  做学问“固执己见”,对现实深切关怀———老师的勉励终
身不忘
  当我国结束“文革”走向开放之际,思路日益活跃的任先生
,感到一条历史脉络渐渐明晰起来,那就是中国传统文化的宗教
性质。
  1978年年底,在南京中国无神论学会成立大会上,任老在演
说中提出“儒教是教说”,引起中国哲学史界持续20年的一场学
术纷争。用任老弟子李申的话说:“任先生几乎是一人面对整个
学术界。”因为自本世纪初以来,中国学术界一致而强劲的意见
是,除佛、道而外无宗教,中国文化是无宗教的文化。
  面对诸多的不以为然,任老“固执己见”,不断完善着自己
的论点:儒教,就是中国古代政教合一国家的国教!
  姑且抛开学术上的是是非非,单从任老得出并坚持“儒教是
教说”观点的学术经历来看,分明感到他走的绝不是一条纯学术
的道路。对现实的深切关怀,对祖国现代化命运的深入观照,始
终在他的学术研究中若隐若现。
  任老始终记着他的老师熊十力先生的勉励:“作学问就要立
志,作第一流的学者,要像上战场一样,义无反顾,富贵利禄不
能动其心,艰难挫折不能乱其气。”
  几年前,坚持无神论的任先生,不惮于不被理解的寂寞,却
深忧于封建主义及宗教迷狂的借尸还魂。而今,他依然忧心未去
。他对“法轮功”不屑一顾,认为值得警惕的,是无神论一旦动
摇,马克思主义的基础也就动摇了……
  每月给困难学生补助生活费———人品绝不逊色于学术成就
  任老著述等身,除了人们熟知的中国哲学史,他还主编过《
中国佛教史》、《中华大藏经》、《道藏提要》、《中国道教史
》、《宗教大辞典》、《世界宗教丛书》等。他的学术地位毋庸
置疑。在采访任老的弟子时,他们同样佩服的,还有他的人品。
  “我最忘不了的,是我小学的老师———小学老师最无私,
学生的成就越大,他越开心。然而,到了大学,却有些不同,某
些先生总怕学生超过自己。人没有心胸不行。”这是任老的夫子
自道。他的弟子还列举了许多学术以外的生活“轶事”:李泽厚
是他的学生,大学时生活困难,任先生每月周济他。这样的事,
任先生做过不知多少,却自奉甚俭,以至于“文革”抄家时,“
红卫兵小将”大惑不解:这一对“反动学术权威”(任老夫人冯
仲芸先生是北大教授)怎么只有区区600元存款?作为《中国哲学
发展史》认真负责的主编,对于规定的15%的主编费,却分文不
取,都给了作者———也即他的学生们。甚至为研究生授课的例
行酬金,他也全交给所里作特别经费了……一位得过任老资助的
学生说:“我也要这样对待自己的同事和学生!”这样的结果,
恐怕正是爱重人才的任先生深心所在。
  担任了12年国家图书馆———北图馆长的任老,眼下操心着
90年馆庆。忙里偷闲,他也看看报纸《电脑网络世界》。“我当
然对电脑感兴趣了,我也有电脑!”在两个多小时的交谈中,这
几乎是任老唯一自得的声称了。
  点评
  我和任继愈同志60年代在一起编《中国哲学史》,应该说是
很熟悉的,对他有三个突出的印象:
  第一个印象是在编中哲史时,他的史学知识非常渊博,学风
非常严谨。中国哲学史的时间跨度大、学派也很多,举凡儒、佛
、道、墨之属,任老都可以如数家珍。他总是实事求是、很踏实
地做学问,从不哗众取宠。所以,在中国哲学史方面,在佛教研
究等方面,他的许多著作,都是可以传世的。
  第二个印象,在健在的老一辈学者中,任老是运用马克思主
义的立场、观点、方法研究历史、研究佛教最有成就的。他虽然
精通众多宗教典籍,却并未陷进去,只是把宗教作为科学研究的
对象,自己一直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前几年研究、宣传无神论
遇到不少困难,他却始终不懈,非常难能可贵。
  第三,他甘为人梯,桃李满天下。他常常带领一批中青年学
者,从事重大课题的研究,以此引领他们在学术上登堂入室。许
多中哲史方面的中青年学者,几乎都受到过他的熏陶。
  汝信(哲学家、中国社会科学院原副院长)
  《华东新闻》 (1999年08月24日第1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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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情是一个难以驯服的野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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