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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loneman (夜行人), 信区: History
标 题: 关于三年自然灾害(13)
发信站: 紫 丁 香 (Tue Jun 30 09:41:19 1998), 转信
一九六二年四月,新疆边境塔城、裕民、霍城六万余人逃往苏联。那固然与
苏联暗中挑唆有关,也有一定的民族因素,但根本原因还是大跃进人祸使那里的
百姓也沦于缺吃少穿的境地,苏联人用面包、黄油一诱惑,对人民公社失了望的
边民们连同中共的县委书记、县长们便不要自己的家和国,逃亡了。对这件事,
中共中央办公厅主任杨尚昆就如实说:“因为这几年新疆少数民族生活太苦了,
吃的少了,穿的也比以前少了,所以发生了叛乱。”
一九六○年前后死于饥馑的人数所以空前,还由于有个史无前例的公社食堂。
一九五八年公社食堂“吃饭不要钱”,实行了没几个月就险象丛生,各地开
始零星饿死人。安徽省委书记处书记张凯帆是安徽无为县人。一九五九年七月初,
他回到老家食堂,发现已有不少人饿死,气得斥骂县委书记:“你把人还给我!”
他应农民的要求,下令解散了无为县的几千个食堂。那时,公社食堂的弊病有目
共睹,毛泽东也同意作政策调整,在食堂问题上对农民作些让步。一九五九年五
月间,中共中央明文规定,“粮食分配到户,各人自愿参加(食堂),口粮依人
定量,结余全部归己”。六月十三日,毛泽东在他主持的一个中央会议上还表示:
“食堂,保持有三分之一或者四分之一,或者五分之一的人吃就可以了……粮食
要分给本人,你愿意吃食堂,就自愿参加,不愿意可以不参加。”六月底他访问
老家韶山冲,当乡亲们明白表示对吃食堂不满意时,他没有打官腔,只说了一句
“食堂不好可以散嘛”。他前脚离开韶山,后头韶山的公社食堂就散了伙。但是,
才过了不到一个月,为了批判彭德怀,他转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弯,将解散食堂的
主张斥为“反社会主义”。并把和他一样解散了老家公社食堂的张凯帆定成了“混
进党内的投机分子”,说他“蓄谋破坏无产阶级专政”,“用阴谋手段来达其反
动的目的”云云。(题外话:黄山玉屏楼门额的题字是张凯帆书写的;笔者一九
七二年登黄山时,“玉屏楼”三个字还在,张凯帆的名字已被斫去。现在不知恢
复了没有?)
张凯帆作为“反革命”进了监狱,几亿农民则又被赶进了公社食堂。中国人
从没见过的大灾难就此蔓延开去,再也无法收拾。
一九六○年初,贵州省委闭眼不看正在大批饿死人的现实,给中共中央送上
一份《关于目前农村公共食堂的报告》,说公社食堂是“必须固守的社会主义阵
地。失掉这个阵地,人民公社就不可能巩固,大跃进也就没有保证。”毛泽东亲
笔将该报告批转全国,说它“是一个科学总结”,“应当在全国仿行,不要例外。”
《人民日报》立即响应领袖指示,为食堂大造声势,用通栏黑体大字刊登长
文:《贵州农村公共食堂成为社会主义坚强阵地》。当时,贵州至少已有数十万
人饿死,奄奄待毙的更多;省检察院已将“革命圣地”遵义人吃人的报告秘密上
报。可是《人民日报》竟然宣称:贵州“十一万九千多个食堂越办越好……社员
吃得饱吃得好吃得干净卫生。”在毛泽东指令下,中共中央要求全国百分之八十、
九十以上的人在公社食堂吃饭;而且出尔反尔,一改去年五月的“粮食分配到户”
的规定,重新规定:缴了“征购粮”后,收获的粮食一律直接送到公社食堂,不
得分给农民。
各级党组织的干部并非不知道公社食堂是饿死人的祸源,可是努力贯彻中央
指示是他们的天职。到了四月间,就河北、山西、四川、贵州等十四个省统计,
已有百分之八十九的农户又入了食堂。河南省由于吴芝圃下令“不许一家农户烟
囱冒烟”,入食堂的比例竟高达百分之九十九,显然将山沟沟里的农民也赶进了
食堂。
对一九五九年已经饿死了一万六千多人的江苏高邮县县委书记来说,解救饥
民是小事,学习中央文件才是大事。他们于四月初召开了一个有一千多人参加的
“办好食堂现场会”,研究如何贯彻执行中央指示。研究的成果是:高邮县一九
六○年和六一年又相继饿死了两万人!
“社员吃得饱吃得好吃得干净卫生”,只是《人民日报》画出来的仙境。河
北张家口地区地委第一书记胡开明在康保县山区视察时,看到一个十几岁的孩子
提着个瓦罐吃力地往山坡上走,瓦罐里是半罐子糠菜糊糊。孩子告诉他:“爹娘
和妹妹病在家里,这是给他们领的饭。”问孩子“你家不能做饭吗?”孩子答道:
“不能,粮食都在食堂里,(家里的)锅也砸了炼钢铁了。”胡开明听了,久久
没有说话。他目送那个孩子拎着瓦罐,在寒风中一步一步走上山坡,直到翻过山
梁,消失在坡那边……
只要是山区,谁都得翻山越岭去喝稀粥。当时,因“右倾机会主义”被革职、
在贵州劳动改造的中共中央工业交通部副部长高扬就有这种经历:“我带着两个
小儿女,爬过一道山梁,排了长队,才买回一小锅满是清水的豆腐脑……”
一九六○年春,新任云南省委第一书记阎红彦下农村搞调查。在澜沧江山区,
他看到一个老太婆挎着篮子,在风雨中爬坡上坎去食堂,浑身上下像在泥水里滚
过一般。农民们告诉阎:这位老人只爬两座山梁,十五里,不算远。最远的有三
十里,每天骑上毛驴上食堂,一天就忙着吃两顿饭。阎红彦向县委提出,食堂“能
办就办,不能办就散”,可县委书记不敢违抗中央指示,只好依旧让农民翻山越
岭去喝粥。
阎红彦在总结云南饿死人问题时说:“不顾实际情况,硬要没收自留地的结
果,也造成了死人。”本来,自留地生产的粮食菜蔬由农民自己支配,除集体分
配的口粮外,这是另一个食物来源。一九五九年春,毛泽东曾在中共中央关于农
业问题的文件上批示“恢复社员的自留地”,“要社员私养猪、鸡、鹅、鸭,就
要给社员一定数量的自留地”。但是,庐山会议后,毛又转了个一百八十度,将
早先下达的文件作废。才发给农民没几天的自留地又重新收走,食堂成了农民唯
一能获得食物的地方。食堂有什么,农民吃什么,食堂没粮了,农民就只好等死。
譬如四川井研县,县志记载:“起初食堂吃饭不定量,吃饭不要钱,浪费了不少
粮食。一九五九年粮食严重缺乏,不得不实行定量供应。先是每人每天定量六至
十二两(十六两为一斤),后又降至三至八两不等。”三两粮不到一百公克,谁
也没法靠这点粮食活命,结果每八个人就死了一个。
公社食堂是卡住农民脖子的钳子,食堂散伙是唯一的办法。一九六○年春江
苏宝应县饿死四万人后,省委派去的工作组向省委书记刘顺元汇报说,不解散食
堂便不能遏制饿死人,建议先解散三分之一的食堂。刘立即回答:“该解散多少
就解散多少,不要定框框”。但刘明白,若消息走漏、让中央闻知,那是要问罪
的。他叮嘱工作组干部说:“要严格保密,对内对外都只说是‘调整’,不要说
‘解散’。上面查问,也照这样说,出了岔子我们共同负责吧。”当时的江苏省
长惠浴宇后来回忆道:“这样一个决定……在当时需要承担多大的政治风险,又
救了宝应多少条人命啊!”
惠浴宇说的是对的。但毛泽东还在坚守“社会主义阵地”,直到一九六
○年十一月,中共中央还在向全国发指示:“公共食堂必须办好”,“公共食堂
的制度必须坚持”。于是食堂制度继续掐着绝大多数农民的脖子,农民也就继续
饿死。可惜的是,敢于挑战的干部太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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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我曾踏月而来
~~ ~~ 只因你在山中
~~ ~~ 在独自诉说着的热泪里
~~ ~~ 犹见你微笑的面容
~~ ---------我是Loneman,但是我并不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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