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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红卫兵档案>> 2—2、破四旧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Thu Mar 28 13:31:40 2002) , 转信



 
发信人: semture (MMM), 信区: Triangle 
标  题: 红卫兵档案>> 2—2、破四旧 
发信站: 北大未名站 (2002年03月27日21:45:10 星期三), 转信 
  
发信站: 【广通影迷俱乐部】  (发表於 2001-09-26 21:40:59) 
        2—2、破四旧 
        红祸弥漫 
        “八·一八”红卫兵接受大检阅时,林彪在天安门城楼上讲话中第一次提到 
“破四旧”。林彪说:“我们要大破一切  削阶级的旧?想、旧文化、旧风俗、旧习 
惯,要改革一切不适应社会主义经济基础的上层建筑,我们要扫除一切害人虫,要打倒 
一切牛鬼蛇神!” 
        所谓“四旧”(旧思想、旧文化、旧风俗、旧习惯),是个很复杂的社会现 
象,决不是红卫兵一朝一夕能破得了的。但是北京的红卫兵并不那么认为,他们觉得破 
四旧容易实行,且能立竿见影。何况破四旧可以使红卫兵从校园冲向社会,能充分体现 
红卫兵的威风。 
        一开始,红卫兵破四旧是小心翼翼地试探。 
        从8月20日开始,一些红卫兵走上首都街头,张贴大字报,集会,发表演 
说,散发关于破四旧的传单。 
        中共中央的宣传喉舌迅速作出了反应。8月21日出版的《红旗》杂志1966年 
第11期发表了评论员文章《向革命的青少年致敬》;紧接着,8月23日的《人民日报》 
发布消息说,“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浪潮席卷首都街道,红卫兵猛烈冲击资产阶级的风 
俗习惯,广大革命群众最热烈最坚决地支持红卫兵小将的革命造反精神。”在消息旁边 
还配以社论《好得很!》。社论中说: 
        “我们为北京市红卫兵小将们的无产阶级革命造反精神欢呼!‘金猴奋起千 
钧棒,玉宇澄清万里埃。’红卫兵小将们以毛泽东思想为武器,正在横扫一切  削阶级 
的旧思想、旧文化、旧风俗、旧习惯的灰尘。 
        “北京解放已经十七年了,可在修正主义的前北京市委长期把持、压制下, 
许多地方的名称,商店的字名,服务行业的不少陈规陋习,仍然散发着封建主义、资本 
主义的腐朽气息,毒化人们的灵魂。广大革命群众,对这些实在不能再容忍了! 
        “扫帚不到,灰尘照例不会自己跑掉。千千万万红卫兵举起了铁扫帚,在短 
短几天之内,就把这些代表着 鹘准端 想的许多旧风俗习惯,来了个大扫除。 
        “这是破旧立新的革命行动。闪耀着无产阶级革命精神的新名称,新风俗, 
新习惯诞生在我们伟大的首都,为无产阶级革命造反派,增添了无限的光彩。 
        “处处是革命的标志和文字,处处是革命的语言和歌声。每个街道,每个商 
店,每个行业,都要成为学习毛泽东思想的学校,成为宣传、执行和捍卫毛泽东思想的 
阵地。 
        毛泽东思想正在照亮每一个角落。这是一件振奋人心的大事,这是一件大快 
人心的好事。 
        红卫兵的革命精神,将使我们的首都和人民永葆青春。” 
        有中共中央宣传喉舌助威,红卫兵破四旧的红祸迅速向全国蔓延开来。上 
海、天津、杭州、武汉、广州、长沙、济南、郑州、南京、福州、哈尔滨、长春、沈 
阳、成都、南宁、西宁、银川、南昌、呼和浩特、乌鲁木齐等几乎所有省会城市和相当 
部分中等城市,也开始破四旧。新华社8月25日播发了一则新闻稿,详细报导了“各地 
革命小将向一切  削阶级的 伤 想旧文化旧风俗旧习惯发动总攻击”的情况,并且声 
称,红卫兵破四旧“受到了广大工人和贫农、下中农群众最热烈最坚决的支持。” 
        8月29日,《人民日报》发表题为《向红卫兵致敬!》的社论,社论中说道 
: 
        “红卫兵上阵以来,时间并不久,但是他们真正地把整个社会震动了,把旧 
世界震动了。他们的斗争锋芒,所向披靡,一切   鹘准兜 旧风俗、?习惯,都像倒垃 
圾一样,被他们扫地出门。一切躲在阴暗角落里的老寄生虫,都逃不出红卫兵锐利的眼 
睛。这些吸血虫,这些人民的仇敌,正在一个一个地被红卫兵揪了出来。他们隐藏的金 
银财宝,被红卫兵拿出来展览了,他们隐藏的各种变天帐、各种杀人武器,也被红卫兵 
拿出来示众了。这是我们红卫兵的功勋。” 
        8月31日,毛泽东在天安门城楼第二次接见红卫兵,林彪在接见大会上讲 
话。他说: 
        “红卫兵和其他青少年的革命组织,像雨后春笋一样地发展起来。他们走上 
街头,横扫四旧。文化大革命,已经触及到政治,触及到经济。学校的斗、批、改,发 
展到社会的斗、批、改。群众的革命洪流,正在荡涤着旧社会遗留下来的一切污泥浊 
水,改变着我国的整个社会面貌。” 
        林彪的讲话,是经过毛泽东审阅的。对其中有些提法,毛泽东有另外的看法 
(如林彪在讲话中提出的“四个伟大”,毛泽东就持保留意见,1967年2月3日,毛泽东 
对卡博·巴布库说:“又给我封了好几个官,什么伟大导师、伟大领袖、伟大统帅、伟 
大舵手,我就不高兴。但是,有什么办法?他们到处这么搞。”毛泽东这么说,不知是 
“伟大的谦虚”还是出于别的什么原因)毛泽东毕竟是个伟大的战略家,出于从全局着 
眼的考虑,他同意了林彪的讲话。毛泽东知道,经过了半年多时间的酝酿、点火和发 
动,文化大革命的火总算点起来了,这很不容易,决不能轻易给自己点的这把火泼冷 
水。毛泽东要天下大乱,红卫兵的这些行动“正合孤意”。 
         
        ※ ※ ※ 
        有喉舌的推波助澜,红卫兵破四旧的“革命行动”迅速升级,抄家,砸文 
物,批斗黑帮,最后发展到对黑五类大开杀戒。 
        早在7月28日,江青就在一次会上煽动打人,她说:“我们不提倡打人,但 
打人也没有什么了不起嘛!”“好人打坏人,活该;坏人打好人,好人光荣;好人打好 
人,是误会,不打不相识。” 
        8月22日,中共中央批准,转发了公安部给毛泽东、中央的报告《严禁出动 
警察镇压革命学生运动》,其中规定:“重申警察一律不得进入学校”,“不准以任何 
借口,出动警察干涉、镇压革命学生运动”,“运动中一律不逮捕人”。负责公安工作 
的谢富治在甘肃、陕西、湖北和北京等省、市公安局负责人座谈会上说:“打死人的红 
卫兵是否蹲监?我看,打死了就打死了,我们根本不管,不能按常规办事,不能按刑事 
案件去办。 
        如果你把打人的人拘留起来,捕起来,你们就要犯错误。” 
        有毛泽东和中央文革撑腰,红卫兵就像天兵天将下凡,“破四旧去——”一 
声呼喊,掀起一阵红色风暴,降下一阵滂沱大雨,倾盆大雨浇打着全国的每一个角落。 
         
        砸!砸它个稀巴烂! 
         
        自元朝建都以来,北京就是历代封建王朝的京城,历史悠久,文物古迹遍地 
都是。 
        对于红卫兵来说,这里无疑是破四旧最好的战场。 
        8月20日,北京打响了破四旧的第一枪。北京市第二中学三千多名红卫兵充 
当了“尖刀连”的角色,他们首先冲向市内各主要街道路口,张贴革命宣言《向世界宣 
战》,其宣言中写道: 
        “我们是旧世界的批判者。我们要批判、要砸烂一切旧思想、旧文化、旧风 
俗、旧习惯。所有为资产阶级服务的理发馆、裁缝铺、照相馆、旧书摊,统统都在当破 
之列。 
        现在,文化大革命的洪流正在冲击着资产阶级老爷们盘踞的各个阵地,资产 
阶级的温床保不住了! 
        “‘飞机头’、‘螺旋宝塔式’等稀奇古怪的发型,‘牛仔裤’、‘牛仔衫 
’和各式各样的港式衣裙,以及黄色照片书刊,正在受到严重的谴责。我们不要小看这 
些问题,资产阶级复辟的大门,正是从这些地方打开的。我们要彻底铲除这些资产阶级 
的温床和苗子。为此,我们向理发、缝纫、照相等行业的革命职工倡议:港式的发型不 
理!港式的衣裙不做!下流的像不照!黄色的书不卖! 
        “我们要求在最短的时间内改掉港式衣裙,剃去怪式发样,烧毁黄色书刊和 
下流照片。‘牛仔裤’可以改为短裤,余下部分可以做补丁。‘火箭鞋’可以削平,改 
为凉鞋,高跟鞋改为平底鞋,坏书坏照片做废品处理。 
        “我们要管。我们要管到底。我们一定要堵住一切钻向资本主义的孔道,砸 
碎一切培育修正主义的温床,决不留情!” 
        1966年8月的北京城,仿佛是一个处于临战状态的战场,哪怕一点细微的颤 
抖,也会引发一场灾难性的地震。北京第二中学红卫兵贴上街头的宣言,像一颗红色信 
号弹,宣告红卫兵已经出击,并且抢占了制高点,形势十分鼓舞人心。被政治狂热煽动 
起来的红卫兵谁也不甘示弱,纷纷杀出校园,杀向社会,要在文化大革命的战斗中争抢 
头功。 
        破四旧从改名开始。红卫兵指出,北京是社会主义中国的首都,是无产阶级 
革命的中心,大街上岂能容忍帝国主义、封建主义和资产阶级留下的臭名字?红卫兵在 
市民们的配合和支持下,将商店、工厂、学校、公社等统统改成具有革命意味的名字。 
“长安街”改为“东方红大路”,“东交民巷”改为“反帝路”,“西交民巷”改为 
“反修路”,“王府井大街”改为“防修路”,“光华路”改为“援越路”,“王府井 
商场”改为“北京市百货商店”,“东安市场”改为“东风市场”,“协和医院”改为 
“反帝医院”,“同仁医院”改为“工农兵医院”……。 
        “尖刀连”大获全胜,大兵团全面出动,大军压境。8月20日傍晚,北京市 
25中、63中、15中、36中等其他中学的上万名红卫兵也开始动手了。 
        挂了70多年的“全聚德”招牌被砸了个稀巴烂,正式换成了“北京烤鸭店” 
的新招牌; 
        “亨得利钟表店”改名为“首都钟表店”,革命职工“无不拍手称快”; 
        当红卫兵把沿用资本家名字命名的“顺昌服装店”改为“东风服装店”时, 
街道上顿时响起一片掌声,革命群众齐声高呼:“东风压倒西风!”“毛主席万岁 
!”……; 
        在荣宝斋的玻璃橱窗里,挂着一张醒目的大字报,标题为《砸碎荣宝斋!》 
大字报署名为“抗大美术学校(原中央美院附中)红卫兵”,其文中称: 
        “‘荣宝斋’是个黑画店!几十年来,剥削劳动人民的血汗,为资产阶级小 
姐、少爷、太太、老爷服务,为封建地主阔老阔少服务,甚至于甘当洋奴才,为外国的 
大资本家吸血鬼服务。一句话,就是不为工农兵服务,不为社会主义服务。 
        “反党反社会主义反毛泽东思想的黑帮头子邓拓是你们的大老板,老主顾! 
黑画家‘驴贩子’黄胄就是你们的黑后台……你们这里已成了黑帮画家的交易所了!直 
到无产阶级的进军号角已经吹响,你们仍然在橱窗里大挂邓拓的黑字画,‘荣宝斋’完 
全是反党反社会主义反毛泽东思想的顽固阵地。在这次文化大革命中,你们休想溜过 
去,这是不行的,办不到的。我们红卫兵坚决不答应。我们就是要把‘荣宝斋’打个身 
败名裂! 
        让它永世不得翻身抬头!” 
        在铺天盖地的大字报中,红卫兵的这一张大字报也许算是“温和型”的。更 
多的大字报则会加上“火烧”、“油炸”、“砸烂狗头”、“千刀万剐”之类的咒语。 
        破四旧,决不仅仅停留在贴标语和街道商店改名的浅层次上,贴标语和改名 
只是前奏曲,只是急风暴雨到来之前掠过大地的第一阵雨点。 
         
        ※ ※ ※ 
        从破四旧开始,红卫兵的形象变得狰狞起来。运动之初就十分激昂的政治激 
情经过一次次煽动,渐渐变成了歇斯底里般的大发泄。红卫兵把 忠暗备 命,上演一场 
场残暴的街头活报剧。是的,一代红卫兵在自己的悲剧上演之前,先为社会编排了一幕 
悲剧,这是一个让人哭笑不得的事实。 
        8月23日,燥热沉闷的空气似乎要爆炸一般,在“滚,滚,滚,滚它妈的 
蛋”的《造反歌》鼓舞下,一队腰扎皮带、头戴军帽的红卫兵少男少女闯进北京市文 
联、文化局大院。先冲进编辑部,把刊物、稿件撕碎;又冲进会议室,用剪刀将精神贵 
族们养尊处优的一张张沙发戳上大窟窿;然后翻箱倒柜,将库室中的刀枪剑戟、蟒袍罗 
衫等京剧戏装和道具堆积到国子监(孔庙)大院中央,遍洒汽油,纵火焚烧。火点燃 
后,红卫兵命令那些精神贵族们在浓烟四周跪成一圈,并用木刀向他们身体上、脑袋上 
砍去。 
        8月23日,同一天,北京体育学院“八·一八”红卫兵200多人到颐和园砸碎 
了释迦牟尼的塑像。 
        在此前后,破四旧在全国范围内迅速展开。 
        山东2中的红卫兵和革命教师,想到了要砸武训墓。柳林农业中学、卫生学 
校的红卫兵前来声援,一齐砸向坟墓,挖出武训尸体,抬尸游行,并在柳林北门外场院 
举行审判大会,最后将尸骨砸烂焚烧。 
        位于我国最北端城市哈尔滨市的名寺——极乐寺,被一群红卫兵捣毁,寺庙 
墙上贴满了标语,红卫兵勒令和尚们举着“什么佛经全是放屁”的大横幅在寺院门前示 
众,然后焚烧经书,捣毁佛陀塑像。 
        『幽 洛阳,砸 袅 价值连城的龙门石窟无数小佛像的头颅。 
        最南端的海南岛,捣毁了海瑞墓。 
        进入9月,破四旧砸风更盛。据同兴撰写的《十年浩劫——京城血泪》一文 
记载:北京市1958年第一次文物普查中保存下来的6843处文物古迹中,有4922处被毁 
掉,其中大多数毁于1966年8、9月间的破四旧中。据不完全统计,北京市仅从各个炼铜 
厂里就抢救出来各类金属文物117吨;从造纸厂抢救出图书资料320吨;从各个查抄物资 
的集中点挑拣出字画十八万五千件,古旧图书236万册,其他各类杂项文物53万多件。 
        在破四旧中,牛鬼蛇神们理所当然遭到了打骂、凌辱、抄家等无端污辱。 
1966年8、9月间,仅北京市被赶出城市遣回原藉者就达到85198人。在上海,从8月23日 
到9月8日,红卫兵抄家84222户,其中高级知识分子和教师1231户。在有东方威尼斯之 
称的苏州,被抄家者64056户。查抄搜缴财产中,仅图书、字画、文物三样就达17万件 
以上,其中包括知名人士周瘦鹃视若生命的“饮马图”、“石孚”和“裂云穿石”的三 
盆盆景。各地所抄出的财物,大量是生活用品,有家具、衣物、被褥、化妆品、鞋袜、 
毛巾、电视机、钢琴、手风琴等等,一律置放在光天化日下,任凭风吹雨打,日晒夜 
露。破四旧后期,这些财物大多数被作廉价处理。 
        仅仅一个多月,北京市抄家所抄走的黄金10.31万两,白银34.52万两,现金 
5545.99万元,文物和玉器61.36万件。据目击者称,每次毛泽东接见红卫兵后,天安门 
广场总是一片狼藉,在丢弃的鞋帽和红宝书中,竟然夹杂着不少的金银饰品。同样,在 
北京,非法没收私房52万间,其中私人自住房82230间,共有124万平方米的私房遭此厄 
运。 
        一张红卫兵的通令 
        破四旧的活靶子是那些民主党派、无党派人士,这些“封、资、修”的代表 
人物,人还在,心不死,必须对他们实行最严厉的革命行动。结果,除民建外,其他所 
有民主党派在京中央委员100余人被红卫兵斗争或抄家,占总数的三分之二以上。其中 
民革中央委员31人,民盟36人,民进8人,农工民主党8人,九三学社8人。工商联仅在8 
月24日下午被揪斗者就有13人。这些民主党派在当天接到红卫兵的“最后通牒”,限期 
72小时内全部解散,并登报声明。第二天,各民主党派机关纷纷贴出“通告”,声称 
“我们坚决接受红卫兵的意见,从即日起停止办公”。 
        一切都像是喝醉酒的醉汉胡编滥造写成的街头闹剧,却又比任何一部最成功 
的荒诞剧更加真实可信。只是,看这幕剧时,谁都忍不住会有满眶热泪。 
         
        ※ ※ ※ 
        ”本┒哪质星 附近前厂胡同的一个院落里,住着四位前国民党的?级将 
领—— 
        唐生明,湖南东安人,唐生智的胞弟,黄埔四期出身,国民党中将,1956年 
从香港起义归来。唐的夫人徐来是解放前的著名影星,有“标准美人”之称,曾主演过 
《渔家女》等影片。 
        郑庭芨,海南文昌人,郑介民的堂弟,黄埔五期出身,国民党中将军长。 
1959年12月特赦后与家人团聚,举家搬进了古老的四合院。 
        宋希濂,湖南湘乡人,黄埔一期出身,原国民党中将副司令长官兼兵团司 
令。1959年12月特赦后,经候镜如夫妇介绍,与易吟先女士结婚,搬进该院中安度晚 
年。 
         杜聿明,陕西榆林人,黄埔一?出身,国民党中将副司令长官。1959年12月 
特赦后,其夫人曹秀清从美国绕道瑞士返回北京,与杜聿明团聚,并决定在此长期定 
居。 
        在中国现代史的风风雨雨中,这四个人的身影颇为引人注目。他们经历了太 
多的沉与浮,现在的职务有的是全国政协委员,有的是全国政协文史专员,开会,学 
习,撰写史料,成了他们后半生的主要事情。四个人在同一个单位,同一个办公室上 
班,由政协按月发给工资。工作学习之余,他们在院子里栽栽花,种几株果树,体味着 
昔日军戎生涯中难以体味到的清静和幽雅,日子过得也还算有些韵味。 
        突如一夜寒风来,文化大革命的风暴再一次打破了他们的宁静。 
        从5月起,政治风声便越来越紧,他们心上那根无形的弦也就越绷越紧。各 
种小道消息使他们忐忑不安,他们唯一能做的事情是“夹起尾巴做人”。上班时在机关 
埋头工作,下班后各自回家,关上门,决不多说一句话。 
        破四旧了,红卫兵杀向社会,令人心惊肉跳的残酷斗争开始了,大字报铺天 
盖地而来,终于,有一天下班后,他们看见大院的门口贴着一张红卫兵的《通令》: 
        “国民党残渣余孽、牛鬼蛇神们: 
        你们听着—— 
         
        1、勒令你们自动减低工资,过与劳动人民同等的生活。 
        2、勒令你们不许雇用保姆,禁止再过寄生虫生活。 
        3、勒令你们从明天起,分工负责清扫前厂胡同,不得有误。” 
        下面的落款是“某某中学红卫兵。1966年8月26日。” 
        在中国特定的政治环境中,造就了人们普遍存在的恐惧心理,风声鹤唳,人 
人自危,更不用说他们这样的国民党高级将领了。看过白纸黑字的《通令》后,杜聿 
明、宋希濂、郑庭笈共商对策,决定立即答复红卫兵。 
        于是,由宋希濂执笔,匆匆成文: 
        “诚恳接受红卫兵小将的监督和改造! 
         
        1、每月工资已从本月起由政协机关扣除,减低工资,与劳动人民过同等生 
活是应该的。 
        2、我们没有雇用保姆。今后也不会再雇。过寄生虫生活是可耻的。 
        3、从明天起,保证把分配给我们的胡同地段打扫得干干净净。另外还有什 
么活,只要我们能做的,还可以多干一些。” 
        下面的落款是“杜聿明、宋希濂、郑庭笈。” 
        唐生明单独另写一张,以示起义将领与特赦人员有所区别。 
        他们的条文贴出后的当天下午,一支20多人的红卫兵小分队开进了前厂胡 
同。红卫兵命令杜聿明、宋希濂、郑庭笈和唐生明一字排开,在大院中央站着。一个高 
个头的红卫兵头头发令,让四个人自报家门。 
         杜聿明、宋希濂、郑庭笈都如实作答,再次恳请红卫兵小将监督改造。唐生 
明在自报家门时,多说了一句自己是起义人员,共产党、毛主席有政策。高个头红卫兵 
冷笑一声,走到唐生明跟前,用右手戳戳唐的肚皮:“什么起义不起义,瞧你这大肚 
皮,吸了劳动人民多少血汗!都是一丘之貉,只许老老实实,不许乱说乱动!” 
        话毕,高个头红卫兵宣布道:“你们都是血债累累的国民党战犯,对你们实 
行无产阶级专政是合情合理的。如果你们胆敢有任何捣乱行为,都将自取灭亡!” 
        在红卫兵训话期间,四位前国民党高级将领一个个提心吊胆,连大气都不敢 
出,低着头,静静地听着。红卫兵宣布完毕,院子里响起一阵口号声: 
        “无产阶级专政万岁!” 
        “敌人不投降,就叫他灭亡!” 
        虽然“就叫他灭亡”里的他指的是他们四人,可他们四人不能不跟着喊口 
号。红卫兵喊完口号,排着队,雄赳赳地走了。四个将军互相望一眼,默默无语地回到 
第二天清晨,杜聿明、宋希濂、郑庭笈和唐生明四人各执地把扫帚,分段打 
扫胡同。 
        他们商定,如果白天发现胡同太脏,还可随时补扫。几天后的一个中午,运 
  
送垃圾的工人沿胡同撒了些脏土,他们更是相约着再次打扫。正扫着,一个上了年纪的 
  
居委会主任走过来说:“你们一天清扫一次就可以了,这胡同一天到晚不知多少人走 
过,还能保证一点不脏?你们也是上了年纪的人,我看一天就不必打扫几次了。” 
        这几句话,让他们感动得不知该说什么好。 
        话听在心里,胡同仍得天天打扫。红卫兵总部经常派人来查看,可能是对战 
  
犯们的表现还满意,也就没有再发布新的勒令。不久,大串连开始,红卫兵忙于到全国 
  
各地去串连,点燃文化大革命的熊熊烈火,便再也没有光顾前厂胡同中的这个四合院 
了。 
        但是,他们四人仍然自觉地坚持打扫。 
        直到1966年国庆节,他们突然接到天安门观礼的请柬,并安排小汽车接送, 
  
这颇为让人感到意外。文化大革命前,每年国庆节也这样上观礼台,但今年形势不同, 
  
能上观礼台,意味着他们的前途还不至于会太危险。如同密集的乌云中透出一丝阳光, 
  
他们看到了一点希望。那几天,他们每家都杀鸡剁肉,聊天喝酒,个个喜笑颜开,以示 
  
庆贺。 
        这一年的国庆节在欢快中度过了。 
        10月2日清晨,他们四个人依然扛着扫帚,到胡同中扫地。在门口,那位居 
委会主任把他们拦住了,她说:“居委会已作了研究,认为一面到天安门观礼,一面又 
  
被勒令到胡同里扫地,是不合适的。我特地来通知你们,从今天起,再也用不着天天扫 
  
地了。” 
        四位将军颇为感动。他们仍然坚持扫最后一次地。回到院子里,他们一个个 
  
在心中默默地想,这下好了,风暴过去,运动结束,生活又恢复了正常,再也不用提心 
  
吊胆过日子了。殊不知,这种善良的想法,只是他们单方面的愿望。文革刚刚开始,更 
  
大的风暴还在后头。炎夏过去了,还将有凄凉的秋、酷寒的冬……。 
        在以后漫长的岁月里,四合院的评价们又遭遇到了些什么呢?唐生明夫妇受 
  
尽凌辱,被捕入狱,妻子徐来女士冤死狱中;杜聿明、宋希濂、郑庭笈命运稍好一点, 
  
没被关进牢房,但同样被抄家,受到种种污辱,从事各种繁重的体力劳动——那就不再 
  
是轻松的扫地了。 
         
        ※ ※ ※ 
        在大量民主人士遭遇到灭顶之灾时,周恩来站出来,尽他的努力保护了一批 
  
人物。 
        8月30日,86岁高龄的章士钊致信毛泽东,反映红卫兵去他家抄家时的粗暴 
情景,信中恳请毛泽东“在可能范围内稍稍转圜一下”。毛泽东当天批示:“送总理酌 
  
处,应予以保护。”周恩来立即对章士钊先生采取有效的保护措施。同一天,周恩来还 
  
亲笔开列了“一份应予保护的干部名单”。 
        9月1日,周恩来在首都红卫兵代表的第一次座谈会上讲话。他说:“你们要 
  
讲政策,要团结大多数。”“凡是地、富、反、坏、右,资产阶级家庭出身的人都打 
击,那就广了。”“右派份子,已经摘了帽子的就不算了。”“资产阶级,我们批判他 
  
的资产阶级思想体系,违法行为,如果一般资产阶级分子他老老实实,奉公守法,有选 
  
举权,不一定马上打倒他。因为他没有做破坏工作。” 
        10月3日,周恩来对来自全国的红卫兵说:“在斗争中不要到处没收财物, 
要由公安局统一没收。”“政协还是要的,毛主席还是政协名誉主席,我还是主席呐。 
  
有人提出要消灭伊斯兰教,世界上四亿人信伊斯兰教,中国也有1400万人,不能提出这 
  
个问题。” 
        在上海,一些红卫兵冲击宋庆龄的住所,要剪去她的长裙,没收她的书藉。 
  
9月1日,周恩来在北京对红卫兵讲话,突出地讲了应该尊重宋庆龄。此事反映到毛泽东 
  
处,毛泽东立即派出江青,代表他去拜访已受惊扰的宋庆龄。 
        江青遵照毛泽东的意见,向宋庆龄解释这场文化大革命的伟大意义。宋庆龄 
  
静静地听着,听完了,反问一句:“但是总得有所控制,伤害无辜是不对的。” 
        江青陡地感到浑身透凉,她以暗含敌意的目光盯着面前这位比她年长一辈的 
  
名门淑女,颇 修限 。同时,江青仿佛感到自己受了侮辱。红卫兵一度?被江青视作她 
  
的私有财产,她简直不敢想象,竟有人当着她的面指出红卫兵运动是错误的。 
        宋庆龄出于爱心,而对国家的前途命运忧心如焚,但是这个国家不会因为她 
  
的爱,免除掉人类历史上的一场大灾难。 
         
        红色恐怖万岁! 
         
        红卫兵在回顾往日的这一段历史时,血迹班班的面目连他们自己也不忍辩 
认。 
        ”本 中学红卫兵成立了敢死队性?的“纠察队?,私设监狱,私设劳改所和 
  
刑堂。 
        仅北京市一中、六中的劳改所里,就打死、打伤致残不少于200人。在一所 
中学的刑堂里,红卫兵用酷刑之后淌在地上的人血,在雪白的墙壁上涂写了一条标语: 
  
        “红色恐怖万岁!” 
        这条标语,使人想起德国纳粹的惨无人道,也为文革疯狂的岁月提供了一条 
  
最妙的注脚。走遍中国的大江南北,哪里没有滴血的皮鞭?何处没有冤屈的鬼魂? 
        “打狗棒”发疯了! 
        中国发疯了! 
        作家萧乾先生在《北京城杂记》一文中这样写道:“到1966年红8月,革命 
就由阴惨惨变为血淋淋了。丢在胡同口垃圾堆上的六条尸首,有人说还没断气呢!就拉 
  
到火葬场去了。大孩子告诉我,他们高中那位干了一辈子教育工作的老教师被打死后, 
  
造反派非逼着校长在阳台上抱着尸体跳舞——他干脆跳了楼。那阵子,对许多人来说, 
  
死比活着美丽多了,有吸引力多了。” 
        这哪里还是人间?这分明是一幅活生生的人间地狱图。一个民族到了生不如 
  
死,死比活着还美丽、还有吸引力的地步,这个民族实际上已经堕入到万劫难复的罪恶 
  
深渊中去了。 
        在“红色恐怖万岁”的旗帜下,文革暴行更加肆无忌惮。打人杀人的事屡屡 
  
发生,暴力和武斗畅通无阻。 
        据北京市八中老红卫兵计三猛回忆,在搞过一阵抄家后,红卫兵认为这种行 
  
动太文雅,不象造反,不够暴烈,是小儿科。 
        于是,他们杀向社会,干了一件暴烈的事。 
        据居委会反映,有个叫“西山老大”的流氓头子组织了个“红山会”,专门 
  
同红卫兵作对。“红山会”的标志,是人人穿一件红背心。 
        居然有人敢同红卫兵作对!这一下红卫兵愤怒了,憋在血管里的热血加速了 
  
流淌,青春期的骚动能量,转换成“革命的暴力”。 
        大街上,凡是见到穿红背心的,全都遭秧。见一个抓一个,抓一个打一个, 
  
一时间,商店里的红背心全都卖不出去了。谁还敢穿红背心呢? 
        8月的一天,红卫兵得到情报:“红山会”今晚在某地集合。闻讯后红卫兵 
迅速行动,大队人马准时包抄集会地点,终于将“西山老大”生擒。 
        “西山老大”是个硬汉,无论怎么打,怎么吊,怎么捆,怎么用皮带抽,他 
  
都不认错。最后,红卫兵想出了一个新招。 
        在一条甬道上,一群红卫兵押着“西山老大”往前走着,后面一帮红卫兵举 
  
起当年军训用的木枪,对准“西山老大”的后背,喊一声口令,猛一下刺过去: 
        “突刺——刺!” 
        “通”地一声,“西山老大”被刺倒了,沉重地摔在砖地上,脑袋被尖石划 
  
开了一道口子,鲜血顺着鼻沟往下流。 
        “起来!爬起来!”红卫兵齐声怒吼。 
        “西山老大”刚刚站起来,后面又响起一通口令: 
        “突刺——刺!” 
        “通!”“西山老大”又一次摔倒。 
        “把他扶起来!”红卫兵说。 
        “西山老大”再次 ∫』位握 起来。 
        “突刺——刺!” 
        “通!”“西山老大”又倒下了…… 
        这是一场十分残酷的“游戏”,“西山老大”一次次被刺倒,又一次次站起 
  
来。他的身体越来越虚弱,脸上淌满血水。红卫兵参加军训的学到的东西,终于可以派 
  
上用场了。 
        那天,“西山老大”活活被红卫兵刺死在木枪下。这还不够解恨,一个红卫 
  
兵朝他满是伤痕的肚子上又恶狠狠地捅了一枪。 
        死了个“西山老大”算不了什么,一个电话,火葬场就来人抬走尸体,一烧 
  
了之。 
        计三猛在回忆这件事时说:“至今,也无人问起过这件事、这个人,也不知 
  
道‘西山老大’是罪有应得,还是冤魂屈鬼。红卫兵判处他的全部依据是居委会的小报 
  
告,那个时代,那种小报告,又有多少可靠性呢?” 
        可悲的是,对那些参预制造暴行的多数人来说,暴行在他们心中并不是 
“恶”,而是一种合乎革命道德的“美”,是体现革命性的最好手段。而当时所有的宣 
  
传机器和中央文革要员面对这些血腥的事实时,总是异口同声地赞道:“好得很!”那 
  
些明目张胆的杀人,他们是真正的幕后凶手。 
        据中共中央1980年第77号文件中的附件材料所公布的数据,1966年8、9月间 
  
的40天里,仅北京市就打死了1700多人! 
        其中最骇人听闻的是北京市大兴县的事例。 
        8月26日,大兴县公安局召开局务会议,传达了当时公安部部长谢富治在市 
公安局扩大会议上的讲话。谢富治在讲话中说:“群众打死人,我不赞成,但群众对坏 
  
人恨之入骨,我们劝阻不住,就不要勉强。”“民警要站在红卫兵一边,跟他们取得联 
  
系,和他们建立感情,供给他们情况,把四类分子的情况介绍给他们。” 
        8月27日,红卫兵在大兴县公安局的配合下,对四类分子大开杀戒。 
        一方面打人杀人,一方面谣言四起:打人杀人这事,“公社知道,县里知 
道,市里也知道,连周总理都支持。”有妖言蛊惑人心,批斗、打人、杀人之风愈演愈 
  
烈。由斗打表现不好的个别四类分子,发展到斗打一般四类分子;由一个大队消灭一两 
  
个、两三个“尖子”,发展到消灭十几个,再发展到乱杀家属和一般有问题的从,最后 
  
发展到杀尽全家! 
        从8月27日到9月1日的4天时间,大兴县13个公社、48个大队被杀害的四类分 
  
子及其家属325人,满门抄斩22户,其中年龄最大者80岁,最小的出生才38天! 
        “红色恐怖”变成了名副其实的“法西斯恐怖”! 
         
        《平鸬奶炜 飘满死者弯曲的倒?…… 
         
        在这样的情形下,那些一辈子孤傲清高的知识分子尤其倒霉。一方面,他们 
  
白天得接受拳脚交加的批斗;另一方面,他们夜晚还得接受来自内心的良心和道德的审 
  
判—— 
        那是一场不亚于白天批斗场面的痛苦折磨。 
        与其活着遭受非人的凌辱,不如一死了之。 
        于是不少人选择了死。自杀,成了他们反抗的唯一手段。 
        在这样的时候,死是美丽的。 
        在这样的时候,他们用生命向人类敲响了声声警钟。 
        有权威人士在分析文革中出现的大量自杀现象时,提出了其中的三大特征: 
  
        一是超高百分比,自杀创下了骇人听闻的新记录; 
        二是全方位分布,自杀者几乎遍布一切党派、团体、职业、年龄和职位; 
        三是自杀者中,集中了一批中华民族最优秀的人物。 
        当我们写下那些自杀者的名字时,内心里不能不对他们肃然起敬:邓拓、李 
  
立三、阎红彦、老舍、吴晗、翦伯赞、傅雷、以群、闻捷、海默、上官云珠、筱白玉 
霜、容国团…… 
         
        ※ ※ ※ 
        1966年8月23日,一个狰狞的日子。 
        事实上,著名作家老舍的人生悲剧在此之前就已经开始了。首先是病魔袭 
击,入夏以来,老舍身体便感觉不适,一天夜里突然大吐血,总量竟有半痰盂,他当即 
  
被送往北京医院。住院半月,出院时,医生嘱咐他在家多休养些日子,老舍却急着要上 
  
班参加文化大革命。命运无情地嘲弄了他的献身精神,老舍加速度地走向了他生命的终 
  
点。 
        这天,红卫兵破四旧,冲进北京市文联、文化局大院,烧戏装烧道具,并且 
  
还揪出几个“黑帮”要带走参加批斗。身为市文联主席的老舍看见自己的老朋友、老部 
  
下都被点了名,便主动地站了出来。没想到他的正直,恰恰要了他的命。当时有人认出 
  
了他,大声叫喊:“这是老舍!是他们的主席!是大反动权威!揪他上车!” 
        红卫兵勒令“黑帮”们在熊熊燃烧的戏装道具周围跪成一圈,用木刀朝他们 
  
身上、头上砍杀。突然,一个红卫兵喊了一声:“这老东西的头破了,流血了,他妈的 
  
太嫩!”这个流血了的“老东西”就是老舍。鲜血从他的头顶上一串串沁出,顺着他的 
  
额角和脸颊,流进了衣领遮掩下的脖子里……。 
        老舍没有揩去额角上的血迹,他的脸色煞白,眼睛在镜片后闪动着异样的 
光。 
        批斗完毕后,老舍被接回市文联机关,继续接受数百名红卫兵的审讯。皮 
带、拳头、皮靴和雨点般密集的唾沫打向老舍。红卫兵向老舍提出了几个挑衅性的问 
题,老舍冷静地作了回答。然而,这些冷静的、捍卫人的尊严的回答,似乎更加激怒了 
  
红卫兵,招致来的是更残酷的肉体折磨。 
        老舍明白了:他的任何回答都是无用的。除非他象狗一样趴在地上,任人拳 
  
打脚踢。 
        可是老舍的骨气使他注定了不会象断了脊梁骨的癞皮狗,他不再低头,不再 
  
说话,也不再举手中的牌子。 
        “低头,举起牌子来!”红卫兵冲他喊道。 
        老舍使足了残存身内的微弱气力,将手中的牌子愤然扔在地上。他完全清楚 
  
这一掷意味着什么。牌子碰到他面前的一个女红卫兵身体后落在了地上。 
        红卫兵们沸腾了。老舍被当作现行反革命被扭送到派出所。尔后,尾随而来 
  
的红卫兵在派出所里 址 殴打这位老人,直到深夜。 
        凌晨,老舍被放回家。离开派出所前,他被通知,早上必须拿着“现行反革 
  
命”的牌子到市文联报到。 
        他却到另一个地方报到去了。25日凌晨,老舍的尸体被人在太平湖边发现, 
  
他被打捞起来,放在湖边。一位好心的人实在看不下去,找了张破席,掩盖在他的尸体 
  
上。 
        太平湖公园的看门人说,8月24日,这位老人在这里坐了一整天,从上午到 
晚上,整整一天,老人像一尊泥塑,几乎没 参选9兰 ,老舍悲剧最后落幕的时间是在 
  
午夜。 
         
        ※ ※ ※ 
        著名文学翻译家傅雷,把毕生的时间和精力凝固在十五卷《傅雷译文选》 
中,共约500万字。傅雷的一生,是在书斋中度过的。 
        这样一个终生以事业为唯一追求的知识分子,也难逃脱残酷的政治斗争,在 
  
中国屡遭厄运。1957年,傅雷被划右派,从此,他更是深居简出,闭门谢客,“门前冷 
  
落鞍马稀”。 
        「道 成了右派分子,灾难波及到他的正在波兰留学的长子傅聪。在留学生 
中,右派分子之子傅聪理所当然成了批判对象,有一度,还被召回国内写检查。1958年 
  
12月,傅聪留学毕业,从波兰乘飞机出走英国。 
        对于这段往事,傅聪在1980年的一篇回忆录中说出了他当时的处境和心情: 
  
        “我是被逼上梁山的。1957年整风反右时,我和父亲几乎同时挨整,他在上 
  
海,我在北京,我是从波兰被召回国内参加反右整风的。我写了个检查,后来仍被允许 
  
回波兰继续学习。我走后,对父亲的批判越来越扩大化了。我在波兰听到很多关于他的 
  
传说。 
        1958年12月,我留学毕业,如果我回来,势必是‘父亲揭发儿子,儿子揭发 
  
父亲’,可是我和父亲都不会这样做。当时我是被逼上梁山的。当然,对我的出走,我 
  
永远是内疚的。” 
        这是双重的悲剧。一方面,傅聪作为中国之子,对祖国已绝望,挥泪忍走异 
  
国他乡;另一方面,爱子的出走,对傅雷来说犹如五雷轰顶,傅雷苦恼至极。 
        1961年9月30日,报上终于登出了这样的消息:“摘去傅雷的右派分子帽 
子”。看到报上的消息后,一直呆在书斋里的傅雷说了句并不感恩的话:“当初给我戴 
  
帽本来就是错的!” 
        1966年,文革风暴又起。 
        8月30日,夜晚11点多钟,傅家大门外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中间还夹杂着 
粗野的踢门声。 
        来人是上海音乐学院的红卫兵。他们平时所学的那些典雅的音符,变成了急 
  
风暴雨般的打击乐。 
        长达四天四夜的大抄家开始了。 
        「道装 花,夜间曾叫夫人 烀 馥打着手电筒,在小花园里进行嫁接试验。这 
  
一细节被具有高度警惕性的革命群众发现了,认为他们是在埋变天帐,于是红卫兵挖地 
  
三尺,小花园里盛开的月季和玫瑰,全被连根拔掉。 
        「道准 书成了重点搜查目标。红卫兵原以为信上写的会是“叛国勾当”,谁 
  
知他们父子在纸上互相倾诉爱国之情,发表对艺术的真知灼见。红卫兵传看起来,有的 
  
甚至读得入迷了,一时竟忘了这是在抄家。 
        在狂热的政治漩流中,红卫兵是不可能清醒的。何况中国几十年一贯制的左 
  
的教育,已使他们丧失了辩认良莠的能力。抄家继续进行着,一会儿,地板被撬起来 
了。 
        忽然,从阁楼上传来消息:傅雷的“反党罪证”终于被查获了! 
        “反党罪证”是姑母寄存在傅家多年的、傅雷从未打开过的一只箱子。红卫 
  
兵敲掉箱子上的锁,在一面老得已经模糊不清的镜子背面,发现嵌着蒋介石的画像;在 
  
一本旧画报上,翻到了一张宋美龄的照片。 
        “大右派傅雷窝藏反党罪证!”在震天的口号声中,傅雷夫妇被按倒在地, 
  
并被勒令跪着。 
        9月2日上午,傅雷夫妇被拉到大门口,站在长板凳上,戴上高帽子示众。四 
  
周,是黑压压的沉默着的人群,再后面,是一排排大字报栏。 
        9月3日凌晨,傅雷夫妇将那床浦东土布做成的被单撕开,打结,悬在铁窗横 
  
框上。 
        他们在地上放上方凳,并铺上棉胎,以免方凳踢倒着地时发出太响的响 
声……。 
        就这样,傅雷夫妇上吊自尽于铁窗两侧。中国翻译界的一代巨匠,在茫茫长 
  
夜中愤然离开了人世。 
        在一片动荡中,他们离开得无声无息。世界太喧嚣,他们只能到另一个世界 

去找一片净土。
        随便掀开幕布的一角,文革的悲剧都是这般叫人愁肠寸断!
了各自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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