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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zcm (西门吹血##杀了你好么?), 信区: History
标 题: 文摘27.1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Tue Oct 17 19:37:31 2000), 转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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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如烟】
回忆林彪和“九·一三”
·张 宁·
◇ 初见林彪
那间客厅里放着三张紫红沙发,地毯和窗帘也是红的,一张巨大的办公桌上,堆
满了文件。林彪正襟危坐在沙发上。叶群把我带到他面前,说∶“首长啊,张宁来看
你啦!”
面对这位声名显赫的副统帅,当时中国的第二号人物,我不知怎么,觉得他很可
怜。他简直就象埃及金字塔中的木乃伊!我这么纤弱的人,一伸手就能推倒他,他比
我还要没有气力!
我轻轻地说了声∶“首长好!”林彪看了我几秒钟后,幅度极小地欠了欠身体,
嘴上露出一丝极其不易察觉的笑容。
叶群又说∶“首长,总院的人来了。”林彪听了后,双手撑住沙发的扶手,吃力
地站起来,叶群连忙上前一步,托住了他的手臂。
(三○一医院)金院长和政委一见林彪,霍地站起身,向他敬了个军礼。林彪和
金院长等人握了握手,说∶“坐下吧。”金院长仍然站着,直到等林彪坐稳后,自己
才小心翼翼地坐下。
“最近部队医疗系统建设搞得怎么样啊?”林彪问。“按照主席和副主席的指示
,正在加紧建设。”金院长答道。“嗯,很好。你再把张宁的学习情况说一下。”林
彪说。
金院长便将医训班以及我的学习情况扼要地汇报给林彪。叶群听后,在一旁插话
,说∶“张宁有些课程可以免修,例如解剖学,她学了也用不上,给她增加外语,将
来不光要搞中国革命,还要搞世界革命嘛。”金院长听了连连称是。
接见时间大约只有十分钟,林彪就返回自己客厅。因为,他的身体相当虚弱,林
彪怕见风,更怕见水。他每天的伙食也很特别,一日三餐只吃由各种杂粮面配制的稀
糊糊。为了给林彪做身体运动,安装了一匹电动马,只须按一下调节开关,就可以模
拟真马跑动的颠簸。林彪每天工作时间,一般在四十分钟左右,上午二十分钟,下午
二十分钟。林办秘书,把每天的文件筛选归类,再把关键性的内容,扼要讲给他听。
而每天绝大部份时间,他则闭目静坐在沙发上。
◇ 九月六日
傍晚,我独自在三○一医院里散步。北京的秋天,气候宜人,我顺着林荫小道慢
慢走着。医训班尚未开学,自从林彪八月初去北戴河,林立果已有较长时间没来找我
,所以,我这段时间一直比较安静。
一会儿,保健医生匆匆跑来,说金院长叫我去一趟,有急事。我来到金院长家,
他一见到我就说∶“张宁,你立刻准备一下,林立衡请你去做客。”
我问∶“她请我到哪儿去?”“当然是好地方啦,”金院长说∶“她请你去北戴
河”。
这时,电话铃响起,金院长拿起听筒一听,是(邱会作之妻)胡敏打来的,便把
听筒递给我。胡敏说∶“你这次去北戴河,我不能陪你一块去了,你把钱和粮票带上
,首长在生活上一向是很注意影响的。”
她的声音很弱,而且不断地咳嗽。我问∶“可以不去吗?”“怎么可以不去呢?
立衡考虑你暑假没能回家,一个人怪寂寞的,才请你去北戴河休息一段时间,老虎也
在那里,你要和他多接触,不接触怎能培养感情呢?两个星期以后还回北京学习。”
胡敏说完后,就挂上了电话。
我简单地收拾了几件衣服后,毛家湾已派车来了。到了林彪寓所,林立衡很憔悴
,长期受到精神和肉体的摧残,身体一直不好。她待人非常诚恳,衣着打扮也很朴素
,看起来就象一名普通女兵。
◇ 九月七日
一大早,林立衡和我,还有张清霖,一同乘坐林彪的专机飞往北戴河。在飞机上
,林立衡搂着我的肩,悄悄地问∶“张宁,你看张清霖怎么样?”
张清霖坐在我们斜对面,正凝视着舷窗外的云彩。我说∶“他长得非常英俊。”
她轻轻地叹口气∶“可惜,是叶主任帮我找的。”停了片刻,又笑起来∶“真有意思
,老百姓都反对父母包办子女婚姻,叶主任却积极地干。”
我问道∶“你喜欢他吗?”“你看呢?”林立衡望着我。反问道。我说∶“你肯
定喜欢。”林立衡说∶“他很忠厚,人品也不错,只是在感情上,还需要慢慢培养。
”说到这儿,她笑了笑∶“我不象老虎,一见你就被你迷住了,他说∶非你不要,他
还真认起真来了。”我说∶“可是,我对立果至今也产生不了爱情。”
我望着那浓密的白云,好象那云层就是迷障,隔开了我和林立果的感情,我真不
知道,自己有没有力量钻出这云层。
飞机在山海关机场降落后,我们又同乘一辆吉姆小轿车直驱北戴河。山海关离北
戴河四十公里,出了机场,便看见了起伏的山峦。公路两侧风景十分优美,半小时之
后轿车拐入一条谧静的水泥路,沿着山脚下的松树林飞驰。我揿下车窗的升降开关,
车窗便降了下来,一阵潮湿而清新的海风迎面扑来。随着这风,还隐约可辨山谷中的
松涛和海涛深沈雄浑的声响。
不一会,小轿车在一幢红瓦黄墙的别墅前停下。林立衡说,这是北戴河五十七号
楼,我们就住这里。这是一幢法国式的建筑,依山傍海,站在阳台上,就可观赏到迷
人的海滩和一望无垠的大海。林立衡和张清霖住在楼东面,我则住在楼西面,外面是
值班护士和警卫。与五十七号楼遥遥相对望的是九十一号楼,叶群就住在那里。
刚刚休息片刻,林立果就来了,他一见到我,就紧紧地握住我的双手,似乎有点
尴尬。一个多月没见,他胖了,晒黑了。这时,林立衡来了。他松开我的手,说∶“
豆豆,主任吩咐,你们一到,就去她那里。”“知道了。”林立衡脸色不悦地说∶“
主任对我们真是关怀备至,稍有分别,就惦记在心里。”
林立果苦笑笑,领着众人出了楼,来到了九十一号楼。叶群见儿女们前来拜见,
好象很高兴,连声说∶“见到你们都出双入对的,我这个做妈妈的也就放心多了。”
她说着又拉起我的手说∶“张宁啊,你在北戴河好好玩玩,过一个星期,再陪首长一
起飞大连,国庆前返回北京,参加国庆典礼。”叶群的客厅挂了许多字画,正墙上方
是一幅世界地图,书橱上排列着许多书籍和一个地球仪,窗前置放着一张睡榻。
九十一号楼是一幢工字型楼房,正面临海,而楼心其他部分,则处在凹型的山坳
中,汽车库也隐蔽在自动起降的地下室。林彪住东面,叶群住西面,各有一套办公设
备和秘书,内外勤和警卫,互不干扰。每见林彪,必先经李文甫通报。
走进客厅,只见林彪正独自坐在一张大沙发上,还是那种正襟危坐的姿式。叶群
眉眼溢喜地说∶“首长啊,孩子们看你来啦!”林彪抬了抬手,把大家叫了过去,问
∶“什么时候到的?”林立衡答道∶“爸爸,刚刚到的。”林彪说∶“这里的环境很
安静,你们年纪轻,可以去海中游游泳。”叶群说∶“首长,这你就不用操心啦,孩
子们有的是兴趣。”
见林立衡、林立果叫他爸爸,这种场合与前几次见林彪不同,我不能跟着模仿,
我只好上前一步问候林彪,“祝林副主席永远健康!”林彪听我这么说,摆着手∶“
今后不管在家里,还是在外面,都不要讲这个。人吃五谷,哪会永远健康呢?”
叶群解释道∶“首长是很谦虚的,他不愿搞个人崇拜。”林彪问叶群∶“你身体
怎么样啊?”叶群忙回答∶“首长放心,我身体很好,每天坚持打太极拳。”
林彪又问我∶“你现在还吃安眠药吗?”我说∶“现在仍然靠安眠药睡觉。”林
彪说∶“这样不好,年轻人应该自然睡眠。”叶群问林彪∶“你对这两个孩子满意不
满意呀。”(指张清霖和我)林彪拍着手说∶“很满意,一个老红军的女儿,一个劳
动人民的儿子。”
据工作人员说,这一天是林彪到北戴河以来,最高兴的一天,话最多的一天。
从林彪处回到五十七号楼,已近中午。空军保卫部的杨森处长,正在客厅里等候
着林立衡。
当时,亿万中国人民,都无比自豪地把毛泽东和林彪美誉为亲密战友。然而,这
两位中国首脑,在许多问题上长期存在着分歧,处于面和心不和的状态。叶群乃是善
于心计的女人,她周旋于毛泽东、江青和林彪之间,竭尽一切努力,为自己捞资本。
林彪对此也无可奈何。身为中央政治局委员、林办主任的叶群,深知自己一旦失宠于
副统帅,后果是难以想象的。因此,在周旋过程中,她违背林彪意志做了些什么事,
是绝对不敢让林彪知道的。戎马一生的林彪,竟象严重的忧郁症患者,整天闭目闷声
不响,连最亲近的人都不知他在想什么。经过庐山的九届二中全会,林彪所代表的军
事集团开始走下坡路。林彪更是讳莫如深。
◇ 九月八日
上午,叶群把我叫到九十一号楼。我去的时候,她正在做头发。叶群对自己的头
发特别精心保养,在人民大会堂、以及北戴河,都有专门为她服务的美发人员。
叶群见我进来,便让我在她身边坐下,象一个老婆婆对刚过门的儿媳那样,一个
劲装做体恤,问我夜里睡得可好,食欲怎样,等等。不一会,她烫好了头发,换上一
件银灰色的西装,拉住我的手,说∶“走,我带你去见首长去。”
“张宁啊,”叶群边走边说,“首长身体不好,胡子也不敢替他刮,怕他感冒。
你们这次来首长挺高兴,过两天去大连,带上你们三个。”
叶群走进林彪办公室轻声说∶“首长啊,张宁来看你了!”林彪的脸色比昨天显
得好一些,他让我在他身边坐下后,问∶“你是搞文艺工作的,对文艺理论有没有研
究?”
我的心怦怦直跳,因为,这是林彪第一次直接和我谈工作问题。我说∶“了解一
些,但很不全面。”林彪说∶“你应该认真研究文艺理论,站在马列主义、毛泽东思
想的原则上,高屋建瓴地对文艺理论和方针,提出自己的见解。”
叶群解释道∶“首长对你很关心。过两天去大连,你也陪首长去,……”林彪面
无表情,叶群看着林彪的脸色,不住地没话找话,林彪不理睬她,微微闭上了双眼。
我惊讶得目瞪口呆!我一直认为,林彪和叶群的关系是很好的。这种场面好似民
间夫妇闹不和,而他们的地位,是意味着政治的,太不可思议了。就象江青讲,她与
毛泽东是政治夫妻一样,这种人绝不会在柴米油盐以及对方偷情这类的小事上,吵闹
翻脸的。
一会儿,林彪睁开眼睛,拍了拍叶群的肩膀,:“你有空也要读些书,不要做贫
嘴饶舌的妇人。”叶群很不自然地避让了一下。
叶群似乎发现我注意到她刚才的动作,我想,她一定是后悔让我陪她上林彪办公
室,林彪给她难堪,叫她下不了台。她便说∶“张宁,首长有些累了,你先回到我那
里去,我等一下就来。”
过了一会儿,叶群回来了,她说∶“首长身体不好,想睡觉,我刚刚给他做了按
摩,还哼了段小曲给他听。”她停了一下,又说∶“张宁,北戴河这地方不比毛家湾
,复杂得很,你在这儿不要多听、多问、多说。有什么事,就来找我。”
下午,叶群叫内勤传林立果和我过去,然后,开着美国总统尼克森送给林彪的卡
达莱克牌小轿车,沿着海滨公路转了一大圈。叶群半仰在小车沙发上,两只脚毫无顾
忌地翘在司机驾驶席靠背上。
林立果面色严肃,目光阴沉地考虑着什么问题。小轿车中速奔驰着。叶群问∶“
你准备得怎么样啦?”“嗯。”林立果点了点头,语调沉闷地说∶“已准备就绪了。
”“嗯……”叶群调子拖得长长的,缓慢地点了一下头,眼角一直瞟着林立果。“回
九十一号楼。”叶群命令司机。
走进客厅,叶群进卧室休息,林立果在叶群的沙发上坐了下来,把我拉到他身边
,问∶“张宁,你这次到北戴河,带的衣服够不够?”“够了,”我说∶“反正过几
天就要回北京的。”
林立果想了一下,说∶“这样吧,你把房间钥匙给我,我给你拿些衣服来。”“
不,不用了,”我想∶“大连的气候和北戴河的不是差不多吗?”“你怎么一点也不
明白我的意思呢?”他轻轻地拨了一下我的头发∶“你箱子里有没有什么贵重物品?
如果,万一……北京被占领,那些东西不要可以吗?”
我大吃一惊,怔怔地望着他,问∶“是不是苏联要进攻?”林立果默默地望着我
,欲言又止,沉默片刻,好似下了很大的决心,眼睛盯住我,一句一句地说∶“最近
,中央内部斗争激烈,也很尖锐,叶主任的政治地位可能要下降!”
“搞叶主任不就是搞首长吗?首长是毛主席的亲密战友,主席知不知道?”林立
果的眼神和面部表情有一种奇怪的变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怎么回答我。当他
抬起头来的时候,他的表情异常冷峻地看着我,说∶“知道一些。”我一听说主席知
道,便不加思索地说∶“那还担心什么,只要主席知道了,任何人搞政变都是不可能
的。”
听我这么一说,他着魔似的站了起来,因为我的手被他握着,我也不自觉地跟着
站起来,他眼神既镇定又带着一种忧郁。他凝视着我,突然张开双臂将我拥抱在怀里
,两只手捧住我的脸,狂吻不止。我惊骇的将脸抵埋在他的肩上,防止他继续疯狂下
去。这是他自认识我以来第一次无约束的冲动。
我们又回到沙发上,他的两只胳膊撑在膝盖上,低着头,沉默了好一会儿,犹豫
着,好似下了很大的决心,断断续续地说∶“万一,万一出了什么事,你什么也……
也不要讲……我走以后,周围关系很复杂,你一定要谨慎,……叶主任问你我们谈什
么,你什么都不要告诉她。注意休息,养好身子,我三四天后回来。”
这时,叶群走了进来,见状先是一楞,说∶“你赶紧准备一下吧。”林立果松开
我的手,仔细地看了我片刻,默然无语地站在原地,冷冰冰、漠漠然,我真不明白他
们母子又搞什么名堂,既然我是客人身份,还是回避的好,我转身走了出去。我再也
想不到,此时林家已将我内定为他们的未婚儿媳了。
晚上叶群传林立衡、张清霖、和我上去看影片“日出”,结束后,叶群单独留下
我陪她,我问叶群∶“立果什么时候回来?”“大概要三四天吧。”叶群说∶“立果
下午对你说了些什么?”我知道叶群和林立果关系复杂,不想将自己牵扯进去,就搪
塞了几句,叶群脸色不悦地盯视着我看了一会儿,又转着话题套了我半天,见仍然套
不出话来,便放我回去休息。
◇ 九月九日
下午,林立衡和张清霖约我一同去山海关,参观了天下第一关。
阵阵海涛,汹涌澎湃着,永无止境地冲击着黑色的礁石,那溅起的浪花,跌回大
海后,形成了漂浮的泡沫,使人们感到窒息,感到不安。林立衡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说∶“纵观五千年中国历史,无论夏商周秦汉,还是三晋南北隋,唐宋元明清,大凡
君臣无猜,乃国泰民安,基业坚如磐石;反之,群臣互忌,江山必毁于旦夕,唉,中
国啊,中国,你何时才能结束这种封建桎梏,真正走向民主啊!”她的双眉紧紧拧在
一起,好象内心深处,有一股烈焰在燃烧。
从山海关城楼上下来,我们去友谊商店转了一圈。林立衡说∶“这次到北戴河来
,没有给林彪和叶群带东西,建议买些礼物带回去。”
“我给首长买,”林立衡说∶“你给主任买,你看怎么样?”我给谁买还不是一
样,挑选了一下,我花十四元钱,买了一只南亚鸟的标本,林立衡买了一个玩具机动
兵。回到北戴河,我把南亚鸟送给叶群,她很是开心,放在手上端详了半天,说∶“
走,把礼物给首长看看。”
来到林彪办公室,叶群就喜形于色地说∶“首长啊,孩子们给你带礼物来了!”
林彪微笑地注视着我们。林立衡便将玩具机动兵上足发条,然后放在地毯上。林彪见
机动兵不停地模拟射击、投弹,开心地笑起来,林立衡把机动兵放在他的脚底下,好
让他更仔细地观看。
叶群见林彪兴致极高,便提议照一张全家福。于是,林彪、叶群、林立衡、张清
霖和我,拍了三张合影。一张是∶林彪、叶群、张清霖、林立衡;一是∶林彪、叶群
和我;一张是大合照。林立果已去北京,没有他。叶群嘱咐,抓紧时间送回北京冲印
。
晚上,叶群把我带到她的卧室,她拿出一本像册,说∶“张宁,给你看一样东西
。”我接过像册,打开一看,是林家的历史照片,当我翻到林立果的相片时,叶群笑
着问∶“张宁,老虎有没有欺负你,你们两人的关系,已经发展到什么地步啦”?
“我们很少见面,相互间的关系,仍然和当初一样。”我说。“那么,他没有跟
你说什么吗?”“没有。”我谨慎地答道。
叶群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了,她阴沉着脸,盯着我看了我一会儿,才又转为和颜
悦色地说∶“老虎如果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替你作主。”叶群见套不出话,就转
过话题说∶“老虎工作很忙,但他是很喜欢你的,感情这个东西,是要长期培养的,
我和首长谈恋爱时,可没有你们自由,总有两个大兵跟着。首长比我大的多,对我要
求很严格。老虎对你比对我这个母亲有感情,给你倒水,给你搬沙发,这些,我都看
在眼里啦!”
她唠唠叨叨地说着,丝毫也不管我是否感兴趣,她说∶“为了你,立果跟我没少
闹意见。我也难呀,不少人送子女上门,我又不好得罪人家,就说,儿女大了,婚姻
由不得父母作主啦!胡敏为了你得罪不少人,将来可别忘了她呀。你身边带着父亲的
照片吗?拿给我看看。”我拿出来给她,她揿铃叫内勤进来吩咐说∶“马上送回北京
放大几张来。”内勤走后,她解释说∶“以后你回去的机会很少,想家就看看父亲的
照片吧,你认我做妈妈吧……你的衣服带的太少,立果来电话要你拿衣服,你把钥匙
交给他们,每天有飞机来,送东西很方便……”
她越说越兴奋,而我却困得眼皮发粘。深夜二点,叶群的两个内勤进来了。她脱
下衣服,穿一套白色睡衣,平躺在沙发榻上。柔和的灯光,照射着她的肌肤,她的身
段娇巧而优美,胸部十分饱满。内勤开始给她做全身按摩,从脚趾到大腿,从腰到脖
颈。她双眼微闭,十分舒服地享受着。半个小时之后,内勤将她扶坐起来。叶群说∶
“张宁,你也来按摩一下吧,很舒服的。”
我困乏地说∶“不用,不用,我不习惯的。”叶群见我神色难堪,也就不再劝说
。她坐在沙发榻上,搂住我的腰,在我脸上吻了几下,说∶“张宁,从今以后,你就
喊我妈妈吧。”
◇ 九月十日
晨曦显露的时候,我回到五十七号楼。经过这一夜的折腾,我已精疲力竭。换上
睡衣,倒在床上就睡着了。这一觉一直到中午,我才醒过来。屋里静悄悄的,没有任
何声音。淡淡的花香,从窗外飘来,使人感到一种莫名的孤独。为了摆脱烦躁和寂寞
,我私自要了一辆值班汽车,带了随身护士,来到海滨浴场。
一下车,就看见几位警卫军人围着一位着泳装的老太太。警卫人员告诉我,她是
朱总夫人康克清。
康克清问我∶“姑娘,你是南京前线歌舞团的张宁吧。”我奇怪地反问∶“您怎
么知道的?”她笑了笑,说∶“叶主任都对我讲了呀。”
我问∶“朱总身体可好?”“朱总现在脑子不行了,总要睡觉。”康克清说∶“
姑娘,你可下海游泳?”我说∶“不了,我不下海,想各处转转。”“那也好,去玩
吧,姑娘。”康克清说着,慢慢地向海滩走去。
我和护士沿着海滩走了一段路,攀上海边的悬崖。那里有一幢灰色平房。警卫人
员告诉我,这是林立果试验水陆两用汽车的临时驻地。
◇ 九月十一日
我醒得很早,去海边看日出,回来约林立衡用早餐,但被空军保卫处长杨森挡住
了。杨森说,林立衡从今天起,不接待任何人,一日三餐,全部由值班人员送到她室
内。
林立衡将自己封闭后,叶群显得十分不安,但她还要拿十分可笑的理由搪塞我。
她说∶“你不要去找她,她与张清霖谈得正热火呢,你常去,她会吃醋的。”为了防
止我不请示的外出,她说道∶“你不要跟秘书、外勤、警卫接触,立果知道了,他要
吃醋的!”一切迹象都让人费解,让人不可思议!
北戴河的景色是那么宜人那么安静;北戴河的主人是那么焦急!
◇ 九月十二日
傍晚,我在阳台上远远看见一辆黑色伏尔加小汽车飞驰而来,从那娴熟的驾车技
术中,我马上明白,林立果回来了。当伏尔加小轿车接近五十七号楼时,有所减速,
林立果隔着玻璃窗,向我看了一下,又加速朝前冲去。
不知为什么,自从和林立果分手后,这几天来,他那忧郁的表情,莫名其妙的沮
丧情绪老是在我脑海中出现。虽然我努力克制告诫自己,不要去想不知所以然的事情
,可那幻觉中的身影仍然那么清晰,那么顽固。
晚上,叶群打电话把我和林立衡、张清霖叫到九十一号楼。大厅内放着一大束五
彩缤纷的塑料花,制作精巧,简直可以乱真。过了片刻,林立衡、张清霖走了进来。
林立衡面色蜡黄,神色憔悴,身上穿了一套簇新的军装。她走到我面前,凄然一笑,
说∶“主任安排我和张清霖今天订婚。”
这是我始料不及的!我怎么也弄不明白林立衡为什么在今天突然宣布订婚,要知
道,一个女人订婚,是仅次于出嫁的大事,她怎么就这么简单,这么草率地决定了呢
?我有点不知所措地说∶“真是太意外,太突然了!我连一点准备也没有。”
“不要紧的,”林立衡握住我的手∶“好妹妹,祝贺我吧。”她的声音很轻,语
调有些颤抖。我惶然地望着她,望着她那凄然的脸。这时,林立果大步匆匆地走进来
。他送了一束塑料花和两支钢笔给林立衡和张清霖。我发现,当他将钢笔放在林立衡
手中时,林立衡的身体微微痉孪了一下。此时此刻林立衡是怎么想的,我相信终有一
天她会将自己真实准确的感受,大白于天下的。
随后,大家到放映室看电影。那天放了两部片子,一部是“假少爷”,另一部是
“甜甜蜜蜜”。刚开始的时候,放映室里的人还比较多,可是过了一会儿,我突然发
现,人不知啥时都走光了,只有林办秘书李春生还在看电影。
我感到情况异常,起身走出放映室,刚出大门,就听见林立衡对林彪的内勤小陈
、小张说∶“你们无论如何也要偷听到首长和林立果谈话的内容。”我吓了一跳,悄
悄地躲在暗处。小陈似乎十分为难,犹豫不决地站在那儿。林立衡见状,急切地说∶
“你们快去想办法,一定要快!”
“万一出了事,你千万要替我说清楚啊!”小陈的声音瑟瑟颤抖∶“首长的脾气
你是知道的……”“小陈,现在没时间说这些了,你快去,快去!”林立衡使劲推了
一下小陈。小陈又望了一眼林立衡,一闪身,走进通往林彪客厅的走廊。大约过了两
分钟左右,小陈手中托着一只茶水盘返回来了,见到林立衡就说∶“首长正在淌眼泪
呢!”
“什么!”林立衡一把抓住小陈的手∶“你快些讲,首长和林立果讲了些什么?
!”小陈说∶“我端了茶水进去时,叶主任和副部长蹲在首长的脚前,说话声音很轻
,听不清楚,我见首长一面流泪,一面说……”小陈一双大眼睛犹豫地看着林立衡,
欲言又止。“快讲,说什么?”“首长好象说,说什么是民族主义者……副部长发觉
我,把我推出来,后面的话没听见。”
林立衡猛地松开小陈的手,小陈手中的盘子匡的一声,掉在地下。林立衡来不及
再顾小陈,匆匆地走了。
当我回到放映室时,刚才离开的人,又神不知鬼不觉地回来了。我才坐到座位上
,电灯一下亮了起来。只见叶群急急忙忙小跑着来到放映室,她的神色十分紧张,一
面走一面说∶“大家看电影,看电影吧,首长要你们早些做好准备,明天去大连。”
大家异样地沉默着,因为在这之前,林立衡已发动所有的林办秘书、内外勤警卫
,通知他们叶群、林立果可能要劫持首长,让大家提高警惕保护首长,唯独隐瞒我一
人。事后林立衡才告诉我,回避我完全是误会,因为见林立果、叶群频繁地接触我,
以为我是他们的人,派来监视她的。所以后来当情况紧急时,她闭门不见我。我被莫
名其妙地夹在当中,竟不知道双方在进行一场殊死的争夺战。林办工作人员都知道,
林彪计划在九月中旬飞往大连,在没有任何迹象表露之前,大家是不敢轻举妄动的,
因此,直到叶群走出放映室,大家仍然在看电影。
过了一会儿,林立果和叶群跑了进来。叶群的帽子歪斜地扣在脑袋上,林立果军
衣的风纪扣也敞开着,脸上流着汗水。叶群连连摇摆着手说∶“快,你们赶快回去准
备一下,等一会儿就来接你们。”林立衡沉着地问∶“这么急,要到哪儿去呀?”
林立果紧盯着他姐姐,脸色异常阴沉,一句话也不说。叶群说∶“首长性子急,
马上就要走,陪着首长去大连。”说着把我往背后一挡,与林立衡隔开来,我大惑不
解地看着他们,林立衡似乎悟到了我不知情,对叶群说∶“那张宁呢!”叶群猛一愣
,“噢!她也跟你们一起回去准备。”我回头望了一下林立果,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
我。
回到五十七号楼,林立衡立即与张清霖回到他们的住处,我则回卧室整理东西。
过了一会儿,林立衡来到我的卧室,她说∶“首长办公室刚才来电话,通知今天不走
了。”我问林立衡∶“首长行动怎么这么紧急?”
她审视了我一会儿,很温和地说∶“你先睡吧,明天什么时候走,再通知你。”
说着,林立衡看着我吞下安眠药,将门关上退了出去。服下安眠药,上床几分钟后,
我渐渐迷糊起来,正在这时,张清霖又来了,他确认我已处在药性控制之后,便熄了
电灯,并且拉下总电闸,将门反关后走了。
五十七号楼的西半楼陷入一片黑暗之中。我梦幻般地听见一辆汽车在院内紧急停
住,接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经过起居间直奔我的卧室,一个熟悉的身影闯了进来
。他是林立果。屋内一片漆黑,鬼使神差的我竟然毫无声息,没有吭声。林立果匆匆
推门一看,立刻又跑出卧室,随着引擎声响,汽车又飓风般地开走了。
八三四一警卫部队的奔跑声、口令声、汽车的奔驰声,象梦幻一样飘飘忽忽地过
去了,我迷迷糊糊地想,林彪动一下身,保卫工作这么大动干戈呀。夜空黑沉沉的,
远处隐隐可听见飞机起飞的声音,在那隆隆隆的声响中,我沉沉地睡去了。
“九·一三”事件后,中央组织部长郭玉峰开导我说∶“姑娘,你是不幸中之万
幸呀,如果时间来得及,温都尔汗将多一具女尸!”
◇ 九月十三日
清晨,我苏醒过来,头痛得要命,身体也感到阵阵酸痛,大概是大剂量安眠药留
下的反应。晨雾中,不断传来飞机起飞降落的隆隆声。北戴河的海面,此时一定又是
一轮朝阳,从天边升起来了吧?一定的,我在心里默默地猜想。
当和煦的阳光洒入我的卧室,我从床上爬起来,准备到外面山坡上散散步。可是
,我刚刚走出别墅,便被士兵挡住了。再朝四周看看,公路上,别墅前,树林里,到
处充满了荷枪实弹的战士。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中午,空军保卫处长杨森来到我的卧室,把我所有常用的药物全部收缴了。我说
∶“我每天都要吃安眠药的。”杨森说∶“你要吃安眠药,可以跟值班护士要。”
我在屋里整整睡了一天,直到傍晚,才下楼来。西斜的落日,将火红的余辉,覆
盖在院中高大的橡树上,给那已经发黄的橡树叶,蒙上一层黄闪闪的光泽。我实在是
太无聊,悄悄地对值班护士说∶“去弄一条绳子来。”
护士一听,吓得立刻把杨森喊来。杨森不放心地反复询问我要绳子干什么。我被
他问得不耐烦,心想,你给就给,不给就拉倒,老是刨根问底做什么嘛!我跟杨森说
,“你们让我回北京继续学习吧。”杨森说∶“回去是可以的,但要等一些时候。”
杨森走后,值班护士又悄悄地问我,要绳子究竟做什么。我很奇怪地说∶“玩荡
秋千呀!”小护士听罢松了口气说∶“吓死人了,我还以为你想自杀呢!”莫名其妙
!我为什么要死呢?我自语着。
当天夜里,天气突然转冷,我冻得瑟瑟发抖。第二天,我找到八三四一警卫师师
长张少池,再一次提出要回北京。张少池说∶“耐心等着吧,我也没有办法。天气转
冷,我想办法给你匀一条被子来。”
北戴河犹如《红楼梦》中大观园被抄似的,许多人进进出出,唯独见不到林家任
何人。
◇ 结局
直到第七天上午,五十七号楼的院内,来了一大帮人,我一看,原来是林办的工
作人员,他们各自拿着长竹竿,围在橡树下,打起树上的橡果子。我跑出来,问林办
文史秘书张展和军事秘书倪煜,这些天都到哪儿去了,可是他们什么话也不说。我又
问叶群的内勤弥中堂,我想,他肯定知道情况。弥中堂一边打橡果子,一边说∶“你
没有事也帮着打果子吧,咱们卖了钱买棋玩。”
第十天,全体林办人员被押送回北京,我背着小挎包走出五十七号楼,一眼看见
了李文甫。这个跟随林彪鞍前马后几十年的老保卫干部,双目红肿,颤颤巍巍地站在
队伍末尾。我们四目相对,他很激动,很快又镇静下来,目光移向别处。更让我大吃
一惊的是,他的手臂竟然负了伤,用纱布绷带吊在胸前。
我第四次来到北京。到了毛家湾,那里早已戒备森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我
与林办人员从侧面一个小门被带进大院。这扇门我从来没有走过。
过了一会儿,军委办公厅负责人王良恩进来了,他是我们南京军区政治部的老主
任,原来跟我就熟悉。他拍了拍我的肩,对大家说∶“你们都还年轻啊,以后还是有
发展前途的嘛!”
接着,王良恩对大家传达了中央五十七号文件,当他念到飞机坠毁于温都尔汗时
,我的脑袋轰然而炸,眼前一团黑。王良恩下面再念什么,我一点也听不清了。全体
林办人员都颓然无语,大厅里死一般沉寂。我意识到自己的命运,将受到这重大事件
的牵连,将背着沉重的十字架,走完凶多吉少的前程。
自从我知道“九·一三”事件的真相后,犹如跌入了黑暗的地狱,看不见一丝亮
光,听到的都是鬼泣般的嚎叫。生的欲望彻底泯灭,只有死的念头充满整个灵魂,统
治着全部意识。当然,我绝不是想追随林立果而去,做林家的殉葬品。我只感到,自
己已没有必要存在于人世间了,而应该安静地长眠在泥土中,永远不受大千世界的骚
扰。
趁人们松懈警惕,我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简单地洗梳了一番,在心中轻轻地喊
了一声“妈妈”,便一头撞到房门的铁柄上。无数颗小星星,在深邃的黑暗的世界里
闪烁,头顶上那温热的,粘乎乎的鲜血,恰似一条凌空而泻的瀑布,我的生命将随着
这条瀑布枯竭而终止。就在我一步步走近死亡的深渊,将要看见上帝那慈祥的面孔时
,王淑媛回来了。她见到这场面,惊吓地嚎叫起来。
在医护人员的救护下,我又从死神那儿回来了。我憎恨上帝,为什么不肯收留我
这无辜的灵魂,又一次将我推回纷繁的大千世界来。人们一批一批地进来看望我,给
我安慰与鼓励。李文甫站在我的床边,伸出一双骨瘦如柴的手,默默地替我掖好被子
。
十一月十日,林办人员从毛家湾转移到北京西山亚洲青年疗养院,继续办学习班
。
一九七三年十月,我们从亚洲青年疗养院,转移到北京大兴县一个劳改农场。农
场四面设置了铁丝网和岗哨,我们除了养猪种菜,主要在果园里劳动。在铁丝网的那
一边,是一个刑事犯劳改农场,许多剃着光头的囚犯,常常隔着铁丝网,好奇地问∶
你们是什么军队,怎么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海陆空民大杂烩?
一九七五年八月,毛泽东对我们这些人做了批示∶林办工作人员责任较轻,不宜
久留学习班,另行分配工作。以观后效。
我终于获得了自由。
在“九·一三”事件中对我的结论是这样的∶
张宁,女,二十三岁,原南京军区前线歌舞团演员。张宁是林彪、叶群为林立果
选中的对象。在“九·一三”事件中,张宁同志属受骗受害的青年。根据主席批示精
神,另行分配工作。
□ 原载“东方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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