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istory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ssos (存在与虚无·曲水流觞), 信区: History
标  题: 神光沐浴下的文化再生――文明在中世纪的艰难脚步 (1)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Thu Apr 27 21:16:54 2006), 转信

绪论:何谓中世纪 

西方人历来喜欢“三”这个数字,但谁也讲不清其来历。许多人说乃是因为西方人信仰
的上帝是三位一体、一体三位的缘故,但谁又能否认上帝之所以是三位,乃是西方人喜
欢“三”这个数字的结果呢?但无论如何,西方人喜欢“三”,这总是一个事实。他们
把“三”运用于社会生活的一切领域,而尤以特具自由创造精神的人文学科为最。在哲
学领域,黑格尔把“三段式”运用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当是人们熟悉的一个实例。而
在历史学中,也有这样一种三分法,那就是把人类历史划分为三个阶段:古代、中世纪
、近现代。 

一.“中世纪”一词的起源以及对中世纪的误解 

“中世纪”一词在拉丁文中是Medium aevum,意即“中间的时代”,英国人把它翻译作
Middle ages,法国人把它翻译作Moyen age,德国人把它翻译作Mittelalter,也都是一
个意思。中世纪是“古代和近代之间的一个时代。通常,人们把它的开端确定在民族大
迁徙(约375-568年),更精确地说,确定在罗马世界帝国的崩溃(476年)。一般来说
,以诸多划时代事件为标志的从15世纪到16世纪的转折被看作是它的终结(1453年君士
坦丁堡被攻占、文艺复兴、1492年发现美洲、1517年宗教改革开始)。从世界观和宗教
的角度看,还可以说中世纪只是随着18世纪的启蒙运动才结束的;从社会学的观点来看
,还可以说中世纪只是到了19世纪才结束”。 但究竟该词起源于何处,学术界目前比较
公认的说法认为是意大利人文主义历史学家比昂多(Flavio Biondo,1388-1463)最先
使用的。 比昂多在其《罗马衰亡以来的千年史》中摈弃了认为6世纪之后的历史是罗马
史的继续的传统观念,认为古代史已经随着西罗马帝国的灭亡而结束,在那之后开始了
一个新的历史时期。而这一历史时期到比昂多自己生活的时代又已经结束了。于是他把
这一历史时期称之为“中世纪”。用“中”这个词,不仅意味着这段历史时期是处在古
典文化和他自己那个时代的文化这两个文化高峰之间的低谷,而且暗含着业已开始的时
代将是一个永恒的时代的意思。在这里,“中世纪”一词在文化学上所包含的贬义已是
清晰可见。 

与“中世纪”一词在文化学上关系最为密切的是Renaissance(再生,中译“文艺复兴”
)这个词。该词最先由意大利画家、艺术史家、建筑家乔治奥?瓦萨里(Giorgio Vasar
i,1511-1574)使用。瓦萨里从艺术史的角度出发认为,艺术产生自埃及,繁荣于希腊
罗马,而自日耳曼蛮族摧毁了西罗马帝国之后,最优秀的艺术家、雕塑家、画家和建筑
家及其作品都被埋没在那些著名城市的废墟之下。而狂热的基督徒在清除异教神的过程
中,又对古代艺术进行了进一步的破坏。中世纪之后15-16世纪西欧文化的高涨,则是
希腊罗马文化的“再生”。该词的意大利原文为rinascita,瓦萨里最初只是用它来描述
一种艺术现象,表述自己关于艺术发展史的一种观点,并没有用它来指称一个时代。后
来,法国人把该词译为renaissance,又进一步把它的起首字母大写,终于成为一个时代
的名称,并为学术界广泛接受。“再生”的前提是死亡,由此可见,在瓦萨里看来,艺
术乃至文化在中世纪已经死亡,是15-16世纪的意大利人文主义把它重新唤醒的。中文
译为“复兴”,也基本上保留了这一层含义。 

从人文主义者关于这两个时代的命名中,我们似乎已经可以感觉到“黑暗时代”这个曾
经极为流行、并且至今仍为一些人所使用的术语了。具有戏剧性意味的是,该词实为早
期基督徒所首创,意指耶稣降生之前的人类时代,颇有点中国人所说的“天不生仲尼,
万古如黑夜”的意味。但这些基督徒没有想到,千余年之后,这个词又被人文主义用来
表述基督教取得统治地位的中世纪。据说,是意大利有“人文主义之父”称誉的彼特拉
克最先使用该词的。彼特拉克把人类历史划分为两部分:基督教成为国教之前的时代为
古代,此后直到他自己的时代为“近代”。只有古代、特别是罗马时代才是光明的时代
,值得大书特书,而“近代”则是野蛮的、黑暗的,不值一提。在此之后,人文主义的
思想家们面对东方的阿拉伯文化和拜占庭文化,特别是面对重新发现的光辉灿烂的古代
希腊罗马文化,对公元6世纪以来中世纪古典文化的衰落极为不满,把占居统治地位的基
督教经院文化,特别是它的粗陋的语言风格和僵化的逻辑形式斥为“野蛮的”,相反却
十分崇尚典雅富丽的古典文风,把古人奉为权威,崇拜得五体投地。尤其是天主教会奉
行文化专制、禁锢思想、扼杀异端的做法,更使他们把中世纪视为一片黑暗。然而,人
文主义者的思想尚缺乏深刻的理性批判精神,正如罗素所说,他们只不过是“用古代人
的威信替代教会的威信。” 不过,文艺复兴时期人文主义者过分抬高古人,贬斥中世纪
的思想倾向,在后来却进一步得到了肯定和发展。伴随着启蒙主义运动对理性的高扬,
对科学和民主的提倡,信仰主义的中世纪更加被斥为“野蛮的”、“专制的”、“未开
化的”、“愚昧的”“黑暗时代”,而文艺复兴则被看作是将人类从一个罪恶痛苦的深
渊解放出来,带进一个科学自由的光明世界的伟大时代,从此开始了现代文明。20世纪
以前,这种观点一直是学者们所奉行的主导观念。特别是在瑞士的布克哈特《意大利文
艺复兴时期的文化》这一权威著作的影响下,这种观点更加成为广泛流传的成见,以致
时至今日,仍有一些人还在沿袭着这一成见。对此,我们只需要举出几个典型例证就足
以说明一切了。 

18世纪,英国著名历史学家、理性主义史学的代表吉本在其巨著《罗马帝国衰亡史》中
写道:“在古典文学复兴以前,西欧的蛮族陷于愚昧无知的黑暗深渊中,他们的土语带
有他们习俗的粗鄙和低劣意味。这些希腊和罗马优美典雅语风的学习者,此刻却被引入
了一个光明的和科学的新世界,一个自由的社会和一个优美的古国。……一旦天空充满
着雨露,大地就会欣欣向荣,呈现一片蓬勃的生机。” 

19世纪末,英国历史学家约翰?西蒙兹在自己的著作《意大利文艺复兴史》中更为明确地
写道:“在文艺复兴时期突然显示其生命力的艺术和创作、知识和书籍曾长期被埋没在
我们称之为中世纪的死海之岸……中世纪的精神状况是愚昧无知地拜倒在教会的偶像―
―教条、权威和烦琐哲学之前……总之,理智处在昏睡状态,人对于自己的智慧和能力
乃是一种财富一无所知”。“文艺复兴把理智从地牢中解放出来。它既发现了人的内部
世界,也发现了外部世界”。 这也就是文艺复兴史学权威布克哈特所说的“人的发现”
和“自然的发现”。 

1956年,美国学者弗里曼特勒在自己的著作《信仰的时代》中虽然承认“我们犹如坐在
巨人肩上的侏儒”,却依然坚持被称为“宗教信仰时代”的中世纪是一个“黑暗的时期
”,“这段时期夹在希腊人繁荣鼎盛的年月中显得格外无聊,龌龊,那么沉闷,毫无生
机。在文艺复兴和宗教改革这两个历史时期中,希腊人的创造成就就如同璀璨的群星,
光辉灿烂。” 

在我国,由于对欧洲中世纪文明更加缺乏研究,因此,把中世纪看作是一个“黑暗时代
”,把文艺复兴看作是和中世纪决裂的“光明时代”的观点,恐怕依然还是一个比较普
遍流行的历史观念。 

在此,对中世纪的贬斥和对文艺复兴的赞美,是同一件事情的两个方面。文艺复兴不是
表现为历史连续发展的结果,而好象是从地下突然冒出来的。针对这种现象,恩格斯曾
经尖锐地指出:“这种非历史的观点也表现在历史领域中。在这里,反对中世纪残余的
斗争限制了人们的视野。中世纪被看做是由千年来普遍野蛮状态所引起的历史的简单中
断;中世纪的巨大进步――欧洲文化领域的扩大,在那里一个挨着一个形成的富有生命
力的大民族,以及十四和十五世纪的巨大的技术进步,这一切都没有被人看到。这样一
来,对伟大历史联系的合理看法就不可能产生,而历史至多不过是一部供哲学家使用的
例证和插图的汇集罢了”。 

本世纪中叶,美国著名历史学家霍莱斯特在他的名著《欧洲中世纪简史》中开篇伊始就
写道:“一个世纪以前,几乎人人都在为中世纪忧伤扼腕。公元500年至1500年,被看成
是人类进步征途中一个漫长而毫无目标的迂回时代――穷困、迷信、黯淡的一千年,将
罗马帝国黄金时代和意大利文艺复兴新黄金时代分隔开来。正如1860年一位历史名家所
说,在这千年之中,人类的意识‘处于梦寐或半睡半醒状态’,意志消沉,无所事事,
缺乏独创精神,愚昧无知的教士控制着社会。十九世纪一位‘十分注意整洁的作家’,
把中世纪谴责为‘不曾沐浴的千年’,而大多数人则简单地把它看作是‘黑暗时代’。
十五世纪某一时期,黑暗终于消失了。欧洲苏醒了,涤除了污垢,又开始了思考和创造
,在中世纪漫长的间歇之后,重新踏上前进的征途”。 当然,霍莱斯特认为,这种陈腐
的观点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当今的史学家再也不会相信这种勒普?凡?温克尔式的理论
了。经年累代的研究业已表明,中世纪社会仍在持续发生变化,而且变化甚大,乃至13
00年的欧洲已大大不同于公元600年的欧洲了。史学家们现在认识到中世纪欧洲具有巨大
的创造力,约在1500年左右,中世纪时代临近结束时,欧洲的技术与政治和经济的结构
,已在世界上所有其它文明当中占有决定性的优势”。 

显然,中世纪曾经被人们误解,并且至今仍被一些人误解。于是,就有了为中世纪正名
的必要,就有了为中世纪正名的过程。 

二.历史主义的兴起与中世纪的正名 

中世纪是“黑暗时代”的观点是文艺复兴人文主义和启蒙运动理性主义的产物,而中世
纪的正名恰恰是伴随着对启蒙运动某种意义上的“反动”开始的。这就是西方近代史学
的一个重要思潮――历史主义的兴起。 

历史主义完全是西方近代思维的一个产物,是18世纪主要在德国兴起的浪漫主义思潮的
伴生物。雅克?巴尔松写道:“浪漫主义不是仅仅反对或推翻启蒙时代的新古典主义的‘
理性’,而是力求扩大它的视野,并凭借返回一种更为宽广的传统――既是民族的、大
众的、中古的和原始的传统,也是现代的、文明的和理性的传统,来弥补它的缺陷。就
其整体而言,浪漫主义既珍视理性,珍视希腊罗马的遗产,也珍视中世纪的遗产;既珍
视宗教,也珍视科学;既珍视形式的严谨,也珍视内容的要求;既珍视现实,也珍视理
想;既珍视个人,也珍视集体;既珍视秩序,也珍视自由;既珍视人,也珍视自然”。
 浪漫主义作为一种思维方式,在历史研究领域里的表现就是历史主义。最初,历史主义
是作为对启蒙运动的纯理性主义的反抗而登上历史舞台的。在发展中,历史主义作为一
种思维方式逐渐渗透到人类精神的各个领域,取得了不同的历史形态,起到过不同的历
史作用,因而也赢得了不同的评价。但无论如何,历史主义在其形成之初却标志着思维
方式的一场重要变革。德国著名历史学家梅涅克在其巨著《历史主义的形成》中指出:
“历史主义的出现……是西方思维所经历过的最伟大的精神革命之一”。 

尽管在历史的沿革中人们对历史主义形成了不同的、甚至截然相反的概念,但对它在形
成之初的一些基本特征我们仍然可以作出大体上的规定。在这方面,梅涅克的观点无疑
可以为我们提供一种有益的借鉴。梅涅克认为:“历史主义最初无非是把在从莱布尼茨
到歌德逝世的伟大德意志运动中获得的新生活原则运用到历史生活罢了”。 接下来,梅
涅克讨论了历史主义的基本特征。在他看来,“历史主义的核心就在于用一种个性化的
考察取代对历史和人的力量的一般化考察。这并不意味着历史主义完全排斥对人类生活
的普遍合规律性和类型的探索。它甚至必须这样作,并且把这与它关于革新的意识融合
在一起”。 历史主义反对自古以来就流行的、尤其是启蒙运动理性主义史学所倡导的自
然法理论关于千古不变的普遍人性以及一切民族、时代和文化的理性统一性和永恒性的
观点,强调各民族、各时代的历史和文化都因其内在机制和外在条件的不同而具有各自
的独特价值,主张具体地研究各民族、各时代的历史和文化,从多样化的个性中去理解
历史的统一性。对个性的这种强调导致历史主义同样注重发展问题。“发展的思维方式
与个性化的思维方式是直接休戚相关的。在个性――无论是单个人的个性还是理性的和
显示的集体的个性――的本质中就蕴含着,它只有通过发展才能呈现出来”。 没有个性
,就谈不上发展;同样,没有发展,也谈不上个性。因此,历史主义强调历史发展的有
机联系和连续性,反对割断历史,认为每个时代、每个民族都是发展的产物,都是历史
发展过程中的一个不可缺少的环节,都有其存在的根据和必然性。对个性和发展的这种
强调带来了思维方式的变革。过去的历史研究都把“训世”这种实用的教育功能当作自
己的首要任务,而“由于发展的思想,迄今为止支配历史变革研究的那种被称作实用主
义的方式被克服了”。 历史主义反对用抽象的理性原则,用理想的或今人的标准去概括
和衡量一切时代和一切民族的历史,而是强调直觉和沟通,要求设身处地地感受和理解
各时代、各民族的历史和文化。这就是历史主义奉为圭臬的“移情原则”。 

历史主义的产生经历了一个漫长的历史过程。一般认为,在17世纪德国哲学家莱布尼茨
那里已经出现了历史主义的因素。为了走出人类理性的迷宫,莱布尼茨提出了单子的普
遍差异律和连续律。一方面,一切单子及其构成的事物之间都具有内在的质的区别,在
自然中没有两个完全相同的事物;另一方面,自然界从不飞跃,从最低级的构成无生物
和植物的单子直到最高级的单子上帝,形成了一个完整的连续的系列,这个系列中的每
一个单子都是直接与上帝相通的或者相连续的,都以自己独特的方式反映着整个宇宙,
都具有内在的力,都是一个力的中心。莱布尼茨的这些思想对历史主义的形成产生了重
大的影响。 

最先把历史主义态度运用于历史研究的是意大利思想家维科和德国思想家莱辛。维科把
人类的历史看做是一个经历不同发展阶段的有机过程,其中每一个阶段都为后来阶段的
发展提供了前提和基础,都具有各自的特点和价值,他们共同构成了不断进步的历史,
因而历史是不能割断的。而莱辛则认为,“历史是一个连续过程。他发展了莱布尼茨的
连续性原理,并把它运用到历史上”。 莱辛所关注的主要是宗教的历史。在他看来,一
切过去的和现在的宗教都是特定历史时代的产物,对任何一种宗教都不能说它是与真理
相符的或者是谬误的。它之所以与真理相符,乃是因为它反映了一定时代的人对宗教的
需要;同样,它之所以是谬误的,乃是因为它在新的、更高的发展阶段上已经不适应人
类精神发展业已达到的水平。 

历史主义原则的确立必然导致对中世纪的重新评价。在这一过程中,德国史学家墨塞尔
的思想占有开创性的地位。在墨塞尔看来,文化是民族精神的产物,而民族精神又是与
一个民族的地理、社会、经济诸因素密切相关的。一个民族的历史发展的整个过程就是
各种社会经济因素和这些因素对正在变动着的各个阶级的影响之间的交互作用的综合。
在《奥斯纳布吕克史》这部名著中,“他把文化史方面的有关情况而不是政治方面的事
情放在最突出的地位,而且,他不单重视制度的研究……,而且还探索了经济机构和政
治制度之间的内在联系”。 尤其突出的是,在启蒙运动对中世纪的一片斥责声中,墨塞
尔却高度赞扬中世纪,认为中世纪是“我们这个民族显示出最大的民族自豪、最大的体
力效能和自己民族独具的伟大”的一个时期。 

墨塞尔未免把中世纪过于理想化了。但在特殊的历史条件下,他的观点却拨动了欧洲人
的心弦。随着浪漫主义的深入,墨塞尔的做法竟又被进一步发展。瑞士历史学家米勒和
德国历史学家鲁登可谓是两位激进的代表。“米勒打算通过把中世纪的道德和成就理想
化这个办法,来唤醒他的瑞士同胞不要忘记过去的光荣”。 而鲁登则“把中世纪德国史
上的封建主义和封建时期理想化;当德国政治在1813年以后的紧张岁月里处境危殆,德
国人民也愿意倾听颂扬过去的魅力的声音的时候,他很受欢迎”。 鲁登的观点充分表现
了那个时代德国人在浪漫学派影响下所特有的怀旧情结。在《德国人民史》一书的序言
中,鲁登宣称,“忽视德国历史的时代已经过去。一个世代以前,中世纪还象是没有星
光的黑夜。……后来那个可怕的不幸的世代才把那堵忽视和武断的围墙冲破。我们对自
尊的需要才把我们送回到祖先那里。……我们发现的东西使我们得到愉快,从而加强了
我们进一步钻研的愿望”。 

墨塞尔等人虽然矫枉过正,但毕竟唤起了欧洲学术界对中世纪历史和文化的兴趣。更何
况,也并不是所有人都被这种怀旧情结所迷惑。与墨塞尔等人差不多同时的赫尔德、黑
格尔等哲学家,更多地从哲学的角度反对割断历史,强调历史发展的连续性。他们既反
对启蒙运动把中世纪看作是一种倒退,看作是社会发展中的反常的中断的观点,也没有
像一些浪漫学派那样把中世纪理想化,而是把它看作是人类文化进步的一个必然的、重
要的环节。他们也谈到基督教对文化的限制和禁锢,但也同样承认教会在保存和发展文
化方面的作用,尤其是和宗教关系密切的建筑艺术和一些实用艺术在中世纪都得到了长
足的进步。而在中世纪晚期形成的城市、同业行会、大学等等也都和教会的庇护有着各
种各样的关系。在他们看来,欧洲近代以理性和科学为主要特征的文化决不是一夜之间
从地下冒出来的,相反,它是在中世纪的母腹中逐渐地孕育成熟的。在此之后,尤其是
经过主张写历史应“如其实在所发生的情形一样”的兰克学派的不懈努力,中世纪的文
化终于得以还其历史的本来面目。 

在现代历史学的视野中,长达千余年之久的中世纪已不再是西方历史上的一场可怕的梦
魇。中世纪的早期的确发生了文化的衰退,但这场衰退却决不仅仅是蛮族入侵或者基督
教文化专制的结果,在很大的程度上,它是古典文化自身发展的一个必然结局。而在漫
长的中世纪里,基督教逐渐与蛮族融为一体,像园丁一样小心地呵护着新生的文化嫩芽
,终于使它成长为参天大树。当然,园丁也不可避免地要求这棵树苗按照他心目中的形
象生长,于是免不了经常用暴力剪去一些不符合他要求的枝杈。但也正是这样,才成就
了中世纪乃至如今具有特色的西方文化。其实,即便是在以反中世纪著称的文艺复兴和
启蒙运动时代,人们所使用的思想武器也依然是在中世纪锻造出来的。在某种意义上我
们甚至可以说,文艺复兴和启蒙运动实际上是一种文化形态在成熟时期所进行的自我反
思和自我批判。 

现代西方学者艾略特有一段名言:“一个欧洲人可以不相信基督教信念的真实性,然而
他的言谈举止却都逃不出基督教文化的传统,并且依赖于那种文化才有其意义。……如
果基督教消失了,我们的整个文化也将消失。接着你便不得不痛苦地从头开始,并且你
也不可能提得出一套现成的新文化来。你必须等到青草长高,羊吃了青草长出毛,你才
能用羊毛制作一件新大衣。你必须经过若干世纪的野蛮状态。” 以基督教信念为核心的
中世纪文化的成长又何尝不是如此。本书的目的,也就是从希腊罗马古典文化衰落之后
的蛮荒之地开始,看一看西方基督教文化这件新大衣是如何织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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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契约论>>是一本好书,应当多读几遍
风味的肘子味道不错,我还想再吃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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