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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wildwolf (破衣裳||■漂来,桐子), 信区: History
标  题: [转寄] 第六十六章希腊人向西部求援。约翰·佩利 buck (转载)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1年08月19日16:44:24 星期天), 转信

【 以下文字转载自 wildwolf 的信箱 】
【 原文由 wolfinmoon.bbs@ytht.net 所发表 】
发信人: buck (媚羊), 信区: To_Be_Continued
标  题: 第六十六章希腊人向西部求援。约翰·佩利奥洛格斯访问罗马。曼纽尔对意大
发信站: 一塌糊涂 BBS (Sat Jun 16 10:25:13 2001), 站内信件

    第六十六章希腊人向西部求援。约翰·佩利奥洛格斯访问罗马。曼纽尔对意大
利、法兰西和英格兰的访问。约翰·佩利奥洛格斯二世的远征。希腊人与拉丁人的
暂时联合。希腊学术在意大利的复兴。教皇尼古拉五世。

    对古典学识的应用与滥用。

    在希腊皇帝统治的最后4个世纪中,他们对教皇和拉丁人的态度的友好或敌视,
可以看作是他们的兴旺或困苦的温度计——看作是这些野蛮朝代的盛与衰的标尺。
在塞尔柱家族的土耳其人已遍及亚洲,威胁到君士坦丁堡的时候,我们已在普拉森
提亚的会议上见到了阿列克塞的苦苦哀求的使臣,祈求基督教的共同父亲的庇护。
法兰西朝圣者们刚刚把苏丹从尼斯赶到伊科尼乌姆,希·腊的皇族便立即表现出,
或公开宣称,他们对曾促使他们的帝国第一次衰败的西部教会分裂主义者的憎恨和
蔑视。约翰·瓦塔克斯用温柔、宽厚的言词记录下了蒙古人进犯的日期。在收复君
士坦丁堡之后,第一位佩利奥洛格斯的宝座一直处于国内外敌人的包围之中:在查
理的宝剑还悬在他头上的时候,他一直下贱地请求罗马教皇对他开恩,为解眼前之
危牺牲掉自己的信念、品德和对臣民的爱。在米哈伊尔死去的时候,这位君王和人
民明确宣布他们的教会的独立性以及他们的信仰的真纯:老安德洛奈卡既不惧怕也
不喜爱拉丁人;在他最后的困境中,骄傲是迷信的支柱;以他的年龄,他已不能体
面地收回他年轻时发布的坚定、正统的声明。而他的孙子,小安德洛奈卡却不是那
么完全受自己的脾气和处境摆弄;比提尼亚被土耳其人占领的现实促使他争取与西
部皇帝们在世俗与宗教方面结成同盟。经过50年的分裂和冷淡之后,僧人巴尔拉
阿姆被作为秘密使节派往朝见教皇本尼狄克十二世;他的十分巧妙的指令看来必出
自他的家仆中的佼佼者之手。“最神圣的教父,”他奉命说,“皇帝盼望两教会进
行联合的急切心情决不在您之下;但是在这个微妙的问题上,皇帝他却必须尊重自
己的荣誉和他的臣民的偏见。联合的路有两条,强制和彼此协商。强制这条路自拉
丁人征服帝国,却未能征服希腊人的心的时候起,便已经多次试验,证明其无效了。
而协商的办法虽然收效缓慢,但却较有保障并能持久。一个三四十名学者组成的代
表团,在热爱真理和统一信仰方面,可能会与梵蒂冈的学者们意见一致;但在他们
返回之后,这种一致又会有什么作用,有什么好处呢?他们面对的是弟兄们的轻蔑,
是一个盲目而顽固的民族的责难。然而,这个民族却惯于尊重那确定我们的信条的
全体会议;而如果他们对里昂教义表示反对,那是因为东部教会既无人列席也无代
表参加那任意召开的会议。为达到这一有益的目的,最好是,甚至有必要,认真挑
选一位使节前来希腊,召见君士坦丁堡、亚历山大里亚、安条克和耶路撒冷各教区
的大主教,并在他们的帮助下,筹备召开一次自由而广泛的宗教大会。但是在目前,”
这位精明的代言人接着说,“帝国正在遭受土耳其人的攻击,他们已经占领了安那
托利亚的4座最大的城市,境况十分紧急,那里的基督教居民都表示愿意恢复他们
原来的臣民的身份和宗教;但是皇帝的兵力和岁入都不足以将他们解救出来:因而
必须有一支法兰克人的军队陪同这位罗马使节,或比他先行一步,以便驱除那些不
信神的人,并打开一条通往圣墓的道路。”如果心怀疑虑的拉丁人要求什么保证,
什么事先证明希腊人真诚的条件,巴尔拉阿姆可以给以明确而合理的回答。“1.
只有一次宗教大会能最后完成两大教会的联合;而这样一个宗教大会在3个东方大
主教和众多的主教从伊斯兰教的桎梏下解放出来之前,是不可能召开的。2.希腊
人由于长期遭受压迫和伤害已被疏远:一定得通过一些表现兄弟情谊的行动和有效
的帮助以求得和他们和解,并能加强皇帝和联盟的朋友们的权威和信誉。3.如果
在信仰和宗教仪式上出现什么无法弥合的分歧,那不论如何,希腊人都同样受到了
攻击;对于法兰西的君王们来说,他们的宗教虔诚应使他们拿起刀枪为保卫共同的
宗教而战。4.如果安德洛奈卡的臣民被人当作最坏的分裂主义者、异端邪说派、
异教徒来看待,西部各国也应该知道,一项明智的政策是接纳一个有用的同盟军,
扶起一个摇摇欲坠的帝国,保卫欧洲的边境,而且宁可和希腊人共同抗击土耳其人,
也不应坐等土耳其的军队与战败的希腊军队和财富联合在一起。”安德洛奈卡的理
论、条件和要求都被冷淡而庄重地回避开了。法兰西和那不勒斯的国王都放弃了参
与十字军东征的危险和光荣:教皇也拒绝召开一次新的宗教会议来进一步肯定旧的
信条;为了报答拉丁皇帝和教士团提出的已过时的要求使得他使用了这样一个令人
反感的称谓,——“致希腊人的会议主席和自认为东方教会主教的人们。”对组成
这样一个使团来说更不详的时刻和人物恐怕是不易找到了。本尼狄克十二世是个呆
头呆脑的农夫,满腹孤疑,长期生活在醉生梦死之中:他的骄傲也许值得使他在教
皇的三重冕加上第三顶皇冠,但他却同样不适宜担任这个政治和宗教的要职。

    在安德洛奈卡死后,希腊人正为内战所苦,他们不可能再来为促成基督教会的
大联合奔走了。但是在坎塔库泽刚一征服并宽恕了他的敌人之后,他便急于为土耳
其进攻欧洲,以及让自己的女儿和一个穆斯林王子结婚的事辩解,或至少缓解别人
的看法。有两名政府官员和一位拉丁语翻译,以他的名义,被派往已于70年的时
间里迁于罗讷河畔阿维尼翁的罗马教廷:他们表明了某种使他不得不力求与异教分
子进行联合的严酷的必要性,并按他的指示,用华丽、动人的词藻大唱关于联合和
十字军运动的高调。本尼狄克的继承人克力门六世教皇热情而体面地接待了他们,
肯定了他们的君主的清白,对他的困难处境表示同情,对他的高风亮节表示赞赏,
并表现出对希腊帝国的现状与革命运动情况全都了如指掌,那是因为安妮女皇的侍
从中有一位来自萨伏伊的太太全部如实告诉过他了。如果说克力门天生不具备教士
的灵德,他却颇有一位君王的胸怀和气度,他那双慷慨的手用以分配牧师职位或王
国将是同样轻而易举的。在他的统治下,阿维尼翁成为繁荣和乐观的中心:青年时
期,他的放荡生活超过贵族子弟;教皇的宫里,不,是卧室里,经常有他心爱的女
人的美丽或丑恶的身影。在法兰西和英格兰的战争是和那神圣事业不相容的;但这
一光辉的想法却能满足他的虚荣;希腊使节返回时有两位作为教皇使臣的拉丁主教
同行。在他们抵达君士坦丁堡时,皇帝和使臣表示钦佩对方的虔诚和辩才;他们的
频繁会晤充满了相互称颂之词和彼此所作的许诺,对这一切双方都感到高兴,但谁
也不会真正受骗。“这场圣战的前景,”虔诚的坎塔库泽说,“使我万分高兴,它
必将增进我个人的荣誉和基督教世界的公众利益。我的领土上将允许法兰西军队自
由通过:我将把我的军队、舰队和财富全奉献给这一公共事业;而如果我有幸能得
到殉教烈士的桂冠,那将是我极大的荣幸。我对使分散的基督的门徒重新联合所抱
的热情是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如果我的死能于事有补,我将十分乐于引颈自刎:如
果从我的灰烬中能飞出那不死的凤凰,我就将用我自己的双手亲自码起火化堆并点
燃那烈火。”然而,这位希腊皇帝却竟然说,使两个教会分离的教规是骄傲和鲁莽
的拉丁人推行的:他断然否定了第一位佩利奥洛格斯所采取的听人奴役和专断的步
骤,明确宣称,除了由一次自由而广泛的宗教大会对信条作出的决定,任何其他东
西都不能使他改变原来的思想。“目前的局势,”他接着说道,“将既不会允许教
皇与我本人在罗马见面,也不会允许我们在君士坦丁堡会面;但是,可以在两个帝
国的边界附近选择某一海滨城市,用以使主教们团结起来,并教育东部和西部的所
有信徒。”

    教皇的使节似乎对这一建议感到满意;坎塔库泽装作因未能实现自己的希望而
感到悲伤,而事实上由于克力门很快死去,而他的继承人是另一种态度,一切都成
了泡影。他自己的生命此后还延续了很久,但却是在一所修道院里度过的;而这位
无能的僧人除了在祈祷之中,完全无能指导他的门徒或国家的计划。

    约翰·佩利奥洛格斯访问罗马然而,在所有拜占廷的君主中,唯有那位弟子约
翰·佩利奥洛格斯真正倾向于接纳、相信并服从于西部的那位牧人。

    他的母亲,萨伏伊的安妮,是在拉丁教会的怀抱中接受洗礼的:她和安德洛奈
卡的结合迫使她改换了姓名、服饰和信仰,但她仍旧忠实于她的国家和宗教:她儿
子的童年时期是在她的管辖下度过的,而且直到这位皇帝的思想,或至少是他的身
体,已长成起来之后,她还一直控制着他。在他被释放并重新登位的第一年里,土
耳其人还仍然是赫勒海峡的主人;坎塔库泽的儿子在阿德里安堡还在襁褓之中,而
佩利奥洛格斯既不能依靠自己,也不能依靠他的人民。在他母亲的建议之下,并抱
着能获得外援的希望,他放弃了对教会以及对国家的统治权力;他把那份有皇帝签
署的紫色墨迹,用金牛印密封的甘愿为奴的条款私下交托给了一位意大利代理人。
这条款的第一条是发誓对罗马天主教会的最高教皇英诺森六世及其继承人永远忠心
和服从。皇帝许诺以适当的礼节接待他们的使臣或使节,为他们安排居住的宫殿和
敬神的庙宇,并交出他的二儿子曼纽尔作为人质以保证他的真诚。为报答他的这些
恩惠,他要求立即得到15只战船,共装备有500个武装士兵和1000名弓弩
手,以用来对付他的基督教和穆苏尔曼的敌人。佩利奥洛格斯极力想把同样的精神
枷锁加之于他的教士团和人民;但由于可以明显地预见到希腊人必将反抗,他于是
采取了贿赂和感化两项有效的措施。教皇的使节被授权对凡立下文书遵守梵蒂冈教
义的教士分派教职:3所教授青年人拉丁语和拉丁学说的学校在君士坦丁堡建立起
来;而且帝国的王储安德洛奈卡的名字被作为第一个学生注册登记。

    如果这种感化或压制的办法都不能奏效,佩利奥洛格斯就将公开承认自己无治
国才能,把君权和父权都移交给教皇,让英诺森有全权处理他的家庭、他的政府,
以及他的儿子和继承人的婚姻大事。然而,这一条文既未付诸实施,也未公开发表
:罗马的舰队和希腊人的服从一样的空幻和渺茫;最后只是靠秘而不宣才使得他们
的君王逃脱了这一无结果的低三下四的行为所带来的耻辱。

    土耳其武装的风暴很快便降落在他的头上;在阿德里安堡和罗马尼亚失陷以后,
他就被困在他那已成为傲慢的阿穆拉特的附庸的都城里,惶惶不安地只盼着自己是
最后一个落入那野蛮人之口。已如此灰心丧气的佩利奥洛格斯决心乘船前往威尼斯,
跪倒在教皇的脚下:他是前往西部边远地区访问的第一位拜占廷君主,但也只有在
那些地方他可以得到安慰或安宁;而他在那神圣的学院露面也可以不像在土耳其政
府中露面那样丧失尊严。长时间不在的罗马教皇们从阿维尼翁回到了第伯河畔:性
情温和而善良的乌尔班五世鼓励或准许了这位希腊君主的朝圣活动,而且在同一年
里在梵蒂冈享受到了接待代表君士坦丁和查理大帝两陛下的御影的殊荣。

    已被苦难磨去虚骄之气的君士坦丁堡皇帝在这次哀哀求告的访问中,讲了许多
完全不必要的空话和多余的自谦之词。当着4位红衣主教的面,他以一个真正的天
主教徒的身份,承认了教皇的无上权威以及圣灵出现的双重进程。经过这项赎罪活
动之后,他被带到圣彼得教堂去和一大批会众见面:乌尔班在一群红衣主教簇拥之
中被推上了主教的宝座;这位希腊皇帝在行了3个屈膝礼之后虔诚地吻了这位圣父
的脚、手,最后吻了他的嘴唇,他于是在他面前主持大弥撒,允许他拉住他的骡子
的缰绳,并在梵蒂冈为他举行了一次豪华的宴会。

    这次对佩利奥洛格斯的招待是友好而诚恳的,但仍可以看到东部和西部皇帝之
间存在着一些差别;前者就不可能享受到以一个副主祭的身份唱福音书的这极难得
到的特权。乌尔班为支持他的这种改变宗教的行为,竭力想重新燃起法兰西国王和
西部其他实权人物的热情;但他却发现他们对这个公共事业都十分冷淡,只一味热
衷于他们自己内部的争吵。这位皇帝的最后希望便全放在一个英格兰雇佣兵约翰·
霍克伍德或阿库托身上了,他曾带着一群自称为白色弟兄的冒险分子,从阿尔卑斯
山到卡拉布里亚一带对意大利进行蹂躏,为出钱雇用他的邦国效力,因向教皇的驻
处射箭而被公正地逐出了教会。为了与这个匪徒举行谈判发布了一项特许令,但霍
克伍德的兵力,或他的勇气,却承担不了这一重任:这样一支援兵必然要价极高,
也不可能真正发生作用,而且还可能十分危险,最后搬请不成,对佩利奥洛格斯来
说,也许是大好事。苦难中的希腊人准备迎接他的归来,然而甚至他的回归也遇到
极不光彩的障碍的阻挠。他到达威尼斯后,借了许多利率非常高的高利贷;但他的
金库里已完全空虚,债主们急着要钱,他本人便被作为还钱的最好保证给拘留了。
他一再催促他的大儿子,君士坦丁堡的总督安德洛奈卡,竭尽所有财源,甚至不惜
搜罗各教堂的财物,以把他的父亲从监禁和屈辱中解救出来。但是这个无人性的年
轻人却并不以此为辱,反而为皇帝的被囚暗自庆幸:国家十分歧穷,教士们极其顽
固;从宗教上考虑也不乏可以使人宽恕他这种冷淡和拖延罪行的理由。他的不孝的
行为受到了他的虔诚的弟弟曼纽尔的严厉批评,他立即卖掉或抵押掉了他的全部财
产,乘船来到威尼斯,救出他的父亲,并以自己的自由保证偿清所有的债务。这位
父亲兼国王在返回君士坦丁堡后,分别对他的两个儿子各给以应得的报酬;但是怠
惰的佩利奥洛格斯在信念和处世方面并未因他的罗马朝圣之行有所改进;而他的变
节或改变信仰的做法,因实际并无任何宗教或世俗方面的意义,很快便被希腊人和
拉丁人遗忘了。

    曼纽尔对意大利、法兰西和英格兰的访问佩利奥洛格斯回朝30年之后,他的
儿子兼继承人曼纽尔,出于同一目的,但以更大的规模,再次访问了西部诸国。

    在前一章里我讲述了他与巴亚泽特签定和约、对和约的撕毁、对君士坦丁堡的
包围或封锁,以及在勇敢的玻基考特指挥下前来救援的法兰西人。曼纽尔通过他的
使臣曾向拉丁各国求援;但当时一般认为,一位受尽苦难的国王的存在必能使最狠
心的野蛮人流下同情之泪,进而提供帮助,而那位鼓动这次远行的元帅也作好了接
待这位拜占廷皇帝的准备。陆路已被土耳其人占领;但通往威尼斯的水路却还安全、
畅通:意大利把他作为第一位,或至少是第二位来访的基督教皇帝加以欢迎;曼纽
尔被看作基督教的维护者和侮罪者而受到怜悯,而他的高尚的行为举止又使得这种
怜悯并没有形成一种蔑视。他经过威尼斯前往帕迪阿和帕维亚;甚至巴亚泽特的秘
密同盟者米兰公爵也安全而体面地将他送出了自己的领地。

    到了法兰西境内,那里的皇家官员负责照顾他的生活、旅行和用度;2000
名最富有的市民全副武装骑着马直到首都附近的卡雷同,去迎接他。在巴黎的城门
口他受到枢密大臣和议会成员的隆重接待;查理六世在他的王子和贵族们的陪同下
以热烈的拥抱欢迎他的兄弟的到来。君士坦丁堡的继承人身穿白色的丝绸长袍,骑
着一匹乳白色的骏马,这是在法兰西的礼节中被视为非同一般的隆重场面:白色被
认为是统治权力的象征;而在这位日耳曼皇帝前不久的一次访问中,经过一番傲慢
的请求和不客气的拒绝,他终于只得同意其坐了一漆黑色的马匹。曼纽尔下榻于卢
浮宫:接连不断的宴会和舞会,各种宴饮和狩猎的乐趣,由多礼的法兰西人巧加安
排,变化无穷,以显示他们的慷慨,并尽量为他散心;他在他的教堂里可以随心所
欲,而那些索邦神学院的学者们对他的希腊教士们的语言、举行的仪式以及他们的
穿着,都感到十分吃惊,甚至可能感到不可容忍。但是,只要稍看一看这个王国的
形势就肯定会使他绝望地感到,任何援助都已无济于事。那个不幸的查理,尽管间
或也有头脑清醒的时候,却是经常重回到疯狂或麻木的神志不清的状态中去;政府
的统治权被他的兄弟和叔父,奥尔良和勃艮第的总督轮番把持着,他们的派别斗争
为悲惨的内战铺平了道路。两人中前者是个沉湎于奢侈与爱情生活的花花公子:后
者是那位最近刚从土耳其人的俘虏营中赎回的纳弗尔伯爵约翰的父亲;而如果这个
无所畏惧的儿子还热心于为自己的失败报仇,较为慎重的伯艮第必会认为前一次出
征所造成的花费和危险已经够了。在曼纽尔已经满足了法兰西人的好奇心,并可能
已使他们感到厌倦的时候,他决定到邻近的那个岛上去拜访一番。在他离开多佛之
后,他在坎特伯雷受到了圣奥斯丁修道院院长和僧人的颇有礼貌的接待,在布莱克
希思,这位希腊英雄(我这里照抄我们过去的历史学家的话)又受到率领着英格兰
朝臣的亨利四世的接待,他被作为东部皇帝在伦敦受到多日款待。但英格兰的情况
仍与圣战计划难于相容。同年,那王位继承人被废并被杀害:当政的君主是个取得
成功的篡位者,他的野心遭到了一些人的嫉妒和怨恨之心的惩罚;这位兰开斯特的
亨利也已无法使自己或他的兵力,从保卫他那不断遭受阴谋与反叛颠覆的王位的斗
争中,抽出身来。他怜悯、赞扬、一再宴请君士坦丁堡的皇帝;但如果这位英格兰
君主打起十字军的旗号,他也只不过是通过一种虔诚的或貌似虔诚的行为的作用来
安抚他的人民,或许还有他的良心。但是,曼纽尔在捞够了馈赠和荣誉之后,便回
到了巴黎;接着在居留西部近两年之后,便取道日耳曼和意大利,由威尼斯登舟,
前往摩里亚半岛,耐心地等待着他自己的灭亡或得救。然而,他已经避免了不得不
公开或私下出卖自己的宗教的羞辱。拉丁教会因巨大的分裂活动而大伤元气:欧洲
的一些国王、民族和大学都按其服从罗马教皇,还是阿维尼翁教皇而分作两派;而
这位一心想和两派和好的皇帝,只好和那贫困和不受欢迎的敌对双方都断绝交往。
他出游的时间正巧赶在大赦年;但他在横穿意大利时,既不希望得到,也无权得到
那可以消除信徒们的一些罪过或赎罪活动的全面的宽容。罗马教皇对他的冷淡态度
甚为不满,他指责他对一个基督的偶像不恭,并劝告意大利的君主们拒绝和抛弃这
个顽固的宗教分裂分子。

    在十字军东征期间,希腊人以惊愕和恐惧的心情观望着,那从不知名的西部地
区流入,并仍在不断流入的、永不停息的移民浪潮。他们的最后几位皇帝的访问揭
开了分离的面纱,并让他们看到了,他们不再狂妄地以野蛮人相称的诸多强大的欧
洲民族。曼纽尔和他的更勤于探索的随侍人员的观察所得,已由当时拜占廷的一位
历史学家记录下来:这里我将把他的零乱的观点加以归纳、整编;仔细看一看它们
的过去和现在的状况我们都了如指掌的日耳曼、法兰西和英格兰的原始形象,可能
是一件十分有趣,也可能是极有教育意义的事。

    Ⅰ.日耳曼(希腊人卡孔底勒斯说)从维也纳直到大洋边,幅原辽阔,而且它
从波西米亚的布拉格直伸到(一种奇怪的地理描述)塔尔特苏斯河和比利牛斯山。
它的土壤,除种植无花果树和橄榄树外,其他庄稼产量相当丰富;这里的气候宜人,
土著人民都很健壮,而且这些寒冷的地区还很少受到瘟疫和地震灾害的袭击。仅次
于西徐亚人或塔塔尔人,日耳曼人是一个人口众多的民族:他们勇敢而耐劳,如果
团结于一个首领的领导之下,他们的力量是无敌的。受到教皇的特许,他们得到了
选举罗马皇帝的特权;也再没有任何民族更忠心于那位拉丁主教的信仰,对他更加
顺从。该地区的绝大部分土地都被这里的王公和祭司长瓜分;但斯特拉斯堡、科隆
和汉堡以及200多座自由城市,则由贤达之士,根据平等的法律,按照全社会的
意愿和利益进行治理。无论在和平还是战争时期,他们总以决斗或一对一的徒步格
斗来解决问题;他们的工业在所有机械行业方面都居于领先地位;日耳曼人还可以
自吹为现已几乎遍及全球的火药和大炮的发明者。Ⅱ.法兰西王国位于从日耳曼到
西班牙,从阿尔卑斯山到不列颠海之间,纵横约15到20天的路程,其中包括不
少繁荣的城市,国王的所在地,富有与豪华都堪称首屈一指的巴黎亦在其中。

    许多王公和领主都轮番在他的宫殿中伺候,尊他为他们的君王:他们中权力最
大的是布列塔尼和勃艮第的公爵,后者拥有富有的佛兰德省,该省的各个港口不断
有我们自己的和来自更遥远海域的商船出入。法兰西人是个古老而富足的民族,他
们的语言和习俗虽与意大利人有些不同,但区别不大。自傲于查理大帝的光辉业绩、
于他们对萨拉逊所取得的胜利,以及他们的民族英雄奥利弗和罗兰的功绩,他们自
认为居于西部诸民族的首位;但是他们的这种愚蠢的傲气却被他们最近与不列颠岛
上的居民英格兰人交战失利给压了下去。Ⅲ.位于与佛兰德海岸相对的不列颠,可
以被看作是一个岛,也可以被看作是三个岛;但它们以共同的利益、相同的习俗和
类似的政府联合在一起。岛的周长为5000斯塔迪;岛上布满了城镇和村庄;这
里尽管少有葡萄酒,果树也不是很多,却盛产小麦和大麦、蜂蜜和羊毛,许多布匹
都由这里的居民自己生产。在人口众多和强大、富足和奢华方面,该岛国首府伦敦
可以说是居西部所有城市之首。它座落在宽阔而水流湍急的泰晤士河畔,距它注入
的高卢海的海口30英里;而每天潮汐的涨落则为来往的商船提供了一个出入河口
的安全通道。

    国王是一个强大而动荡不安的贵族统治集团的首领:他的几个主要封臣自由和
永不改变地占有他们的封地,他的权限和他们对他服从的限度则由法律加以规定。
这个国王经常受到外来侵略者和内部叛乱的困扰;但是当地的土著人都勇敢、强悍,
以善战和战无不胜而闻名。他们的盾牌或靶牌的形状仿效意大利人的,而他们的刀
剑则效仿希腊刀剑的形式;使用长矛是英格兰人独特的具有决定性作用的有利条件。
他们的语言与欧洲大陆的语言并无渊源;在家庭生活习惯方面他们与相邻的法兰西
人几乎很难区分;但他们在习俗上最特殊的一点就是,他们根本不注意婚姻的尊严
和妇女的贞操。在他们相互拜访时,作为表示友好的第一个行动,是让妻子和女人
去和客人拥抱:在朋友之间她们被借来借去而毫不以为羞耻;这些岛民对这种奇特
交易和它必将产生的不可避免的后果也毫不介意。而我们既然对古代英格兰人的习
俗甚为了解,对我们的母亲的贞洁深信不疑,我们可以对,肯定是把一种正常的礼
貌活动与罪恶的搂抱混为一谈的希腊人的轻信,付之一笑,或对他们的恶语中伤表
示愤慨。而这种轻信和中伤也使我们从中得到一个十分重要的教训,让我们不要轻
信外族人或远方民族的报导,对任何违背自然法则和人的天性的故事也都不要轻易
相信。

    在帖本儿取得胜利和他返回来之后,曼纽尔又在和平与繁荣中统治了许多年。
在巴亚泽特的儿子力求和他友好相处,对他的疆土不加侵犯的时候,他尚能满足于
那全民族的宗教;并曾利用空闲时间撰写了为这一宗教辩护的20篇神学问题对话
录。拜占廷的史节们出现在君士坦丁堡的会议上宣告了重新恢复土耳其和拉丁教会
的权力的决定:一些苏丹、穆罕默德和阿穆拉特的征服更使得皇帝与梵蒂冈合解了
;而君士坦丁堡的被围几乎使他默认了圣灵的双重身份。在马丁五世全无竞争者的
情况下登上圣彼得的宝座时,东西部之间又恢复了一些友好的信函和使节交往。一
方雄心勃勃,一方垂头丧气,而两方却都同样使用着仁爱与和平的高雅语言:机灵
的希腊人表示希望让他的6个儿子都娶意大利的公主;罗马人也不傻,他们送去蒙
费拉侯爵的女儿,却用一群出身名门的姑娘陪伴,以通过她们的美貌来软化那些教
会分裂主义者的顽固态度。然而,具有洞察力的眼睛,在这热情的面具下面,仍能
看出,君士坦丁堡的朝廷和教会中一切都是空洞、虚伪的。这位皇帝总根据多变的
时事的危急或安定来决定自己的进退;对他手下的大臣一会儿下指示,一会儿又拒
不承认他们;而为了逃避臣下固请的压力,他总强调调查研究的职责和收集他的大
主教和主教们的想法的必要,并声称在土耳其军队已迫近首都城下的时候,不可能
把他们召集到一起来开会。回顾一下这些公开的活动,我们似乎可以看出希腊人坚
持他们的互相关连的三大步骤,救援、会商和最终的重新统一,而拉丁人则回避开
第二点,仅许诺以第一条作为第三条的自然结果和甘愿的回报。但是我们却有一个
机会从曼纽尔的一次毫无虚假或掩饰的私人谈话对它们所作的解释中,看出他的真
正的隐秘的意图。皇帝在年迈的时候已开始和约翰·佩利奥洛格斯,第二个叫此名
的人和他的长子共同统治,并把他的政府的绝大部分权力和责任交给他了。有一天,
在仅有他所宠爱的寝宫大臣,历史学家弗兰札在场的情况下,他对他的共事人和继
承人说出了他和教皇谈判所依据的主要原则。“我们对付土耳其人的最后手段”曼
纽尔说,“是他们十分惧怕我们和拉丁人和西部好战民族的联合,他们有可能会武
装起来援救我们,而置他们于死地。你在受到这些邪教徒的威胁时,切记立即让他
明白这一危险的存在。提出会商的建议;讨论采取的办法;但一定要设法拖延,避
免召开对我们的宗教和世俗利益都无好处的会议。拉丁人十分傲气;希腊人却很固
执;哪一方也不会退却或让步;因而达成完美联合的企图只能助长分裂主义,使教
会分离,使我们自己处于毫无希望或自卫能力,完全听任野蛮人摆布的地位。”但
那位英明的君王(弗兰札接着说)却把眼睛转向我,继续往下说:“我的儿子把自
己看作是一位伟大而英雄的王子;但是真不幸!我们的不幸的时代已不容我们称英
雄或进行伟大的壮举了。他的勇猛的性格可能适用于我们的先辈们所处的幸福时代
;但目前的形势所需要的不是一位皇帝,而是一位能管好我们的家财的最后一点残
余的谨慎的管家。我清楚地记得,在我们与穆斯塔法结盟的问题上他所抱的崇高的
希望:我十分担心他的鲁莽将加速我们家族的毁灭,甚至宗教也会导致我们的灭亡。”
然而,曼纽尔凭着自己的经验和权威保住了和平的局面,避免了举行会议;直到他
78岁时,在一身僧人的装束中,结束了他的一生,他把他的贵重的财产分给了他
的孩子们和穷人,分给了他的医生和他所喜爱的仆人。在他的6个儿子中,安德洛
奈卡二世继承了塞萨洛尼卡公国,并在他将这座城市出售给威尼斯人,而该城又终
于被土耳其人占领之后不久,便死于麻疯病。某种意外的机遇使得伯罗奔尼撒或摩
里亚又回到了帝国的统治之下;曼纽尔在他较兴旺的时期已曾在这段6英里长的狄
窄的地峡上,构筑了石头城墙和153座碉堡。城墙在奥斯曼人的第一阵炮火下便
被摧毁了;那肥沃的半岛本来足够那4个较年轻的弟兄提奥多尔和君士坦丁,德米
特里乌斯和托马斯享用了;但他们在内部纷争中耗尽了他们残余的力量;而在竞争
中的最为失利者最后只能在拜占廷皇宫中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

    约翰·佩利奥洛格斯二世的远征曼纽尔的长子约翰·佩利奥洛格斯二世在他父
亲死后便被尊为希腊唯一的皇帝。他于是立即抛弃了他的妻子,并与特雷比藏德的
公主重新结婚了:在他看来,美貌是作为皇后的首要条件;教士们也都屈服于他的
强硬的主张,如果不容许他离婚,他便将退隐到修道院去,把王位让给他的弟弟君
士坦丁。佩利奥洛格斯的第一次,说实在的,也是唯一的一次胜利,是对一个犹太
人取得的,他经过长时间的颇有见解的辩论,终于说服他皈依了基督教;而这一重
大的胜利已被认真写入当时的历史中。但不久之后他却又一心想实现东部和西部统
一的计划;他不听从他父亲的劝告,看来满怀诚意地接受了前往在亚得里亚海彼岸
召开的一次大会上去和教皇相会的建议。这一危险的计划还受到了马丁五世的鼓励,
他的继承人尤金尼厄斯只是冷冷地表示赞同,直至经过一番无聊的谈判之后,皇帝
得到一个完全不同性质的拉丁会议的邀请,在那个会上,巴西尔的高级教士团把自
己标榜为天主教会的代表和法官。

    罗马教皇曾为争取宗教自由的事业进行斗争并获得了胜利;但获胜的教士们却
很快便落入他们的解放者的暴政之下了;那些他们发现对民政长官们显得如此精锐
和有效的军事力量,对他的神圣品格却完全无能为力了。他们的伟大宪章、自由选
举权,全被相反的申诉所打消,以委托或推荐的方式予以回避、被任意赐与的未来
继承权所干扰,并被预先、任意决定的保留权所代替。在罗马宫廷中还出现了公开
的拍卖活动:红衣主教和宠臣都因得到从各民族掠夺来的战利品而大发其财;各个
地区都可能报怨说,最重要和有价值的封地都集中在外族人和不在场的人的手上了。
在教皇们居住在阿维尼翁的时候,他们的巨大野心已化作了更低下的贪求财物和奢
侈的欲望:他们严格强令教士们交纳第一次收获税和什一税;但他们却无限制地听
任各种进行罪恶、骚乱和腐败活动的人逍遥法外。这种涉及方面极广的即恶行径,
因那持续50多年的西部大分裂,而更为加剧了。在罗马和阿维尼翁的激烈斗争中,
对立双方的罪恶行为互被对方所揭露;而他们的朝不保夕的地位削弱了他们的权威
性,松弛了他们的纪律,更大大增加了他们的匮乏和横征暴敛。为了弥合教会的创
伤,恢复教会的寡头统治,先后在比萨和君士坦斯召开了宗教会议;但这两次大会,
由于深知自己的力量,都决心要维护基督教徒贵族统治的特权。君士坦斯的神甫们
先以个人问题判处他们所摈弃的两个教皇有罪,又废黜了他们承认其统治权的第三
位教皇,于是进而研究罗马最高权力的性质和极限;而且在他们已确立一个凌驾于
教皇之上的全民议会的权力机关之前,他们一直不肯散会。他们决议,为了便于对
教会的管理和改革,这样的会议应该定期召开;而且,每一次会议在结束之前都应
确定下一次会议的地点和日期。在罗马朝廷的影响下,下一次预定在锡耶纳召开的
会议被极容易避开了;然而,在巴西尔会议的大胆而强硬的议程几乎给执政的教皇
尤金尼厄斯四世以致命的打击。由于已怀疑到他正图谋不轨,神甫们急忙公布了他
们的第一个信条,即世界上所有教会反邪恶的斗士的代表,都对包括教皇在内的所
有的基督教徒拥有神圣的宗教裁判权;而且除非经过他们的协商同意,任何一次宗
教大会都不得解散、延期或转移。由于看到尤金尼厄斯曾因此而大发雷霆,他们于
是试图召唤、告诫、威胁和批评这位圣彼得的蛮横的继承人。为了使他有充分悔悟
的时间,经过一再拖延之后,他们最后宣布,除非他在6天的期限之内回心转意,
否则他将被勒令暂停行使一切世俗和宗教方面的权力。为了显示他们对君主和教士
同样都拥有司法权,他们代管了阿维尼翁政府、废止了对神圣财产的让渡、并保护
罗马人免交新的赋税。他们的大胆行为不但受到广大教士的舆论的肯定,还得到第
一批基督教世界的君主们的支持:西吉斯孟斯皇帝宣称自己是这一宗教会议的奴仆
和保护者;日耳曼和法兰西坚决为他们的事业奋斗;米兰的公爵是尤金尼厄斯的仇
敌;而他却在一次罗马人民的暴乱中被赶出了梵蒂冈。现在既同时被他的世俗的和
宗教的臣民所抛弃,那除了屈服,他也便别无选择了;通过一道丢尽脸面的命令,
这位教皇收回了他自己的议案,批准了该会议的决议;使自己的使节和红衣主教完
全并入那个得到尊重的团体;而且似乎把自己完全置身于这个最高司法机关的教令
之下。他们的名声遍及东部各地:西吉斯孟斯完全当着他们的面接见了土耳其的苏
丹派来的使臣,他们把20只装满绫罗绸缎和黄金的大罐子放在他的脚下了。巴塞
尔的神甫们切望能有幸将希腊人以及波西米亚人约束在教会的范围之内;他们的代
表邀请君士坦丁堡的皇帝和大主教,要他们和一个受到西部各民族信赖的宗教大会
联合起来。佩利奥洛格斯对此建议并不反对;他的使臣被以适当的礼节介绍给了天
主教的议院。但是会址的选择似乎成了一个不可逾越的障碍,因为他拒绝越过阿尔
卑斯山或西西里海,并明确提出要求把这个宗教会议移至意大利的某座较便利的城
市,或至少在多瑙河畔举行。这项条约的其他条款都较顺利地议定了:一致同意支
付皇帝700随从前来的全部费用,并立即送去8000达卡以作为接待希腊教士
之用;在他外出期间,将额外提供1万达卡、300弓弩手和一些军舰以保卫君士
坦丁堡的安全。阿维尼翁城先拿出一部分钱以作筹备经费;在马赛进行的准备工作
曾遇到许多困难和波折。

    在佩利奥洛格斯正处于困难中的时候,西部各派势力都在争夺他的友情;但一
位君主的机智的活动却压过了一个共和国的缓慢的辩论和僵硬的态度。巴塞尔教规
仍继续谋求限制教皇的绝对权威,并在教会中建立一个最高的、永久的法庭。尤金
尼厄斯对这种约束感到难以忍耐;而希腊人的联合可能提供一个将这叛逆的宗教会
议从莱茵河迁往波河的合适的借口。那些神甫们如果越过了阿尔卑斯山就失去了独
立性:他们不得不免强退守的萨伏伊或阿维尼翁,在君士坦丁堡便被看作是远在赫
耳枯勒斯石柱之外了;皇帝和他的教士们都害怕一次长距离航行的危险;他们更都
被一个傲慢的宣言所激怒,其中说,这次宗教会议在惩治了新的波西米亚的异端邪
说之后,很快还将根除老的希腊的邪说。在尤金尼厄斯这面,一切都十分顺利,全
都服服贴贴,恭恭敬敬;他还邀请了拜占廷君主前来,靠他的权威消除拉丁教会以
及东部教会的分裂。靠近亚得里亚海滨的弗拉拉被提出作为他们友好会见的地点:
经过一番偷偷模模、弄虚作假的活动之后,一项秘密教义由它自身同意将该宗教会
议转移到那一意大利城市举行。在威尼斯和在坎地亚岛上,为这次行动准备了若干
艘军舰:他们的积极努力使他们比巴塞尔的行动缓慢的船只抢先了一步:罗马的海
军司令已奉命将它们烧毁、击沉和毁灭;而这教士们乘坐的船队也可能会在雅典和
斯巴达曾在此争雄的海域相遇。不同宗派为把佩利奥洛格斯争夺到手已不惜使用武
力,迫于这种形势,他在离开他的皇宫和国土,前往进行一项危险的活动之前,是
十分犹豫的。他父亲的忠告言犹在耳;理性也会向他提出,既然拉丁人自己已四分
五裂,他们颇能为了外族的事业联合起来。西吉斯孟德曾劝阻他放弃这无理的冒险
;既然他热心于那次会议,他的建议当然是不怀偏见的;而且更因为他奇怪地相信,
日耳曼的恺撒将会提名一个希腊人作为他和西部帝国的继承人而加强了。甚至土耳
其的苏丹这个过于信赖很不安全,但若冒犯就十分危险的人,也提出过意见。阿穆
拉特在这场争论中显得很无能,但却惧怕基督教徒的团结。他解开自己的私囊以解
救拜占廷朝廷的急难;然而,他却似乎很高尚地宣称,君士坦丁堡在他的君主不在
世的情况下也能保卫自己的安全,不受侵犯。佩利奥洛格斯的决心是靠最丰富的赠
予和最慷慨的许诺作下的:他希望能暂时避开危险和困苦的处境;他用模棱两可的
回答打发走会议的信使以后,宣布他打算登上罗马的舰队。大主教约瑟夫的年岁使
他对恐惧比对希望更加敏感;海上的风险使他不寒而栗,而且明确表示他十分担心,
他自己和他大约30来个正教兄弟们的微弱声音将会被一个在异地召开、势力和数
量均占优势的拉丁会议给压下去了。但他终于屈从于皇帝的命令,屈从于为了讨好
他保证他的话将被各族人民视为神谕的空话,并屈从于希望向他的西部弟兄学习如
何使教会脱出国王的羁绊的私心。圣索菲亚的5个十字架手,或高级教士都将随侍
在他左右;其中之一,伟大的教长或传道士,西尔维斯特叙罗普鲁斯还随意撰写了
这段虚假的联合的奇特历史。对于那些勉强服从皇帝和主教召唤的教士们来说,服
从是他们的第一职责,而忍耐则是他们的最有用的美德。在经过精选的一个列有2
0名主教的名单中我们看到了有赫拉克利亚和库济库斯、尼斯和尼科米底亚、以弗
所和特雷比藏德等大教区名称,以及马克和贝萨里翁的个人品德介绍,他们因自己
的学识和口才而深得信任,被升任教长职位。还提出了一些僧侣和哲学家以表现希
腊教会的学识和神圣性;唱诗班的任务也由一队精选的歌唱家和乐师担任。亚历山
大里亚、安条克和耶路撒冷的大主教都派出或真或假的代表出席了会议;俄罗斯的
大主教代表一个属于全族的教会,希腊人在建立最广大的精神帝国方面差不多可以
和拉丁人争雄了。

    为了让这位大主教在行使职务时显出适当的气派,圣索菲亚的珍贵的花瓶全都
暴露在风浪之中。皇帝把所能弄到的黄金全用来装饰了他的床铺和马车;而当他们
致力于维护他们昔日兴旺的家财时,他们却又在为分割罗马教皇送来作为第一笔救
济金的1.5万达卡的问题争吵。在经过一番必要的准备之后,约翰·佩利奥洛格
斯带着众多的随从,在他的弟弟德米特里乌斯和教会和国家的重大要人的陪同下,
登上了8条帆桨齐备的大船,穿过加利波利海的土耳其海峡向爱琴海、莫利阿和亚
得里亚湾进发。希腊人与拉丁人的暂时联合经过77天的漫长而艰苦的航行之后,
这支宗教船队终于在威尼斯下锚;他们所受到的接待表明了这个强大共和国的欣喜
和慷慨。统治全世界的谦和的奥古斯都,也从不曾从他的臣民那里得到过像他的这
个无能的继承人,从一个主权国家得到的这种荣誉。他在船的尾楼上坐在一张华贵
的宝座上,接受了领主和元老们的拜谒,或者,按希腊人的说法,礼拜。

    他们乘坐一艘半牛半人形的船只,由12艘高大的军舰陪伴着前进:海面上布
满了无数令人赏心悦目的平底船;空中回荡着音乐声和欢呼声;所有的水手,甚至
船只,都穿着金光闪闪的丝绸的盛装;在所有的图案装饰和庆祝表演中,罗马的雄
鹰和圣马可的狮子混合在一起。浩浩荡荡的船队溯那条大运河而上,穿过里阿尔托
大桥;这些初次来访的东部人全都以惊异的眼光注视着这座似乎漂浮在海浪胸膛上
的城市中的宫殿、教堂和熙熙攘攘的人群。他们无限感慨地看着那些在君士坦丁堡
被洗劫之后用来装饰该城的各种战利品和纪念物。在这里受到15天热情款待后,
佩利奥洛格斯继续或水路或陆路由威尼斯向弗拉拉进发;梵蒂冈的傲气由于采取了
有意尽量显示东部皇帝昔日威风的政策而有所收敛了。他进城时乘坐着一匹黑马,
但另有一匹马衣上锈着金鹰形象的乳白色的骏马却由人牵着走在前面;罩在他头顶
上的一面帷幔则由埃斯特的几位亲王、尼古拉的儿子或亲属、该诚的侯爵和比他更
为强大的一位君主高举着。佩利奥洛格斯在来到台阶下边以前一直不曾下马:教皇
一直迎到了大门口;并阻止他没让他行屈膝礼;接着,在给他以慈父般的拥抱以后,
他把皇帝领到他左手的座位上坐下。而且,直到一个几乎对等的拜见仪式在罗马的
和君士坦丁堡的主教们之间进行过之后,大主教始终不曾走下他的坐处来。君士坦
丁堡的主教受到了他的弟兄的表示和好和仁爱的亲吻;也无有一个希腊教士屈尊去
亲吻西部大主教的脚。在该宗教会议开幕式上,中央的最尊贵的位置都被世俗和教
会的首领们占据;而尤金尼厄斯只是通过宣称,他的前任们并不曾亲自参与尼斯或
卡尔西顿会议的活动,他才得以逃脱按君士坦丁和马基安的古例行事。

    在经过激烈争辩之后,最后一致同意,教堂的左右两侧由两大民族分别占有;
圣彼得的孤单的宝座应提升到拉丁侧的首位;而原在其教士首位的希腊皇帝的座位
则应与那第二座位,西部皇帝的空位,相对和相等。

    然而一旦欢庆的活动和形式转入更为严肃的议题,对条约的拟定,希腊人马上
便显得对他们的旅途生活、对他们自己,以及对教皇都感到不满了。他的使者的生
花妙笔曾把他描绘成十分得意的样子,坐在对他唯命是从的欧洲君王和大主教之上。
在弗拉拉召开的全国宗教大会的微薄的面纱暴露出了他的虚弱;拉丁人在举行首次
会议时仅只有5位大主教、18位主教和10位寺院住持出席,他们中绝大部分都
是这位意大利教皇的臣民或同乡。除了勃艮第的公爵外,西部的权势人物无一屈尊
前往或派员参加;该会议也不可能压过尤金尼厄斯的身份和地位,违抗巴塞尔的合
法决议,那是最后通过重新选举决定的。而在此情况下,有人提出休战或将这事暂
时搁置,并得到了同意,直到佩利奥洛格斯能够取得拉丁人的同意,从这一不很受
欢迎的联合中,获得某些世俗的报酬;于是,在第一次会议之后,公开的大会议程
暂停了6个多月。皇帝带着他所挑选的一批宠臣和土耳其禁卫军,确定以距离弗拉
拉6英里的一所舒适宽敞的修道院为他们的夏季驻地;在打猎的欢乐中把教会和国
家的苦难全抛到了九霄云外;并且一心要消灭猎物,对侯爵或管理人员的正当抱怨
完全不予理采。与此同时,他的不幸的希腊人民正遭受着背井离乡和贫困的煎熬;
为这些外来人提供的每月三四金弗罗林的生活费,尽管这笔钱总数还不足700弗
罗林,但由于罗马朝廷的贫穷或政策,却被一再拖欠。他们渴望早日获得解脱,可
是已有三重锁链挡住了他们逃走的出路;要出弗拉拉的城门必须有上司发给的通行
证;威尼斯政府已安排好捕捉和遣返一切出逃的人,而在君士坦丁堡等待他们的是
无法逃脱的惩罚;逐出教会、罚款和不问圣职高低一律判处当众剥光衣服严厉鞭打。
希腊人只有在除了饥饿和争吵别无选择的情况下才可能甘愿召开那第一次会议,而
他们更是极不情愿从弗拉拉赶往佛罗伦萨去参加一次正在溃逃中的会议。这一新的
转移实出于绝对的必要:该城受到了鼠疫的袭击;侯爵的忠诚已十分可疑;米兰公
爵的雇佣兵已把守住城门,而由于他们已占领了罗马尼阿,教皇、皇帝和主教们要
想探索一条穿过亚平宁行人稀少的通道并非是没有困难和危险的。

    然而,所有这些障碍全被时间和策略征服了。巴塞尔的神甫的骚乱对尤金尼厄
斯的事业,非但无所损害,反倒起了促进作用:欧洲各民族都厌恶分裂,并不承认
被选举出的先后曾作过萨伏伊的公爵、隐士和教皇的费利克斯五世;而那些大君主
们已逐渐被他的竞争者改造成一个有利的中立派或坚定的拥护者了。而那些使节,
其中也有几位值得尊敬的人士,全逃到数量和声望都在无形中日益增长的罗马军队
中去;巴塞尔议会参加的人数减少到了39名主教和300名下级教士;而佛罗伦
萨的拉丁人却可以拿出一个包括教皇本人在内的8位红衣主教、2位大主教长、8
位大主教、52位主教和45位寺院住持或宗教首领的名单来。在经过9个月的努
力和25次会议的辩论之后,他们终于再度达成了希腊人的有利而光荣的大联合。
有4个问题在两教会之间进行了激烈的争论:1.在以基督身体为主的圣餐礼上使
用未经发酵的面包问题。2.炼狱的性质。3.教皇的至高无上的权力。4.圣灵
的单一性或双重性问题。两民族的立场各由15位神学辩护士负责主要发言:拉丁
人一方由口才永不枯竭的红衣主教尤利安主持,而以弗所的马尔可和尼斯的贝萨里
翁则是希腊军营的勇敢而强有力的骑手。看到其中的第一个问题现在已成为因一时、
一地的风尚不同而无端有所变异的无足重轻的礼仪问题,我们不免会赞扬人类的理
性确有一些进步了。至于第二个问题,双方都一致认为,为了清除掉信徒们的可以
清除的罪恶,应该有一个过渡的清洗过程;但他们的灵魂是否能被真火净化却是个
可疑的问题,这问题可以在几年之内由争论的双方即时予以解决。至高无上的权力
问题看来是个更重大、更关键的问题,然而,罗马主教一向被东方尊为五大主教中
的第一位;他们毫不怀疑地承认,他的司法权力可以与神圣的教规并行而不悖:其
间只有一个可以因一时的方便而加以划定或回避的伸缩性。圣灵究竟是单独生自圣
父还是出自圣父与圣子,是一个更使人深思的信仰问题;而在弗拉拉和佛罗伦萨的
会议上,拉丁人所增加的和子字样又被划分成了两个问题,它是否合法和它是否合
乎正统。我也许没有必要在这里多谈我对这个问题的不偏不倚,无动于衷的态度:
但我却不能不想到,卡尔西顿宗教会议反对,在尼斯信条,或可干脆说,在君士坦
丁堡信条之外,再加上任何条款的禁令,却会大大增强了希腊人的地位。在人世的
事务中很难想象一批立法者如何能管住下一代被授予和他们同等权力的立法者,使
他们按自己的意愿行事。然而神的启示的作用必然是真实的,不可改易的;一个主
教个人或一个省级宗教会议,也不得擅自作主改变正统教会的裁决。在教义的实质
问题上,对立双方旗鼓相当,永远难分胜负;一个神的参与搅乱了人的理性;而躺
在圣坛上的福音书是沉默无言的;前代人留下的各种不同文本可能有人弄虚作假,
加以篡改或随意进行改动;而希腊人对拉丁圣徒的为人和作品均一无所知。关于这
一点我们至少可以肯定,他们中任何一方都可能被对方的论点说服。偏见可以被理
性之光所照亮,表面的一片也可能会得到我们的各种感官所获得的更全面的观察的
认可。但是那些主教和僧侣却从很小便只学会反复背诵一套神秘的言词:他们的民
族的和个人的荣誉都依赖于他们那不断念念有词,他们的狭隘的头脑更因一场公开
辩论中的恶言恶语变得僵化和狂乱。

    而当他们还迷失在一派纷争的乌烟瘴气中的时候,教皇却正极力谋求一个表面
上的联合,非此亦无能达到他们彼此相会的目的;公开辩论的顽固性在私下面对面
的交谈中,也有所缓解。年迈和虚弱的大主教约瑟夫已显得力不能支,他的临终之
言使会谈增添了一些仁爱与和谐的气氛,而他即将空出的职位可能在一些有野心的
教士心中引起一番希望。俄罗斯和尼斯,伊西多尔和贝萨里翁的大主教们的积极而
无条件的服从态度,都很快得到了荣升为红衣主教的鼓励和报偿。

    贝萨里翁在最初的辩论中一直是希腊教会的最热烈、最有口才的辩护人;而如
果这个背教者,这个杂种,被他的国家所指责,那么在宗教的传说中,他便似乎是
一个少有的爱国志士的典范。他只是不得不始而大声反对,继而顺从以赢得好感。
在两位宗教事务副手的帮助下,皇帝使自己的论点既适合当时的总的情况,又适用
于主教们的个人特点,他们也便一个接一个被他的权威和榜样的作用所感动了。他
们的税收操在土耳其人手中,而他们自身又被抓在拉丁人手里;一笔教会的财产、
3件长袍和40块金币,很快就耗尽了;他们返回的希望仍寄托在威尼斯的船只和
罗马的施舍上;他们已经贫困到了如此地步,以致他们的欠款,应支付的一笔欠款,
都会作为一件恩赐而被人接受,因为它可以作为一种贿赂。君士坦丁堡的危难和获
得解救,可以为某种谨慎而虔诚的作伪活动进行开脱;当时已曾暗示,阻碍东、西
部达成协议的顽固的异端分子将被抛弃在一片敌对的土地上,任凭罗马教皇去进行
报复或加以审判。在希腊人的第一次私下会议上,那一形式上的联合计划受到代表
中24人赞同、12人反对;但那企图代表大主教的5位圣索菲亚的十字架旗手却
因不合古老的纪律失去了资格,他们的选举权转移到了一帮谀佞的僧人、语法学家
和不信教的俗人手中。君主的意志形成了一种虚假的、充满奴性的一致赞同,仅只
有一、两个爱国者敢于站出来讲出他们自己和本地区人们的观点。皇帝的弟弟德米
特里乌斯为了不致成为联合的见证人躲到威尼斯去;以弗所的马尔克可能误把自己
的傲气当作了自己良心的呼声,断绝和拉丁异教徒的一切交往,并自称为正统信条
的辩护人和信仰者。在两民族的和约中提出了好些既能满足拉丁人的愿望又不至贬
低希腊人的和解的方式;他们再三字斟句酌,直至最后那天平的横杆只是微微偏向
梵蒂冈一边才作罢。大家一致同意(我必须提请读者注意)圣灵是出自于圣父和圣
子,也就是出自同一原则和同一物质;同意是由性质和本质都相同的圣子生出;并
同意他是在同一次呼吸和创造中由圣父和圣子生出的。要理解条约草案中的条款还
不是那么困难:教皇应支付给希腊人返回家园的一切费用;他每年得保证维持为保
卫君士坦丁堡所需的2艘战舰和300名士兵的费用;所有运送朝圣者前往耶路撒
冷的船只都必须在那一港口停靠;只要一提出要求,教皇就应每年供应10艘,或
半年供应20艘战舰;以及,如果需要陆军,他应可以请求欧洲各君王给与强有力
的支持。

    在同一年,几乎是在同一天里,出现了尤金尼厄斯在巴塞尔和在佛罗伦萨,由
于他完成了希腊人和拉丁人的重新联合而同时被免职的事。在前一宗教大会上(他
说那是一伙魔鬼的集会)教皇被定为犯有买卖圣职、伪证、残暴、信奉异端邪说和
分裂之罪;并被当众宣布为已不可救药,不配担任任何官职,更无能承担任何圣职。
而在后一次会议上,他却被尊为基督的真正的神圣的代理人,他使东方、西方的正
统基督教徒在分裂了600年之后重新在一个羊圈、一位牧羊人的领导之下统一起
来。联合的决议得到了教皇、皇帝以及两教会中的主要人物的批准;甚至也得到那
些像叙罗普鲁斯一样被剥夺选举权的人的同意。为了让东、西两方各执一份,本来
有2份就可以了;但尤金尼厄斯坚持要准备下4份同样的、真正的文本,让大家都
签上字,以作为他的胜利的里程碑。在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里,7月6日那天,圣
彼得和君士坦丁堡的继承人双双登上了宝座;两族人民在佛罗伦萨的大教堂里集会
;他们的代表,红衣主教尤利安和尼斯大主教贝萨里翁出现在讲坛上,在各自用自
己的语言宣读完联合议案的条文之后,便在各自纵情欢呼的弟兄们的面前,并以他
们的名义,相互拥抱。然后,教皇和他的使臣们开始按照罗马的礼拜仪式行使职权
;所唱颂歌加有和子字样;希腊人的默认,由于他们对那音调铿锵但不知所云的唱
词全然无知,也便无人十分在意;比较谨慎的拉丁人则拒绝公开参与这种拜占廷庆
祝仪式。然而,皇帝和他的教士们却也并非全然不关心他们的民族的荣誉。和约是
经他们同意议定的:不言而喻双方已同意不再对他们的教规或宗教仪式作任何修改
;对以弗所的马尔克的无私的坚定立场,他们不加深究,而且还暗中赞赏,而在这
位大主教去世之后,除非仍在圣索菲亚大教堂,他们拒绝选举他的继承人。在分配
给公众和个人奖品时,这位慷慨的教皇的做法使他们喜出望外,也超出了他自己原
来的许诺:不再那么高傲和嚣张的希腊人仍从弗拉拉和威尼斯的原路返回;他们在
君士坦丁堡所受欢迎的情况将在下一章中有所描述。第一次尝试成功鼓舞着尤金尼
厄斯企图重温旧梦,亚美尼亚、马龙派、叙利亚和埃及的詹姆斯二世党人、聂斯托
利派和埃塞俄比亚人的代表都相继被介绍亲吻了罗马教皇的脚,并公开宣称承认并
服从东部教会的正统性。这些在他们自称所代表的地区无人知晓的东部使节们在西
部到处为尤利安扬名、鼓吹;并到处扬起一片反对那唯一阻挠基督教世界全面合谐
的,在瑞士和萨伏伊残存的分裂主义的呼声。随着激烈反对而来的却是绝望的厌倦
情绪;巴塞尔的会议在无声无息中解散了;拒绝接受三重冕的费利克斯再次虔诚地
或惬意地退隐到里佩勒的隐士生活中去。广泛的和平就这样在互相忘怀和互相补偿
的作用下得到了保持:所有改革的思想都平息下去;教皇们继续行使并滥用他们的
独断专行的权利;此后罗马再也不曾受到恶作剧的竞选活动的困扰。

    希腊学术在意大利的复兴三位皇帝的出访对于挽救他们的世俗利益,或甚至宗
教利益,都无济于事;但它却也产生了一项有益的成果,使希腊的学术在意大利得
以复兴,并从那里一直传播到西部和北部的各个民族中去。处于压迫和奴役的最底
层的拜占廷臣民仍然拥有一把能打开古代宝藏大门的金钥匙,那宝藏属于一种音乐
般的、丰富多采的语言,它给与感知的事物以灵魂,并赋予抽象的哲学观念以实体。
自从君主国的障碍,甚至资本的障碍已被踩在脚下以来,各种各样的野蛮人无疑曾
从形式和实质方面破坏了原来的民族语言;为了解释大堆原出于阿拉伯、土耳其、
斯拉沃尼亚、拉丁或法兰西语的词汇,不得不制造出大批的新词。然而,宫廷所用
和学院所学的却是一种更为纯正的语言;一位因长期居住和与名门结亲在土耳其人
入侵之前已在君士坦丁堡滞留约30年的意大利学者,对这种语言的发展情况作过
一番描述,他也可能过于加以美化了。

    “那粗俗的语言,”菲勒普斯说,“受到了人们的鄙弃,也受到那每天云集于
城中,与居民混处的大批异邦人和商人的污染。

    正是从那么一个学派的门徒们手中拉丁语才接受了含义是那样含混、精神是那
样贫乏的亚里士多德和柏拉图式的拉丁语。

    但我们所追随的却是那些摆脱了这种污染的希腊人,也只有他们才是值得我们
效法的对象。在日常的谈论中,他们仍然使用阿里斯托芬和幼里披底斯的语言,使
用雅典的历史学家的语言;他们写作的风格也仍然更为精确和整洁。那些因出身和
职位关系而与拜占廷朝廷发生联系的人一般都能毫不混杂地保持着古代语言的高雅
和纯正;而这种语言的天生的美则非常显著地保存在那些从不与外国人交往的贵妇
人的谈吐之中。我说的是外国人吗?她们躲开邻舍的眼目,住在深闺之中。很少人
能在街头看到她们;她们出门去教堂或拜访亲属的时间,总是在傍晚天黑之后。这
时她们总是骑在马上,戴着面纱,并由她们的父母、丈夫或仆人围绕着。

    希腊人中有相当数量的富有的教士致力于宗教工作;他们之中的僧侣和主教随
时都摆出一副庄重、严肃的神态,显得与众不同,他们也从不像拉丁教士们那样因
追逐世俗的、甚至军人生活的欢乐而分心。在把大量的时间和才智都消耗于教堂与
修道院的礼神活动、无所事事的懒散和争吵之外,某些勤学和有所抱负的人则会致
力于探索他们的本族语言中的神圣的、世俗的深奥学问。教士们掌管年轻一代的教
育工作:教授哲学和辩才的学校直至帝国灭亡一直维持不衰;聚集在君士坦丁堡的
四墙之内的书籍和知识,比可能散布在西部的广阔地区的还要多。但是,有一点重
要的区别已早有人注意到了:希腊人好静,常向后看,而拉丁人则以勇猛之势、积
极进取。这些民族都为独立与争胜的精神所激励;甚至那只是属于意大利城邦的小
小的世界,人口和手工业也大大超过了日益缩小的拜占廷帝国。在欧洲,社会底层
的人群已摆脱了封建奴役制的压迫;而自由是通向好学和学识的第一步。对拉丁语
的使用,不管是多么粗糙和不够精确,总算通过迷信活动保存下来;从波洛尼亚到
牛津的各大学都聚集着数以千计的学生;而他们的被错误引导的热情完全可以导向
对更自由、更合乎人的需要的学问的研究。在科学复兴的时代,意大利第一个抛开
了它的陈旧的尸衣;口才出众的彼特拉克,通过他的讲学和自身的榜样作用,使他
完全无愧于带来光明的第一先驱的称号。通过对古罗马作家的研究和模仿,一种更
为纯正的写作风格和更为豪放、更合乎理性的情调自然形成;而西塞罗和维吉尔的
门徒们,则以崇敬和爱戴的心情走近了希腊大师们的圣坛。在洗劫君士坦丁堡的过
程中,法兰西人,甚至威尼斯人都看不上利西波斯和荷马的作品,而对它们加以破
坏;艺术的丰碑可以被一锤砸烂,但它的不朽的思想却在传抄者的笔下,得到了更
新和繁殖,而彼特拉克和他的朋友一心想占有和理解的正是这类抄本。土耳其的武
力无疑曾迫使缪斯逃匿:但我们一想到希腊,连同它的许多学院和图书馆,有可能
在欧洲从野蛮人的洪流中露出头来以前便已被彻底消灭,一想到在意大利的土地尚
未准备好养育那科学的种子之前,它可能便已被那狂风吹散,真不免不寒而栗。

    15世纪意大利的那位有学问的人曾承认并高度评价的希腊文学,在被人遗忘
已达好几百年之后又得到了复兴。然而,在那片国土上,在阿尔卑斯山以北地区,
有一些人名曾被人提起;其中有一些学问高深的学者,他们在那黑暗时期,却以其
在希腊语问题上的渊博的学识而受到特殊的尊敬;而民族的自尊也一直对他们少有
的博学的典范大加赞扬。无须深入研究某一个人的成就,真理也会昭示我们,他们
的科学是既无因也无果的;昭示我们,他们是很容易使他们自己以及他们的较无知
的同代人得到满足的;同时也昭示我们,他们如此神妙地加以掌握的语言,只见之
于极少几份手稿中,在西部的任何大学中都不曾讲授过。在意大利的一个角落,它
被作为一种群众的,或至少是宗教的方言,曾隐约存在。多利安和爱奥尼亚殖民地
留下的最初印象始终未被彻底抹去;卡拉市里亚各教会在长期中一直归属于君士坦
丁堡的皇权;而圣巴西尔的僧侣们则在阿索斯山和东部的学校里求学。卡拉布里亚
是巴尔拉阿姆的故乡,他早已以分裂派成员和使臣的面貌出现;而巴尔拉阿姆是在
阿尔卑斯山以北地区使人记起荷马的英名,或至少是使人重读他的作品的第一人。
他被彼特拉克和玻卡斯描绘为一个身材十分矮小的人,尽管以他的学识和天才论,
他可谓高大无比:他能调察入微,尽管拙于口才,不善词令。在许多代希腊人中(
如他们所确信)再也未曾出现过在历史学、语言学和哲学上能与他媲美的学者;他
的才能已得到君士坦丁堡的君主和学者们的正式的推崇。

    这类表示推崇的文件至今尚存;他的教敌的保护者坎塔库泽皇帝也不得不承认,
这位渊博而思想严密的罗辑学家对欧几里德、亚里土多德和柏拉图都十分熟悉。在
阿维尼翁的朝廷里,他与第一位拉丁学者彼特拉克建立了亲密的联系;而他们相互
切磋的主要目的是互学互教。这位图斯卡纳人如饥似渴地刻苦学习希腊语,他在不
辞辛劳、突破十分枯躁和艰难的第一关之后,立即着手探索那些思想与自己相投的
诗人和哲学家的智慧,体会他们的精神。但他也很快就失去了这位极有用的助手的
合作和教益,巴尔拉姆放弃了他的毫无结果的使臣职务,而且,在他将返回希腊的
时候,他企图以人的奇想代替理智之光,从而无故惹怒了一大群狂热的僧侣。在分
别3年之后,这两位朋友再次在那不勒斯宫廷里相见;但是那位慷慨的学生却拒绝
了这千载难逢的改进关系的机遇;经过他的推荐,巴尔拉阿姆最后在他的家乡卡拉
布里亚的一个小主教管区定居下来。彼特拉克的多种职务、他的仁爱和友谊活动、
各种信件来往和经常出门、罗马的桂冠以及用拉丁语和意大利语写作的含义深远的
散文作品与诗作,都使他不能专心于一种外语的学习;而在他年事已高的时候,精
通希腊语已不只是他的希望,而是他的一种愿望了。在他50岁时,一位拜占廷使
节,他的朋友,精通两种语言的大师,送给他一本荷马作品的抄本,而彼特拉克的
回答同时充分表现出了他的口才、谢意和遗憾。在对赠与者的慷慨大加赞扬并盛赞
这是一份,在他看来,比金子和宝石更为珍贵的礼物之后,他接着说道:——“你
所赠送的这位神圣诗人的真正的原作,这一切想象的源泉,于你于我都当之无愧;
在你是履行了你的诺言,在我,则是满足了我的渴求。然而,你的慷慨尚不够完美
:你在送给我荷马的同时还应献出你自己;因为你是能引导我走进那光明的天地,
并使我的迷惘的眼睛能看清伊利亚特和奥德赛的无限神奇的向导。但是可叹呵,荷
马是哑吧,或者是聋子;我完全没有能力欣赏我所拥有的美。

    我已把他置于柏拉图的身边,让这位诗圣紧靠哲圣,我则以自己能见到这些四
海扬名的客人为荣。对于他们的不朽的作品,凡已译诚拉丁文的我都已经十分熟悉
;但是,看着这些可敬的希腊人按他们正常的民族习惯写成的作品,即使没有什么
实际好处,也给我带来某种乐趣。荷马作品的外貌也使我看着高兴;每当我捧起这
本无声的巨著都禁不住慨叹一声,了不得的诗人!如果我的听觉不是因我的一个朋
友的去世,另一个又十分遗憾地远离开我而受阻和丧失,我将会以何种的喜悦来倾
听你的歌声!但我现在还并不感到失望,加图的榜样给我带来了安慰和希望,因为
他就是在生命的最后阶段才掌握希腊语的知识的。”

    彼特拉克多方努力但未能达到的目标,却被他的幸运而勤奋的朋友,图斯卡纳
的散文之父薄伽丘得到了。这位以其(十日谈)中一百篇有趣的爱情小说而得名的
群众作家似乎还应因他在意大利恢复了对希腊语的研究而获得更大的荣誉。

    在1360年,一位名叫利奥或莱昂提乌斯的巴尔拉阿姆的门徒,在前往阿维
尼翁的途中被好客的薄伽丘婉言留了下来,他让这位客人住在自己家里,说服弗罗
伦萨当局每年给他一笔固定的俸金,并把自己空闲时间全用来陪伴这第一位原在欧
洲西部各国教授希腊语的第一位希腊语教授。利奥的外表可能使他的最热心的门徒
都十分反感:他身穿一件哲学家或乞丐的披风;相貌奇丑;脸上长满黑毛;胡须又
长又乱;他举止粗俗;情绪低沉而多变;他甚至也不能用拉丁语的长篇大论来装饰
或点缀他的演说。然而,他的头脑中却装满了有关希腊知识的财富:历史和寓言,
哲学和语法他全都同样精通;他还在弗罗伦萨各学校中朗诵荷马的诗篇。正是通过
他的解释,薄伽丘才编写和翻译出了伊利亚特和奥德赛的较自由的散文本,满足了
他的朋友彼特拉克的渴望,并可能在下一世纪里被拉丁文翻译家劳伦蒂乌斯瓦拉暗
中加以利用。正是从他的叙述中,仍是这位薄伽丘为自己撰写多神教众神的出处搜
集了足够的素材,这部书,在当时堪称学识渊博的巨著,在其中他有意装点了许多
希腊的人物和篇章以激起他的一些较为无知的读者的惊奇和赞赏。获得学识的第一
步是进展缓慢和艰苦的;在整个意大利我们也找不出10位荷马的忠实信徒来;而
在罗马、威尼斯或那不勒斯更找不出一个人,他的名字可以增加到这个名单中去。
但是,如果脾性多变的利奥不曾在第三年放弃了这一光荣而颇有收益的职位,那他
们的人数必会增加,他们进步的速度也定会加快了。在他路过帕迪阿的时候,彼得
拉克在那里款待了他几天;他很赏识这位学者,但对这个人的阴沉、孤僻的性格也
颇为反感。由于对世界和对自身都极为不满,利奥看不起眼前可以享受的一切,而
不在眼前的人和事物却都在他的想象之中显得美好无比。

    在意大利,他是个色萨利人,而在希腊,他是地道的卡拉布里亚人;和拉丁人
在一起,他厌恶他们的语言、宗教和习俗:但他刚一在君士坦丁堡上岸,他又深深
怀念威尼斯的富饶和佛罗伦萨的典雅。他的意大利朋友们都对他的请求不加理采:
依靠他们的好奇心和宽容,他再次登舟航行;但在进入亚得里亚海以后,他的船遭
到了暴风雨的袭击,这位不幸的教师像尤利西斯一样把自己绑在桅杆上,却被一阵
雷电击中而死。

    善良的彼特拉克为他的不幸洒下了伤心之泪;但他最急切想知道的,是从那些
水手的手中,是否可以救下一些有关幼里披底斯或索福克利斯的作品的手稿。

    但是,彼特拉克曾加以鼓励,薄伽丘亲自培植的希腊文学的幼苗,很快就枯萎
和死去了。下一代人对流畅的拉丁语所取得的进步暂时还颇为满意;一直到14世
纪结束之后,才又有一场新的永不熄灭的烈火在意大利燃烧起来。皇帝曼纽尔在他
自己出行之前派出了他的使节和说客,祈求西部各君主的同情。在这些使节中,最
引人注目的、学识最渊博的是曼纽尔克吕索罗腊斯,他出身高贵,他的罗马祖先据
说是与君士坦丁大帝一同迁来的。那位使节访问了法兰西和英格兰朝廷,并于得到
一些捐赠和更多的许诺之后,被邀请担任教授职务;而佛罗伦萨又享有这第二次邀
请的荣誉。克吕索罗腊斯不仅依靠其希腊语,而且依靠其拉丁语的知识使他完全无
愧于他所领取的年俸,而且还大大超过了公众的期望。经常有大批各阶层的不同年
龄的学子到他的学院来拜访;其中一位在一本普通传记中描述了他的动机和取得的
成就。“那时候”伦那德·阿雷廷说,“我是一个学民法的学生;但是我的内心充
满了对文学的热爱,因而我拿出一些时间钻研逻辑学和修辞学。在曼纽尔到来的时
候,我开始犹豫我是应该放弃对法律的学习,还是放弃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就这
样,我满怀年轻人的热情,自己心问口、口问心——你愿意对不起你自己和你自己
的前途吗?你打算拒绝使你能够和荷马、柏拉图和德谟斯提尼亲切交谈的机会吗?
拒绝与这些充满了神奇的传说、在各个时代都被作为人文科学的大师万般推崇的诗
人、哲学家和演说家进行交谈的机会吗?民法方面的教授和学者在我们的各个大学
里,哪里都能找到许许多多;但是这样一位教授希腊语的教师,如果容许他一旦离
开,便可能再也无法将他找回了。这番道理使我完全信服了,我于是把自己全交给
了克吕索罗腊斯,并且,我的热情是如此高涨,以至于我每日白天所学到的知识到
夜晚都变成了梦中的内容。”

    与此同时,也在同一学校,彼特拉克的私塾弟子,拉文纳的约翰,还讲授拉丁
古典课程:这些显示出他们自己的时代和国土的意大利人,在这所双重民族的学校
中,形成一派,而佛罗伦萨也成为传播希腊和罗马文化的卓有成效的学院。皇帝的
来临把克吕索罗腊斯从学院召到了宫廷;但后来他又以同样的热情在帕维亚和罗马
教学,并得到了同样的好评。他最后的大约15年时光则分给了意大利和君士坦丁
堡,分给了使臣工作和授课。在这个教化一个异族的崇高使命中,这位语法家并未
忘记他对自己的君主和国家应尽的神圣职责;曼纽尔·克吕索罗腊斯在一次被皇帝
派往议会执行公务时死于康斯坦茨。

    在他的榜样的作用下,一批批手头拮据但学识渊博,或至少精通语言的移民,
来到意大利推动复兴希腊文化的工作。

    出于对土耳其军队的恐惧或迫于其压力,塞萨洛尼卡和君士坦丁堡的居民纷纷
逃往一个自由、神奇和富足的地区。宗教会议更为佛罗伦萨带来了希腊教会之光和
柏拉图哲学的至理名言;而坚持统一的难民更有,不仅为了基督教,也为了天主教
的利益,而抛弃他们的国家的双重理由。一个在恩宠的诱惑下背叛自己党派和良心
的爱国者仍可能会具有私人的和社会的美德:他不再听到奴隶或变节分子一类指责
的言词,而他在自己新结交的人群中所得到的地位,却会使他在他自己的眼中恢复
了尊严。贝萨里翁谨慎地遵奉国教的态度使他终于赢得了罗马的紫袍:他定居于意
大利,而那位君士坦丁堡的名誉上的大主教,希腊的红衣主教,则被尊为他的民族
的首领和保护人:他在出使波洛尼亚、威尼斯、日耳曼和法兰西时显示了他的才能。
使他得以登上圣彼得宝座的选举活动,在一次秘密会议的不可捉摸的气氛中,曾一
度始终摇摆不定。他的宗教方面的荣誉为他的文学成就和工作蒙上了一层非同一般
的辉煌的色彩:他的宅邸也是一所学校;每当这位红衣主教出访梵蒂冈时,总有一
大队由两族学者组成的侍从陪伴着他;这些人互相标榜,也受公众的赞扬,他们的
今天已被尘封的作品在他们自己的那个时代却很受欢迎,也很有用。我不打算一一
列举出在15世纪时恢复希腊文化的人的名字;这里也许只需满怀敬意地提出在佛
罗伦萨和罗马的学校里教授他们的本族语言的提奥多尔·加沙、特雷比藏德的乔治、
约翰·阿尔吉罗普洛斯和德米特里乌斯·卡孔底勒斯的名字就完全够了。他们所付
出的努力一点也不比其紫袍受到他们的尊敬,其幸运使他们暗中为之羡慕的贝萨里
翁的努力有所逊色。然而,这些语法学家的一生却显得十分歧庸而鲜为人知:他们
拒绝了靠教会致富的道路;他们的穿着和神态使他们被排出于商业世界之外,而且,
既然他们的能力只限于在学识方面,那他们也应该满足于从这方面可能得到的报偿。
但在这个问题上,雅努斯·拉斯卡里斯却可算得是个例外。他的口才、文雅以及皇
族的出身,都使他颇受法兰西君主们的重视;就在这些城市里他常被一会儿请去教
学,一会儿请去谈判。职责与兴趣促使他们进一步扶植对拉丁语的研究,其中学得
最好的人则达到了具备用一种外语自由、流畅地写和说的能力。但他们却一直保持
着他们对自己的国土所抱有的虚荣;他们的赞美之词,或至少是他们的敬意,都仅
只限于对待他们本民族的,曾为他们带来名声或实利的作家们;他们有时以肆无忌
惮的批评或嘲笑,表明他们对维吉尔的诗篇和西塞罗的雄辩术的轻蔑。这些大师们
的优越性来自于亲切使用一种活的语言;而他们的最初的一些门徒都无能发现他们
在知识,甚至在实践方面,已从他们祖先后退有多远了。他们所教授的不正确的声
音在这些学院中被明理的下一代所取缔了。他们完全不了解希腊重音的份量;而那
些出自古希腊人之口,在古希腊人听来有如音乐般的发音符号,必然曾经是和谐的
秘密的精髓,而后来却在他们眼中一如今天在我们看来一样,不过是一堆无声、无
意义的符号,在散文中显得多余,在诗歌中徒添一些麻烦而已。他们的确掌握了语
法的艺术;阿波罗尼和希罗底的极有价值的片言只语渗透在他们的课堂讲演之中;
他们的关于句法和词源学的论文,尽管缺乏整体概念,直到今天对学习希腊语的学
生却仍然有用。在拜占廷的图书遭劫的时候,每位逃生者都从那财宝中抓了一把,
抓着某位作家的一部书,而这位作家要是没有他的这点努力,也许就会被从此埋没
了。他们的手稿通过辛勤的,有时甚至是高雅的笔下的传抄而得以增多,其中的错
误得到了改正,并通过他们自己的或一些年老的古典评论家的评论而加以解释。虽
不全得其精神,希腊古典作品的含义已被介绍到了拉丁世界:风格的美在新本子中
消失了;但是提奥多尔·加沙的正确判断使他选择了亚里士多德和泰奥弗拉斯托斯
的更有份量的作品,而他们的有关动植物的自然史,则为真正的实验科学打下了一
个坚实的基础。

    然而,人们却以更大的好奇心和热情追逐着飞驰而过的形而上学的影子。柏拉
图在长时间被人遗忘之后,又通过一位在科西谟的美第奇家中教学的可尊敬的希腊
人的努力,在意大利复兴起来。在佛罗伦萨的宗教会议正陷于神学问题的争论中的
时候,从对他的典雅哲学的研究中,可能产生出某些有益的结果:他的风格以最纯
正的古希腊语作为标准,他的崇高思想有时适合于十分亲切的交谈,有时又装点着
最瑰丽的诗歌和雄辩的色彩。柏拉图的对话是对一位圣哲的生与死的富有戏剧性的
描绘;而且,每当他从云端下来的时候,他的道德体系总着意于培养对真理、对我
们的国家和对全人类的爱。苏格拉底的观念和榜样使人对一切都有所怀疑和进行实
地探索;而如果柏拉图主义者,出于盲目崇拜,对他们这位老师的幻觉和错误也无
比崇拜,那他们的热情也可能对亚里士多德的逍遥学派的枯燥、固执的教学方法有
所改正了。柏拉图与亚里士多德的美德是那么不相上下,又是那么对立,以致他们
可以在数不清的论点上相持不下;但相对立的奴隶制度的相互撞击也可能会产生出
几星自由的火花。现代希腊人分成了两大派:他们在各自的领袖的旗帜之下一味狂
怒,但不知该如何着手战斗,而交战的战场也在他们交战之中从君士坦丁堡移到了
罗马。但这场哲学上的论战很快堕落成了一群语法学家个人之间的愤怒的争吵;而
贝萨里翁,尽管始终为柏拉图辩护,却通过提出一位中间人的建议和裁决,保卫了
民族的荣誉。在美第奇的花园里,文雅、饱学的人士敬奉着这学院的学说;但他们
这个哲学社团很快便解散了;而如果这位古希腊哲人的作品还有人躲在房中研究,
更有力量的亚里士多德却继续统治着教会与学校的方针大计。

    教皇尼古拉五世我已较详细地描述了希腊人在文学方面的成就;然而,必须承
认他们却被充满热情的拉丁人赶上和超过了,意大利已分为许多独立的城邦;那时
候,各个君主和共和国都在奖掖文学方面彼此进行的激烈的斗争。教皇尼古拉五世
的成就实际远远超过了他的名声。出身于平民家庭,他依靠自己的才能和学识使自
己地位日高:他把作人的品德放在作为教皇的利益之上,他同时磨快了很快便将对
准罗马教会刺去的兵器。

    他曾是当时最知名的学者们的朋友:后来更成了他们的保护人;但由于他为人
十分谦和,这种变化不论是他们还是他自己都无所觉察。如果强使别人接收他的一
份慷慨的礼品,他并非是用它奖赏一个人的功劳,而只是用它表示自己的一份善意
;当对方出于谦虚拒不接受他的慷慨赠与的时候,他会不忘自己高贵的身份说,“
拿着,不会老有一个尼古拉在你身边的。”这位神圣的教长的影响遍及整个基督教
世界;而他利用这种影响所追求的是书籍,而不是名利。从拜占廷图书馆的废墟中,
从最阴暗的日耳曼和不列颠的修道院中,他收集到许多古代作家的积满尘土的手稿
;凡在他不能拿走原稿的地方,他都要请人忠实地抄录下一本留给他自用。在梵蒂
冈这个教皇训令和各种传说、迷信和伪作聚集的库房里,每天都要补充一些更珍贵
的设备;由于尼古拉是如此勤奋,他在自己在任的8年时间里建成了一座有500
0册藏书的图书馆。

    完全是出于他的慷慨,拉丁世界才拥有了色诺芬、狄奥多罗斯、波利比乌斯、
修昔底德、希罗多德和阿庇安的作品;才拥有了斯特拉波的《地理学》,《伊利亚
特》,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的最有价值的著作,托勒密和泰奥弗拉斯托斯以及希腊
教会的前辈们的著作。这位罗马教皇的行为规范曾得到一位佛罗伦萨商人的推行或
模仿,他在没有军队也没有头衔的情况下统治了该共和国。美第奇的科西谟是几代
王子的第一个父亲,他们的名字和所处时代几乎使他们成了学识复兴的同义语:他
的声誉逐渐变成了他的高贵的名声;他的财富全被用以为人类造福;他同时和开罗
和伦敦通信;印度的调味品和希腊的书籍常装在同一条货船上一同进港。他的孙儿
洛伦佐的天才和所受教育使他不仅成为文人学士的保护人,而且成为他们中的评判
官和候选人。在他的宫廷里,不幸有权得到帮助,才能必然得到奖赏:他把空闲时
间全愉快地用在柏拉图学院里;他鼓励德米特里乌斯·卡孔底勒斯与安吉罗·波利
提安的竞争;他的积极工作的使者雅努斯·拉斯卡里斯从东部回来时带回了200
部珍贵的手稿,其中有80部都在欧洲的图书馆中从未见过。意大利的其他地区也
都为类似的精神所鼓舞,而整个民族的进步则报答了它的君主们的慷慨作风。拉丁
人仅仅只拥有他们自己的文化财富;而这些希腊的门徒很快便能完全接受和改进他
们所学的课程了。外国老师接踵而来的情况很快过去,移民的浪潮也便平息了;但
君士坦丁堡的语言却传过了阿尔卑斯山,而出生于法兰西、日耳曼和英格兰的一些
人把他们在佛罗伦萨和罗马的学校中点燃的圣火又引到了他们自己的国土。思想结
出果实,和土壤结出果实一样,人的勤劳与技巧的作用永远胜过自然的天赋:那些
在伊利苏斯河畔被遗忘的希腊作家们却闻名于易北河和泰晤士河畔;贝萨里翁或加
沙对这些野蛮人出众的科学成就、布代乌斯的精密、伊拉斯谟的风趣、斯蒂芬斯的
铺张文体、斯卡利杰的学识、赖斯克或本特利的洞察力,可能都羡慕不已。

    在拉丁人这边,发明印刷术的好处不过是随手得来;但这项有用的技术却被阿
尔杜斯和他的不计其数的继承者们用来永久保存和大量复制古代作品。从希腊引进
的一部手稿产生出了不止1万本,而且每一本都比原本更精致。在这种情况下,荷
马和柏拉图将会更满意地阅读他们自己的作品;而他们的作品的评注者必须把最大
的功劳归之于我们西方的编辑。

    对古典学识的利用与滥用在古典文学复兴之前,欧洲的野蛮人还处于无知状态
中;他们的粗俗的语言也明显透露出他们举止方面的粗野和贫穷。那些学习更为完
美的罗马习语和希腊语的学生则被引进了一个更光明和科学的新世界;引进了自由
而文明的古代民族的社会;并使他们得以和那些操着崇高的雄辩和理性的语言的不
朽的伟人们亲切交谈。这样一种交流必然将净化现代人的情操,提高他们的智慧;
然而,从最初的经验看,这种对古人的研究似乎只是给人类的思想增添了镣铐,而
非插上了翅膀。不论多么值得称道,这种模仿的精神毕竟充满了奴性;而第一批希
腊人和罗马人的门徒,在他们所处的时代和国土上,完全是一伙独自生活的陌生人。
对远古时代的探索所付出的细致、勤奋的努力,可能对现今的社会状况发生了促进
或美化的作用;批评学家和形而上学派都是亚里士多德的奴隶;那些诗人、历史学
家和演说家都以能重复奥古斯都时代的思想与言论为荣:自然的作品全被以普林尼
和泰奥弗拉斯托斯的眼光对待;有些异教的信徒更暗中崇拜荷马和柏拉图笔下的神
灵。意大利人受着在力量和数量上都超过他们的古代相助者的压迫:在彼特拉克和
薄伽丘去世后的那个世纪里,到处充斥着以我们自己为正当依靠的拉丁人的模仿者
;但是在那个知识大发展的时代,在这片国土的群众语言中,却很难找到一项真正
的科学发现,一件真正的发明,或充满辩才的作品。但是,一片土壤一旦吸足了上
天的雨露,便立即会充满生机和生命力;现代的语言已越来越高雅;雅典与罗马的
古典文化激发了一种纯正的风格和大胆的模仿;而在意大利,一如后来在法兰西和
英格兰一样,诗歌和小说的令人愉快的统治,终于被沉思的试验性的哲学所代替。
天才可能会出现于成熟的季节来临之前;但是教育一个民族,也和教育一个个人一
样,在扩展推理能力与想象力之前先必须尽量运用记忆力:一个艺术家在未学会模
仿他的先辈的作品之前,休想达到或超过他的水平。

    在佛罗伦萨宗教会议上所达成的教会的统一很快便让位于希腊教会的永久分裂
(1440—1448)。波兰和匈牙利的国王位迪斯劳斯的行动以及约翰·胡尼
阿德斯和斯坎德贝格的叛乱,都对土耳其人起了一些遏制作用,但并不能制止问题
的最后发生。事实上,君士坦丁·佩利奥洛格斯成为在君士坦丁堡当政的最后一位
罗马皇帝,时间从1448到1453年。吉本在第67章中描写了这些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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