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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传第一百四十八上 奸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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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敬宗,字延族,杭州新城人。父善心,仕隋为给事中。敬宗幼善属文,大业
中举秀才中第,调淮阳书佐,俄直谒者台,奏通事舍人事。善心为宇文化及所杀,
敬宗哀请得不死,去依李密为记室。武德初,补涟州别驾。太宗闻其名,召署文学
馆学士。贞观中,除著作郎,兼修国史,喜谓所亲曰:“仕宦不为著作,无以成门
户。”俄改中书舍人。文德皇后丧,群臣衰服,率更令欧阳询貌丑异,敬宗侮笑自
如,贬洪州司马。累转给事中,复修史,以劳封高阳县男,检校黄门侍郎。高宗在
东宫,迁太子右庶子。高丽之役,太子监国定州,敬宗与高士廉典机剧。岑文本卒
,帝驿召敬宗,以本官检校中书侍郎。驻跸山破贼,命草诏马前,帝爱其藻警,由
是专掌诰令。
初,太子承乾废,官属张玄素、令狐德棻、赵弘智、裴宣机、萧钧皆除名为民
,不复用。敬宗为言玄素等以直言被嫌忌,今一概被罪,疑洗宥有所未至。帝悟,
多所甄复。高宗即位,迁礼部尚书。敬宗饕沓,遂以女嫁蛮酋冯盎子,多私所聘。
有司劾举,下除郑州刺史。俄复官,为弘文馆学士。
帝将立武昭仪,大臣切谏,而敬宗阴揣帝私,即妄言曰:“田舍子剩获十斛麦
,尚欲更故妇。天子富有四海,立一后,谓之不可,何哉?”帝意遂定。王后废,
敬宗请削后家官爵,废太子忠而立代王,遂兼太子宾客。帝得所欲,故诏敬宗待诏
武德殿西闼。顷拜侍中,监修国史,爵郡公。
帝尝幸故长安城,按跸裴回,视古区处,问侍臣:“秦、汉以来几君都此?”
敬宗曰:“秦居咸阳,汉惠帝始城之。其后苻坚、姚苌、宇文周居之。”帝复问:
“汉武开昆明池实何年?”对曰:“元狩三年,将伐昆明,实为此池以肄战。”帝
乃诏与弘文学士讨古宫室故区,具条以闻。进中书令,仍守侍中。敬宗于立后有助
力,知后钳戾,能固主以久己权,乃阴连后谋逐韩瑗、来济、褚遂良,杀梁王、长
孙无忌、上官仪,朝廷重足事之,威宠炽灼,当时莫与比。改右相,辞疾,拜太子
少师、同东西台三品。年老,不任趋步,特诏与司空李勣朝朔日,听乘小马至内省
。
帝东封泰山,以敬宗领使。次濮阳,帝问窦德玄:“此谓帝丘,何也?”德玄
不对。敬宗儳曰:“臣能知之。昔帝颛顼始居此地,以王天下。其后夏后相因之,
为寒浞所灭。后缗方侲,逃出自窦,在此地也。后昆吾氏因之,而为夏伯。昆吾既
衰,汤灭之。其颂曰:‘韦、顾既伐,昆吾、夏桀’是也。至春秋时,卫成公自楚
丘徙居之,《左氏》称‘相夺予享’,以旧地也。由颛顼所居,故曰帝丘。臣闻有
德者启其国土,失道者则丧其疆宇。自古大都美国,居者不一姓,故有国家者不可
不慎也。”帝曰:“《书》称‘浮于济、漯’,今济与漯断不相属,何故而然?”
对曰:“夏禹道沇水东流为济,入于河。今自漯至温而入河,水自此洑地过河而南
,出为荥;又洑而至曹、濮,散出于地,合而东,汶水自南入之,所谓‘泆为荥,
东出于陶丘北,又东会于汶’是也。古者五行皆有官,水官不失职,则能辨味与色
。潜而出,合而更分,皆能识之。”帝曰:“天下洪流巨谷,不载祀典,济甚细而
在四渎,何哉?”对曰:“渎之言独也。不因馀水,独能赴海者也。且天有五星,
运而为四时;地有五岳,流而为四渎;人有五事,用而为四支。五,阳数也;四,
阴数也,有奇偶、阴阳焉。阳者光曜,阴者晦昧,故辰隐而难见。济潜流屡绝,状
虽微细,独而尊也。”帝曰:“善。”敬宗退,矜曰:“大臣不可无学,向德玄不
能对,吾耻之。”德玄闻之,不屑曰:“人各有能。不强所不知,吾所能也。”李
勣曰:“敬宗多闻,美矣;窦之不强,不亦善乎?”
初,《高祖、太宗实录》,敬播所撰,信而详。及敬宗身为国史,窜改不平,
专出己私。始虞世基与善心同遭贼害,封德彝常曰:“昔吾见世基死,世南匍匐请
代;善心死,敬宗蹈舞求生。”世为口实,敬宗衔愤。至立《德彝传》,盛诬以恶
。敬宗子娶尉迟敬德女孙,而女嫁钱九陇子。九陇,本高祖隶奴也,为虚立门阀功
状,至与刘文静等同传。太宗赐长孙无忌《威凤赋》,敬宗猥称赐敬德。蛮酋庞孝
泰率兵从讨高丽,贼笑其懦,袭破之。敬宗受其金,乃称“屡破贼,唐将言骁勇者
唯苏定方与孝泰,曹继叔、刘伯英出其下远甚”。然知贞观后,论次诸书,自晋尽
隋,及《东殿新书》、《西域图志》、《姓氏录》、《新礼》等数十种皆敬宗总知
之,赏赉不胜纪。
敬宗营第舍华僭,至造连楼,使诸妓走马其上,纵酒奏乐自娱。嬖其婢,因以
继室,假姓虞。子昂烝之,敬宗怒黜虞,奏斥昂岭外,久乃表还。
咸亨初,以特进致仕,仍朝朔望,续其俸禄。卒,年八十一。帝为举哀,诏百
官哭其第,册赠开府仪同三司、扬州大都督,陪葬昭陵。太常博士袁思古议:“敬
宗弃子荒徼,女嫁蛮落,谥曰缪。”其孙彦伯诉思古有嫌,诏更议。博士王福畤曰
:“何曾忠而孝,以食日万钱谥缪丑,况敬宗忠孝两弃,饮食男女之累过之。”执
不改。有诏尚书省杂议,更谥曰恭。
彦伯,昂子也,颇有文。敬宗晚年不复下笔,凡大典册悉彦伯为之。尝戏昂曰
:“吾儿不及若儿。”答曰:“渠父不如昂父。”后又纳婢谮,奏流彦伯岭表,遇
赦还,累官太子舍人。既与思古有憾,欲邀击诸路,思古曰:“吾为先子报仇耳。
”彦伯惭而止。
垂拱中,诏敬宗配飨高宗庙廷。
李义府,瀛州饶阳人。其祖尝为射洪丞,因客永泰。贞观中,李大亮巡察剑南
,表义府才,对策中第,补门下省典仪。刘洎、马周更荐之,太宗召见,转监察御
史,诏侍晋王。王为太子,除舍人、崇贤馆直学士,与司议郎来济俱以文翰显,时
称“来李”。献《承华箴》,末云:“佞谀有类,邪巧多方。其萌不绝,其害必彰
。”义府方谄事太子,而文致若谠直者,太子表之,优诏赐帛。
高宗立,迁中书舍人,兼修国史,进弘文馆学士。为长孙无忌所恶,奏斥壁州
司马。诏未下,义府问计于舍人王德俭。德俭者,许敬宗甥,瘿而智,善揣事,因
曰:“武昭仪方有宠,上欲立为后,畏宰相议,未有以发之。君能建白,转祸于福
也。”义府即代德俭直夜,叩阁上表,请废后立昭仪。帝悦,召见与语,赐珠一斗
,停司马诏书,留复侍。武后已立,义府与敬宗、德俭及御史大夫崔义玄、中丞袁
公瑜、大理正侯善业相推毂,济其奸,诛弃骨鲠大臣,故后得肆志攘取威柄,天子
敛衽矣。
义府貌柔恭,与人言,嬉怡微笑,而阴贼褊忌著于心,凡忤意者,皆中伤之,
时号义府“笑中刀”。又以柔而害物,号曰“人猫”。
永徽六年,拜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封广平县男,又兼太子右庶子,爵
为侯。洛州女子淳于以奸系大理,义府闻其美,属丞毕正义出之,纳以为妾。卿段
窦玄以状闻。诏给事中刘仁轨、侍御史张伦鞫治。义府且穷,逼正义缢狱中以绝始
谋。侍御史王义方廷劾,义府不引咎,三叱之,然后趋出。义方极陈其恶,帝阴德
义府,故贷不问,为抑义方,逐之。未几进中书令,检校御史大夫,加太子宾客,
更封河间郡公,诏造私第。诸子虽褓负皆补清官。
初,杜正伦为黄门侍郎,义府才典仪。及同辅政,正伦恃先进不相下,密与中
书侍郎李友益图去义府,反为所诬,交讼帝前。帝两黜之,正伦为横州刺史,义府
普州刺史,流友益峰州。明年,召为吏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母丧免,夺丧为
司列太常伯、同东西台三品。更葬其先永康陵侧,役县人牛车输土筑坟,助役者凡
七县,高陵令不胜劳而死。公卿争赗遗。葬日,诏御史节哭。送车从骑相衔,帷帟
奠帐自灞桥属三原七十里不绝,轜輴刍偶,僭侈不法,人臣送葬之盛无与比者。殷
王出阁,又兼府长史,稍迁右相。
义府已贵,乃言系出赵郡,与诸李叙昭穆,嗜进者往往尊为父兄行。给事中李
崇德引与同谱,既谪普州,亟削去,义府衔之,及复当国,傅致其罪,使自杀于狱
。贞观中,高士廉、韦挺、岑文本、令狐德棻修《氏族志》,凡升降,天下允其议
,于是州藏副本以为长式。时许敬宗以不载武后本望,义府亦耻先世不见叙,更奏
删正。委孔志约、杨仁卿、史玄道、吕才等定其书,以仕唐官至五品皆升士流。于
是兵卒以军功进者,悉入书限,更号《姓氏录》,缙绅共嗤靳之,号曰“勋格”。
义府奏悉收前志烧绝之。自魏太和中定望族,七姓子孙迭为婚姻,后虽益衰,犹相
夸尚。义府为子求婚不得,遂奏一切禁止。
既主选,无品鉴才,而溪壑之欲,惟贿是利,不复铨判,人人咨讪。又母、妻
、诸子卖官市狱,门如沸汤。自永徽后,御史多制授,吏部虽有调注,至门下覆不
留。义府乃自注御史、员外、通事舍人,有司不敢却。帝尝从容戒义府曰:“闻卿
儿子女婿桡法多过失,朕为卿掩覆,可少勖之。”义府内倚后,揣群臣无敢白其罪
者,不虞帝之知,乃勃然变色,徐曰:“谁为陛下道此?”帝曰:“何用问我所从
得邪!”义府謷然不谢,徐引去,帝由是不悦。
会术者杜元纪望义府第有狱气,曰:“发积钱二千万,可以厌胜。”义府信之
,裒索殊急。居母丧,朔望给告,即羸服与元纪出野,冯高窥觇灾眚,众疑其有异
谋。又遣子津召长孙延,谓曰:“吾为子得一官。”居五日,延拜司津监,索谢钱
七十万。右金吾仓曹参军杨行颖白其赃,诏司刑太常伯刘祥道与三司杂讯,李勣监
按,有状,诏除名,流巂州,子率府长史洽、千牛备身洋及婿少府主簿柳元贞并流
廷州,司议郎津流振州,朝野至相贺。三子及婿尤凶肆,既败,人以为诛“四凶”
。或作《河间道元帅刘祥道破铜山大贼李义府露布》,榜于衢。乾封元年大赦,独
流人不许还,义府愤恚死,年五十三。自其斥,天下忧且复用,比死,内外乃安。
上元初,赦妻子还洛阳。如意中,赠义府扬州大都督,崔义玄益州大都督,王
德俭、袁公瑜魏、相二州刺史,各赐实封。睿宗立,诏停。少子湛,见《李多祚传
》。
傅游艺,卫州汲人。载初初,由合宫主簿再迁左补阙。武后夺政,即上书诡说
符瑞,劝后当革姓以明受命。后悦,擢给事中。阅三月,进同凤阁鸾台平章事,即
拜鸾台侍郎。后乃黜唐称周,废唐宗庙,自称皇帝,赐游艺姓武氏,以兄神童为冬
官尚书。游艺尝梦登湛露殿,既寤,以语所亲。有告其谋反者,下狱自杀,以五品
礼葬之。
初,游艺探后旨,诬杀宗室,复请发六道使,后卒用其言。万国俊等既出,天
下被其酷。游艺起一岁,赐袍自青及紫,人号“四时仕宦”。然岁中即败,前古少
其比云。
李林甫,长平肃王叔良曾孙。初为千牛直长,舅姜晈爱之。开元初,迁太子中
允。源乾曜执政,与晈为姻家,而乾曜子为林甫求司门郎中,乾曜素薄之,曰:“
郎官应得才望,哥奴岂郎中材邪?”哥奴,林甫小字也。即授以谕德,累擢国子司
业。宇文融为御史中丞,引与同列,稍历刑、吏部侍郎。初,吏部置长名榜,定留
放。宁王私谒十人,林甫曰:“愿绌一人以示公。”遂榜其一,曰:“坐王所嘱,
放冬集。”
时武惠妃宠倾后宫,子寿王、盛王尤爱。林甫因中人白妃,愿护寿王为万岁计
,妃德之。侍中裴光庭夫人,武三思女,尝私林甫,而高力士本出三思家。及光庭
卒,武请力士以林甫代为相。力士未敢发,而帝因萧嵩言,自用韩休。方具诏,武
擿语林甫,使为休请。休既相,重德林甫,而与嵩有隙,乃荐林甫有宰相才,妃阴
助之,即拜黄门侍郎。寻为礼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再进兵部尚书。
皇太子、鄂王、光王被谮,帝欲废之。张九龄切谏,帝不悦。林甫惘然,私语
中人曰:“天子家事,外人何与邪?”二十四年,帝在东都,欲还长安。裴耀卿等
建言:“农人场圃未毕,须冬可还。”林甫阳蹇,独在后。帝问故,对曰:“臣非
疾也,愿奏事。二都本帝王东西宫,车驾往幸,何所待时?假令妨农,独赦所过租
赋可也。”帝大悦,即驾而西。始九龄繇文学进,守正持重,而林甫特以便佞,故
得大任,每嫉九龄,阴害之。帝欲进朔方节度使牛仙客实封,九龄谓林甫:“封赏
待名臣大功,边将一上最,可遽议?要与公固争。”林甫然许。及进见,九龄极论
,而林甫抑嘿,退又漏其言。仙客明日见帝,泣且辞。帝滋欲赏仙客,九龄持不可
。林甫为人言:“天子用人,何不可者?”帝闻,善林甫不专也。由是益疏薄九龄
,俄与耀卿俱罢政事,专任林甫,相仙客矣。初,三宰相就位,二人磬折趋,而林
甫在中,轩骜无少让,喜津津出眉宇间。观者窃言:“一雕挟两兔。”少选,诏书
出,耀卿、九龄以左右丞相罢,林甫嘻笑曰:“尚左右丞相邪?”目恚而送乃止,
公卿为战栗。于是林甫进兼中书令。帝卒用其言,杀三子,天下冤之。大理卿徐峤
妄言:“大理狱杀气盛,鸟雀不敢栖。今刑部断死,岁才五十八,而乌鹊巢狱户,
几至刑措。”群臣贺帝,而帝推功大臣,封林甫晋国公,仙客豳国公。
及帝将立太子,林甫探帝意,数称道寿王,语秘不传,而帝意自属忠王,寿王
不得立。太子既定,林甫恨谋不行,且畏祸,乃阳善韦坚。坚,太子妃兄也。使任
要职,将覆其家,以摇东宫。乃构坚狱,而太子绝妃自明,林甫计黜。杜良娣之父
有邻与婿柳勣不相中,勣浮险,欲助林甫,乃上有邻变事,捕送诏狱赐死。逮引裴
敦复、李邕等,皆林甫素忌恶者,株连杀之。太子亦出良娣为庶人。未几,擿济阳
别驾魏林,使诬河西节度使王忠嗣欲拥兵佐太子。帝不信,然忠嗣犹斥去。林甫数
曰:“太子宜知谋。”帝曰:“吾儿在内,安得与外人相闻?此妄耳!”林甫数危
太子,未得志,一日从容曰:“古者立储君必先贤德,非有大勋力于宗稷,则莫若
元子。”帝久之曰:“庆王往年猎,为豽伤面甚。”答曰:“破面不愈于破国乎?
”帝颇惑,曰:“朕徐思之。”然太子自以谨孝闻,内外无槊言,故飞语不得入,
帝无所发其猜。
林甫善刺上意,时帝春秋高,听断稍怠,厌绳检,重接对大臣,及得林甫,任
之不疑。林甫善养君欲,自是帝深居燕适,沈蛊衽席,主德衰矣。林甫每奏请,必
先饷遗左右,审伺微旨,以固恩信,至饔夫御婢皆所款厚,故天子动静必具得之。
性阴密,忍诛杀,不见喜怒。面柔令,初若可亲,既崖阱深阻,卒不可得也。公卿
不由其门而进,必被罪徙;附离者,虽小人且为引重。同时相若九龄、李适之皆遭
逐;至杨慎矜、张瑄、卢幼临、柳升等缘坐数百人,并相继诛。以王鉷、吉温、罗
希奭为爪牙,数兴大狱,衣冠为累息。适之子霅尝盛具召宾客,畏林甫,乃终日无
一人往者。林甫有堂如偃月,号月堂。每欲排构大臣,即居之,思所以中伤者。若
喜而出,即其家碎矣。子岫为将作监,见权势熏灼,惕然惧,常从游后园,见辇重
者,跪涕曰:“大人居位久,枳棘满前,一旦祸至,欲比若人可得乎?”林甫不乐
曰:“势已然,可奈何?”
时帝诏天下士有一艺者得诣阙就选,林甫恐士对诏或斥己,即建言:“士皆草
茅,未知禁忌,徒以狂言乱圣听,请悉委尚书省长官试问。”使御史中丞监总,而
无一中程者。林甫因贺上,以为野无留才。俄兼陇右、河西节度使。改右相,罢节
度,加累开府仪同三司,实封户三百。
咸宁太守赵奉璋得林甫隐恶二十条,将言之,林甫讽御史捕系奉璋,劾妖言,
抵死;著作郎韦子春坐厚善贬。帝尝大陈乐勤政楼,既罢,兵部侍郎卢绚按辔绝道
去,帝爱其愬藉,称美之。明日林甫召绚子曰:“尊府素望,上欲任以交、广,若
惮行,且当请老。”绚惧,从之。因出为华州刺史,俄授太子员外詹事,绚繇是废
。于时有以材誉闻者,林甫护前,皆能得于天子抑远之,故在位恩宠莫比。凡御府
所贡远方珍鲜,使者传赐相望。帝食有所甘美,必赐之。尝诏百僚阅岁贡于尚书省
,既而举贡物悉赐林甫,辇致其家。从幸华清宫,给御马、武士百人、女乐二部。
薛王别墅胜丽甲京师,以赐林甫,它邸第、田园、水硙皆便好上腴。车马衣服侈靡
,尤好声伎。侍姬盈房,男女五十人。故事,宰相皆元功盛德,不务权威,出入骑
从简寡,士庶不甚引避。林甫自见结怨者众,忧刺客窃发,其出入,广驺骑,先驱
百步,传呼何卫,金吾为清道,公卿辟易趋走。所居重关复壁,络版甃石,一夕再
徙,家人亦莫知也。或帝不朝,群司要官悉走其门,台省为空。左相陈希烈虽坐府
,卒无人入谒。
林甫无学术,发言陋鄙,闻者窃笑。善苑咸、郭慎微,使主书记。然练文法,
其用人非谄附者一以格令持之,故小小纲目不甚乱,而人惮其威权。久之,又兼安
西大都护、朔方节度使。俄兼单于副大都护,以朔方副使李献忠反,让还节度。
始厚王鉷,为尽力。及鉷败,诏宰相治状,林甫大惧,不敢面鉷,狱具署名,
亦无所申救。因以杨国忠代为御史大夫。林甫薄国忠材孱,无所畏,又以贵妃故善
之。及是权益盛,贵震天下,始交恶若仇敌。然国忠方兼剑南节度使,而南蛮入寇
,林甫因建遣之镇,欲离间之。国忠入辞,帝曰:“处置且讫,亟还,指日待卿。
”林甫闻之忧懑。是时已属疾,稍侵。会帝幸温汤,诏以马舆从,御医珍膳继至,
诏旨存问,中官护起居。病剧,巫者视疾云:“见天子当少间。”帝欲视之,左右
谏止。乃诏林甫出廷中,帝登降圣阁,举绛巾招之。林甫不能兴,左右代拜。俄而
国忠至自蜀,谒林甫床下,垂涕托后事,因不食卒。诸子护还京发丧,赠太尉、扬
州大都督。
林甫居相位凡十九年,固宠市权,蔽欺天子耳目,谏官皆持禄养资,无敢正言
者。补阙杜璡再上书言政事,斥为下邽令。因以语动其馀曰:“明主在上,群臣将
顺不暇,亦何所论?君等独不见立仗马乎,终日无声,而饫三品刍豆;一鸣,则黜
之矣。后虽欲不鸣,得乎?”由是谏争路绝。
贞观以来,任蕃将者如阿史那社尔、契苾何力皆以忠力奋,然犹不为上将,皆
大臣总制之,故上有馀权以制于下。先天、开元中,大臣若薛讷、郭元振、张嘉贞
、王晙、张说、萧嵩、杜暹、李适之等,自节度使入相天子。林甫疾儒臣以方略积
边劳,且大任,欲杜其本,以久己权,即说帝曰:“以陛下雄材,国家富强,而夷
狄未灭者,繇文吏为将,惮矢石,不身先。不如用蕃将,彼生而雄,养马上,长行
阵,天性然也。若陛下感而用之,使必死,夷狄不足图也。”帝然之,因以安思顺
代林甫领节度,而擢安禄山、高仙芝、哥舒翰等专为大将。林甫利其虏也,无入相
之资,故禄山得专三道劲兵,处十四年不徙,天子安林甫策,不疑也,卒称兵荡覆
天下,王室遂微。
初,林甫梦人皙而髯,将逼己。寤而物色,得裴宽类所梦,曰:“宽欲代我。
”因李适之党逐之。其后易国忠代林甫,貌类宽云。国忠素衔林甫,及未葬,阴
讽禄山暴其短。禄山使阿布思降将入朝,告林甫与思约为父子,有异谋。事下有司
,其婿杨齐宣惧,妄言林甫厌祝上,国忠劾其奸。帝怒,诏林甫淫祀厌胜,结叛虏
,图危宗社,悉夺官爵,斫棺剔取含珠金紫,更以小槥,用庶人礼葬之;诸子司储
郎中儒、太常少卿屿及岫等悉徙岭南、黔中,各给奴婢三人,籍其家;诸婿若张博
济、郑平、杜位、元捴,属子复道、光,皆贬官。
博济亦憸薄自肆。为户部郎中,部有考堂,天下岁会计处,博济废为员外郎中
听事,壮伟华敞,供拟丰侈至千品;别取都水监地为考堂,擅费诸州籍帐钱不赀,
有司不敢言。
帝之幸蜀也,给事中裴士淹以辩学得幸。时肃宗在凤翔,每命宰相,辄启闻。
及房琯为将,帝曰:“此非破贼才也。若姚元崇在,贼不足灭。”至宋璟,曰:“
彼卖直以取名耳。”因历评十余人,皆当。至林甫,曰:“是子妒贤疾能,举无比
者。”士淹因曰:“陛下诚知之,何任之久邪?”帝默不应。
至德中,两京平,大赦,唯禄山支党及林甫、杨国忠、王鉷子孙不原。天宝时
,尝镂玉为玄元皇帝及玄宗、肃宗像于太清宫,复琢林甫、陈希烈像列左右序。代
宗时,或言:“林甫阴险,尝不利先帝,宗庙几危,奈何留像至今?”有诏瘗宫中
。广明初,卢携为太清宫使,发地得其像,辇送京兆毁之云。
陈希烈者,宋州人。博学,尤深黄老,工文章。开元中,帝储思经义,自褚无
量、元行冲卒,而希烈与康子元、冯朝隐进讲禁中,其应答诏问,敷尽微隐,皆希
烈为之章句。累迁中书舍人,十九年为集贤院学士,进工部侍郎,知院事。帝有所
撰述,希烈必助成之。迁门下侍郎。
天宝元年,有神降丹凤门,以为老子告锡灵符,希烈因是上言:“臣侍演《南
华真经》至七篇,陛下顾曰:‘此言养生,朕既悟其术,而《德充符》讵无非常应
哉?’臣稽首对:‘陛下德充于内,符应于外,必有绝瑞表之。’今灵符降锡,与
帝意合,宜示史官,著显祥,摛照无穷。”其媮佞类如此。俄兼崇玄馆大学士,封
临颍侯。
林甫颛朝,苟用可专制者,引与共政。以希烈柔易,且帝眷之厚,乃荐之。五
载,进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迁左丞相兼兵部尚书,许国公,又兼秘书省图书使,宠
与林甫侔。林甫居位久,其阴诡虽足自固,亦希烈左右焉。杨国忠执政,素忌之,
希烈引避,国忠即荐韦见素代相,罢为太子太师。希烈失职,内忽忽无所赖。及禄
山盗京师,遂与达奚珣等偕相贼。后论罪当斩,肃宗以上皇素所遇,赐死于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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