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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列传第一百四十上 突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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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夷狄为中国患,尚矣。在前世者,史家类能言之。唐兴,蛮夷更盛衰,尝与中
国亢衡者有四:突厥、吐蕃、回鹘、云南是也。方其时,群臣献议盈廷,或听或置
,班然可睹也。 

  刘贶以为: 

  严尤辩而未详,班固详而未尽,榷其至当,周得上策,秦得其中,汉无策。何
以言之?荒服之外,声教所不逮,其叛不为之劳师,其降不为之释备,严守御,险
走集,使其为寇不能也,为臣不得也。“惠此中夏,以绥四方”,周之道也,故曰
周得上策。《易》称:“王侯设险以固其国。”筑长城,脩障塞,所以设险也。赵
简子起长城备胡,燕、秦亦筑长城限中外,益理城堑,城全国灭,人归咎焉。后魏
筑长城,议者以为人治一步,方千里,役三十万人,不旬朔而获久逸,故曰秦得中
策。汉以宗女嫁匈奴,而高祖亦审鲁元不能止赵王之逆谋,谓能息匈奴之叛,非也
。且冒顿手弑其亲,而冀其不与外祖争强,岂不惑哉?然则知和亲非久安计而为之
者,以天下初定,纾岁月之祸耳。武帝时,中国艾安,胡寇益希,疏而绝之,此其
时也。方更糜耗华夏,连兵积年,故严尤以为下策。然而汉至昭、宣,武士练习,
斥候精明,匈奴收迹远徙,犹袭奉春之过举,倾府藏给西北,岁二亿七十万。皇室
淑女,嫔于穹庐;掖庭良人,降于沙漠。夫贡子女方物,臣仆之职也。《诗》曰:
“莫敢不来享,莫敢不来王。”荒服称其来,不言往也。公及吴盟,讳而不书。奈
何以天子之尊,与匈奴约为兄弟,帝女之号,与胡媪并御;蒸母报子,从其污俗?
中国异于蛮夷者,有父子男女之别也。婉冶之姿,毁节异类,垢辱甚矣。汉之君臣
,莫之耻也。魏、晋羌狄居塞垣,资奉逾昔。百人之酋,千口之长,赐金印紫绶,
食王侯之俸。牧马之童,乘羊之隶,赍毳毼邀利者,相错于路。耒耨之利,丝枲所
生,散于数万里之外。胡夷岁骄,华夏日蹙。方其强也,竭人力以征之;其服也,
养之如初。病则受养,强则内攻,中国为羌胡服役且千载,可不悲哉!诚能移其财
以赏戍卒,则民富;移其爵以饵守臣,则将良。富利归于我,危亡移于彼,无纳女
之辱,无传送之劳。弃此而不为,故曰汉无策。严尤谓古无上策,谓不能臣妾之也
,诚能之而不用耳。秦无策,谓攘狄而亡国也。秦亡,非攘狄也。汉得下策,谓伐
胡而人病。人既病矣,又役人而奉之,无策也。故曰严尤辩而未详也。班固谓“其
来慕义,则接以礼让。”何者?礼让以交君子,非所以接禽兽夷狄也。纤丽外散,
则戎羯之心生;戎羯之心生,则侵盗之本也。圣人饮食声乐不与之共,来朝坐于门
外,舌人体委以食之,不使知馨香嘉味也。汉氏习玩骄虏,使其悦燕、赵之色,甘
太官之珍,服以文绮罗纨,供之则增求,绝之则招怨,是饱豺狼以良肉,而纵其猎
噬也。华人步卒利险阻,虏人骑兵利平地,坚守无与追奔竞逐,来则杜险使不得进
,去则闭险使不得还,冲以长戟,临以强弩,非求胜也,譬诸虫豸虺蜴,何礼让之
接哉?故曰班固详而未尽者,此也。 

  杜佑谓: 

  秦以区区关中灭六强国,今竭万方之财,上奉京师,外有犬戎恁陵,陷城数百
,内有兵革未宁,三纪矣。岂制置异术,古今殊时乎?周制,步百为亩,亩百给一
夫。商鞅佐秦,以为地利不尽,更以二百四十步为亩,百亩给一夫。又以秦地旷而
人寡,晋地狭而人伙,诱三晋之人耕而优其田宅,复及子孙,使秦人应敌于外,非
农与战不得入官。大率百人以五十人为农,五十人习战,故兵强国富。其后仕宦途
多,末业日滋。今大率百人才十人为农,馀皆习佗技。又秦、汉郑渠溉田四万顷,
白渠溉田四千五百顷,永徽中,两渠灌浸不过万顷,大历初,减至六千亩。亩晙一
斛,岁少四五百万斛。地利耗,人力散,欲求强富,不可得也。汉时,长安北七百
里即匈奴之地,侵掠未尝暂息。计其举国之众,不过汉一大郡,鼍错请备障塞,故
北边妥安。今潼关之西,陇山之东,鄜坊之南,终南之北,十馀州之地,已数十万
家。吐蕃绵力薄材,食鲜艺拙,不及中国远甚,诚能复两渠之饶,诱农夫趣耕,择
险要,缮城垒,屯田蓄力,河、陇可复,岂唯自守而已。 

  至佑孙牧亦曰: 

  天下无事时,大臣偷处荣逸,战士离落,兵甲钝弊,车马刓弱,天下杂然盗发
,则疾驱以战,是谓宿败之师。此不搜练之过,其败一也。百人荷戈,仰食县官,
则挟千夫之名,大将小裨操其馀赢,以虏壮为幸,执兵者常少,糜食者常多,筑垒
未乾,公囊已虚。此不责实之过,其败二也。战小胜则张皇其功,奔走献状以邀赏
,或一日再赐,一月累封,凯还未歌,书品已崇,爵命极矣,田宫广矣,金缯溢矣
,子孙官矣,肯外死勤于我哉?此赏厚之过,其败三也。多丧兵士,颠翻大都,则
跳身而来,刺邦而去,回视刀锯、菜色甚安,一岁未更,已立于坛墀之上。此轻罚
之过,其败四也。大将将兵,柄不得专,一曰为偃月,一曰为鱼丽,三军万夫,环
旋翔佯,愰骇之间,虏骑乘之。此不专任之过,其败五也。元和时,团兵数十万以
诛蔡,天下乾耗,四岁然后能取之,盖五败不去也。长庆初,盗子若孙悉来走命,
未几而燕、赵乱,引师起将,五败益甚,不能加威于反虏。二杜之论如此。 

  广德、建中间,吐蕃再饮马岷江,常以南诏为前锋,操倍寻之戟,且战且进,
蜀兵折刃吞镞,不能毙一戎。戎兵日深,疫死日众,自度不能留,辄引去。蜀人语
曰:“西戎尚可,南蛮残我。”至韦皋凿青溪道以和群蛮,使道蜀入贡,择子弟习
书算于成都,业成而去,习知山川要害。文宗时,大入成都,自越巂以北八百里,
民畜为空,又败卒贫民因缘掠杀,官不能禁。自是群蛮常有屠蜀之心,蜀民苦于重
征者,亦欲启之以幸非常。岁发戍卒,不习山川之险,缓步一舍,已呵然流汗。为
将者刻薄自入,给帛则以疏易良,赋粟以沙参粒,故边卒怨望而巴、蜀危忧。孙樵
谓:“宜诏严道、沈黎、越巂三州,度要害,募卒以守。且兵籍于州则易役,卒出
于边则习险,相地分屯,春耕夏蚕以资衣食,秋冬严壁以俟寇。岁遣廉吏视卒之有
无,则官无馈运,吏无牟盗。”此其备御之策可施行者,著之于篇。 

  凡突厥、吐蕃、回鹘以盛衰先后为次;东夷、西域又次之,迹用兵之轻重也;
终之以南蛮,记唐所繇亡云。 

  突厥阿史那氏,盖古匈奴北部也。居金山之阳,臣于蠕蠕,种裔繁衍。至吐门
,遂强大,更号可汗,犹单于也,妻曰可敦。其地三垂薄海,南抵大漠。其别部典
兵者曰设,子弟曰特勒,大臣曰叶护,曰屈律啜、曰阿波、曰俟利发、曰吐屯、曰
俟斤、曰阎洪达、曰颉利发、曰达干,凡二十八等,皆世其官而无员限。卫士曰附
离。可汗建廷都斤山,牙门树金狼头纛,坐常东向。 

  隋大业之乱,始毕可汗咄吉嗣立,华人多往依之,契丹、室韦、吐谷浑、高昌
皆役属,窦建德、薛举、刘武周、梁师都、李轨、王世充等倔起虎视,悉臣尊之。
控弦且百万,戎狄炽强,古未有也。高祖起太原,遣府司马刘文静往聘,与连和,
始毕使特勒康稍利献马二千、兵五百来会。帝平京师,遂恃功,使者每来多横骄。
武德元年,骨咄禄特勒来朝,帝宴太极殿,为奏九部乐,引升御坐。是岁,始毕牙
帐自破,帝问内史令萧瑀,瑀曰:“魏文帝幸许,城门无故坏,是年文帝崩,岂其
类耶?”二年,始毕自将度河,至夏州,与贼梁师都合,又佐刘武周以五百骑入句
注,将侵太原。会病死,帝为发哀长乐门,诏群臣即馆吊其使,遣使者持段物三万
赙之。子什钵苾幼,不克立,以为泥步设,使居东偏,立其弟俟利弗设,是为处罗
可汗。 

  处罗复妻隋义成公主,遣使来告,则又潜通王世充,潞州总管李袭誉击斩其使
,取牛羊万馀。处罗迎隋萧皇后及齐王暕之子正道于窦建德所,因立正道为隋王,
奉隋后,隋人没者隶之,行其正朔,置百官,居定襄,众万人。秦王讨武周也,处
罗以弟步利设骑二千会并州三日,多掠城中妇人女子去,总管李仲文不能制,以俱
俭特勒助屯。明年,谋取并州置杨正道,卜之,不吉,左右谏止,处罗曰:“我先
人失国,赖隋以存,今忘之,不祥。卜不吉,神讵无知乎?我自决之。”会天雨血
三日,国中犬夜群号,求之不见,遂有疾,公主饵以五石,俄疽发死。主以子奥射
设陋弱,弃不立,更取其弟咄苾嗣,是为颉利可汗。 

  颉利始为莫贺咄设,牙直五原北。薛举陷平凉,与连和,帝患之,遣光禄卿宇
文歆赂颉利,使与举绝;隋五原太守张长逊以所部五城附虏,歆并说还五原地。皆
见听,且发兵举长逊所部会秦王军。太子建成议废丰州,并割榆中地。于是处罗子
郁射设以所部万帐入处河南,以灵州为塞。 

  颉利又妻义成,以始毕子什钵苾为突利可汗,使居东。义成,杨谐女也,其弟
善经亦依突厥,与王世充使者王文素共说颉利曰:“往启民兄弟争国,赖隋得复位
,子孙有国。今天子非文帝后,宜立正道以报隋厚德。”颉利然之,故岁入寇。然
倚父兄馀资,兵锐马多,〓然骄气,直出百蛮上,视中国为不足与,书辞悖嫚,多
须求。帝方经略天下,故屈礼,多所舍贷,赠赍不赀,然而不厌无厓之求也。 

  四年,颉利率万骑与苑君璋合寇雁门,定襄王李大恩击却之。颉利执我使者汉
阳公瑰、太常卿郑元、左骁卫大将军长孙顺德,帝亦囚其使与相当。由是寇代州
,败行军总管王孝基,略河东,犯原州,穿延州塞,诸将与战,不能有所俘。 

  明年,还顺德等,且请和,贽鱼胶,绐云:“固二国之好也。”帝虽未情,释
其使特勒热寒等,厚与金还之。大恩上言:“突厥饥,马邑可图也。”诏殿中少监
独孤晟共击之。晟后约,大恩不敢进,屯新城,颉利自将数万骑与刘黑闼合围之,
大恩没,士死者数千人。进击忻州,为李高迁所破。黑闼以突厥万人扰山东,又残
定州。颉利未得志,乃率十五万骑入雁门,围并州,深钞汾、潞,取男女五千,分
数千骑转掠原、灵间。于是太子建成将兵出豳州道,秦王将兵出蒲州道击之;李子
和以兵趋云中,掩可汗后;段德操出夏州,狙其归。并州总管襄邑王神符战汾东,
斩虏五百首,取马二千;汾州刺史萧顗献俘五千。虏陷大震关,纵兵掠弘州,总管
宇文歆、灵州杨师道拒之,获马、橐它数千。颉利闻秦王且至,引出塞,王师还。
又明年,与黑闼、君璋等小小入寇定、匡、原、朔等州,与屯将相胜负。帝遣太子
建成复屯北边、秦王屯并州备虏,久乃罢。俄又破代地一屯,进击渭、豳二州,取
马邑,不有也,复请和,归我马邑。 

  七年,攻原、朔二州,入代地,不胜,更与君璋合攻陇州及阴般城,分击并地
,秦王与齐王元吉屯豳州道以备胡。君璋与虏出入原、朔、忻、并地,剽系骚然,
数为诸将驱逐。其八月,颉利与突利兵悉起,自原州连营而南,所在震恐,秦王、
齐王拒之。 

  初,关中霖潦,饷道绝,军次豳州,可汗万骑奄至,阵五龙坂,以数百骑挑战
,举军失色。秦王驰百骑掠阵,大言曰:“国家于突厥无负,何为深入?我,秦王
也,故来自与可汗决,若固战,我才百骑耳,徒广杀伤,无益也。”颉利笑不答。
又驰骑语突利曰:“尔往与我盟,急难相助,今无香火情邪?能一决乎?”突利亦
不对。王将绝水前,颉利见兵少,又闻与突利语,阴相忌,即遣使者来曰:“王毋
苦,我固不战,将与王议事耳。”于是引却。秦王纵反间,突利乃归心,不欲战,
颉利亦无以强之,乃遣突利及夹毕特勒思摩请和,帝许之。突利遂自托于王为昆弟
。帝见思摩,引升御榻,思摩顿首辞,帝曰:“我见若犹颉利也。”乃听命。 

  突厥既岁盗边,或说帝曰:“虏数内寇者,以府库子女所在,我能去长安,则
戎心止矣。”帝使中书侍郎宇文士及逾南山,按行樊、邓,将徙都焉。群臣赞迁,
秦王独曰:“夷狄自古为中国患,未闻周、汉为迁也。愿假数年,请取可汗以报。
”帝乃止。颉利已和,亦会甚雨,弓矢皆弛恶,遂解而还。帝会群臣问所以备边者
,将作大匠于筠请五原、灵武置舟师于河,扼其入。中书侍郎温彦博曰:“魏为长
堑遏匈奴,今可用。”帝使桑显和堑边大道,召江南船工大发卒治战舰。颉利遣使
来,愿款北楼关请互市,帝不能拒。帝始兼天下,罢十二军,尚文治,至是以虏患
方张,乃复置之,以练卒搜骑。 

  八年,颉利攻灵、朔,与代州都督蔺〓战新城,〓败绩。于是张瑾兵屯石岭,
李高迁屯大谷,秦王屯蒲州道。初,帝待突厥用敌国礼,及是,怒曰:“往吾以天
下未定,厚于虏以纾吾边。今卒败约,朕将击灭之,毋须姑息。”命有司更所与书
为诏若敕。瑾未至屯,虏已逾石岭,围并州,攻灵州,转扰潞、沁。李靖以兵出潞
州道,行军总管任瑰屯太行。瑾战大谷,败绩,中书侍郎温彦博陷于贼,郓州都督
张德政死之。遂攻广武,为任城王道宗破。其欲谷设掠绥州,请和去。败并州数县
,入兰、鄯、彭州诸屯,或小胜,不能制。俄寇原州,折威将军杨屯击之,且发士
屯大谷。 

  九年,攻原、灵,又围凉州,进犯泾、原,李靖与战灵州,虏引去。寇西会州
,围乌城,翔徉陇、渭间,平道将军柴绍破之于秦州,斩一特勒、三大将,虏千级
。大抵虏得志则深入,负则请和,不耻也。其七月,颉利自将十万骑袭武功,京师
戒严。攻高陵,尉迟敬德与战泾阳,获俟斤乌没啜,斩首千余级。颉利遣谋臣执失
思力入朝以觇我,因夸说曰:“二可汗兵百万,今至矣!”太宗曰:“我与可汗尝
面约和,尔则背之。且义师之初,尔父子身从我,遗赐玉帛多至不可计,何妄以兵
入我都畿,自夸盛强耶?今我当先戮尔矣!”思力惧,请命,萧瑀、封德彝谏帝,
不如礼遣之,帝不许,系于门下省。乃与侍中高士廉、中书令房玄龄、将军周范等
驰六骑出玄武门,幸渭上,与可汗隔水语,且责其负约。群酋见帝,皆惊,下马拜
。俄而众军至,旗铠光明,部队静严,虏大骇。帝与颉利按辔,即麾军却而阵焉。
萧瑀以帝轻敌,叩马谏,帝曰:“我思熟矣,非尔所知也。夫突厥扫地入寇,以我
新有内难,谓不能师。我若阖城,彼且大掠吾境,故我独出,示无所畏,又盛兵使
知必战,不意我能沮其始谋。彼入吾地既深,惧不能返,故与战则克,和则固,制
贼之命,在此举矣!”是日,颉利果请和,许之。翌日,刑白马,与颉利盟便桥上
,突厥引还。萧瑀曰:“颉利之来,诸将多请与战,陛下不听,既而虏自退,其策
奈何?”帝曰:“突厥众而不整,君臣惟利是视,可汗在水西,而酋帅皆来谒我,
我醉而缚之,其势易甚。又我敕长孙无忌、李靖潜师幽州以须,若大军蹑其后,伏
邀诸前,取之反覆掌耳。然我新即位,为国者要在安静,一与虏校,杀伤必多,彼
败未及亡,惧而脩德,与我为怨,其可当耶?今仆械卷铠,啖以玉帛,虏志必骄,
骄则亡之端也,故曰‘将欲取之,必固与之’。瑀再拜曰:“非臣愚所逮也!”乃
诏殿中监豆卢宽、将军赵绰护送突厥,颉利献马三千匹、羊万头,帝不纳,诏归所
俘于我。 

  贞观元年,薛延陀、回纥、拔野古诸部皆叛,使突利讨之,不胜,轻骑走,颉
利怒,囚之,突利由是怨望。是岁大雪,羊马多冻死,人饥,惧王师乘其敝,即引
兵入朔州地,声言会猎。议者请责其败约,因伐之,帝曰:“匹夫不可为不信,况
国乎?我既与之盟,岂利其灾,邀险以取之耶?须其无礼于我,乃伐之。” 

  明年,突利自陈为颉利所攻,求救。帝曰:“朕与颉利盟,又与突利有昆弟约
,不可不救,奈何?”兵部尚书杜如晦曰:“夷狄无信,我虽如约,彼常负之,今
乱而击之,侮亡之道也。”乃诏将军周范壁太原经略之,颉利亦拥兵窥边。或请筑
古长城,发民乘塞。帝曰:“突厥盛夏而霜,五日并出,三月连明,赤气满野,彼
见灾而不务德,不畏天也。迁徙无常,六畜多死,不用地也。俗死则焚,今葬皆起
墓,背父祖命,谩鬼神也。与突利不睦,内相攻残,不和于亲也。有是四者,将亡
矣,当为公等取之,安在筑障塞乎?”突厥俗素质略,颉利得华士赵德言,才其人
,委信之,稍专国;又委政诸胡,斥远宗族不用,兴师岁入边,下不堪苦。胡性冒
沓,数翻覆不信,号令无常。岁大饥,裒敛苛重,诸部愈贰。 

  又明年,属部薛延陀自称可汗,以使来。诏兵部尚书李靖击虏马邑,颉利走,
九俟斤以众降,拔野古、仆骨、同罗诸部、习奚渠长皆来朝。于是诏并州都督李世
勣出通漠道,李靖出定襄道,左武卫大将军柴绍出金河道,灵州大都督任城王道宗
出大同道,幽州都督卫孝节出恒安道,营州都督薛万淑出畅武道,凡六总管,师十
余万,皆授靖节度以讨之。道宗战灵州,俘人畜万计,突利及郁射设、廕奈特勒帅
所部来奔,捷书日夜至,帝谓群臣曰:“往国家初定,太上皇以百姓故,奉突厥,
诡而臣之,朕常痛心病首,思一刷耻于天下,今天诱诸将,所向辄克,朕其遂有成
功乎!” 

  四年正月,靖进屯恶阳岭,夜袭颉利,颉利惊,退牙碛口,大酋康苏蜜等以隋
萧皇后、杨正道降。或言中国人尝密通书于后,中书舍人阳文瓘请劾治。帝曰:“
天下未一,人或当思隋,今反侧既安,何足治耶?”置勿劾。颉利窘,走保铁山,
兵犹数万,令执失思力来,阳为哀言谢罪,请内属,帝诏鸿胪卿唐俭、将军安脩仁
等持节慰抚。靖知俭在虏所,虏必安,乃袭击之,尽获其众,颉利得千里马,独奔
沙钵罗,行军副总管张宝相禽之。沙钵罗设、苏尼失以众降,其国遂亡,复定襄、
恒安地,斥境至大漠矣。 

  颉利至京师,告俘太庙,帝御顺天楼,陈仗卫,士民纵观,吏执可汗至,帝曰
:“而罪有五:而父国破,赖隋以安,不以一镞力助之,使其庙社不血食,一也;
与我邻而弃信扰边,二也;恃兵不戢,部落携怨,三也;贼华民,暴禾稼,四也;
许和亲而迁延自遁,五也。朕杀尔非无名,顾渭上盟未之忘,故不穷责也。”乃悉
还其家属,馆于太仆,禀食之。 

  思结俟斤以四万众降,可汗弟欲谷设奔高昌,既而亦来降。伊吾城之长素臣突
厥,举七城以献,因其地为西伊州。制诏:突厥往逢疠疫,长城之南,暴骨如丘,
有司其以酒脯祭,为瘗藏之。又诏:隋乱,华民多没于虏,遣使者以金帛赎男女八
万口,还为平民。 

  颉利不室处,常设穹庐廷中,久郁郁不自憀,与家人悲歌相泣下,状貌羸省。
帝见怜之,以虢州负山多麕麋,有射猎之娱,乃拜为刺史,辞不往,遂授右卫大将
军,赐美田宅。帝曰:“昔启民失国,隋文帝不■粟帛,兴士众,营护而存立之,
至始毕稍强,则以兵围炀帝雁门,今其灭者,殆背德忘义致然耶?”颉利子叠罗支
,有至性,既舍京师,诸妇得品供,罗支预焉;其母最后至,不得给,罗支不敢尝
品肉。帝闻,叹曰:“天禀仁孝,讵限华夷哉!”厚赐之,遂给母肉。 

  八年,颉利死,赠归义王,谥曰荒,诏国人葬之,从其礼,火尸,起冢灞东。
其臣胡禄达官吐谷浑邪者,颉利母婆施之媵臣也,颉利始生,以授浑邪,至是哀恸
,乃自杀。帝异之,赠中郎将,命葬颉利冢旁,诏中书侍郎岑文本刻其事于颉利、
浑邪之墓碑。俄苏尼失亦以死殉。尼失者,启民可汗弟也。始毕以为沙钵罗设,帐
部五万,牙直灵州西北,姿雄趫,以仁惠御下,人多归之;颉利政乱,其部独不贰
。突利降,颉利以为小可汗。颉利已败,乃举众来,漠南地遂空,授北宁州都督、
右卫大将军,封怀德王云。 

  颉利之亡,其下或走薛延陀,或入西域,而来降者尚十余万,诏议所宜,咸言
:“突厥扰中国久,今天丧之,非慕义自归,请悉籍降俘,内兗、豫闲处,使习耕
织,百万之虏,可化为齐人,是中国有加户,而漠北遂空也。”中书令温彦博请:
“如汉建武时,置降匈奴留五原塞,全其部落,以为捍蔽,不革其俗,因而抚之,
实空虚之地,且示无所猜。若内兗、豫,则乖本性,非函育之道。”秘书监魏征建
言:“突厥世为中国仇,今其来降,不即诛灭,当遣还河北。彼鸟兽野心,非我族
类,弱则伏,强则叛,其天性也。且秦、汉以锐师猛将击取河南地为郡县者,以不
欲使近中国也。陛下奈何以河南居之?且降者十万,若令数年,孳息略倍,而近在
畿甸,心腹疾也。”彦博曰:“不然,天子于四夷,若天地养万物,覆载全安之,
今突厥破灭,余种归命,不加哀怜而弃之,非天地蒙覆之义,而有阻四夷之嫌。臣
谓处以河南,盖死而生之,亡而存之,彼世将怀德,何叛之为?”徵曰:“魏时有
胡落分处近郡,晋已平吴,郭钦、江统劝武帝逐出之,不能用。刘、石之乱,卒倾
中夏。陛下必欲引突厥居河南,所谓养虎自遗患者也。”彦博曰:“圣人之道无不
通,故曰‘有教无类’。彼创残之余,以穷归我,我援护之,收处内地,将教以礼
法,职以耕农,又选酋良入宿卫,何患之恤?且光武置南单于,卒无叛亡。”于是
中书侍郎颜师古、给事中杜楚客、礼部侍郎李百药等皆劝帝不如使处河北,树首长
,俾统部落,视地多少,令不相臣,国小权分,终不得亢衡中国,长辔远驭之道也
。帝主彦博语,卒度朔方地,自幽州属灵州,建顺、祐、化、长四州为都督府,剖
颉利故地,左置定襄都督、右置云中都督二府统之。擢酋豪为将军、郎将者五百人
,奉朝请者且百员,入长安自籍者数千户。乃以突利可汗为顺州都督,令率其下就
部。 

  突利初为泥步设,得隋淮南公主以为妻。颉利之立,用次弟为延陀设,主延陀
部,步利设主部,统特勒主胡部,斛特勒主斛薛部,以突利可汗主契丹、靺鞨部
,树牙南直幽州,东方之众皆属焉。突利敛取无法,下不附,故薛延陀、奚、等
皆内属,颉利遣击之,又大败,众骚离,颉利囚捶之,久乃赦。突利尝自结于太宗
,及颉利衰,骤追兵于突利,不肯从,因起相攻。突利请入朝,帝谓左右曰:“古
为国者劳己以忧人,则系祚长;役人以奉己,则亡。今突厥丧乱,由可汗不君,突
利虽至亲,不自保而来。夷狄弱则边境安,然观彼亡,我不可以无惧,有不逮者,
祸可纾乎!”突利至,礼见良厚,辍膳以赐之,拜右卫大将军,封北平郡王,食户
七百。及为都督,太宗敕曰:“而祖启民破亡,隋则复之,弃德不报,而父始毕反
为隋敌。尔今穷来归我,所以不立尔为可汗,鉴前败也。我欲中国安,尔宗族不亡
,故授尔都督,毋相侵掠,长为我北籓。”突利顿首听命。后入朝,死并州道中,
年二十九,帝为举哀,亦诏文本文其墓,子贺逻鹘嗣。 

  帝幸九成宫,突利弟结社率以郎将宿卫,阴结种人谋反,劫贺逻鹘北还,谓其
党曰:“我闻晋王丁夜得辟仗出,我乘间突进,可犯行在。”是夕,大风冥,王不
出,结社率恐谋漏,即射中营,噪而杀人,卫十等共击之,乃走,杀厩人盗马,欲
度渭,徼逻禽斩之,赦贺逻鹘,投岭外。于是群臣更言处突厥中国非是,帝亦患之
,乃立阿史那思摩为乙弥泥孰俟利苾可汗,赐氏李,树牙河北,悉徙突厥还故地。
 

  思摩,颉利族人也,父曰咄六设。始,启民奔隋,碛北诸部奉思摩为可汗,启
民归国,乃去可汗号。性开敏,善占对,始毕、处罗皆爱之。然以貌似胡,疑非阿
史那种,故但为夹毕特勒,而不得为设。武德初,数以使者来,高祖嘉其诚,封和
顺郡王。及诸部纳款,思摩独留,与颉利俱禽,太宗以为忠,授右武候大将军、化
州都督,统颉利故部居河南,徙怀化郡王。及是将徙,内畏薛延陀,不敢出塞。帝
诏司农卿郭嗣本持节赐延陀书,言:“中国礼义,未始灭人国,以颉利暴残,伐而
取之,非贪其地与人也。故处降部于河南,荐草美泉,利其畜牧,众日孳蕃,今复
以思摩为可汗,还其故疆。延陀受命在前,长于突厥,举碛以北,延陀主之;其南
,突厥保之。各守而境,无相钞犯,有负约,我自以兵诛之。”思摩乃行,帝为置
酒,引思摩前曰:“莳一草一木,见其溺庑以为喜,况我养尔部人,息尔马羊,不
减昔乎!尔父母坟墓在河北,今复旧廷,故宴以慰行。”思摩泣下,奉觞上万岁寿
,且言:“破亡之余,陛下使存骨旧乡,愿子孙世世事唐,以报厚德。”于是赵郡
王孝恭、鸿胪卿刘善就思摩部,筑坛场河上,拜受册,赐鼓纛,又诏左屯卫将军阿
史那忠为左贤王,左武卫将军阿史那泥孰为右贤王,相之。 

  薛延陀闻突厥之北,恐其众奔亡度碛,勒兵以待。及使者至,乃谢曰:“天子
诏毋相侵,谨顿首奉诏。然突厥酣乱翻覆,其未亡时杀中国人如麻,陛下灭其国,
谓宜收种落皆为奴婢,以偿唐人。乃养之如子,而结社率竟反,此不可信明甚。后
有乱,请终为陛下诛之。”十五年,思摩帅众十余万、胜兵四万、马九万匹始度河
,牙于故定襄城,其地南大河,北白道,畜牧广衍,龙荒之最壤,故突厥争利之。
思摩遣使谢曰:“蒙恩立为落长,实望世世为国一犬,守吠天子北门,有如延陀侵
逼,愿入保长城。”诏许之。 

  居三年,不能得其众,下多携背,思摩惭,因入朝愿留宿卫,更拜右武卫将军
。从伐辽,中流矢,帝为吮血,其顾厚类此。还,卒京师,赠兵部尚书、夏州都督
,陪葬昭陵,筑坟象白道山,为刊其劳,碑于化州。 

  右贤王阿史那泥孰,苏尼失子也。始归国,妻以宗女,赐名忠。及从思摩出塞
,思慕中国,见使者必流涕求入侍,许之。 

  思摩既不能国,残众稍稍南度河,分处胜、夏二州。帝伐辽,或言突厥处河南
,迩京师,请帝无东。帝曰:“夫为君者,岂有猜贰哉!汤、武化桀、纣之民,无
不迁善,有隋无道,举天下皆叛,非止夷狄也。朕闵突厥之亡,内河南以振赡之,
彼不近走延陀而远归我,怀我深矣,朕策五十年中国无突厥患。”思摩众既南,车
鼻可汗乃盗有其地。 

  车鼻,亦阿史那族,而突利部人也,名斛勃,世为小可汗。颉利败,诸部欲共
君长之,会薛延陀称可汗,乃往归焉。其为人沈果有智数,众颇便附,延陀畏逼,
将杀之,乃率所部遯去,骑数千尾追,不胜。窜金山之北,三垂斗绝,惟一面可容
车骑,壤土夷博,即据之,胜兵三万,自称乙注车鼻可汗,距长安万里,西葛逻禄
,北结骨,皆并统之,时时出掠延陀人畜。延陀后衰,车鼻势益张。 

  二十一年,遣子沙钵罗特勒献方物,且请身入朝。帝遣云麾将军安调遮、右屯
卫郎将韩华往迎之,至则车鼻偃然无入朝意,华谋与葛逻禄共劫之,车鼻觉,华与
车鼻子陟苾特勒斗死,调遮被杀。帝怒,遣右骁卫郎将高偘发回纥、仆骨兵击之,
其大酋长歌逻禄泥孰阙俟利发、处木昆莫贺咄俟斤等以次降。偘师攻阿息山,部落
不肯战,车鼻携爱妾,从数百骑走;追至金山,获之,献京师。高宗责曰:“颉利
败,尔不辅,无亲也;延陀破,尔遯亡,不忠也。而罪当死,然朕见先帝所获酋长
必宥之,今原而死。”乃释缚,数俘社庙,又见昭陵。拜左武卫将军,赐居第,处
其众郁督军山,诏建狼山都督府统之。初,其子羯漫陀泣谏车鼻,请归国,不听。
乃遣子庵铄入朝,后来降,拜左屯卫将军,建新黎州,使领其众。于是突厥尽为封
疆臣矣。始置单于都护府领狼山云中桑乾三都督、苏农等二十四州,瀚海都护府领
金微新黎等七都督、仙萼贺兰等八州。即擢领酋为都督、刺史。麟德初,改燕然为
瀚海都护府,领回纥,徙故瀚海都护府于古云中城,号云中都护府,碛以北蕃州悉
隶瀚海,南隶云中。云中者,义成公主所居也,颉利灭,李靖徙突厥羸破数百帐居
之,以阿史德为之长,众稍盛,即建言愿以诸王为可汗,遥统之。帝曰:“今可汗
,古单于也。”乃改云中府为单于大都护府,以殷王旭轮为单于都护。帝封禅,都
督葛逻禄叱利等三十余人皆从至泰山下,已封,诏勒名于封禅碑云。凡三十年北方
无戎马警。 

  调露初,单于府大酋温傅、奉职二部反,立阿史那泥孰匐为可汗,二十四州酋
长皆叛应之。乃以鸿胪卿单于大都护府长史萧嗣业、左领军卫将军苑大智、右千牛
卫将军李景嘉讨之,恃胜不设备,会雨雪,士皲寒,反为虏袭,大败,杀略万余人
,大智等收余卒,行且战,乃免。于是嗣业流桂州,余坐免官。更拜礼部尚书裴行
俭为定襄道行军大总管,率太仆少卿李思文、营州都督周道务、西军程务挺、东军
李文暕,士无虑三十万,捕击反者。诏右金吾将军曹怀舜屯井陉,右武卫将军崔献
屯绛、龙门。明年,行俭战黑山,大破之,其下斩泥孰匐,以首降,禽温傅、奉职
以还,余众保狼山。始虏未叛,鸣〓群飞入塞,吏曰:“所谓突厥雀者,南飞,胡
必至。”比春还,悉堕灵、夏间,率无首,泥孰果亡。狼山众掠云州,都督窦怀哲
、右领军中郎将程务挺逐出之。 

  永隆中,温傅部又迎颉利族子伏念于夏州,走度河,立为可汗,诸部响应。明
年,遂寇原、庆二州。复诏行俭为大总管,以右武卫将军曹怀舜、幽州都督李文暕
副之。谍者绐言伏念、温傅保黑沙,饥甚,可轻骑取也。怀舜独信之,轻兵倍道至
黑沙,乃不见虏,得薛延陀余部,降之;引还至长城,遇温傅与战,所杀相当。行
俭兵壁代之陉口,纵反间,故伏念、温傅相贰,因遣兵击伏念,败之。伏念走,与
怀舜遇,行且战一日,为伏念所破,弃军奔云中,士为虏所乘,死不可算,皆南首
仆。怀舜杀牲与伏念盟,乃免。伏念益北,留辎重妻子保金牙山,以轻骑将袭怀舜
,会行俭遣部将掩得其辎重,比还,无所归,乃北走保细沙。行俭纵单于镇兵蹑之
,伏念意王师不能远,不设备,及兵至,惶骇不得战,遂遣使间道诣行俭,执温傅
降,行俭虏之,送京师,斩东市。 

  永淳元年,骨咄禄又反。 

  骨咄禄,颉利族人也,云中都督舍利元英之部酋,世袭吐屯。伏念败,乃啸亡
散,保总材山,又治黑沙城,有众五千,盗九姓畜马,稍强大,乃自立为可汗,以
弟默啜为杀,咄悉匐为叶护。时单于府检校降户部落阿史德元珍者,为长史王本立
所囚。会骨咄禄来寇,元珍请谕还诸部赎罪,许之。至即降骨咄禄,与为谋,遂以
为阿波达干,悉属以兵。乃寇单于府北鄙,遂攻并州,杀岚州刺史王德茂,分掠定
州,北平刺史霍王元轨击却之。又攻妫州,围单于都护府,杀司马张行师,攻蔚州
,杀刺史李思俭,执丰州都督崔知辩。诏右武卫将军程务挺为单于道安抚大使备边
。 

  嗣圣、垂拱间,连寇朔、代,掠吏士。左玉铃卫中郎将淳于处平为阳曲道总管
,将击贼总材山,至忻州与贼遇,鏖战不利,死者五千人。更以天官尚书韦待价为
燕然道大总管讨之。明年,入昌平,右鹰扬卫大将军黑齿常之击却之。复入朔州地
,常之与战黄花堆,虏败,追奔四十里,遯过碛。右监门卫中郎将〓宝璧当追,意
虏即破,欲幸取功,乃募谍出塞二千里,间虏无备,趋袭之。将至,漏言于军,虏
得整众出,皆死战,大败,宝璧跳还,举军没。武后怒,诛宝璧,改骨咄禄曰不卒
禄。俄而元珍攻突骑施,战死。 

  天授初,骨咄禄死,其子幼,不得立。默啜自立为可汗,篡位数年,始攻灵州
,多杀略士民。武后以薛怀义为朔方道行军大总管,内史李昭德为行军长史,凤阁
鸾台平章事苏味道为司马,率朔方道总管契苾明、雁门道总管王孝杰、威化道总管
李多祚、丰安道总管陈令英、瀚海道总管田扬名等凡十八将军兵出塞,杂华蕃步骑
击之,不见虏,还。俄诏孝杰为朔方道行军总管备边。 

  契丹李尽忠等反,默啜请击贼自效,诏可。授左卫大将军、归国公,以左豹韬
卫将军阎知微即部册拜迁善可汗。默啜乃引兵击契丹,会尽忠死,袭松漠部落,尽
得孙万荣妻子辎重,酋长崩溃。后美其攻,复诏知微持节册默啜为特进、颉跌利施
大单于、立功报国可汗。未及命,俄攻灵、胜二州,纵杀略,为屯将所败。又遣使
者谢,请为后子,复言有女,愿女诸王,且求六州降户。初,突厥内属者分处丰、
胜、灵、夏、朔、代间,谓之河曲六州降人。默啜又请粟田种十万斛,农器三千具
,铁数万斤,后不许,宰相李峤亦言不可。默啜怨,为慢言,执使者司宾卿田归道
。于是纳言姚等建请与之,乃归粟、器、降人数千帐,繇是突厥遂强。 

  诏淮阳王武延秀聘其女为妃,诏知微摄春官尚书,与司宾卿杨鸾庄持节护送。
默啜猥曰:“我以女嫁唐天子子,今乃后家子乎!且我世附唐,今闻其子孙独二人
在,我当立之。”即囚延秀等,妄号知微为可汗,自将十万骑南向击静难、平狄、
清夷等军,静难军使慕容玄崱以兵五千降。虏入围妫、檀,后诏司属卿武重规为天
兵中道大总管,右武威卫将军沙吒忠义为天兵西道总管,幽州都督张仁亶为天兵东
道总管,兵凡三十万击之;右羽林大将军阎敬容、李多祚为天兵西道后军总管,兵
亦十五万。默啜破蔚州飞狐,进残定州,杀刺史孙彦高,焚庐舍,乡聚为空。后怒
,下诏购斩默啜者王之,更号曰斩啜。虏围赵州,长史唐波若应之,入杀刺史高睿
,进攻相州。诏沙吒忠义为河北道前军总管,李多祚为后军总管,将军嵎夷公福富
顺为奇兵总管,击虏。时中宗还自房陵,为皇太子,拜行军大元帅,以纳言狄仁杰
为副,文昌右丞宋玄爽为长史,左肃政台御史中丞霍献可为司马,右肃政台御史中
丞吉顼为监军使,将军扶余文宣等六人为子总管。未行,默啜闻之,取赵、定所掠
男女八九万悉坑之,出五回道去,所过人畜、金币、子女尽剽有之,诸将皆顾望不
敢战,独狄仁杰以兵追之,不及。 

  默啜负胜轻中国,有骄志,大抵兵与颉利时略等,地纵广万里,诸蕃悉往听命
。复立咄悉匐为左察,骨咄禄子默矩为右察,皆统兵二万;子匐俱为小可汗,位两
察上,典处木昆等十姓兵四万,号拓西可汗。岁入边,戍兵不得休,乃高选魏元忠
检校并州长史为天兵军大总管,娄师德副之,按屯以待。又徙元忠灵武道行军大总
管,备虏。 

  默啜剽陇右牧马万匹去,俄复盗边,诏安北大都护相王为天兵道大元帅,率并
州长史武攸宜、夏州都督薛讷与元忠击虏,兵未出,默啜去。明年,寇盐、夏,掠
羊马十万,攻石岭,遂围并州。以雍州长史薛季昶为持节山东防御大使,节度沧、
瀛、幽、易、恒、定、妫、檀、平等九州之军,以瀛州都督张仁亶统诸州及清夷、
障塞军之兵,与季昶掎角,又以相王为安北道行军元帅,监诸将,王留不行。虏入
代、忻,仍杀略。 

  长安三年,遣使者莫贺达干请进女女皇太子子,后使平恩郡王重俊、义兴郡王
重明盛服立诸朝。默啜更遣大酋移力贪汗献马千匹,谢许婚,后渥礼其使。中宗始
即位,入攻呜沙,于是灵武军大总管沙吒忠义与战,不胜,死者几万人,虏遂入原
、会,多取牧马。帝诏绝昏,购斩默啜者王以国、官诸卫大将军。默啜杀我行人鸿
胪卿臧思言,诏左屯卫大将军张仁亶为朔方道大总管屯边。明年,始筑三受降城于
河外,障绝寇路。久之,以唐休璟代屯。睿宗初立,又请和亲,诏取宋王成器女为
金山公主下嫁。会左羽林大将军孙佺等与奚战冷陉,为奚所执,献诸默啜,默啜杀
之,更以刑部尚书郭元振代休璟。 

  玄宗立,绝和亲。默啜乃遣子杨我支特勒入宿卫,固求昏,以蜀王女南和县主
妻之,下书谕尉可汗。明年,使子移涅可汗引同俄特勒、火拔颉利发石失毕精骑攻
北庭,都护郭虔瓘击之,斩同俄城下,虏奔解。火拔不敢归,携妻子来奔,拜左武
卫大将军、燕山郡王,号其妻为金山公主,赐赍优缛。杨我支死,诏宗亲三等以上
吊其家。是时突厥再上书求昏,帝未报。 

  初,景云中,默啜西灭娑葛,遂役属契丹、奚,因虐用其下。既年老,愈昏暴
,部落怨畔。十姓左五咄陆、右五弩失毕俟斤皆请降。葛逻禄、胡屋、鼠尼施三姓
,大漠都督特进硃斯,阴山都督谋落匐鸡,玄池都督蹋实力胡鼻率众内附;诏处其
众于金山。以右羽林军大将军薛讷为凉州镇军大总管,节度赤水、建康、河源等军
,屯凉州,以都督杨执一副之:右卫大将军郭虔瓘为朔州镇军大总管,节度和戎、
大武、并州之北等军,屯并州,以长史王晙副之。抚新附,检钞暴。默啜屡击葛逻
禄等,诏在所都护、总管掎角应援。虏势浸削。其婿高丽莫离支高文简,与〓跌都
督思太,吐谷浑大酋慕容道奴,郁射施大酋鹘屈颉斤、苾悉颉力,高丽大酋高拱毅
,合万余帐相踵款边,诏内之河南;引拜文简左卫大将军、辽西郡王,思太特进、
右卫大将军兼〓跌都督、楼烦郡公,道奴左武卫将军兼刺史、云中郡公,鹘屈颉斤
左骁卫将军兼刺史、阴山郡公,苾悉颉力左武卫将军兼刺史、雁门郡公,拱毅左领
军卫将军兼刺史、平城郡公,将军皆员外置,赐各有差。 

  默啜讨九姓,战碛北,九姓溃,人畜皆死,思结等部来降,帝悉官之。拜薛讷
朔方道行军大总管,太仆卿吕延祚、灵州刺史杜宾客佐之,备边。诏金山、大漠、
阴山、玄池都督等共图取默啜,班赏格,赐物谕之。默啜又讨九姓拔野古,战独乐
河,拔野古大败,默啜轻归不为备,道大林中,拔曳固残众突出,击默啜,斩之,
乃与入蕃使郝灵佺传首京师。 

  骨咄禄子阙特勒合故部,攻杀小可汗及宗族略尽,立其兄默棘连,是为毘伽可
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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