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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三国志之蜀书-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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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卷四十二  蜀书第十二 杜周杜许孟来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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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国志第四十二卷 蜀书第十二 杜周杜许孟来尹李谯郤传
《三国志 杜周杜许孟来尹李谯郤传》
    杜微字国辅,锌潼涪人也。少受学于广汉任安。刘障辟为从事,以疾去官。及先主
定蜀,微常称聋,闭门不出。
    建兴二年,丞相亮领益州牧。选迎皆妙简旧德,以秦宓为别驾,五梁为功曹,微为
主簿。微固辞,举而致之。既致,亮引见微,微自陈谢。亮以微不闻人语,于坐上与书
曰:“服闻德行,饥渴历时,清浊异流,无缘咨觏。王元泰、李伯仁、王文仪、杨季休
、丁君干、李永南兄弟、文仲宝等,每叹高志,未见如旧。猥以空虚,统领贵州,德薄
任重,惨惨忧虑、朝廷主公今年始十八,天姿仁敏,爱德下士。天下之人思慕汉室,欲
与君因天顺民,辅此明主,以隆季兴之功,著勋于竹帛也。以谓贤愚下相为谋,故自割
绝,守劳而已,不图自屈也。”微自乞老病求归,亮又与书答曰:“曹丕篡弑,自立为
帝,是犹土龙刍狗之有名也。欲与群贤因其邪伪,以正道灭之。怪君未有相诲,便欲求
还于山野。丕又大兴劳役,以向吴、楚。今因丕多务,且以闭境勤农,育养民物,并治
甲兵,以待其挫,然后伐之,可使兵不战民不劳而天下定也。君但当以德辅时耳,不责
君军事,何为汲汲欲求去乎!”其敬微如此,拜为谏议大夫,以从其志。五梁者,字德山
,犍为南安人也,以儒学节操称。从议郎迁谏义大夫、五官中朗将。
    周群字仲直,巴西阆中人也。父舒,字叔布,少学术于广汉杨厚,名亚董扶、任安
。数被征,终不诣。时人有问:“《春秋谶》曰‘代汉者当涂高’,此何谓也?”舒曰:
“当涂高者,魏也。乡党学者私传其语,群少受学于舒,专心候业。于庭中做小楼,家
富多奴,常令奴更直于楼上视天灾,才见一气,即白群,群自上楼观之,不避晨夜,故
凡有气候,无不见之者,是以所言多中。州牧刘璋辟以为师友从事。先主定蜀,署儒林
校尉。先主欲曹公争汉中,问群,群对曰:“当得其地,不得其民也,若出偏军,必不
利,当戒慎之!”时州后部司马蜀郡张裕亦晓占候,而天才过群,谏先主曰:“不可争汉
中,军必不利。”先主竟不用裕言,果得地而不得民也。遣将军吴兰、雷铜等入成都,
皆没不还,悉如群言。于是举群茂才。
    裕又私语人曰:“岁在庚子,天下当易代,刘氏祚尽矣。主公得益州,九年之后,
寅卯之间当失之。”入密白其言。初,先主与刘璋会涪,时裕为璋从事,侍坐,其人饶
须,先主嘲之曰:“昔吾居涿县,特多毛姓,东西南北皆诸毛也,涿令称曰‘诸毛绕涿
居乎’!”裕即答曰:“昔有作上党潞长,迁为涿令者,去官还家,时人与书,欲署潞则
失涿,欲署涿则失潞,乃署曰:‘潞涿君’。先主无须,故裕以此及之。先主常衔莫不
逊,加忿其漏言,乃显裕谏争汉中不验,下狱,将诛之。诸葛亮表请其罪,先主答曰:
“劳兰生门,不得不锄。”裕遂弃市。后魏氏之立,先主之薨,皆如裕所刻。又晓相术
,每举镜视面,自知刑死,未常不扑之于地也。
    群卒,子臣颇传其术。
    杜琼字伯瑜,蜀郡成都人也。少受学于任安,精究安术。刘璋时辟为从事,先主定
益州,领牧,以琼为议曹从事。后主践阼,拜谏议大夫,迁左中郎将、大鸿胪、太常。
为人静默少言,阖门自守,不与世事。蒋琬、费祎等皆器重之。虽学业入深,初不视天
文有所论说。后近通儒谯周常问其意,琼答曰:“欲明此术甚难,须当身视,识其形色
,不可信人也。晨夜苦剧,然后知之,复忧漏泄,不如不知,是以不复视也。”周因问
曰:“昔周徵君以为当涂高者魏也,其义何也?”琼答曰:“魏,阙名也,当涂而高,圣
人取类而言耳。”又问周曰:“宁复有所怪邪?”周曰:“未达也。”琼又曰:“古者名
官职不言曹,始自汉已来,名官尽言曹。吏言属曹,卒言侍曹,此殆天意也。”琼年八
十余,延熙十三年卒。著《韩诗章句》十余万言,不教诸子,内学无传业者。周缘琼言
,乃触类而长之曰:“《春秋传》著秦穆候名太子曰仇,弟曰成师。师服曰:“异哉君
之名子也!嘉耦曰妃,怨耦曰仇,今君名太子曰仇,弟曰成师,始兆乱矣,兄其替乎?”
其后果如服言。及汉灵帝名二子曰史候、董候,既立为帝,后皆免为诸候,与师服言相
似也。先主讳备,其训具也,后主讳禅,其训授也,如言刘已具矣,当授与人也;意者
甚于穆候、灵帝之名子。”后宦人黄皓弄权于内,景耀五年,宫中大树无故自折,周深
忧之,无所与言,乃书柱曰:“众而大,期之会,具而授,若何复?”言曹者众也,魏者
大也,众而大,天下其当会也,具而授,如何复有立者乎?蜀既亡,咸以周言为验。周曰
:“此虽己所推寻,然有所因,由杜君之辞而广之耳,殊无神思独至之异也。”
    许慈字仁笃,南阳人也。师事刘熙,善郑氏学,治《易》、《尚书》、《三礼》、
《毛诗》、《论语》。建安中,与许靖等俱自交州入蜀。时又有魏郡胡潜,字公兴,不
知其所以在益土。潜虽学不沾洽,然卓荦强识,祖宗制度之仪,丧纪五服之数,皆指掌
画地,举手可采。先主定蜀,承丧乱历纪,学业衰废,乃鸠合典籍,沙汰众学。慈、潜
并为学士,与孟光、来敏等典掌旧文。值庶事草创,动多疑议,慈、潜更相克伐,谤讟
忿急,形于声色;书籍有无,不相通借,时寻楚挞,以相震攇。其矜己妒彼,乃至于此
。先主愍其若斯,群僚大会,使倡家假为二子之容,效其讼阋之状,酒酣乐作,以为嬉
戏。初以辞义相难,终以刀杖相屈,用感切之。潜先没,慈后主世稍迁至大长秋,卒。
子勋传其业,复为博士。
    孟光字孝裕,河南洛阳人,汉太尉孟郁之族。灵帝末为讲部吏。献帝迁都长安,遂
逃人蜀,刘焉父子待以客礼。博物识古,无书不览,尤锐意三史,长于汉家旧典。好《
公羊春秋》而讥呵《左氏》,每与来敏争此二义,光常譊譊讙咋。先主定益州,拜为仪
郎,与许慈等并掌制度。后主践阼,为符节令、屯骑校尉、长乐少府,迁大司农。
    延熙九年秋,大赦,光于众中责大将军费祎曰:“夫赦者,偏枯之物,非明世所宜
有也。衰弊穷极,必不得已,然后乃可权而行之耳。今主上仁贤,百僚称职,有何旦夕
之危,倒悬之急,而数施非常之恩,以惠奸宄之恶乎?又鹰隼始击,而更原宥有罪,上犯
天时,下违人理。老夫耄朽,不达治体,穷谓其法难以经久,岂具瞻之高美,所望于明
德哉。”祎但顾谢踧踖而已。光之指摘痛痒,多如是类。故执政重臣,心不能悦,爵位
不登,每直言无所回避,为代所嫌。太常广汉镡承、光禄动河东斐俊等,年资皆在光后
,而登据上列,处光之右,盖以此也。后进文士秘书郎郤正数从光谘访,光问正太子所
习读性并其性情好尚,正答曰:“奉亲虔恭。夙夜匪懈,有古世子之风;接待群僚,举
动出于仁恕。”光曰:“如君所道,皆家户所有耳;吾今所问,欲知其权略智调何如也
。”正曰:“世子之道,在于承志竭欢,既不得妄有所施为,且智调藏于胸怀,权略应
时而发,此之有无,焉可豫设也?”光解正慎宜,不为放谈,乃曰:“吾好直言,无所回
避,每弹射利病,为世人所讥嫌。疑省君意亦不甚好吾言,然语有次。今天下未定,智
意为先,智意虽有自然,然不可力强致也。此储君读书,宁当效吾等竭力博识以待访问
,如博士探策讲试以求爵位邪!当务其急者。”正深谓光言为然。后光坐事免官,年九十
余,卒。
    来敏字敬达,义阳新野人,来歙之后也。父艳,为汉司空。汉末大乱,敏随姊夫奔
荆州,姊夫黄琬是刘璋祖母之侄,故璋遣迎琬妻,敏遂俱与姊入蜀,常为璋宾客。涉猎
书籍,善《左氏春秋》,尤精于《仓》、《雅》训诂,好是正文字。先主定益州,署敏
典学校尉。及立太子,以为家令。后主践阼,为虎贲中郎将。丞相亮住汉中,请为军祭
酒、辅军将军,坐事去职。亮卒后,还成都为大长秋,又免,后累迁为光禄大夫,复坐
过黜。前后数贬削,皆以语言不节,举动违常也。时孟光亦以枢机不慎,议论干时,然
犹愈于敏,俱以耆宿学士见礼于世。而敏荆楚名族,东宫旧臣,特加优待,是故废而复
起。后以敏为执慎将军,欲令以官重自警戒也,年九十七,景耀中卒。子忠,亦博览经
学,有敏风,与尚书向充等并能协赞大将军姜维。维善之,以为参军。
    尹默字思潜,梓潼涪人也。益部多贵今文而不祟章句,默知其不博。乃远游荆州,
从司马德操、宋仲子等受古学。皆通诸经史,又专精于《左氏春秋》,自刘歆条例,郑
众、贾逵父子、陈元、方服虔注说,咸略诵述,不复按本。先主定益州,领牧,以为劝
学从事。及立太子,以默为仆,射以《左氏传》授后主。后主践阼,拜谏议大夫。丞相
亮住汉中,请为军祭酒。亮卒,还成都,拜大中大夫,卒。子宗传其业,为博士。
    李譔字钦仲,梓潼涪人也。父仁,字德贤,与同县尹默惧游荆州,从司马徽、宋忠
等学。譔具传其业,又默讲论义理,五经、诸子,无不该览,加博好技艺,算术、卜数
,医药、弓弩、机械之巧,皆致思焉。始为州书佐、尚书令史。延熙元年,后主立太子
,以譔为庶子,迁为仆,射转中散大夫、右中郎将,犹侍太子。太子爱其多知,甚悦之
。然体轻脱,好戏啁,故世不能重也。著古文《易》、《尚书》、《毛诗》、《三礼》
、《左氏传》、《太玄指归》,皆依准贾、马,异于郑玄。与王氏殊隔,初不见其所述
,而意归多同。景耀中卒。时又有汉中陈术,字申伯,亦博学多闻,著《释部》七篇、
《益部耆旧传》及《志》,位历三郡太守。
    谯周字允南,巴西西充国人也。父(山并),字荣始,治《尚书》,兼通诸经及图
纬。州郡辟请,皆不应,州就假师友从事。周幼孤,与母兄同居。既长,耽古笃学,家
贫未尝问产业,诵读典籍,欣然独笑,以忘寝食。研精《六经》,尤善书札,颇晓天文
,而不以留意;诸子文章非心所存,不悉遍视也。身长八尺,体貌素朴,性推诚不饰。
无造次辩论之才,然潜识内敏。
    建兴中,丞相亮领益州牧,命周为劝学从事。亮卒于敌庭,周在家闻问,即便奔赴
,寻有诏书禁断,惟周以速行得达。大将军蒋琬领刺史,徙为典学从事,总州之学者。
后主立太子,以周为仆,转家令。时后主颇出游观,增广声乐。周上疏谏曰:“昔王莽
之败,豪杰并起,跨州据郡,欲弄神器,于是贤才智士思望所归,未必以其势之广狭,
惟其德之薄厚也。是故于时更始、公孙述及诸有大众者多己广大,然莫不快情恣欲,怠
于为善,游猎饮食,不恤民物。
    世祖初入河北,冯异等劝之曰:“当行人所不能为。”遂务理冤狱,节俭饮食,动
尊法度,故北州歌叹,声布四远。于是邓禹自南阳追之,吴汉、寇恂未识世祖,遥闻德
行,遂以权计举渔阳、上谷突骑迎于广阿。其望风慕德者邳肜、耿纯、刘植之徒,至于
舆病赍棺,繦负而至者,不可胜数,故能以弱为强,屠王郎,吞铜马,折赤眉而成帝业
也。及在洛阳,尝欲小出,车驾已御,铫期谏曰:‘天下未宁,臣诚不愿陛下细行数出
。’即时还车。及征隗嚣,颖川盗起,世祖还洛阳,但遣寇恂往,恂曰:‘颖川以陛下
远征,故奸猾起叛,未知陛下还,恐不时降;陛下自临,颖川贼必即降。’遂至颖川,
竟如恂言。故非急务,欲小出不敢,至于急务,欲自安不为,故帝者之欲善也如此!故《
传》曰‘百姓不徒附”,诚以德先之也。今汉遭厄运,天下三分,雄哲之士思望之时也
。陛下天姿至孝,丧逾三年,言及陨涕,虽曾、闵不过也。敬贤任才,使之尽力,有逾
成、康。故国内和一,大小戮力,臣所不能陈。然臣不胜大愿,愿复广人所不能者。夫
挽大重者,其用力苦不众,拔大艰者,其善术苦不广,且承事宗庙者,非徒求福祐,所
以率民尊上也。至于四时之祀,或有不临,池苑之观;或有仍出,臣之愚滞,私不自安
。夫忧责在身者,不暇尽乐,先帝之志,堂构未成,诚非尽乐之时。愿省减乐官、后宫
所增造,但奉备先帝所施,下为子孙节俭之教。”徙为中散大夫,犹侍太子。
    于时军旅数出,百姓凋瘁,周与尚书令陈祗论其利害,退而书之,谓之《仇国论》
,其辞曰:“因余之国小,而肇建之国大,并争于世而为仇敌。因余之国有高贤卿者,
问于伏愚子曰:‘今国事未定,上下劳心,往古之事,能以弱胜强者,其术何如?’伏愚
子曰:‘吾闻之,处大无患者恒多慢,处小有忧者恒思善;多慢则生乱,恩善则生治,
理之常也。故周文养民,以少取多;勾践恤众,以弱毙强,此其术也。’贤卿曰:‘囊
者项强汉弱,相与战争,无日宁息,然项羽与汉约分鸿沟为界,各欲归息民;张良以为
民志既定,则难动也,寻帅追羽,终毙项氏,岂必由文王之事乎?’肇建之国方有疾疢,
我因其隙,陷其边陲,觊增其疾而毙之也。”伏愚子曰:‘当殷、周之际,王候世尊,
君臣久固,民习所专;深根者难拔,据固者难迁。当此之时,虽汉祖安能杖剑鞭马而取
天下乎?当秦罢候置守之后,民疲秦役,天下土崩;或岁改主,或月易公,鸟惊兽骇,莫
知所从,于是豪强并争,虎裂狼分,疾搏者获多,迟后者见吞。今我与肇建皆传国易世
矣,既非秦末鼎沸之时,实有六国并据之势,故可为文王,难为汉祖。夫民疲劳,则骚
扰之兆生,上慢下暴则瓦解之形起。谚曰:“射幸数跌,不如审发。”是故智者不为小
利移目,不为意似改步,时可而后动,数合而后举,故汤、武之师不再战而克,诚重民
劳而度时审也。如遂极武黜征,土崩势生,不幸遇难,虽有智者将不能谋之矣;若乃奇
变纵横,出入无间,冲波截辙,超谷越山,不由舟揖而济盟津者,我愚子也,实所不及
。后迁光禄大夫,位亚九列。周虽不与政事,以儒行见礼。时访大议,辄据经以对,而
后生好事者亦咨问所疑焉。
    景耀六年冬,魏大将军邓艾克江由,长驱而前。而蜀本谓敌不便至,不作城守调度
。及闻艾已人阴平,百姓扰扰,皆进山野,不可禁制。后主使臣群会议,计无所出。或
以为蜀之与吴,本为和国,宜可奔吴;或以为南中七郡,阻险斗绝,易以自守,宜可奔
南。惟周以为:“自古以来,无寄他国为天子者也,今若入吴,固当臣服。且政理不殊
,则大能吞小,此数之自然也。由此言之,则魏能并吴,吴不能并魏明矣。等为小称臣
,孰与为大?再辱之耻,何与一辱?且若欲奔南,则当早为之计,然后可果;今大敌以近
,祸败将及,群小之心,无一可保,恐发足之日,其变不测,何至南之有乎!”群臣或难
周曰:“今艾以不远,恐不受降,如之何?”周曰:“方今东吴未宾,事势不得不受之,
受之后,不得不礼。若陛下降魏,魏不裂土以封陛下者,周请身诣京都,以古义争之。
”众人无以易周之理。
    后主犹疑于入南,周上疏曰:“或说陛下以北兵深入,有欲适南之计,臣愚以为不
安。何者?南方远夷之地,平常无所供为,犹数反叛,自丞相亮南征,兵势逼之,穷乃幸
从,是后供出官赋,取以给兵,以为愁怨,此患国之人也。今以穷迫,欲往依恃,恐必
复反叛,一也;北兵之来,非但取蜀而已,若奔南方,必因人势衰,及时赴追,二也;
若至南方,外当拒敌,内供服御,费用张广,他无所取,耗损诸夷必甚,甚必速叛,三
也;昔王郎以邯郸僭号,时世祖在信都,畏逼于郎,欲弃还关中。邳肜谏曰:‘明公西
还,则邯郸城民不肯捐父母,背城主,而千里送公,其亡叛可必也。’世祖从之,遂破
邯郸。今北兵至,陛下南行,诚恐邳肜之言复信于今,四也。愿陛下早为之图,可获爵
土;若遂适南,势穷乃服,其祸必深。《易》曰:‘亢之为言,知得而不知丧,知存而
不知亡;知得失存亡而不失其正者,其惟圣人乎!”言圣人知命而不苟必也,故尧,舜以
子不善,知天有授,而求授人;子虽不肖,祸尚未萌,而迎绶于人,况祸以至乎!故微子
以殷王之昆,面缚衔璧而归武王,岂所乐哉,不得已也。”于是遂从周策。刘氏无虞,
一邦蒙赖,周之谋也。
    时晋文王为魏相国,以周有全国之功,封阳城亭侯。又下书辟周,周发至汉中,困
疾不进。咸熙二年夏,巴郡文立从洛阳还蜀,过见周。周语次,因书版示立曰:“典午
忽兮,月酉没兮。”典午者谓司马也,月酉者谓八月也,至八月而文王果崩。晋室践阼
,累下诏所在发遣周。周遂舆疾诣洛,泰始三年至。以疾不起,就拜骑都尉,周乃自陈
无功而封,求还爵土,皆不听许。五年,予常为本郡中正,清定事讫,求休还家,往与
周别。周语予曰:“昔孔子七十二、刘向、杨雄七十一而没,今吾年过七十,庶慕孔子
遗风,可与刘、杨同轨,恐不出后岁,必便长逝,不复相见矣。”疑周以术知之,假而
此言也。六年秋,为散骑常侍,疾笃不拜,至冬卒。凡所著述,择定《法训》、《五经
论》、《古史考》书之属百余篇。周三子,熙、贤、同,少子同颇好周业,亦以忠笃质
素为行,举孝廉,除锡令、东宫洗马,召不就。
    郤正字令先,河南偃师人也。祖父俭,灵帝末为益州刺史,为盗贼所杀。会天下大
乱,故正父揖因留蜀。揖为将军孟达都督,随达降魏,为中书令史。正本名纂。少以父
死母嫁,单茕双立,而安贫好学,博览坟籍。弱冠能属文,入为秘书吏,转为令史,迁
郎,至令。性淡于荣利,而尤耽意文章,自司马、王、扬、班、傅、张、蔡之俦遗文篇
赋,及当世美书善论,益部有者,则钻凿推求,略皆寓目。自在内职,与宦人黄皓比屋
周旋,经三十年。皓从微至贵,操弄威权,正既不为皓所爱,亦不为皓所憎,是以宫不
过六百石,而免于忧患。
    依则先儒,假文见意,号曰:《释讥》,其文继于崔駰《达旨》。其辞曰:“或有
讥余者曰:‘闻之前记,夫事与时并,名与功偕,然则名之与事,前哲之急务也。是故
创制作范,匪时不立,流称垂名,匪功不记,名必须功而乃显,事亦俟时以行止,身没
名灭,君子所耻。是以达人研道,探頣索微,观天运之符表,考人事之盛衰,辩者驰说
,智者应机,谋夫演略,武士奋威,云合雾集,风激电飞,量时揆宜,用取世资,小屈
大申,存公忽私,虽尺枉而寻直,终扬光以发辉也。今三方鼎跱,九有未乂,悠悠四海
,婴丁祸败,嗟道义之沉塞,愍生民之颠沛,此诚圣贤拯救之秋,烈士树功之会也。吾
子以高朗之才,珪璋之质,兼览博窥,留心道术,无远不致,无幽不悉;挺身取命,干
兹奥秘,踌躇紫闼,喉舌是执,九考不移,有入无出,究古今之真伪,计时务之得失。
虽时献一策,偶进一言,释彼官责,慰此素飱,固未能输竭忠款,尽沥胸肝,排方入直
,惠彼黎元,俾吾徒草鄙并有闻焉也。盍亦绥衡绥辔,回轨易涂,舆安驾肆,思马斯徂
,审历揭以投济,要夷庚之赫怃,播秋兰以芳世,副吾徒之彼图,不亦盛与!’余闻而叹
曰:‘呜呼,有若云乎邪!夫人心不同,实若其面,子虽光丽,既美且艳,管窥筐举,守
厥所见,未可以言八纮之形埒,信万事之精练也。’或人率尔,仰而扬衡曰:‘是何言
与!是何言与!’”
    余应之曰:“虞帝以面从为戒,孔圣以悦己为尤。若子之言,良我所思,将为吾子
论而释之。昔在鸿荒,朦昧肇初,三皇应箓,五帝承符,爰暨夏、商,前典攸书。姬衰
道缺,霸者冀扶,嬴氏惨虐,吞嚼八区,于是从横云起,狙诈如星,奇衺蠭动,智故萌
生;或饰真以仇伪,或挟邪以干荣,或诡道以要上,或鬻技以自矜;背正崇邪,弃直就
佞,忠无定分,义无常经。故鞅法穷而慝作,斯义败而奸成,吕门大而宗灭,韩辩立而
身刑。夫何故哉?利回其心,宠耀其目,赫赫龙章,铄铄车服。偷幸苟得,如反如仄,淫
邪荒迷,恣睢自极,和鸾未调而身在辕侧,庭宁未践而栎折榱覆。天收其精,地缩其泽
,人吊其躬,鬼芟其额。初升高冈,终陨幽壑,朝含荣润,夕为枯魄。是以贤人君子,
深图远虑,畏彼咎戾,超然高举,宁曳属于涂中,秽浊世之休誉。彼岂轻主慢民,而忽
于时务哉?盖《易》著行止之戒,《诗》有靖恭之叹,乃神之听之而道使之然也。自我大
汉,应天顺民,政治之隆,皓若阳春,俯宪坤典,仰式乾文。播皇泽以熙世,扬茂化之
酢醇,君臣覆度,各守厥真,上垂询纳之弘,下有匡救之责,士无虚华之宠,民有一行
之迹,粲乎亹亹,尚此忠益。然而道有隆窳,物有兴废,有声有寂,有光有翳。朱阳否
于素秋,玄阴抑于孟春,羲和逝而望舒系,运气匿而耀灵陈。冲、质不永,桓、灵坠败
,英雄云布,豪杰盖世,家挟殊议,人怀异计。故从横者欻披其胸。狙诈者暂吐其舌也

    今天纲已缀,德树西邻,丕显祖之宏规,縻好爵于士人,兴五教以训俗,丰九德济
民,肃明祀以礿祭,几皇道以辅真。虽跱者未一,伪者未分,圣人垂戒,盖均无贫;故
君臣协美于朝,黎庶欣戴于野,动若重规,静若叠矩。济济伟彦,元凯之伦也,有过必
知,颜子之仁也.侃侃庶政,冉、季之治也,鹰扬鸷腾,伊、望之事也;总群俊之上略
,含薛氏之三计,敷张、陈之秘策,故力征以勤世,援化英而不遑,岂暇修枯箨于榛秽
哉!然吾不才,在朝累纪,托身所天,心焉是恃。乐沧海之广深,叹篙岳之高跱,闻仲尼
之赞商,感乡校之益己,彼平仲之和羹,亦近可而替否;故矇冒瞽说,时有攸献,譬遒
人之有采于市闾,游童之吟咏乎疆畔,庶以增广福祥,输力规谏。若其合也,则以暗协
明,进应灵符;如其违也,自我常分,退守己愚。进退任数,不矫不诬,循性乐天,夫
何恨诸?此其所既入不出,有而若无者也。狭屈氏之常醒,浊渔父之必醉,溷柳季之卑等
辱,编夷、叔之高怼。合不以得,违以不失,得不克诎,失不惨悸。不乐前以顾轩,不
就后以虑轾,不鬻誉以干泽,不辞愆以忌绌。何责之释?何飱之恤?何方之排?何直之入?
九考不移,固其所执也。方今朝士山积,髦俊成群,犹鳞介之潜乎巨海,毛羽之集乎邓
林,游禽逝不为之鲜,浮鲂臻不为之殷。且阳灵幽于唐叶,阴精应于商时,阳盱请而洪
灾息,桑林祷而甘泽滋。行止有道,启塞有期。我师遗训,不怨不尤,委命恭己,我又
何辞?辞穷路单,将反初节,综坟典之流劳,寻孔氏之遗艺,缀微辞以存道,尽先轨而投
制,题叔肸之优游,美疏氏之遐逝,收止足以言归,泛皓然以容裔,欣环堵以恬娱,免
咎悔于斯世,顾兹心之未泰,惧末涂之泥滞,仍求激而增愤,肆中怀以告誓。昔九方考
精于至贵,秦牙沈思于殊形;薛烛察宝以飞誉,瓠梁托弦以流声;齐隶拊髀以济文,楚
客潜寇以保荆:雍门援琴而挟说,韩哀秉辔而驰名;卢敖翱翔乎玄阙,若士竦身于云清
。余实不能齐技于数子,故乃静然守己而自宁。”
    景耀六年,后主从谯周之计,遣使请降于邓艾。其书,正所造也。明年正月,钟会
作乱成都,后主东迁洛阳,时扰攘仓卒。蜀之大臣无冀从者,惟正及殿中督汝南张通,
舍妻子单身随侍。后主赖正相导宜适,举动无阙,乃慨然叹息,恨知正之晚,时论嘉之
。赐爵关内候。泰始中,除安阳令,迁巴西太守。泰始八年诏曰:“正昔在成都,颠沛
守义,不违忠节,及见受用,尽心干事,有治理之绩,其以正为巴西太守。”咸宁四年
卒。凡所著述诗论赋之属,垂百篇。
    评曰:“杜微修身隐静,不役当世,庶凡夷、皓之概。周群占天有征,杜琼沉默慎
密,诸生之纯也。许、孟、来、李,博涉多闻,尹默精于《左氏》,虽不以德业为称,
信皆一时学士。谯周词理渊通,为世硕儒,有董、扬之规,郤正文辞灿烂,有张、蔡之
风,加其行止,君子有取焉。二子处晋事少,有蜀事多,故著于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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