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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第一百四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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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齐纪六起旃蒙大渊献,尽柔兆困敦,凡二年。 
     高宗明皇帝中建武二年(乙亥,公元四九五年) 
  春,正月,壬申,遣镇南将军王广之督司州、右卫将军萧坦之督徐州、尚书右
仆射沈文季督豫州诸军以拒魏。 
  癸酉,魏诏:“淮北之人不得侵掠,犯者以大辟论。” 
  乙未,拓跋衍攻钟离,徐州刺史萧惠休乘城拒守,间出袭击魏兵,破之。惠休
,惠明之弟也。刘昶、王肃攻义阳,司州刺史萧诞拒之。肃屡破诞兵,招降万馀人
。魏以肃为豫州刺史。刘昶性褊躁,御军严暴,人莫敢言。法曹行参军北平阳固苦
谏;昶怒,欲斩之,使当攻道。固志意闲雅,临敌勇决,昶始奇之。 
  丁酉,中外纂严。以太尉陈显达为使持节、都督西北诸军事,往来新亭、白下
以张声势。 
  己亥,魏主济淮;二月,至寿阳,众号三十万,铁骑弥望。甲辰,魏主登八公
山,赋诗。道遇甚雨,命去盖;见军士病者,亲抚慰之。魏主遣使呼城中人,丰城
公遥昌使参军崔庆远出应之。庆远问师故,魏主曰:“固当有故!卿欲我斥言之乎
,欲我含垢依违乎?”庆远曰:“未承来命,无所含垢。”魏主曰:“齐主何故废
立?”庆远曰:“废昏立明,古今非一,未审何疑?”魏主曰:“武帝子孙,今皆
安在?”庆远曰:“七王同恶,已伏管、蔡之诛;其馀二十馀王,或内列清要,或
外典方牧。”魏主曰:“卿主若不忘忠义,何以不立近亲,如周公之辅成王,而自
取之乎?”庆远曰:“成王有亚圣之德,故周公得而相之。今近亲皆非成王之比,
故不可立。且霍光亦舍武帝近亲而立宣帝,唯其贤也。”魏主曰:“霍光何以不自
立?”庆远曰:“非其类也。主上正可比宣帝,安得比霍光!若尔,武王伐纣,不
立微子而辅之,亦为苟贪天下乎?”魏主大笑曰:“朕来问罪。如卿之言,便可释
然。”庆远曰:“‘见可而进,知难而退’,圣人之师也。”魏主曰:“卿欲吾和
亲,为不欲乎?”庆远曰:“和亲则二国交欢,生民蒙福;否则二国交恶,生民涂
炭。和亲与否,裁自圣衷。”魏主赐庆远酒殽、衣服而遣之。 
  戊申,魏主循淮而东,民皆安堵,租运属路。丙辰,至钟离。 
  上遣左卫将军崔慧景、宁朔将军裴叔业救钟离。刘昶、王肃众号二十万,堑栅
三重,并力攻义阳,城中负楯而立。王广之引兵救义阳,去城百馀里,畏魏强,不
敢进。城中益急,黄门侍郎萧衍请先进,广之分麾下精兵配之。衍间道夜发,与太
子率萧诔等径上贤首山,去魏军数里。魏人出不意,未测多少,不敢逼。黎明,城
中望见援军至,萧诞遣长史王伯瑜出攻魏栅,因风纵火,衍等众军自外击之,魏不
能支,解围去。己未,诞等追击,破之。诔,谌之弟也。 
  先是,上以义阳危急,诏都督青、冀二州诸军事张冲出军攻魏以分其兵势。冲
遣军主桑系祖攻魏建陵、驿马、厚丘三城,又遣军主僧护攻魏虎阬、冯时、即丘三
城,皆拔之。青、冀二州刺史王洪范遣军主崔延袭魏纪城,据之。 
  魏主欲南临江水,辛酉,发钟离。司徒长乐元懿公冯诞病,不能从,魏主与之
泣诀,行五十里,闻诞卒。时崔慧景等军去魏主营不过百里,魏主轻将数千人夜还
钟离,拊尸而哭,达旦,声泪不绝。壬戌,敕诸军罢临江之行,葬诞依晋齐献王故
事。诞与帝同年,幼同砚席,尚帝妹乐安长公主。虽无学术,而资性淳笃,故特有
宠。丁卯,魏主遣使临江,数上罪恶。 
  魏久攻钟离不克,士卒多死。三月,戊寅,魏主如邵阳,筑城于洲上,栅断水
路,夹筑二城。萧坦之遣军主裴叔业攻二城,拔之。魏主欲筑城置戍于淮南,以抚
新附之民。赐相州刺史高闾玺书,具论其状。闾上表,以为:“《兵法》:‘十则
围之,五则攻之。’何者国家止为受隆之计,发兵不多,东西辽阔,难以成功;今
又欲置戍淮南,招抚新附。昔世祖以回山倒海之威,步骑数十万,南临瓜步;诸郡
尽降,而盱眙小城,攻之不克。班师之日,兵不戍一城,土不辟一廛。夫岂无人?
以为大镇未平,不可守小故也。夫壅水者先塞其原,伐木者先断其本;本原尚在而
攻其末流,终无益也。寿阳、盱眙、淮阴,淮南之本原也;三镇不克其一,而留守
孤城,其不能自全明矣。敌之大镇逼其外,长淮隔其内;少置兵则不足以自固,多
置兵则粮运难通。大军既还,士心孤怯;夏水盛涨,救援甚难。以新击旧,以劳御
逸,若果如此,必为敌擒,虽忠勇奋发,终何益哉!且安土恋本,人之常情。昔彭
城之役,既克大镇,城戍已定,而不服思叛者犹逾数万。角城蕞尔,处在淮北,去
淮阳十八里。五固之役,攻围历时,卒不能克。以今准昔,事兼数倍。天时尚热,
雨水方降,愿陛下踵世祖之成规,旋辕返旆,经营洛邑,蓄力观衅,布德行化,中
国既和,远人自服矣。”尚书令陆睿上表,以为:“长江浩荡,彼之巨防。又南土
昏备,暑气郁蒸。师人经夏,必多疾病。而迁鼎草创,庶事甫尔。台省无论政之馆
,府寺靡听治之所。百僚居止,事等行路,沉雨炎阳,自成疠疫。且兵徭并举,圣
王所难。今介胄之士,外攻寇仇,羸弱之夫,内勤土木,运给之费,日损千金。驱
罢弊之兵,讨坚城之虏,将何以取胜乎!陛下去冬之举,正欲曜武江、汉耳;今自
春几夏,理宜释甲。愿早还洛邑,使根本深固,圣怀无内顾之忧,兆民休斤板之役
,然后命将出师,何忧不服!”魏主纳其言。 
  崔慧景以魏人城邵阳,患之。张欣泰曰:“彼有去志,所以筑城者,外自夸大
,惧我蹑其后耳。今若说之以两愿罢兵,彼无不听矣。”慧景从之,使欣泰诣城下
语魏人,魏主乃还。济淮,馀五将未济,齐人据渚邀断津路。魏主募能破中渚兵者
以为直阁将军,军主代人奚康生应募,缚筏积柴,因风纵火,烧齐船舰,依烟直进
,飞刀乱斫,中渚兵遂溃。魏主假康生直阁将军。 
  魏主使前将军杨播将步卒三千、骑五百为殿。时春水方长,齐兵大至,战舰塞
川。播结陈于南岸以御之,诸军尽济。齐兵四集围播,播为圆阵以御之,身自搏战
,所杀甚众。相拒再宿,军中食尽,围兵愈急。魏主在北岸望之,以水盛不能救,
既而水稍减,播引精骑三百历齐舰大呼曰:“我今欲渡,能战者来!”遂拥众而济
。播,椿之兄也。 
  魏军既退,邵阳洲上馀兵万人,求输马五百匹,假道以归。崔慧景欲断路攻之
,张欣泰曰:“归师勿遏,古人畏之,兵在死地,不可轻也。今胜之不足为武,不
胜徒丧前功;不如许之。”慧景从之。萧坦之还,言于上曰:“邵阳洲有死贼万人
,慧景、欣泰纵而不取。”由是皆不加赏。甲申,解严。初,上闻魏主欲饮马于江
,惧,敕广陵太守行南兗州事萧颖胄移居民入城。民惊恐,欲席卷南渡。颖胄以魏
寇尚远,不即施行;魏兵竟不至。颖胄,太祖之从子也。 
  上遣尚书右仆射沈文季助丰城公遥昌守奉阳。文季入城,止游兵不听出,洞开
城门,严加守备。魏兵寻退。 
  魏之入寇也,卢昶等犹在建康,齐人恨之,饲以蒸豆。昶怖惧,食之,泪汗交
横。谒者张思宁辞气不屈,死于馆下。及还,魏主让昶曰:“人谁不死,何至自同
牛马,屈身辱国!纵不远惭苏武,独不近愧思宁乎!”乃黜为民。 
  戊子,魏太师京兆武公冯熙卒于平城。 
  乙未,魏主如下邳;夏,四月,庚子,如彭城;辛丑,为冯熙举哀。太傅、录
尚书事平阳公丕不乐南迁,与陆睿表请魏主还临熙葬。帝曰:“开辟以来,安有天
子远奔舅丧者乎!今经始洛邑,岂宜妾相诱引,陷君不义!令、仆以下,可付法官
贬之。”仍诏迎熙及博陵长公主之柩,南葬洛阳,礼如晋安平献王故事。 
  魏主之在钟离也,仇池镇都大将、梁州刺史拓跋英请以州兵会刘藻击汉中,魏
主许之。梁州刺史萧懿遣部将尹绍祖、梁季群等将兵二万,据险,立五栅以拒之。
英曰:“彼帅贱,莫相统壹。我选精卒并攻一营,彼必不相救;若克一营,四营皆
走矣。”乃引兵急攻一营,拔之,四营俱溃,生擒梁季群,斩三千馀级,俘七百馀
人,乘胜长驱,进逼南郑。懿又遣其将姜修击英,英掩击,尽获之。将还,懿别军
继至;将士皆已疲,不意其至,大惧,欲走。英故缓辔徐行,神色自若,登高望敌
,东西指麾,状若处分,然后整列而前。懿军疑有伏兵,迁延引退,英追击,破之
,遂围南郑。禁将士毋得侵暴,远近悦附,争供租运。 
  懿婴城自守,军主范絜先将三千馀人在外,还救南郑。英掩击,尽获之。围城
数十日,城中恟惧。录事参军新野庾域封题空仓数十,指示将士曰:“此中粟皆满
,足支二年,但努力坚守!”众心乃安。会魏主召英还,英使老弱先行,自将精兵
为后拒,遣使与懿告别。懿以为诈,英去一日,犹不开门;二月,乃遣将追之。英
与士卒下马交战,懿兵不敢逼,行四日四夜,懿兵乃返。英入斜谷,会天大雨,士
卒截竹贮米,执炬火于马上炊之。 
  先是,懿遣人诱说仇池诸氐,使起兵断英运道及归路。英勒兵奋击,且战且前
,矢中英颊,卒全军还仇池,讨叛氐,平之。英,桢之子;懿,衍之兄也。 
  英之攻南郑也,魏主诏雍、泾、岐三州发兵六千人戍南郑,俟克城则遣之。侍
中兼左仆射李冲表谏曰:“秦川险厄,地接羌、夷。自西师出后,饷援连续,加氐
、胡叛逆,所在奔命,运粮擐甲,迄兹未已。今复豫差戍卒,悬拟山外,虽加优复
,恐犹惊骇。脱终攻不克,徒动民情,连胡结夷,事或难测。辄依旨密下刺史,待
军克郑城,然后差遣。如臣愚见,犹谓未足。何者?西道险厄,单径千里,今欲深
戍绝界之外,孤据群贼之中,敌攻不可猝援,食尽不可运粮。古人有言,‘虽鞭之
长,不及马腹。’南郑于国,实为马腹也。且魏境所掩,九州过八;民人所臣,十
分而九;所未民者,唯漠北之与江外耳。羁之在近,岂汲汲于今日也!宜待疆宇既
广,粮食既足,然后置邦树将,为吞并之举。今钟离、寿阳,密迩未拔;赭城、新
野,跬步弗降。东道既未可以近力守,西籓宁可以远兵固!若果欲置者,臣恐终以
资敌也。又,建都土中,地接寇壤,方须大将死士,平荡江会,若轻遣单寡,弃令
陷没,恐后举之日,众以留守致惧,求其死效,未易可获。推此而论,不戍为上。
”魏主从之。 
  癸丑,魏主如小沛;己未,如瑕丘;庚申,如鲁城,亲祠孔子;辛酉,拜孔氏
四人、颜氏二人官,作选诸孔宗子一人封崇圣侯,奉孔子祀,命兗州修孔子墓,更
建碑铭。 
  戊辰,魏主如碻磝,命谒者仆射成淹具舟楫,欲自泗入河,溯流还洛。淹谏,
以为“河流悍猛,非万乘所宜乘。”帝曰:“我以平城无漕运之路,故京邑民贫。
今迁都洛阳,欲通四方之运,而民犹惮河流之险;故朕有此行,所以开百姓之心也
。” 
  魏城阳王鸾等攻赭阳,诸将不相统壹,围守百馀日,诸将欲案甲不战以疲之。
李佐独昼夜攻击,士卒死者甚众,帝遣太子右卫率垣历生救之。诸将以众寡不敌,
欲退,佐独帅骑二千逆战而败。卢渊等引去,历生追击,大破之。历生,荣祖之从
弟也。南阳太守房伯玉等又败薛真度于沙堨。 
  鸾等见魏主于瑕丘。魏主责之曰:“卿等沮辱威灵,罪当大辟;朕以新迁洛邑
,特从宽典。”五月,己巳,降封鸾为定襄县王,削户五百;卢渊、李佐、韦珍皆
削官爵为民,佐仍徙瀛州。以薛真度与其从兄安都有开徐方之功,听存其爵及荆州
刺史,馀皆削夺,曰:“进足明功,退足彰罪矣。” 
  魏广川刚王谐卒。谐,略之子也。魏主曰:“古者,大臣之丧有三临之礼;魏
、晋以来,王公之丧,哭于东堂。自今诸王之丧,期亲三临;大功再临;小功、缌
麻一临;罢东堂之哭。广川王于朕,大功也。”将大敛,素服、深衣往哭之。 
  甲戌,魏主如滑台;丙子,舍于石济。庚辰,太子出迎于平桃城。 
  赵郡王幹在洛阳,贪淫不法,御史中尉李彪私戒之,且曰:“殿下不悛,不敢
不以闻。”幹悠然不以为意。彪表弹之。魏主诏幹与北海王详俱从太子诣行在。既
至,见详而不见幹,阴使左右察其意色,知无忧悔,乃亲数其罪,杖之一百,免官
还第。 
  癸未,魏主还洛阳,告于太庙。甲申,减冗官之禄以助军国之用。乙酉,行饮
至之礼。班赏有差。 
  甲午,魏太子冠于庙。魏主欲变北俗,引见群臣,谓曰:“卿等欲朕远追商、
周,为欲不及汉、晋邪?”咸阳王禧对曰:“群臣愿陛下度越前王耳。”帝曰:“
然则当变风易俗,当因循守故邪?”对曰:“愿圣政日新。”帝曰:“为止于一身
,为欲传之子孙邪?”对曰:“愿传之百世!”帝曰:“然则必当改作,卿等不得
违也。”对曰:“上令下从,其谁敢违!”帝曰:“夫‘名不正,言不顺,则礼乐
不可兴。’今欲断诸北语,一从正音。其年三十已上,习性已久,容不可猝革。三
十已下,见在朝廷之人,语音不听仍旧;若有故为,当加降黜。各宜深戒!王公卿
士以为然不?”对曰:“实如圣旨。”帝曰:“朕尝与李冲论此,冲曰:“四方之
语,竟知谁是;帝者言之,即为正矣。’冲之此言,其罪当死!”因顾冲曰;’卿
负社稷,当令御史牵下!”冲免冠顿首谢。又责留守之官曰:“昨望见女犹服夹领
小袖,卿等何为不遵前诏!”皆谢罪。帝曰:“朕言非是,卿等当庭争。如何入则
顺旨,退则不从乎!”六月,己亥,下诏:“不得为北俗之语于朝廷。违者免所居
官!” 
  癸卯,魏主使太子如平城赴太师熙之丧。 
  癸丑,魏诏求遗书,秘阁所无,有益时用者,加以优赏。 
  魏有司奏:“广川王妃葬于代都,未审以新尊从旧卑,以旧卑就新尊?”魏主
曰:“代人迁洛者,宜悉葬邙山。其先有夫死于代者,听妻还葬;夫死于洛者,不
得还代就妻。其馀州之人,自听从便。”丙辰,诏:“迁洛之民死,葬河南,不得
还北。”于是代人南迁者悉为河南洛阳人。 
  戊午,魏改用长尺、大斗,其法依《汉志》为之。 
  上之废郁林王也,许萧谌以扬州;既而除领军将军、南徐州刺史。谌恚曰:“
见炊饭,推以与人。”谌恃功,颇干预朝政,所欲选用,辄命尚书使为申论。上闻
而忌之,以萧诞、萧诔方将兵拒魏,隐忍不发。壬戌,上游华林园,与谌及尚书令
王晏等数人宴,尽欢;坐罢,留谌晚出,至华林阁,仗身执还入省。上遣左右莫智
明数谌曰:“隆昌之际,非卿无有今日。今一门二州、兄弟三封,朝廷相报,止可
极此。卿恆怀怨望,乃云炊饭已熟,合甑与人邪!今赐卿死!”遂杀之,并其弟诔
;以黄门郎萧衍为司州别驾,往执诞,杀之。谌好术数,吴兴沈文猷常语之曰:“
君相不减高帝。”谌死,文猷亦伏诛。谌死之日,上又杀西阳王子明、南海王子罕
、邵陵王子贞。乙丑,以右卫将军萧坦之为领军将军。 
  魏高闾上言:“鄴城密皇后庙颓圮,请更葺治;若谓已配飨太庙,即宜罢毁。
”诏罢之。 
  魏拓跋英之寇汉中也,沮水氐杨馥之为齐击武兴氐杨集始,破之。秋,七月,
辛卯,以馥之为北秦州刺史、仇池公。 
  八月,乙巳,魏选武勇之士十五万人为羽林、虎贲以充宿卫。 
  魏金墉宫成,立国子、太学、四门小学于洛阳。 
  魏高祖游华林园,观故景阳山,黄门侍郎郭祚曰:“山水者,仁智之所乐,宜
复修之。”帝曰:“魏明帝以奢失之于前,朕岂可袭之于后乎!”帝好读书,手不
释卷,在舆、据鞍,不忘讲道。善属文,多于马上口占,既成,不更一字;自太和
十年以后,诏策皆自为之。好贤乐善,情如饥渴,所与游接,常寄以布素之意,如
李冲、李彪、高闾、王萧、郭祚、宋弁、刘芳、崔光、邢峦之徒,皆以文雅见亲,
贵显用事;制礼作乐,郁然可观,有太平之风焉。 
  治书侍御史薛聪,辨之曾孙也,弹劾不避强御,帝或欲宽贷者,聪辄争之。帝
每曰:“朕见薛聪,不能不惮,何况诸人也!”自是贵戚敛手。累迁直阁将军,兼
给事黄门侍郎、散骑常侍,帝外以德器遇之,内心以膂为寄,亲卫禁兵,悉聪管领
,故终太和之世,恒带直阁将军。群臣罢朝之后,聪桓陪侍帷幄,言兼昼夜,时政
得失,动辄匡谏,事多听允;而重厚沉密,外莫窥其际。帝欲进以名位,辄苦让不
受。帝亦雅相体悉,谓之曰:“卿天爵自高,固非人爵之所能荣也。” 
  九月,庚午,魏六宫、文武悉还于洛阳。 
  丙戌,魏主如鄴,屡至相州刺史高闾之馆,美其治效,赏赐甚厚。闾数请本州
,诏曰:“闾以悬车之年,方求衣锦,知进忘退,有尘谦德;可降号平北将军。朝
之老成,宜遂情愿,徙授幽州刺史,令存劝两修,恩法并举。”以高阳王雍为相州
刺史,戒之曰:“作牧亦易亦难:‘其身正,不令而行。所以易;‘其身不正,虽
令不从,’所以难。” 
  己丑,徙南平王宝攸为郡陵王,蜀郡王子文为西阳王,广汉王子峻为衡阳王,
临海王昭季为巴陵王,永嘉王昭粲为桂阳王。 
  乙未,魏主自鄴还;冬,十月,丙辰,至洛阳。 
  壬戌,魏诏:“诸州牧精品属官,考其得失为三等以闻。”又诏:“徐、兗、
光、南青、荆、洛六州,严纂戎备,应须赴集。”十一月,丁卯,诏罢世宗东田,
毁兴光楼。 
  己卯,纳太子妃褚氏,大赦。妃,澄之女也。 
  庚午,魏主如委粟山,定圜丘。己卯,帝引诸儒议圜丘礼。秘书令李彪建言:
“鲁人将有事于上帝,必先有事于泮宫。请前一日告庙。”从之。甲申,魏主祀圜
丘;丙戌,大赦。 
  十二月,乙未朔,魏主见群臣于光极堂,宣下品令,为大选之始。光禄勋于烈
子登引例求迁官,烈上表曰:“方今圣明之理,朝应廉让,而臣子登引人求进;是
臣素无教训,乞行黜落!”魏主曰:“此乃有识之言,不谓烈能办此!”乃引见登
,谓曰:“朕将流化天下,以卿父有谦逊之美、直士之风,故进卿为太子翊军校尉
。”又加烈散骑常侍,封聊城县子。 
  魏主谓群臣曰:“国家从来有一事可叹:臣下莫肯公言得失是也。夫人君患不
能纳谏,人臣患不能尽忠。自今朕举一人,如有不可,卿等直言其失;若有才能而
朕所不识,卿等亦当举之。如是,得人者有赏,不言者有罪,卿等当知之。” 
  丁酉,诏修晋帝诸陵,增置守卫。 
  甲子,魏主引见群臣于光极堂,颁赐冠服。 
  先是,魏人未尝用钱,魏主始命铸太和五铢。是岁,鼓铸粗备,诏公私用之。
 
  魏以光城蛮帅田益光为南司州刺史,所统守宰,听其铨置。后更于新蔡立东豫
州,以益光为刺史。 
  氐王杨炅卒。 
     高宗明皇帝中建武三年(丙子,公元四九六年) 
  春,正月,丁卯,以杨炅子崇祖为沙州刺史,封阴平王。 
  魏主下诏,以为:“北人谓土为拓,后为跋。魏之先出于黄帝,以土德王,故
为拓跋氏。夫土者,黄口之色,万物之元也;宜改姓元氏。诸功臣旧族自代来者,
姓或重复,皆改之。”于是始改拔拔氏为长孙氏,达奚氏为奚氏,乙旃氏为叔孙氏
,丘穆陵氏为穆氏,步六孤氏为陆氏,贺赖氏为贺氏,独孤氏为刘氏,贺楼氏为楼
氏,勿忸于氏为于氏,尉迟氏为尉氏;其馀所改,不可胜纪。 
  魏主雅重门族,以范阳卢敏、清河崔宗伯、荥阳郑羲、太原王琼四姓,衣冠所
推,咸纳其女以充后宫。陇西李冲以才识见任,当朝贵重,所结姻姻,莫非清望;
帝亦以其女为夫人。诏黄门郎、司徒左长史宋弁定诸州士族,多所升降。又诏以“
代人先无姓族,虽功贤之胤,无异寒贱;故宦达者位极公卿,其功、衰亲仍居猥任
。其穆、陆、贺、刘、楼、于、嵇、尉八姓,自太祖已降,勋著当世,位尽王公,
灼然可知者,且下司州、吏部,勿充猥宫,一同四姓。自此以外,应班士流者,寻
续别敕。其旧为部落大人,而皇始已来三世官在给事已上及品登王公者为姓;若本
非大人,而皇始已来三世官在尚书已上及品登王公者亦为姓。其大人之后而官不显
亦为族;若本非大人而官显者说为族。凡此姓族,皆应审核,勿容伪冒。令司空穆
亮、尚书陆琇等详定,务令平允。”琇,馛之子也。 
  魏旧制:王国舍人皆应娶八族及清修之门。威阳王禧娶隶户为之,帝深责之,
因下诏为六弟聘室:“前都所纳,可为妾媵。咸阳王禧,可聘故颍川太守陇西李辅
女;河南王幹,可聘故中散大夫代郡穆明乐女;广陵王羽,可聘骠骑咨议参军荥阳
郑平城女;颍川王雍,可聘故中书博士范阳卢神宝女;始平王勰,可聘廷尉卿陇西
李冲女;北海王详,可聘吏部郎中荥阳郑懿女。”懿,羲之子也。 
  时赵郡诸李,人物尤多,各盛家风,故世之言高华者,以五姓为首。 
  众议以薛氏为河东茂族。帝曰:“薛氏,蜀也,岂可入郡姓!”直阁薛宗起执
戟在殿下,出次对曰:“臣之先人,汉末仕蜀,二世复归河东,今六世相袭,非蜀
人也。伏以陛下黄帝之胤,受封北土,岂可亦谓之胡邪!今不预郡姓,何以生为!
”乃碎戟于地。帝徐曰:“然则朕甲、卿乙乎?”乃入郡姓,仍曰:“卿非‘宗起
’,乃‘起宗’也!” 
  帝与群臣论选调曰:“近世高卑出身,各有常分;此果如何?”李冲对曰:“
未审上古已来,张官列位,为膏梁子弟乎,为致治乎?”帝曰:“欲为治耳。”冲
曰:“然则陛下今日何为专取门品,不拔才能乎?”帝曰:“苟有过人之才,不患
不知。然君子之门,借使无当世之用,要自德行纯笃,朕故用之。”冲曰:“傅说
、吕望,岂可以门地得之!”帝曰:“非常之人,旷世乃有一二耳。”秘书令李彪
曰:“陛下若专取门地,不审鲁之三卿,孰若四科?”著作佐郎韩显宗曰:“陛下
岂可以贵袭贵,以贱袭贱!”帝曰:“必有高明卓然、出类拔萃者,朕亦不拘此制
。”顷之,刘昶入朝,帝谓昶曰:“或言唯能是寄,不必拘门;朕以为不尔。何者
?清浊同流,混齐一等,君子小人,名品无别,此殊为不可。我今八族以上士人,
品第有九,九品之外,小人之官复有七等。若有其人,可起家为三公。正恐贤才难
得,不可止为一人浑我典制也。” 
  臣光曰:“选举之法,先门地而后贤才,此魏、晋之深弊,而历代相因,莫之
能改也。夫君子、小人,不在于世禄与侧微。以今日视之,愚智所同知也。当是之
时,虽魏孝文之贤,犹不免斯蔽。故夫明辨是非而不惑于世俗者,诚鲜矣!壬辰,
魏徒始平王勰为彭城王,复定襄县王鸾为城阳王。 
  二月,壬寅,魏诏:“君臣自非金革,听终三年丧。” 
  丙午,魏诏:“畿内七十已上,暮春赴京师行养老之礼。”三月,丙寅,宴群
臣及国老、庶老于华林园。”诏:“国老,黄耇已上,假中散大夫、郡守;耆年已
上,假给事中、县令。庶老,直假郡、县,各赐鸠杖、衣裳。” 
  丁丑,魏诏:“诸州中正各举其乡民望,年五十已上守素衡门者,授以令、长
。” 
  壬午,诏:“乘舆有金银饰校者,皆剔除之。” 
  上志慕节俭。太官尝进裹蒸,上曰:“我食此不尽,可四破之,馀充晚食。”
又尝用皁荚,以馀泺授左右曰:“此可更用。”太官元日上寿,有银酒鎗,上欲坏
之;王晏等咸称盛德,卫尉萧颖胄曰:“朝廷盛礼,莫若三元。此一器既是旧物,
不足为侈。”上不悦。后预曲宴,银器满席。颖胄曰:“陛下前欲坏酒钅仓,恐宜
移在此器。”上甚惭。 
  上躬亲细务,纲目亦密,于是郡县及六署、九府常行职事,莫不启闻,取决诏
敕。文武勋旧,皆不归选部,亲近凭势,户相通进,人群之务过繁密。南康王侍郎
颍川钟嵘上书言:“古者,明君揆才颁政,量能授职,三公坐而论道,九卿作而成
务,天子唯恭己南面而已。”书奏,上不怿,谓太中大夫顾暠曰:“钟嵘何人,欲
断朕机务!卿识之不?”对曰:“嵘虽位末名卑,而所言或有可采。且繁碎职事,
各有司存;今人主总而亲之,是人主愈劳而人臣愈逸,所谓‘代疱人宰而为大匠斫
’也。”上不顾而言他。 
  夏,四月,甲辰,魏广州刺史薛法护来降。 
  魏寇司州,栎城戍主魏僧珉拒破之。 
  五月,丙戌,魏营方泽于河阴。又诏汉、魏、晋诸帝陵,百步内禁樵苏。丁亥
,魏主有事于方泽。 
  秋,七月,魏废皇后冯氏。初,文明太后欲其家贵重,简冯熙二女入掖庭,其
一早卒,其一得幸于魏主,未几,有疾,还家为尼。及太后殂,帝立熙少女为皇后
。既而其姊疾愈,帝思之,复迎入宫,拜左昭仪;后宠浸衰。昭仪自以年长,且先
入宫,不率妾礼。后颇愧恨,归仪因谮而废之。后素有德操,遂居瑶光寺为练行尼
。 
  魏主以久旱,自癸未不食至于乙酉,群臣皆诣中书省请见。帝在崇虎楼,遣舍
人辞焉,且问来故。豫州刺史王肃对曰:“今四效雨已沾洽,独京城微少。庶民未
乏一餐而陛下辍膳三日,臣下惶惶,无复情地。”帝使舍人应之曰:“朕不食数日
,犹无所感。比来中外贵贱,皆言四郊有雨,朕疑其欲相宽勉,未必有实。方将遣
使视之,果如所言,即当进膳;如其不然,朕何以生为!当以身为万民塞咎耳!”
是夕,大雨。魏太子恂不好学,体素肥大,苦河南地热,常思北归。魏主赐之衣冠
,徇常私著胡服。中庶子辽东高道悦数切谏,恂恶之。八月,戊戌,帝如嵩高,恂
与左右密谋,召牧马轻骑奔平城,手刃道悦于禁中。领军无俨勒门防遏,入夜乃定
。诘旦,尚书陆琇驰以启帝,帝大骇,秘其事,仍至汴口而还。 
  甲寅,入宫,引见恂,数其罪,亲与咸阳王禧等更代杖之百馀下,扶曳出外,
囚于城西;月馀乃能起。 
  丁巳,魏相州刺史南安惠王桢卒。 
  九月,戊辰,魏主讲武于小平津;癸酉,还宫。 
  冬,十月,戊戌,魏诏:“军士自代来者,皆以为羽林、虎贲。司州民十二夫
调一,吏以供公私力役。 
  魏吐京胡反,诏朔州刺史元彬行汾州事,帅并、肆之众以讨之。彬,桢之子也
。彬遣统军奚康生击叛胡,破之,追至车突谷,又破之,俘杂畜以万数。诏以彬为
汾州刺史。胡去居等六百馀人保险不服,彬请兵二万以讨之,有司奏许之,魏主大
怒曰:“小寇何有发兵之理!可随宜讨治。若不能克,必须大兵者,则先斩刺史,
然后发兵!”彬大惧,督帅州兵,身先将士,讨去居,平之。 
  魏主引见群臣于清徽堂,议废太子恂。太子太傅穆亮、少保李冲免冠顿首谢。
帝曰:“卿所谢者私也,我所议者国也!‘大义灭亲’,古人所贵。今恂欲违父逃
叛,跨据恒、朔,天下之恶孰大焉!若不去之,乃社稷之忧也。”闰月,丙寅,废
恂为庶人,置于河阳无鼻城,以兵守之,服食所供,粗免饥寒而已。 
  戊辰,魏置常平仓。 
  戊寅,太子宝卷冠。 
  初,魏文明太后欲废魏主,穆泰切谏而止,由是有宠。及帝南迁洛阳,所亲任
者多中州儒士,宗室及代人往往不乐。泰自尚书右仆射出为定州刺史,自陈久病,
土温则甚,乞为恒州;帝为之徙恒州刺史陆睿为定州,以泰代之。泰至,睿未发,
遂相与谋作乱,阴结镇北大将军乐陵王思誉、安乐侯隆、抚冥镇将鲁郡侯业、骁骑
将军超等,共推朔州刺史阳平王熙为主。思誉,天赐之子;业,丕之弟;隆、超,
皆丕之子也。睿以为洛阳休明,劝泰缓之,泰由是未发。 
  颐伪许泰等以安其意,而密以状闻。行吏部尚书任城王澄有疾,帝召见于凝闲
堂,谓之曰:“穆泰谋为不轨,扇诱宗室。脱或必然,今迁都甫尔,北人恋旧,南
北纷扰,朕洛阳不立也。此国家大事,非卿不能办。卿虽疾,强为我北行,审观其
势。傥其微弱,直往擒之;若已强盛可承制发并、肆兵击之。”对曰:“秦等愚惑
,正由恋旧,为此计耳,非有深谋远虑;臣虽驽怯,足以制之,愿陛下勿忧。虽有
犬马之疾,何敢辞也!”帝笑曰:“任城肯行,朕复何忧!”遂授澄节、铅虎、竹
使符、御仗左右,仍行恒州事。 
  行至雁门,雁门太守夜告云:“泰已引兵西就阳平。”澄遽令进发。右丞孟斌
曰:“事未可量,宜依敕召并、肆兵,然后徐进。”澄曰:“泰既谋乱,应据坚城
;而更迎阳平,度其所为,当似势弱。泰既不相拒,无故发兵,非宜也。但速往镇
之,民心自定。”遂倍道兼行。先遣治书侍御史李焕单骑入代,出其不意,晓谕泰
党,示以祸福,皆莫为之用。泰计无所出,帅麾下数百人攻焕,不克,走出城西;
追擒之。澄亦寻至,穷治党与,收陆睿等百馀人,皆系狱,民间贴然。澄具状表闻
,帝喜,召公卿,以表示之曰:“任城可谓社稷臣也。观其狱辞,正复皋陶何以过
之!”顾谓咸阳王禧等曰:“汝曹当此,不能办也。” 
  魏主谋入寇,引见公卿于清徽堂,曰:“朕卜宅土中,纲条粗举;唯南冠未平
,安能效近世天子下惟于深宫之中乎!朕今南征决矣,但未知早晚之期。比来术者
皆云,今往必克。此国之大事,宜君臣各尽所见,勿以朕先言而依违于前,同异于
后也。”李冲对曰:“凡用兵之法,宜先论人事,后察天道。今卜筮虽吉而人事未
备,迁都尚新,秋谷不稔,未可以兴师旅。如臣所见,宜俟来秋。”帝曰:“去十
七年,朕拥兵二十万,此人事之盛也,而天时不利。今天时既从,复去人事未备,
如仆射之言,是终无征伐之期也。寇戎咫尺,异日将为社稷之忧,朕何敢自安!若
秋行不捷,诸君当尽付司寇,不可不尽怀也。” 
  魏主以有罪徙边者多逋亡,乃制一人逋亡,阖门充役。光州刺史博陵崔挺上书
谏曰:“天下善人少,恶人多。若一人有罪,延及阖门,则司马牛受桓魋之罚,柳
下惠婴盗跖之诛,岂不哀哉!”帝善之,遂除其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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