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istory 版 (精华区)

 ●卷第二百三十

------------------------------------------------------------------------
--------

    【唐纪四十六】 起阏逢困敦二月,尽四月,不满一年。 
     德宗神武圣文皇帝五兴元元年(甲子,公元七八四年) 
  二月,戊申,诏赠段秀实太尉,谥曰忠烈,厚恤其家。时贾隐林已卒,赠左仆
射,赏其能直言也。 
  李希烈将兵五万围宁陵,引水灌之。濮州刺史刘昌以三千人守之。滑州刺史李
澄密遣使请降,上许以澄为汴滑节度使。澄犹外事希烈。希烈疑之,遣养子六百人
戍白马,召澄共攻宁陵。澄至石柱,使其众阳惊,烧营而遁。又讽养子令剽掠,澄
悉收斩之,以白希烈,希烈无以罪也。刘昌守宁陵,凡四十五日不释甲。韩滉遣其
将王栖曜将兵助刘洽拒希烈,栖曜以强弩数千游汴水,夜,入宁陵城。明日,从城
上射希烈,及其坐幄。希烈惊曰:“宣、润弩手至矣!”遂解围去。 
  硃泚既自奉天败归,李晟谋取长安。刘德信与晟俱屯东渭桥,不受晟节制。晟
因德信至营中,数以沪涧之败及所过剽掠之罪,斩之。因以数骑驰入德信军,劳其
众,无敢动者,遂并将之,军势益振。李怀光既胁朝廷逐卢杞等,内不自安,遂有
异志。又恶李晟独当一面,恐其成功,奏请与晟合军。诏许之。晟与怀光会于咸阳
西陈涛斜,筑垒未毕,泚众大至,晟谓怀光曰:“贼若固守宫苑,或旷日持久,未
易攻取。今去其巢穴,敢出求战,此天以贼赐明公,不可失也!”怀光曰:“军适
至,马未秣,士未饭,岂可遽战邪!”晟不得已乃就壁。晟每与怀光同出军,怀光
军士多掠人牛马,晟军秋毫不犯。怀光军士恶其异己,分所获与之,晟军终不敢受
。怀光屯咸阳累月,逗留不进。上屡遣中使趣之,辞以士卒疲弊,且当休息观衅。
诸将数劝之攻长安,怀光不从,密与硃泚通谋,事迹颇露。李晟屡奏,恐其有变,
为所并,请移军东渭桥。上犹冀怀光革心,收其力用,寝晟奏不下。怀光欲缓战期
,且激怒诸军,奏言:“诸军粮赐薄,神策独厚,厚薄不均,难以进战。”上以财
用方窘,若粮赐皆比神策,则无以给之,不然,又逆怀光意,恐诸军觖望。乃遣陆
贽诣怀光营宣慰,因召李晟参议其事。怀光意欲晟自乞减损,使失士心,沮败其功
,乃曰:“将士战斗同而粮赐异,何以使之协力!”贽未有言,数顾晟。晟曰:“
公为元帅,得专号令;晟将一军,受指踪而已。至于增减衣食,公当裁之。”怀光
默然,又不欲自减之,遂止。 
  时上遣崔汉衡诣吐蕃发兵,吐蕃相尚结赞言:“蕃法发兵,以主兵大臣为信。
今制书无怀光署名,故不敢进。”上命陆贽谕怀光,怀光固执以为不可,曰:“若
克京城,吐蕃必纵兵焚掠,谁能遏之!此一害也。前有敕旨,募士卒克城者人赏百
缗,彼发兵五万,若援敕求赏,五百万缗何从可得!此二害也。虏骑虽来,必不先
进,勒兵自固,观我兵势,胜则从而分功,败则从而图变,谲诈多端,不可亲信,
此三害也。”竟不肯署敕。尚结赞亦不进兵。 
  陆贽自咸阳还,上言:“贼泚稽诛,保聚宫苑,势穷援绝,引日偷生。怀光总
仗顺之师,乘制胜之气,鼓行芟翦,易若摧枯,而乃寇奔不追,师老不用,诸帅每
欲进取,怀光辄沮其谋,据兹事情,殊不可解,陛下意在全护,委曲听从,观其所
为,亦未知感。若不别务规略,渐思制持,惟以姑息求安,终恐变故难测。此诚事
机危迫之秋也,固不可以寻常容易处之。今李晟奏请移军,适遇臣衔命宣慰,怀光
偶论此事,臣遂泛问所宜。怀光乃云:‘李晟既欲别行,某亦都不要藉。’臣犹虑
有翻覆,因美其军盛强。怀光大自矜夸,转有轻晟之意。臣又从容问云:‘回日,
或圣旨顾问事之可否,决定何如?’怀光已肆轻言,不可中变,遂云:‘恩命许去
,事亦无妨。’要约再三,非不详审,虽欲追悔,固难为辞。伏望即以李晟表出付
中书,敕下依奏,别赐怀光手诏,示以移军事由。其手诏大意云:‘昨得李晟奏,
请移军城东以分贼势。朕本欲委卿商量,适会陆贽回奏云,见卿语及于此,仍言许
去事亦无妨,遂敕本军允其所请。’如此,则词婉而直,理顺而明,虽蓄异端,何
由起怨!”上从之。晟自咸阳结陈而行,归东渭桥。时鄜坊节度使李建徽、神策行
营节度使杨惠元犹与怀光联营,陆贽复上奏曰:“怀光当管师徒,足以独制凶寇,
逗留未进,抑有它由。所患太强,不资傍助。比者又遣李晟、李建徽、杨惠元三节
度之众附丽其营,无益成功,只足生事。何则?四军接垒,群帅异心,论势力则悬
绝高卑,据职名则不相统属。怀光轻晟等兵微位下而忿其制不从心,晟等疑怀光养
寇蓄奸而怨其事多陵己。端居则互防飞谤,欲战则递恐分功,龃龉不和,嫌衅遂构
,俾之同处,必不两全。强者恶积而后亡,弱者势危而先覆,覆亡之祸,翘足可期
!旧寇未平,新患方起,忧叹所切,实堪疚心。太上消慝于未萌,其次救失于始兆
。况乎事情已露,祸难垂成,委而不谋,何以宁乱!李晟见机虑变,先请移军就东
,建徽、惠元势转孤弱,为其吞噬,理在必然,它日虽有良图,亦恐不能自拔。拯
其危急,唯在此时。今因李晟愿行,便遣合军同往,托言晟兵素少,虑为贼泚所邀
,借此两军迭为掎角,仍先谕旨,密使促装,诏书至营,即日进路,怀光意虽不欲
,然亦计无所施。是谓称人有夺人之心,疾雷不及掩耳者也。”解斗不可以不离,
救焚不可以不疾,理尽于此,惟陛下图之。”上曰:“卿所料极善。然李晟移军,
怀光不免怅望,若更遣建徽、惠元就东,恐因此生辞,转难调息,且更俟旬时。”
 
  辛酉,加王武俊同平章事兼幽州、卢龙节度使。 
  李晟以为:“怀光反状已明,缓急宜有备,蜀、汉之路不可壅,请以裨将赵光
铣等为洋、利、剑三州刺史,各将兵五百以防未然。”上疑未决,欲亲总禁兵幸咸
阳,以慰抚为名,趣诸将进讨。或谓怀光曰:“此汉祖游云梦之策也!”怀光大惧
,反谋益甚。 
  上垂欲行,怀光辞益不逊,上犹疑谗人间之,甲子,加怀光太尉,增实食,赐
铁券,遣神策右兵马使李卞等往谕旨。怀光对使者投铁券于地曰:“圣人疑怀光邪
?人臣反,赐铁券;怀光不反,今赐铁券,是使之反也!”辞气甚悖。朔方左兵马
使张名振当军门大呼曰:“太尉视贼不许击,待天使不敬,果欲反邪!功高太山,
一旦弃之,自取族灭,富贵他人,何益哉!我今日必以死争之!”怀光闻之,谓曰
:“我不反,以贼方强,故须蓄锐俟时耳。”怀光又言:“天子所居必有城隍。”
乃发卒城咸阳,未几,移军据之。张名振曰:“乃者言不反,今日拔军此来,何也
?何不攻长安,杀硃泚,取富贵,引军还邠邪?”怀光曰:“名振病心矣!”命左
右引去,拉杀之。右武锋兵马使石演芬,本西域胡人,怀光养以为子。怀光潜与硃
泚通谋,演芬遣其客郜成义诣行在告之,请罢其都统之权。成义至奉天,告怀光子
璀。璀密白其父。怀光召演芬责之曰:“我以尔为子,奈何欲破我家!今日负我,
死甘心乎?”演芬曰:“天子以太尉为股肱,太尉以演芬为心腹;太尉既负天子,
演芬安得不负太尉乎!演芬胡人,不能异心,惟知事一人。苟免贼名而死,死甘心
矣!”怀光使左右脔食之,皆曰:“义士也,可令快死!”以刀断其喉而去。 
  李卞等还,言怀光骄慢之状,于是行在始严门禁,从臣皆密装以待。乙丑,加
李晟河中、同绛节度使。上犹以为薄,丙寅,又加同平章事。上将幸梁州,山南节
度使盐亭严震闻之,遣使诣奉天奉迎,又遣大将张用诚将兵五千至盩厔以来迎卫。
用诚为怀光所诱,阴与之通谋,上闻而患之。会震继遣牙将马勋奉表,上语之故。
勋请:“亟诣梁州取严震符召用诚还府,若不受召,臣请杀之。”上喜曰:“卿何
时复至此?”勋刻日时而去。既得震符,请壮士五人与之俱出骆谷。用诚不知事泄
,以数百骑迎之,勋与之俱入驿。时天寒,勋多然藁火于驿外,军士皆往附火。勋
乃从容出怀中符,以示用诚曰:“大夫召君。”用诚错愕起走,壮士自后执其手擒
之。用诚子在勋后,斫伤勋首。壮士格杀其子,仆用诚于地,跨其腹,以刀拟其喉
曰:“出声则死!”勋入其营,士卒已擐甲执兵矣。勋大言曰:“汝曹父母妻子皆
在汉中,一朝弃之,与张用诚同反,于汝曹何利乎!大夫令我取用诚,不问汝曹,
无自取族灭!”众皆詟服。勋送用诚诣梁州,震杖杀之,命副将领其众。勋裹其首
,复命于行在,愆期半日。 
  李怀光夜遣人袭夺李建徽、杨惠元军,建徽走免,惠元将奔奉天,怀光遣兵追
杀之。怀光又宣言曰:“吾今与硃泚连和,车驾且光远避!”怀光以韩游瑰朔方将
也,掌兵在奉天,与游瑰书,约使为变,游瑰密奏之。明日,又以书趣之,游瑰又
奏之。上称其忠义,因问:“策安出?”对曰:“怀光总诸道兵,故敢恃众为乱。
今邠宁有张昕,灵武有宁景璿,河中有吕鸣岳,振武有杜从政,潼关有唐朝臣,渭
北有窦觎,皆守将也。陛下各以其众及地授之,尊怀光之官,罢其权,则行营诸将
各受本府指麾矣。怀光独立,安能为乱!”上曰:“罢怀光兵权,若硃泚何?”对
曰:“陛下既许将士以克城殊赏,将士奉天子之命以讨贼取富贵,谁不愿之!邠府
兵以万数,借使臣得而将之,足以诛泚。况诸道必有杖义之臣,泚不足忧也!”上
然之。丁卯,怀光遣其将赵升鸾入奉天,约其夕使别将达奚小俊烧乾陵,令升鸾为
内应以惊胁乘舆。升鸾诣浑瑊自言,瑊遽以闻,且请决幸梁州。上命瑊戒严,瑊出
,部勒未毕,上已出城西,命戴休颜守奉天,朝臣将士狼狈扈从。戴休颜徇于军中
曰:“怀光已反!”遂乘城拒守。 
  硃泚之称帝也,兵部侍郎刘乃卧病在家,泚召之,不起。使蒋镇自往说之,凡
再往,知不可诱胁,乃叹曰:“镇亦忝列曹,不能舍生,以至于此,岂可复以己之
腥臊污漫贤者乎!”歔郗而返。乃闻帝幸山南,搏膺大呼,自投于床,不食,数日
而卒。太子少师乔琳从上至盩厔,称老疾不堪山险,削发为僧,匿于仙游寺。泚闻
之,召至长安,以为吏部尚书。于是朝士之窜匿者多出仕泚矣。 
  怀光遣其将孟保、惠静寿、孙福达将精骑趣南山邀车驾,遇诸军粮料使张增于
盩厔。三将曰:“彼使我为不臣,我以追不及报之,不过不使我将耳。”因目增曰
:“军士未朝食,如何?”增绐其众曰:“此东数里有佛祠,吾贮粮焉。”三将帅
众而东,纵之剽掠,由是百官从行者皆得入骆谷,以追不及还报,怀光皆黜之。 

  河东将王权、马汇引兵归太原。 
  李晟得除官制,拜哭受命,谓将佐曰:“长安,宗庙所在,天下根本,若诸将
皆从行,谁当灭贼者!”乃治城隍,缮甲兵,为复京城之计。先是东渭桥有积粟十
馀万斛,度支给李怀光军,凡尽。是时怀光、硃泚连兵,声势甚盛,车驾南幸,人
情扰扰。晟以孤军处二强寇之间,内无资粮,外无救援,徒以忠义感激将士,故其
众虽单弱而锐气不衰。又以书遣怀光,辞礼卑逊,虽示尊崇而谕以祸福,劝之立功
补过。故怀光惭恧,未忍击之。晟曰:“畿内虽兵荒之馀,犹可赋敛。宿兵养寇,
患莫大焉!”乃以判官张彧假京兆尹,择四十馀人,假官以督渭北诸县刍粟,不旬
日,皆充羡。乃流涕誓众,决志平贼。 
  田悦用兵数败,士卒死者什六七,其下皆厌苦之。上以给事中孔巢父为魏博宣
慰使。巢父性辩博,至魏州,对其众为陈逆顺祸福,悦及将士皆喜。兵马使田绪,
承嗣之子也,凶险,多过失,悦不忍杀,杖而拘之。悦既归国,内外撤警备。三月
,壬申朔,悦与孔巢父宴饮,绪对弟侄有怨言,其侄止之,绪怒,杀侄,既而悔之
,曰:“仆射必杀我!”既夕,悦醉,归寝,绪与左右密穿后坦入,杀悦及其母、
妻等十馀人,即帅左右执刀立于中门之内夹道。将旦,以悦命召行军司马扈崿、判
官许士则、都虞候蒋济议事。府署深邃,外不知有变,士则、济先至,召入,乱斫
杀之。绪恐既明事泄,乃出门,遇悦亲将刘忠信方排牙,绪疾呼谓众曰:“刘忠信
与扈崿谋反,昨夜刺杀仆射。”众大惊,喧哗。忠信未及自辨,众分裂杀之。扈崿
来,及戟门遇乱,招谕将士,将士从之者三分之一。绪惧,登城而立,大呼谓众曰
:“绪,先相公之子,诸君受先相公恩,若能立绪,兵马使赏缗钱二千,大将半之
,下至士卒,人赏百缗,竭公私之货,五日取办。”于是将士回首杀扈崿,皆归绪
,军府乃定。因请命于孔巢父,巢父命绪权知军府。后数日,众乃知绪杀其兄,虽
悔怒,而绪已立,无如之何。绪又杀悦亲将薛有伦等二十馀人。李抱真、王武俊引
兵将救贝州,闻乱,不敢进。硃滔闻悦死,喜曰:“悦负恩,天假手于绪也!”即
遣其执宪大夫郑景济等将步骑五千助马寔,合兵万二千攻魏州。寔军王莽河,纵骑
兵及回纥四出剽掠。滔别遣人入城说绪,许以本道节度使。绪方危迫,遣随军侯臧
诣贝州送款于滔,滔喜,遣臧还报,使亟定盟约。明绪部署城内已定,李抱真、王
武俊又遣使诣绪,许以赴援,如悦存日之约。绪召将佐议之,幕僚曾穆、卢南史曰
:“用兵虽尚威武,亦本仁义,然后有功。今幽陵之兵恣行杀掠,白骨蔽野,虽先
仆射背德,其民何罪!今虽盛强,其亡可跂立而待也。况昭义、恒冀方相与攻之,
奈何以目前之急欲从人为返逆乎!不若归命朝廷,天子方蒙尘于外,闻魏博使至必
喜,官爵旋踵而至矣。”绪从之,遣使奉表诣行在,城守以俟命。 
  上之发奉天也,韩游瑰帅其麾下八百馀人还邠州。李怀光以李晟军浸盛,恶之
,欲引军自咸阳袭东渭桥。三令其众,众不应,窃相谓曰:“若与我曹击硃泚,惟
力是视;若欲反,我曹有死,不能从也!”怀光知众不可强,问计于宾佐,节度巡
官良乡李景略曰:“取长安,杀硃泚,散军还诸道,单骑诣行在,如此,臣节亦未
亏,功名犹可保也。”顿道恳请,至于流涕,怀光许之。都虞候阎晏等劝怀光东保
河中,徐图去就,怀光乃说其众曰:“今且屯泾阳,召妻孥于邠,俟至,与之俱往
河中。春装既办,还攻长安,未晚也。东方诸县皆富实,军发之日,听尔曹俘掠。
”众许之。怀光乃谓景略曰:“曏者之议,军众不从,子宜速去,不且见害!”遣
数骑送之。景略出军门,恸哭曰:“不意此军一旦陷于不义!”怀光遣使诣邠州,
令留后张昕悉发所留兵万馀人及行营将士家属会泾阳,仍遣其将刘礼等将三千馀骑
胁迁之。韩游瑰说昕曰:“李太尉功高自弃,已蹈祸机。中丞今日可以自求富贵,
游瑰请帅麾下以从。”昕曰:“昕微贱,赖李太尉得至此,不忍负也!”游瑰乃谢
病不出,阴与诸将高固、杨怀宾等相结。时崔汉衡以吐蕃兵营于邠南,高固曰:“
昕以众去,则邠城空矣。”乃诈为浑瑊书,召吐蕃使稍逼邠城。昕等惧,竟不敢出
。昕等谋杀诸将之不从者,游瑰知之,先与高固等举兵杀昕,遣杨怀宾奉表以闻,
且遣人告崔汉衡。汉衡矫诏以游瑰知军府事,军中大喜。怀光子旻在邠,游瑰遣之
,或曰:“不杀旻,何以自明?”游瑰曰:“杀旻,则怀光怒,其众必至,不如释
旻以走之。”时杨怀宾子朝晟在怀光军中为右厢兵马使,闻之,泣白怀光曰:“父
立功于国,子当诛夷,不可典兵。”怀光囚之。于是游瑰屯邠宁,戴休颜屯奉天,
骆元光屯昭应,尚可孤屯蓝田,皆受李晟节度,晟军声大振。 
  始,怀光方强,硃泚畏之,与怀光书,以兄事之,约分帝关中,永为邻国。及
怀光决反,逼乘舆南幸,其下多叛之,势益弱。泚乃赐怀光诏书,以臣礼待之,且
征其兵。怀光惭怒,内忧麾下为变,外恐李晟袭之,遂烧营东走,掠泾阳等十二县
,鸡犬无遗。及富平,大将孟涉、段威勇将数千人奔于李晟,将士在道散亡相继。
至河中,或劝河中守将吕鸣岳焚桥拒之,鸣岳以兵少恐不能支,遂纳之,河中尹李
齐运弃城走。怀光遣其将赵贵先筑垒于同州,刺史李纾惧,奔行在。幕僚裴向摄州
事,诣贵先,责以逆顺之理,贵先感寤,遂请降,同州由是获全。向,遵庆之子也
。怀光使其将符峤袭坊州,据之,渭北守将窦觎帅猎团七百围之。峤请降。诏以觎
为渭北行军司马。 
  丁亥,以李晟兼京畿、渭北、鄜、坊、丹、延节度使。 
  庚寅,车驾至城固。唐安公主薨,上长女也。 
  上在道,民有献瓜果者,上欲以散试官授之,访于陆贽,贽上奏,以为:“爵
位恒宜慎惜,不可轻用。起端虽微,流弊必大。献瓜果者,止可赐之钱帛,不当酬
以官。”上曰:“试官虚名,无损于事。”贽又上奏,其略曰:“自兵兴以来,财
赋不足以供赐,而职官之赏兴焉。青硃杂沓于胥徒,金紫普施于舆皁。当今所病,
方在爵轻,设法贵之,犹恐不重,若又自弃,将何劝人!夫诱人之方,惟名与利,
名近虚而于教为重,利近实而于德为轻。专实利而不济之以虚,则耗匮而物力不给
。专虚名而不副之以实,则诞谩而人情不趋。故国家命秩之制,有职事官,有散官
,有勋官,有爵号,然掌务而授俸者,唯系职事之一官也,此所谓旋实利而寓虚名
者也。其勋、散、爵号三者所系,大抵止于服色、资廕而已,此所谓假虚名以佐实
利者也。今之员外、试官,颇同勋、散、爵号,虽则授无费禄,受不占员,然而突
銛锋、排患难者则以是赏之,竭筋力、展劳效者又以是酬之。若献瓜果者亦授试官
,则彼必相谓曰‘吾以忘躯命而获官,此以进瓜果而获官,是乃国家以吾之躯命同
于瓜果矣’。视人如草木,谁复为用哉!今陛下既未有实利以敦劝,又不重虚名而
滥施,人无藉焉。则后之立功者,将曷用为赏哉!”贽在翰林,为上所亲信,居艰
难中,虽有宰相,大小之事,上必与贽谋之,故当时谓之内相,上行止必与之俱。
梁、洋道险,尝与贽相失,经夕不至,上惊忧涕泣,募得贽者赏千金。久之,乃至
,上喜甚,太子以下皆贺。然贽数直谏,迕上意,卢杞虽贬官,上心庇之。贽极言
杞奸邪致乱,上虽貌从,心颇不悦,故刘从一、姜公辅皆自下陈登用,贽恩遇虽隆
,未得为相。壬辰,车驾至梁州。山南地薄民贫,自安、史以来,盗贼攻剽,户口
减耗太半,虽节制十五州,租赋不及中原数县。及大驾驻跸,粮用颇窘。上欲西幸
成都,严震言于上曰:“山南地接京畿,李晟方图收复,借六军以为声援。若幸西
川,则晟未有收复之期也。”众议未决,会李晟表至,言:“陛下驻跸汉中,所以
系亿兆之心,成灭贼之势。若规小舍大,迁都岷、峨,则士庶失望,虽有猛将谋臣
,无所施矣!”上乃止。严震百方以聚财赋,民不至困穷而供亿无乏。牙将严砺,
震之从祖弟也,震使掌转饷,事甚修办。 
  初,奉天围既解,李楚琳遣使入贡,上不得已除凤翔节度使,而心恶之。议者
言楚琳凶逆反覆,若不堤防,恐生窥伺。由是楚琳使者数辈至,上皆不引见,留之
不遣。甫至汉中,欲以浑瑊代楚琳镇凤翔,陆贽上奏,以为:“楚琳杀帅助贼,其
罪固大,但以乘舆未复,大憝犹存,勤王之师悉在畿内,急宣速告,晷刻是争。商
岭则道迂且遥,骆谷复为盗所扼,仅通王命,唯在褒斜,此路若又阻艰,南北遂将
夐绝。以诸镇危疑之势,居二逆诱胁之中,汹汹群情,各怀向背。倘或楚琳发憾,
公肆猖狂,南塞要冲,东延巨猾,则我咽喉梗而心膂分矣。今楚琳能两端顾望,乃
是天诱其衷,故通归涂,将济大业。陛下诚宜深以为念,厚加抚循,得其持疑,便
足集事。必欲精求素行,追抉宿疵,则是改过不足以补愆,自新不足以赎罪。凡今
将吏,岂得尽无疵瑕,人皆省思,孰免疑畏!又况阻命之辈,胁从之流,自知负恩
,安敢归化!斯衅非小,所宜速图。伏愿陛下思英主大略,勿以小不忍亏挠兴复之
业也。”上释然开悟,善待楚琳使者,优诏存慰之。 
  丁酉,加宣武节度使刘洽同平章事。 
  己亥,以行在都知兵马使浑瑊同平章事亦朔方节度使,朔方、邠宁、振武、永
平、奉天行营兵马副元帅。 
  庚子,诏数李怀光罪恶,叙朔方将士忠顺功名,犹以怀光旧勋,曲加容贷,其
副元帅、太尉、中书令、河中尹并朔方等诸道节度、观察等使,宜并罢免,授太子
太保。其所管兵马,委本军自举一人功高望重者便宜统领,速具奏闻,当授旌旄,
以从人欲。 
  夏,四月,壬寅,以邠宁兵马使韩游瑰为邠宁节度使。癸卯,以奉天行营兵马
使戴休颜为奉天行营节度使。 
  灵武守将宁景璿为李怀光治第,另将李如暹曰:“李太尉逐天子,而景璿为之
治第,是亦反也!”攻而杀之。 
  甲辰,加李晟鄜坊、京畿、渭北、商华副元帅。晟家百口及神策军士家属皆在
长安,硃泚善遇之。军中有言及家者,晟泣曰:“天子何在,敢言家乎!”泚使晟
亲近以家书遗晟曰:“公家无恙。”晟怒曰:“尔敢为贼为间!”立斩之。军士未
授春衣,盛夏犹衣裘褐,终无叛志。 
  乙巳,以陕虢防遏使唐朝臣为河中、同终节度使。前河中尹李齐运为京兆尹,
供晟军粮役。 
  庚戌,以魏博兵马使田绪为魏博节度使。浑瑊帅诸军出斜谷,崔汉衡劝吐蕃出
兵助之,尚结赞曰:“邠军不出,将袭我后。”韩游瑰闻之,遣其将曹子达将兵三
千往会瑊军,吐蕃遣其将论莽罗依将兵二万从之。李楚琳遣其将石锽将卒七百从瑊
拔武功。庚戌,硃泚遣其将韩旻等攻武功,锽以其众迎降。瑊战不利,收兵登西原
。会曹子达以吐蕃至,击旻,大破之于武亭川,斩首万馀级,旻仅以身免。瑊遂引
兵屯奉天,与李晟东西相应,以逼长安。 
  上欲为唐安公主造塔,厚葬之,谏议大夫、同平章事姜公辅表谏,以为“山南
非久安之地,公主之葬,会归上都,此宜俭薄,以副军须之急。”上使谓陆贽曰:
“唐安造塔,其费甚微,非宰相所宜论。公辅正欲指朕过失,自求名耳。相负如此
,当如何处之?”贽上奏,以为公辅任居宰相,遇事论谏,不当罪之,其略曰:“
公辅顷与臣同在翰林,臣今据理辨直则涉于私党之嫌,希旨顺成则违于匡辅之义。
涉嫌止贻于身患,违义实玷于群恩。徇身忘君,臣之耻也!”又曰:“唯暗惑之主
,则怨讟溢于下国而耳不欲闻,腥德达于上天而心不求寤,迨乎颠覆,犹未知非。
”又曰:“当问理之是非,岂论事之大小!《虞书》曰:‘兢兢业业,一日二日万
机。’唐、虞之际,主圣臣贤,虑事之微,日至万数。然则微之不可不重也,如此
,陛下又安可忽而念乎!”又曰:“若以谏争为指过,则剖心之主不宜见罪于哲王
;以谏争为取名,则匪躬之臣不应垂训于圣典。”又曰:“假有意将指过,谏以取
名,但能闻善而迁,见谏不逆,则所指者适足以彰陛下莫大之善,所取者适足以资
陛下无疆之休。因而利焉,所获多矣。傥或怒其指过而不改,则陛下招恶直之讥;
黜其取名而不容,则陛下被违谏之谤。是乃掩己过而过弥著,损彼名而名益彰。果
而行之,所失大矣。”上意犹怒,甲寅,罢公辅为左庶子。 
  加西川节度使张延赏同平章事,赏其供亿无乏故也。 
  硃泚、姚令言数遣人诱泾原节度使冯河清,河清皆斩其使者。大将田希鉴密与
泚通,杀河清,以军府附于泚。泚以希鉴为泾原节度使。 
  上问陆贽:“近有卑官自山北来者,率非良士。有刑建者,论说贼势,语最张
皇,察其事情,颇似窥觇,今已于一所安置。如此之类,更有数人,若不追寻,恐
成奸计。卿试思之,如何为更?”贽上奏,以为今盗据宫阙,有冒涉险远来赴行在
者,当量加恩赏,岂得复猜虑拘囚!其略曰:“以一人之听览而欲穷宇宙之变态,
以一人之防虑而欲胜亿兆之奸欺,役智弥精,失道弥远。项籍纳秦降卒二十万,虑
其怀诈复叛,一举而尽坑之,其于防虞,亦已甚矣。汉高豁达大度,天下之士至者
,纳用不疑,其于备虑,可谓疏矣。然而项氏以灭,刘氏以昌,蓄疑之与推诚,其
效固不同也。秦皇严肃雄猜,而荆轲奋其阴计;光武宽容博厚,而马援输其款诚。
岂不以虚怀待人,人亦思附;任数御物,物终不亲!情思附则感而悦之,虽寇亿化
为心膂矣;意不亲则惧而阻之,虽骨肉结为亿慝矣。”又曰:“陛下智出庶物,有
轻待人臣之心;思周万机,有独驭区寓之意;谋吞众略,有过慎之防;明照群情,
有先事之察;严束百辟,有任刑致理之规;威制四方,有以力胜残之志。由是才能
者怨于不任,忠荩者忧于见疑,著勋业者惧于不容,怀反侧者迫于及讨,驯致离叛
,构成祸灾。天子所作,天下式瞻,小犹慎之,矧又非小!愿陛下以覆车之辙为戒
,实宗社无疆之休。” 
  丁巳,以前山南东道节度使南皮贾耽为工部尚书。先是,耽使行军司马樊泽奏
事行在。泽既复命,方大宴,有急牒至,以泽代耽为节度使。耽内牒怀中,宴饮如
故,颜色不改。宴罢,召泽告之,且命将吏谒泽。牙将张献甫怒曰:“行军为尚书
问天子起居,乃敢自图节钅戊,夺尚书土地,事人不忠,众心不服,请杀之。”耽
曰:“是何言也!天子所命,即为节度使矣!”即日离镇,以献甫自随,军府遂安
。 
  左仆射李揆自吐蕃还,甲子,薨于凤州。 
  韩游瑰引兵会浑瑊于奉天。 
  丙寅,加平卢节度使李纳同平章事。 
  丁卯,义王泚薨。 
  硃滔攻贝州百馀日,马寔攻魏州亦逾四旬,皆不能下。贾林复为李抱真说李武
俊曰:“硃滔志吞贝、魏,复值田悦被害,傥旬日不救,则魏博皆为滔有矣,魏博
既下,则张孝忠必为之臣。滔连三道之兵,益以回纥,进临常山,明公欲保其宗族
,得乎!常山不守,则昭义退保西山,河朔尽入于滔矣。不若乘贝、魏未下,与昭
义合兵救之。滔既破亡,则关中丧气,硃泚不日枭夷,銮舆反正,诸将之功,孰有
居明公之右者哉!”武俊悦,从之。戊辰,武俊军于南宫东南,抱真自临洺引兵会
之,与武俊营相拒十里。两军尚相疑,明日,抱真以数骑诣武俊营,宾客共谏止之
,抱真命行军司马卢玄卿勒兵以俟,曰:“吾之此举,系天下安危,若其不还,领
军事以听朝命亦惟子,励将士以雪仇耻亦惟子。”言终,遂行。武俊严备以待之,
抱真见武俊,叙国家祸难,天子播迁,持武俊哭,流涕纵横。武俊亦悲不自胜,左
右莫能仰视。遂与武俊约为兄弟,誓同灭贼。武俊曰:“相公十兄名高四海,曏蒙
开谕,得弃逆从顺,免菹醢之罪,享王公之荣。今又不间胡虏,辱为兄弟,武俊当
何以为报乎!滔所恃者回纥耳,不足畏也。战日,愿十兄按辔临视,武俊决为十兄
破之。”抱真退入武俊帐中,酣寝久之。武俊感激,待之益恭,指心仰天曰:“此
身已许十兄死矣!”遂连营而进。 
  山南地热,上以军士未有春服,亦自御夹衣。 

  ------------------
[百宝箱] [返回首页] [上级目录] [根目录] [返回顶部] [刷新] [返回]
Powered by KBS BBS 2.0 (http://dev.kcn.cn)
页面执行时间:205.394毫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