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istory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khl (飘渺公主), 信区: History
标  题: 凌迟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Thu Sep  9 09:38:47 1999), 转信

发信人: cinason (琴僧·Ver 1.0 Build 888), 信区: History       
发信站: BBS 水木清华站 (Tue Jun  1 14:27:47 1999)


                凌  迟

                ?周实?

                         前身名磔或脔割,俗称
                         零刀碎剐、千刀万剐。
                         凌迟本意为“丘陵之势
                         渐慢”,引伸为死刑名
                         称是指“杀人者欲其死
                         之徐而不速也”。

  “剐了他!剐了他!剐了他!”
  震耳欲聋的叫喊声中,他被押上了行刑台。
  “大内奸!大反贼!大骗子!”
  他被绑到了行刑柱上。

  行刑柱上有一铁环,正好系住他披散的长发,使他不能埋首于胸,只能将脸
朝向众人。法场上一片义愤填膺,闪烁着千万仇恨的眼睛。

  自从后金努尔哈赤以“七大恨”为名正式攻明,朝廷在辽东接连失败,主辽
封疆大臣被杀,他袁崇焕不是第一人。天启初年(1621)处死了辽东巡抚李
维翰。天启二年(1622),广宁失守,丧失辽东,辽东经略熊廷弼、巡抚王
化贞并论死罪,熊廷弼于天启五年(1625)八月弃市传首九边,王化贞于崇
祯初年(1628)伏法。崇祯二年(1629)曾任辽东巡抚的杨镐也由于万
历末年兵败斩首。但,处以凌迟极刑的,他袁崇焕却是第一人!

  “剐了他!剐了他!剐了他!”
  吼声似浪涌了过来。
  “大内奸!大反贼!大骗子!”
  目光如箭射了过来。

  他无论如何也不明白,皇上居然如此糊涂,轻易就中了离间之计。天启帝崩,
崇祯即位,降旨授他兵部尚书,督师蓟辽,他就将五年复辽战略向皇上一一说了
个明白。他记得自己是这样说的,他说:“今日恢复辽东之计,不外臣昔年以辽
人守辽土,以辽人养辽人,守为正着,战为奇着,和为旁着之说。法在渐不在骤,
在实不在虚,驾驭边臣与朝臣方法相异。军中可惊可疑之事颇多,愿皇上以成败
考察愚臣,不必拘泥一言一行之小蔽。事任益重,招怨必多,有利于封疆守土之
大计,皆不利于守土之臣。况且东虏亦可以离间之计陷害守土边臣,故封疆边臣
实在难为。陛下爱臣知臣,臣何必过份疑惧,但其中危险,不敢不告。”皇上当
时何种态度?简直就是完全理解!简直就是满口答应!然而,时间刚过一年,他
就不分青红皂白,不听他的任何申辩,翻脸定他通敌议和,诛杀大将,引贼逼京,
毫不留情将他下狱,关入死牢整整一年!现又将他提出死牢,要将他凌迟处死了!

  “剐了他!剐了他!剐了他!”
  “大内奸!大反贼!大骗子!”
  震耳欲聋的叫喊声中,第一刀应声落了下来。

  刀尖从他的前额右边沿发际一直划至左边,然后朝眉梢左一直下,再移至右
边又一直下,再移至左边沿切口一挑,整整一块前额头皮就血淋淋地耷拉下来,
盖住了他的无奈的双眼。

  他眼前一片黑里透红,所有的一切都不见了。眼不见为净,他只能听天由命
了。

  一连半个月,天空都是灰蒙蒙的。秋天仿佛一夜来临。白昼明显天天变短。
树叶也在转黄萎落。即使出太阳,阳光也似月色朦胧。今日却是一反常态,天空
突然露出了新蓝,太阳也像擦干净了,变得亮亮堂堂的。太阳亮堂了,他的死期
就到了。按照八刀法,实行凌迟刑,头面先一刀,手脚后四刀,再胸腹两刀,再
枭首一刀,接下来不是割他的手,就是要割他的脚了。然而,刀尖落下来,不是
他的手,也不是他的脚,而是他的两只耳朵。刽子手提起他的耳朵,刀口沙地往
下一拉,他还来不及感到痛,耳根就只剩两个洞了。

  两个血糊糊的洞。
  人声顿时小了下去,好似大海退潮一样。
  耳不听为静,他想,也好。
  行刑台前的案板上生出了两只肉蘑菇,那是他曾经拥有的耳朵。

  案板是整块樟木制成,就像绑他的木柱一样,虽经常年雨淋日晒,纵使无数
泪渍血淤,已经看不出半点本色,却仍有清香阵阵溢出。

  世间就是有点奇怪,聪明人才会见怪不怪。
  他当然不是聪明人,事实已经说明这点!

  俗话说只有旁观者清,现在,他这个将死的人,能不能算是旁观者呢?他真
想当一个旁观者!为什么有些人身居高位,肩负重任,还可以做一个旁观者,而
他却始终做不到呢?真的是前世命中注定?注定他当千刀万剐?不但千刀万剐肉
体,而且千刀万剐灵魂!为了保全自己的灵魂,他曾抗拒了多少诱惑?后金曾给
他多少许诺!如果他真通敌议和,真可以做一个大大的反贼,与后金铁骑共打天
下,享尽世间荣华富贵!但,现在看来,所有的努力全都像银子丢进了水里,不,
更像打仗全军覆灭!他还是戴上了反贼的帽子!这帽子将使他的灵魂永生永世不
得安宁,永生永世被人肢解,永远地钉在耻辱柱上!

  又有一刀割了下来,刀锋划过鼻子,动作那么轻盈,连胡须都没挨一挨。他
只觉得自己的鲜血,晶莹得酒一样的鲜血,一涌而出,顺着胡须,滴落到了行刑
台上,沁入油黑的木头缝里,就像那日他借口阅兵,叫毛文龙血溅双岛一样。

  那血真像烈酒一般从毛文龙的颈根底部咕噜咕噜地冒了出来。
  诛杀毛文龙是皇上定他的第二条罪名。
  毛文龙到底该不该杀?

  诛杀毛文龙,他有私心吗?是为了向后金献媚吗?不!毛文龙其人,人无雄
才,拥兵自重,不听调遣。镇守东江,出战后金,战辄败绩。手下民多兵少,设
将校千余人,多是自己子孙亲属,并妄称有兵十万,冒领军饷,侵偷军粮。此人
不杀,无以整顿辽东兵事!此人不杀,辽东各将难免不会各自为阵!前辈李成梁
不杀努尔哈赤,不正是辽东兵祸之源吗?斩杀毛文龙的次日,他曾到毛文龙灵前
哭奠:“昨日斩汝,乃是朝廷大法。今日祭汝,出于僚友私情。”人在疆场,身
不由己,此话确是出自真心。

  他的前胸已削得溜平,两个乳头和凸起的胸肌已切碎丢到案板之上。
  为何还不割断四肢?四肢割断了,血流加快了,他也就能快点解脱了。

  想想,一年前,他率精兵,星夜奔驰,赶来救援这座城市,现在只望能快点
离开,无论什么方式离开,就这样零刀碎剐也行!

  皇太极真是一代枭雄,远胜其父努尔哈赤!辽东防线无机可乘,就绕道蒙古
偷袭入关,从喜峰口直逼北京城下。

  他想着他的那些士兵,那些朴实的辽东士兵,他们从未进过城市,从未在城
市里生活过。他们在严寒里挨冻,被烈日晒烤,像憔悴的野狼一样同强大的敌人
搏斗,直至被敌人刺穿胸膛打断背脊削掉头颅,直至草根长入他们的肋骨,草浪
在他们头上起伏。想着那些死去的士兵,他即使将尘世看了个透,心底也透出一
股凄凉。面对实力强大的敌人,如果真能赢得和谈,又有什么不好呢?自从辽东
兵祸以来,双方都有无数的生命毁灭在这场战争之中,双方都有无数的家庭生活
在无比痛苦之中!他直觉得自己的鲜血正在一点一滴地渗出,然后又像落地的水
银十分迅速地聚到一起,流向城外,涌向辽东,与所有倒下士兵的鲜血无声无息
地融在一起。

  城外,原野一片萧杀。
  辽东,已是冰天雪地。
  刀尖从左臂转到了右臂,正鱼鳞般地自上而下,雕出一朵一朵的花来。

  尽拣非要紧处下刀,这家伙耐心非常之好!他的嘴唇动了动,像要张开来说
话,却又没有一点声音。

  刽子手最为佩服的就是这号铮铮硬汉!但,割了已快半日了,一点声响也没
有,他也难免有点吃惊。他不由自主地停住刀,看了看血肉模糊的躯体:袁爷就
这样死掉了么?骨未露,人先死!他可吃不了兜着走!

  刽子手惊慌地弯下腰,仔细地看了看袁爷的嘴唇,又用手小心地戳了戳,袁
爷的嘴唇动了动,这回他可看清了。

  他最讨厌吓瘫的死囚,瘫得就像一团棉絮。割棉絮当然是乏味的。
  刀尖继续在筋脉间游动,血肉化作残屑纷飞。
  刽子手蹲下收拢碎肉,啪地甩到了案板之上。

  现在,谁还能够想象,就是这案板之上的碎肉曾将横扫千军的劲敌努尔哈赤
横扫马下,曾像一座铜墙铁壁阻挡过皇太极的精兵!

  他还是太好大喜功了!他竟妄想五年复辽!他总是不能以平常之心去对待不
平常的事情!再说这个世界上果真有不平常的事吗?如果换一个角度来看,改朝
换代亦是平常。在很多很多人的眼里,这是个非常浅显的道理。他为什么就不明
白?今日死到临头了,想来应该是明白了。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此刻有机会,
又让他去督师辽东,他会不会无动于衷呢?扪心自问,他不敢保证!

  天启七年(1627),阉党专政,他被迫辞官回归乡里,曾一度决心遁入
空门,归隐浩浩的罗浮山野。然而,结果怎么样呢?结果是皇上一降圣旨,授他
全权督师辽东,他就义无反顾了!他无论如何舍不了辽东!他生是辽东人,死是
辽东鬼!辽东就是他的宿命!关于这一点,他想得很明白,曾经有过一段自白:
“余何人哉?十年以来,父母不得以为子,妻驽不得以为夫,手足不得以为兄弟,
交游不得以为朋友,余何人哉?直谓之曰:大明国里一亡命之徒也!”

  亡命之徒,命当该剐。
  两臂肌肉割完了,接下来该剐下身了。

  刀尖顺势往下一拉,腰带弹簧般地散开,血浆的长裤挂着肉汁沉重地落在了
行刑台上。

  又顺手将臀部翻了过来,这是最好走刀的地方,助手捧着竹筐接肉,痛快得
好似削面一般。

  很快,削到了脚后跟。
  白骨在血水下半现半隐,柱子上挂着个血葫芦。
  刽子手叹口气,转过头,眼光瞟向台左边。
  台左边坐着监刑官。

  监刑官慢慢站起身,走过来,看了看,又转过头去望了望,立即就有一个士
兵飞快地提来一桶水,哗地冲在血葫芦上。

  白骨清晰地露了出来。

  监刑官毫无表情地用指甲揭起前额头皮,眼珠子仍在轱辘转动。骨已露,人
未死,很好,很好。

  监刑官默默地点点头,刽子手上前就是一刀,生殖器连根剜了下来。

  监刑官又默默地点点头,刽子手上前又是一刀,肠子面条一样流出,腥热地
摊在行刑台上。

  监刑官再默默地点点头,刽子手换过一把大刀,一连四下,嚓嚓嚓嚓,手足
齐斩斩地剁下。

  最后就是心脏了,不用监刑官再点头,已经挑在刀尖上。
  法场上一片鸦雀无声,仿佛突然空无一人。
  人死真是十分简单,复杂的是为什么。
  监刑官又揭起前额头皮,眼珠子已经黯淡无光。
  血,仍在沁入木头缝里,再从木头缝里滴下,溅开在扬起的灰尘里。
  死是喑哑的,能够表述它的语言还在非常遥远的地方。

  远方,一片落叶在飘。


--
一琴一钵,飘然西去

--
☆ 来源:.哈工大紫丁香 bbs.hit.edu.cn.[FROM: coli.bbs@bbs.net.tsi]
[百宝箱] [返回首页] [上级目录] [根目录] [返回顶部] [刷新] [返回]
Powered by KBS BBS 2.0 (http://dev.kcn.cn)
页面执行时间:3.780毫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