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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中国传统候气说的演进与衰颓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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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传统候气说的演进与衰颓 

黄一农、张志诚

新竹清华大学历史研究所


【论文大纲】:

一、中国古代候气说的发展
二、质疑候气说声浪的出现
三、「康熙历狱」与候气之争
四、「历狱」之后朝野对候气的态度
五、结语



一、中国古代候气说的发展

  「候气」是中国古代为体现天、地、人三才合一理念,所发展出的一种测候之
术,其基本的作法是将黄钟十二律的律管依序排列在密闭的房间内,并在长短不一
的各管内,覆填以芦苇膜(即所谓的葭莩)烧制而成的灰。古人相信当太阳行至各
中气所在的位置时,将引发地气上升,而此气可使相应律管中所置的葭灰扬起。

  从现代知识界的角度来看,候气一说纯属子虚,近人刘复即尝称:「按著物理
上及气象上的现象说,这种的方术是靠不住的」,李约瑟在其《中国之科学与文明》
一书中,亦论此曰:「我们在这Ⅴ所处理的,事实上并不是科学本身,而是原始科
学,或甚至是伪科学」。然而这样一个「靠不住的方术」,竟然在中国历史上流传
了近两千年之久,即便在文学作品中,亦屡见相关的叙述,如唐杜甫的〈小至〉诗
中即有「吹葭六棺动飞灰」句,唐韩愈的〈忆昨行和张十一〉诗中有「忆昨夹钟之
吕初吹灰」句,南唐李景的〈保大五年元日大雪登楼赋〉中有「春气昨宵飘律管」
句,宋晁冲之的〈赠僧法一墨〉诗中亦有「律管吹尽灰无踪」句,可见此说深植人
心的程度。

  音律在我国古代被视为万事的根本,如《史记·律书》开宗明义便称:「王者
制事立法,物度轨则,壹禀于六律,六律为万事根本焉」,这里的「六律」指的就
是音律。古人甚至相信律应可透过占候以预测战争的胜负,如传说周武王伐纣时,
即曾吹律以听声,而《史记正义》中亦引《兵书》曰:「夫战,太师吹律,合商则
战胜,军事张疆;角则军扰多变,失士心;宫则军和,主卒同心;徵则将急数怒,
军士劳;羽则兵弱少威焉」。至于中国古代的度量衡系统,更是建立在律管之上,
如《汉书·律历志》中有云:  

(度者)本起黄钟之长,以子谷□黍中者,一黍之广,度之九十分,黄钟之长。一
为一分,十分为寸……(量者)本起于黄钟之龠,用度数审其容,以子谷□黍中者,
千有二百实其龠,以井水准其概,合龠为合,十合为升……(权者)本起于黄钟之
重,一龠容千二百黍,重十二铢,两之为两……。 


即说明当时度量衡的标准均是以黄钟管内所盛的□黍(即黑色之黍)所定义出的。


  由于历代的尺度不一,故做为万事基准的黄钟之管究竟多长,并不易确定,传
说黄帝曾使伶伦取□溪之竹,听凤凰之鸣,以定律吕,但此举后人毕竟无法仿效。
东汉的蔡邕(133-192)尝曰:「上古圣人本阴阳,别风声,审清浊,而不可以文载口
传也。于是始铸金作锺,以生十二月之声,然后以放升降之气。而锺难分别,不可
用,乃截竹为管,谓之律」,即清楚地说明候气说的孕生,乃是在无法以「文载口
传」之法定义音律准绳的情形下,所发展出的一套可具体操作的测候之术。于是原
由圣人始能辨定的标准黄钟长,被转移成了可由冬至时律管灰飞一事所决定。

  在中国律历史上,候气一直是个相当具争议的话题,此因其实测的结果一直难
与理论契合。虽然至少在西汉的京房(79-37B.C.)时,候气说即已出现,但可稽考的
有关候气设施的具体记载,则首见于蔡邕的《月令章句》,晋·司马彪所撰的《续
汉志》以及唐·李淳风的《隋书·律历志》中,亦见有较详细的叙述。然而据文献
中所记,历代除了北齐信都芳及梁毛□诚父子等少数人曾宣称测候成功之外,其他
人则少有徵验。

  在候气说的发展史中,信都芳的「奇术」尤其扮演著重要的角色,《隋书·律
历志》中尝记其事曰: 

后齐神武霸府田曹参军信都芳,深有巧思,能以管候气,仰观云色。尝与人对语,
即指天曰:「孟春之气至矣」,人往验管,而飞灰已应。每月所候,言皆无爽。又
为轮扇二十四,埋地中,以测二十四气。每一气感,则一扇自动,他扇并住,与管
灰相应,若符契焉。 


据文中所述,信都芳当时不仅使用了传统的律管,而且还以二十四个「轮扇」并同
验气,结果据说是灰飞轮转,屡试不爽。

  信都芳所用的候气之术,在唐武后敕撰的《乐书要录》中,尚留有相当详尽的
解说,此书中甚至还附刊了原或为其所设计的〈汉律室图〉一帧(见图一)。信都
芳指出,在候气的律室中应用三层布缦层层相隔,令「微风不起,纤尘不形」,另
外他对布缦的颜色(缇色,亦即黄赤色)、律室的形状(上圆下方)以及律室的地
面(用水平之地)等,都严格讲究。

  信都芳对司马彪《续汉志》中所记候气时各种灰动的情形,亦提出看似相当理
性的说明,他认为「律气应者,灰去管孔近而不远;为口气所动者,其灰四散,或
偏离而远」,此处「口气」一辞应指的是由观测者呼吸所造成的人为之气。他并对
「人衣风所动者,其灰聚」一说提出解释,称:「若衣风拂于室中,两边各生旋风,
律管之灰为旋风所动,是以聚也」。为避免不当影响及候气的结果,信都芳更要求
伺律者在实验的过程中应「安神调性,举动以仪,不可不谨也」。

  由于信都芳的叙述相当具体,故其「应验」的结果,对原本就相当吸引人的候
气理念,起了推波助澜的功效,更对尔后的支持者提供了精神上的支柱,而候气说
并因此逐渐形成古人知识经验中根深蒂固的一部分。

  继候气说在南北朝、隋、唐的稳定发展之后,宋代的学者对此说亦显出相当的
兴趣,其中影响或意义较大的为蔡元定与沈括等人的言论。蔡元定所撰的《律吕新
书》为中国音律学史上的重要著作,他在此书中虽亦主张藉候气以求取元声,但其
想法则稍有革新。依传统的候气法,十二律管是按十二辰的方位排列,并分别在各
月中气时测候以验律,亦即十二律乃各自应气,并无主从之分。但蔡元定则主张
「今欲求声气之中,而莫适为准,则莫若且多截竹以拟黄钟之管」,并称「黄钟者
信,则十一律与度量衡权者得矣」,多方突显了黄钟的地位。

  至于沈括对候气说毫无保留的接受态度,更可帮助我们了解候气说深入人心的
程度。因沈括为一具备浓厚科学精神的学者,他曾为测量天极与极星间的距离,每
天分别于初夜、中夜以及后夜三个时间,以可调整视野大小的窥管,观测极星绕天
极的运动,前后共经三月,终于精确地测定两者相距「三度有余」。而为求减少在
测定星体位置时,因人眼移动所可能导致的观测误差,沈氏亦曾对传统窥管的形制
进行重要的改良。然而沈括面对这屡测不验且又众说纷纭的候气奇术,他不仅未加
质疑或亲身试验,更尝将气律相应的道理比附成针灸经穴之事,如他在《梦溪笔谈》
一书中即称: 

……埋律棺,皆使上齐,入地则有浅深。冬至阳气距地面九寸而止,唯黄锺一棺达
之,故黄锺为之应。正月阳气距地面八寸而止,自太蔟以上皆达,黄锺、大吕先已
虚,故唯太蔟一律飞灰。如人用针彻其经渠,则气随针而出矣。 


  除了上述蔡、沈二人对候气采取支持的态度以外,即使是开创格物致知之学的
大儒朱熹,亦在未经详考的情形下,随俗认同此说,如其在一篇谈论古琴徽位(指
琴面上指示音节的标志)的文章中,有云:「大抵琴徽之分布声律,正与候气同是
一法,而亦不能无少异。候气之法,阙地为坎,盈尺之下先施木案,乃植十二管于
其上,而实土埋之,距地面皆取一寸而止。其管之底则各随其律之短长以为浅深。
黄钟最长,故最深,而最先应……」,即引候气为证。

  经由前述的讨论,我们可发现候气在中国古代知识界中,乃受到普遍的认同与
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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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深不寿,强极则辱,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 修改:.coco 于 Jul  4 22:57:08 修改本文.[FROM: 202.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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