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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magic (望长空), 信区: History
标  题: “五·八”反美爱国运动的意义和前景
发信站: 紫 丁 香 (Fri Jun 11 10:59:52 1999), 转信

“五·八”反美爱国运动的意义和前景

　　　　　　　　　　　　　　　　杭新

　　　　　　　一、“五·八”反美爱国运动是浅层次的

　　一场声势浩大的“五·八”学生反美运动却犹如夏日的暴风雨，倏而来兮忽
而逝。到5月15日时，首都各大高校的海报栏里又重新刷满了“TOFEL”和“GRE”
强化班的广告，舞会和球赛重新吸引了学生们的注意力，报纸通栏标题也已经换
成了拥护江泽民讲话、维护安定团结局面、发奋学习等内容，神州大地重现歌舞
升平的景象，各级领导们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该干什么干什么吧！”

　　由此看来，一些外国学者的评论也不无道理：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反美游行
。事实上，尽管在美军轰炸我驻南使馆后几小时内，北京大学已经有学生在讨论
组织游行了，但是，如果没有政治局的统一布署，各大学的游行队伍也不能当天
下午就和平地出现在美国大使馆前面。

　　问题在于，能不能仅仅凭政治局布置了这场游行，就认为学生的反美情绪是
当局煽动的呢？只要不是持美国极右翼立场的人士都不会这样认为。听一听学生
在美国大使馆喊的口号吧，“打倒美帝国主义”一类的口号居然成为游行队伍的
主流口号。不仅如此，学生们的情绪都很激动，这里既有对美轰炸我使馆的愤怒
，也有初次参加大规模游行的兴奋，完全不是应付奉命游行的差事。更值得注意
的是，当天晚上，即有北大为主的各高校学生上千人一路步行到美国大使馆，这
是一次未经申请、也未经批准的游行，但是这次游行却得到了默许，警察没有阻
拦游行队伍，也没有驱散学生们在使馆前的静坐。这上千人学生一直坚持到第二
天上午，成为第二天大规模群众游行的先头部队。据我所知，第二天的群众游行
大部分是未经申请和批准的，因为根本就没有时间履行这些程序。按北京市原定
计划，5月9日应举行全市万人集会，但由于头一天的游行情绪之激烈超出了设计
者的想象，因此当天很晚才临时决定取消这次集会。但是，收已经来不及了，北
京学生游行的消息迅速传遍全国各地，各大学的学生都坐不住了，他们纷纷自发
地组织起来，走出校门，冲向大使馆。学生们有的在自己的圆领衫上写满了“北
约纳粹”的字样，有的把浅色床单贡献出来，做成“血债血还”横幅。不要说亲
临现场感受学生们的情绪，只要看一看电视镜头和新闻图片，就可以知道，学生
们的反美情绪的确是被美国导弹而不是政治局激发起来的。

　　但是，仔细观察的人会发现，大部分学生的反美情绪虽然很激烈却也很肤浅
。他们大多停留在震惊和义愤上，有的甚至这个层次都没有达到。这正如重庆彩
虹桥倒塌，山西假酒中毒事件一样，大多数人都是持旁观者心态。只要事情不发
生在自己身上，只要与大都市白领阶层的切身利益不相干，学生们就准备接受这
一切，把这些重大死亡事件当作正常的社会生活的一部分，只是偶而想一想自己
如何尽可能地躲避此类危险罢了。例如，在这次轰炸使馆事件发生后，就有个别
学生读出了另一种弦外之音：中国不安全，还是赶紧到美国去。人们早就习惯了
生活中的“弱肉强食”逻辑，一直在日常思维中自觉地运用这种逻辑，为争取成
为食弱的强者为奋斗着，很少有人考虑过改变这种逻辑。美国轰炸我使馆无非是
这种动物世界逻辑的又一次公然运用罢了——打着文明的旗号。正是学生对弱肉
强食逻辑的认同，以及他们在日常生活中对强者的崇拜与追求，决定了他们的反
美情绪是不可能是深层次的。

　　我曾随机地和一些学生交谈，发现他们除了喊一喊口号几乎谈不出更多的东
西来，他们甚至都不知道什么叫“帝国主义”，更谈不上懂得帝国主义的本质和
根源，只是帝国主义这个词比较解气罢了，正如“北约—纳粹”、“US—KILLER
”都比较解气一样。这也难怪，如果有谁平时称美国为“帝国主义”，常常是要
被目为冬烘先生或极左分子的，更少人有兴趣认真地研究美国内外政策的本质。
一旦离开轰炸事件谈一谈美国，很多学生仍然心向往之。尽管国内各大报纸都认
为美国不是误炸，但仍然有一些学生想不通美国轰炸的理由，愿意接受误炸的解
释。因为如果美国真的是故意轰炸，那么以前关于美国的种种美好设想都会轰然
坍塌，而自己的美国梦也就显得不那么理直气壮了。误炸、抗议、道歉和赔偿，
这样的三步曲可以不触动这些学生初步形成的人生观和价值观。这样，我们就可
以理解，为什么在9日晚胡锦涛电视讲话发表以后，校园里会迅速平静下来。的确
，行也游了，口号也喊了，情绪也宣泄了，而且政府也有强硬姿态了，就回到课
堂上好好学习吧。本来，这一代学生就缺乏“以天下为已任”的胸怀，既然政府
说国家大事小孩子不懂得，不让游了，那就顺水推舟，继续读书就是了。需要指
出的是，同样是读书，目的不同，有的读书是对个人前途的投资，有的读书则是
“为中华之崛起”。问题在于，九十年代大学生的主流并不是“为中华之崛起”
而读书，这一点并没有因“五·八”运动的爆发而有根本改变。“五·八”运动
中那些看上去很冷静、很爱国的话，诸如“卧薪尝胆，发奋图强”，“中国不能
软，更不能乱”等，在政府说来，是要平息事态，以爱国的名义让学生继续置身
国家大事之外；在学生说来，是借着爱国的名义继续自己的个人奋斗和享乐。

　　如果观察作为这场运动的一个小小分支的抵制美货运动的命运，问题就更清
楚。五·四爱国运动是以抵制日货作为使运动向纵深发展的突破口的，今天这场
反美运动如果要有任何实质性的内容的话，也必须在抵制美货上做文章，因为美
货倾销中国，正是使中国国力削弱的经济上的根源，而要使国力强盛则必须保护
和壮大民族工业，必须要抵制外货。当然，在具体操作中，可以有选择地、有步
骤地抵制美货。这样，则中国对美外交就增添了一个有重大分量的可调节的砝码
，说话就会更有份量；对内则可对那些特别需要保护的行业提供有力保护。然而
，在整个“五·八”运动中，抵制美货仅仅是一个小小分支，其声音甚至没有出
现在主流媒体上（应该指出，这次中国主流媒体在批判美国的价值观上表现特别
好），即使在校园里、在网络上，也是一出来就被反面意见所淹没。

　　事实上，5月10日以后事态就基本平静了，只有北大三角地一直热闹到5月16
日。总的来说，三角地的辩论的确开始向纵深发展，开始涉及到中美关系的实质
和中国的外交路线的得失，甚至还出现了反对新二十一条的声音。但是，参与三
角地辩论很多人并不是北大学生。据知情人说，北大保卫处找了六位演讲者，其
中只有一位是北大学生。这应该是符合北大学生的总体思想面貌的。北大是出国
风气最盛的高校，也是中国自由派知识分子的聚集地，是亲美知识分子的黄埔，
北大还是九十年代校园世俗化之风的发源地之一。因此，北大学生对美国很难恨
起来，更难恨到心里去。这一次已经很不错了，美国太不象话，搞得亲美派产生
了分裂，而作为社会气候风向标的学生也就对美国不满起来。无论如何，这一轮
北大校园里的辩论是以左翼思想占上峰而告终的。但是，这一新的思想动态对北
大学生的长远影响仍有待观察。报纸上登载了一位北大学生话：我还是继续要出
国，还是要到美国去，但现在的目的与以前有了不同，我现在出国是要多学习美
国的技术，回来报效国家。这段话可能代表了许多北大学生的态度。这是很暖昧
、很值得琢磨的话。

　　综上所述，“五·八”学生反美运动的确是浅层次的。因此，中国的亲美派
和美国统治集团大可不必惊慌失措；中国的左翼人士也不必过于乐观。

　　　　　　　　　二、“五·八”反美爱国运动的社会基础

　　真是“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尽管参与八九年学运和九九年反美运动的主
体都是学生，但是司令部却换了一个位置。八九年学运的司令部实际上在美国大
使馆，攻击对象是中南海。当时的美国大使馆网罗了中国的政界、学界、舆论界
、商界的自由派精英，精英们在这里开沙龙，了解情况，研究对策，并通过美国
之音进行现场指挥，在六·四前后又布署精英们的撤退、隐蔽方案，并在美国为
学生领袖们开表彰大会。九九年却是中南海向美国大使馆发动了一轮反击，趁势
荡平纪念六·四的声音，增加政权的合法性，增加对美讨价还价的力量。

　　然而，值得注意的并不是司令部换了位置，而是公众和学生的感情发生了微
妙的变化。尽管学生的表现有点象是孩子被人狠狠地拧了一把以后的哭闹，但他
们毕竟开始一开口就把“山姆大叔”叫成了“法西斯”，叫成了“美帝国主义”
。应该说，九十年代的学生对美国的感情比八十年代的学生要复杂一些。九十年
代的学生虽然更加向往美国的生活方式，更加强烈地把留学美国作为人生的“寄
托”（GRE 和TOFEL），但同时美国的道义形象却一直在下降。十年来，一连串国
际事件使美国的道义形象在学生中受到损害，先是美国入侵巴拿马逮捕了巴拿马
总统；继之，则是1990年海湾战争“大霸王打小霸王”，此后，随着海湾局势一
轮轮的紧张和伊拉克人民遭受的苦难的加深，美国在海湾存在的道义基础所剩无
几；接下来是美国在公海上搜查我银河号，一无所获之后却扬长而去；然后又是
美国导弹打击苏丹和阿富汗领土；直到3月23日时，北约对南斯拉夫发动大规模空
袭，其“人权高于主权”的真实面目暴露无遗。从媒体运作的角度看，《中国可
以说不》系列书籍，也在一定程度上推动了学生的反美情绪。但是，所有这一切
都还只是作为印象进入学生头脑的，能够由此从理性上分析美国的侵略本性的（
这次运动中有不少人攻击克林顿，以为是美国轰炸是克氏的个人行径），反思我
国政府对美政策的还很少。特别是，当学生需要把对美国进行道义谴责与个人对
美国生活方式的向往联系起来考虑时，学生们往往愿意置道义形象于不顾。有一
种说法能代表很多学生的想法，美国霸道是因为它强大，等那一天中国强大了也
会霸道。因此美国是否霸道不霸道和个人的生活方式的选择就失去了关联。这一
点同样表现对抵制美货的态度上，认真考虑过不喝可口可乐的学生并不多，这只
是一时激愤罢了，因为美货和美国生活方式事实上已经成为日常生活的组成部分
。

　　如果说，学生的反美情绪仅仅停留在对美的道义谴责的话，知识界和公众的
反美情绪却更深入一些。九十年代以来，有四件影响深远的大事使人们疏离美国
。首先是苏东剧变，苏联解体，俄罗斯推行休克疗法，以及由此俄罗斯经济严重
衰退，政局持续动荡，人民生活日益恶化。这一件大事又分两个阶段，苏联解体
前后为第一阶段，这时只有一部分老干部受到了强烈震撼，开始重新回顾六十年
代的中苏论战和毛泽东同志反修防修的理论，开始反思孙子战略和中美关系；从
叶利钦炮打白宫到最近为第二阶段，这一阶段不断有自由派知识分子认识到“休
克疗法”的欺骗性，认识到美国对华的险恶用心，认识到改革开放思路的重大问
题，何清涟的著作《现代化的陷阱》实际上代表了这部分知识分子的认识；第二
件大事是从1997年开始至今的亚洲经济危机，这进一步分化了自由派的阵营，使
一部分“四小龙”的倡导者、认同者清醒过来，开始认真地反思中国经济发展的
道路和战略问题；第三件大事便是北约空袭南联盟和轰炸我大使馆，如果说前两
件大事主要影响经济界人士的话，那么这第三件大事则给文化界和新闻界的自由
派知识分子以当头棒喝，梁晓声致克林顿的信就是其中有代表性的事件。第四件
大事是中国经济由强劲增长陷入衰退危险，金融体系坏债累累，失业工人急剧增
加。这件大事的主要影响不在知识界，而在工商界和工人、农民，这明显缩小了
改革开放路线、从而也是亲美路线的社会基础，增强了社会的反思气氛。

　　这样，我们才可以理解在这场短暂的暴风雨中社会各界的不同态度，激烈而
又肤浅的学生，平缓而深刻的知识界，跃跃欲试的工商界和工人，紧张不安走钢
丝的领导们。

　　　　　　　三、“五·八”运动使反美爱国进程跃上新高度

　　上述四件大事都没有结束，俄罗斯仍在灾难之中，亚洲经济危机也仍在加深
之中，而且美国金融泡沫的崩溃又近在眼前，美国对南斯拉夫的轰炸也还不见尽
头，而国内的经济状况也不见有好转的迹象。因此，社会各阶层的反思必将继续
升温，反美情绪也必将继续深化。“五·八”运动将成为一个转折点，在此之前
，亲美派人士理直气壮，享有政治上的正确性；而在此之后，反美声音却取得了
政治正确性，不再需要遮遮掩掩。这次“凤凰卫视”中文台“中国人今天说‘不
’”的栏目特别受大陆观众欢迎就是一个证明。我还刚刚接到消息说，广州某家
出版社正准备出《中国可以说不》的修订版。

　　通观这一周多来的媒体报道可以看出，一直洋洋得意受媒体追捧的自由派失
语，左翼学者却频频在媒体上发表文章或作直播节目，而中间派知识分子则急剧
左倾。不仅如此，左翼学者的言论绝不是情绪性的，而是挟二十年冷板凳功夫，
积二十年痛苦反思之经历，对自由派的核心理念做了剥笋式的分析，外柔内刚，
杀伤力很强，争取了相当一部分知识界和新闻界的糊涂虫。如果说，八九年民运
是长期以来右派舆论鼓动学生的结果，那么这此反美运动却是学生为左翼学者提
供了话语权。如果说，八九年民运的结束暂时停止了极右派学者的发言权的话，
“五·八”运动却为左翼学者打开了今后相当长一个时间里的反美话语的大门，
完全可能成为新一轮扎扎实实的反美进程的起点。我想，这正是“五·八”运动
的意义所在。从这个意义上，左翼学者们是大可以乐观的，因为一个左翼话语舞
台已经搭就，正等着人们发挥能动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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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轻轻地，我将离开你，我亲爱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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