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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天葬》八(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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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葬》 王力雄 著 第八章神界轮回(3)

【多维连载】
2、西藏宗教的问题
中共新宗教之所以在六十年代得到相当数量藏人皈依的另一个原
因,与西藏传统宗教自身存在的问题也是分不开的。西藏宗教从
观念到方法都有不少与人性相背之处,甚至以对人性的扼杀为基
础,如果有另一种替代之物,既能满足藏人的宗教需求,又能使
他们的人性得到解放,他们是不会不愿意摆脱过去的压抑和苦行
的。
西藏宗教重视来世,主张人以今世的忍耐和苦行,去修炼来世的
正果。虽然不能断言一定不存在来世,但是至少直到现在还从未
有过对来世的令人信服的证据,而人类的本性却是追求现世的幸
福。
六世达赖喇嘛仓央嘉措写过这样一首诗:
求求大德的喇嘛,
把我的心儿收去!
心儿才收回来,
又跑到姑娘那里。
常想的喇嘛面孔。
怎样也来不到心上,
没想的心上人的容颜,
却出现在眼前明明朗朗。
想她想得放不下,
如果能这样修法,
就在今生此世。
一定会成佛吧!〔5〕
身为达赖喇嘛,压抑现世的诱惑都如此困难,一般人又会如何呢?
被称为“风流神王”的仓央嘉措也许情况比较特殊。他的前身圆
寂后,当时的西藏摄政隐瞒消息十五年,所以他被确认为转世达
赖时已近成年,人性超过了神性。但是被认为是历代达赖喇嘛中
的杰出代表——十四世达赖,心里也一样有对人性的渴望。
当我小的时候,偶尔我也曾经想到过,如果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
人,也许我会过得比较快乐一点。尤其是在冬天。因为一到冬季,
我的活动范围就被局限在布达拉宫内的一个房间里;从早到晚,
就只侍在那里;这样持续大约五个月的时间。遵照传统的要求,
我必须要“避静”,并且把时间花在背诵陀罹尼上面。我那间房
间很阴暗、很冷,而且老鼠成群!房间里还有一股恶臭。白天结
束了,在夕阳西下的时候,我都从窄小的窗口向外看。黑夜逐渐
地吞噬了就在旁边的色拉寺。我感到无限地悲哀。此外我的监护
人,就是后来变成摄政的那一位,外表看起来很严肃,不苟言笑。
他老是跟在我身边,而且总是绷著脸。在布达拉宫的前面,我每
天都看著村民早上赶牛羊到野地,一天结束了,牧人也回家了。
他们看起来是那么快乐,那么高兴。他们边走边唱,小调旋律悠
扬,声声入耳。也许他们很羡慕住在布达拉宫上面的我,然而,
实际上,他们可不知道达赖喇嘛多么希望能够和他们生活在一起。
〔6〕
西藏传统宗教的修行,有时是以摧残人性为代价,去换取那得不
到验证的来世。它鼓动人去做的牺牲,有时非常恐怖。二十世纪
初的瑞典探险家斯文.赫定在他的《亚洲腹地旅行记》一书,记
下了一个西藏僧人的苦修:
一个喇嘛整三年就幽闭在这个漆黑的洞穴里,他在这整个时间从
未同外界接触过!
他于三年前到林格来,既无名字,也无人认识他。那时石洞正空
著,他便发了一个最艰苦,最殷切,最可怕的“和尚愿”:让他
那残馀的生命幽闭在石洞里。不久之前才死了一个别的隐士,他
在这洞室里过了十二年之久。这人之前还有一个和尚在这里黑暗
中活了四十年之久。龙.间登.恭巴庙的附近有一个相似的石洞,
那里的和尚曾经给我们讲及一个隐士。他很年轻就走进黑暗中,
和世界和阳光隔绝地活了六十九年。当他感觉到末日将至时,他
热望著再看看太阳,已是忍受不住,不得不示意给别的和尚,让
他自由了。但这老头却完全瞎了眼睛,他刚走进阳光中,就倒地
死去。六十九年前把他封闭起来的喇嘛当时没有一个还在世的。

......每天早晨给他推进去一钵子糌粑去。在洞中喷出的泉源供
给他水用。被禁者再把空钵子放下,使它重新装满。每七天他得
到一点茶和一小块乳油,一月中有两次得到几块木柴,他用火石
可以把柴点燃。每天给他施送食物的喇嘛晓得,假如他企图或已
经从窗口和他说话,他就会永远毁灭的,所以他必得缄默著。如
果幽闭者同当差的道友说了话,那他所过的这些清净自观的岁月
都不算作功德了。忽然有一天装糌粑的钵子毫未动到,于是立在
外面的和尚就知道,这位隐士不是害病就是死了;他再把罐子推
进去,便沉在忧郁的思想中行开了。如果食物以后几天仍未动到
呢,人们便于第七天把石洞打开。因为,这个孤独者靠得住是死
了的。死者被抬出去,他那尘世的躯壳像圣者们的一样,用火焚
化。
斯文.赫定在书里写,自从见过那个幽闭著苦行僧人的石洞后,
很长时间,他每天晚上都要想到那个正在洞中的喇嘛,当初走进
洞里的时候是什么感觉,并且将怎样在那洞里坚持下去:
......他感到太阳的温暖,看见山坡上阳光普照的田亩,看见地
上他自己和别人的影子。他将永远看不见光和影的演变了,因为
他将直到死的那天为止,都在漆黑中讨生活。他最末一次看见天
空和行云,山峰和它们那闪烁的雪田。
洞门是开著的。他走进去,把蒲团铺开,这就是他的床铺。人们
念著经。后来门关上了,前面用石头砌成一道墙。这隐士大概是
立在那里吸取正在流逝的白日最后的光线吧。当石块间的空隙用
小石和碎片填满了时,深沉的黑暗围绕了他。
现在这被禁者除了他自己念经的声音之外,什么都听不见。他觉
得夜晚很长,但他却不晓得,太阳何时沉落,黑夜何时突来。在
他什么都是同样黑暗的。......一年挨著一年地过去。他不断诵
著经,在梦想著涅盘。他的时间观念变迟钝了,他不晓得,昼与
夜走得多么慢,因为他老是坐在他的地毯上,在梦想著涅盘,他
知道,为要参加永久的福佑,在“克己”上要有无限牺牲的。
他变老了,但他却不自知,因为时间对于他是静止的,在他看来,
他的生命同涅盘中的“永久”比起来,简直就像一秒钟光景。一
只蜘蛛或一只千足虫在他手上来回地跑,这是可以同他做伴的唯
一生物。他的衣服腐烂了,他的指甲增长了,他的头发生长而且
披盖著。他的皮肤变得雪白雪白,他的视力减弱了,但直到眼盲
了为止他都不知道。他只热望著解脱。总有一天,唯一可以到他
石洞里来拜访他的朋友在敲他的门——死神,他到来,为的把他
从黑暗中引到涅盘里的大光明去。〔7〕
这种可怕的苦修方式,一般只限于僧侣。普通百姓中的善男信女
虽然达不到这种程度,但也流行著各种苦行,所谓“磕长头”就
是其中一种。那被认为是一种虔诚的朝圣方式,人在向著圣地前
进的时候,每走三步便要磕一个等身长头。方法是先站立著合掌
于胸前,举掌至鼻尖、额头,然后向前扑倒,五体投地,再起身
重复下一轮同样的动作。这样一个长头接一个长头地磕下去,一
直磕到圣地。每年有很多藏人朝拜拉萨,就是用这种磕长头的方
式从家乡一直拜到拉萨的。有的路途遥远,需要一两年甚至更多
的时间才能到拉萨。作家马丽华曾经跟踪过一伙磕长头的藏人,
在她的书里详细地描写了磕长头的各种规矩:
每天自上路起,只准念经,不准讲话,遇到非讲不可的时候,要
先念经以求宽恕。途中遇河,要目测河距,涉水而过后补磕。下
山时因有惯性,也不能占便宜,下了山要补磕相应距离。在雪深
过膝的色杂波拉雪山,实在无法磕头,就拿绳子丈量过,到拉萨
后,每人补磕了四千八百个头......
每天的磕头有一定程序。早饭后步行到昨晚作了记号(昨天磕头
终止处)的地方,站一横排,合掌齐颂祈祷经。傍晚结束时,要
向东南西北四方磕头,意即拜见此地诸神灵,今晚我将暂栖于此,
请求保护;向来的方向磕三个头,答谢一路诸灵与万物,为我提
供生活必需的水与火;向前方再磕三个头,告示我明天将要打扰
的地方神;最后向前方唯唯鞠躬三次,不尽的感激与祝福尽在其
中。〔8〕
马丽华还记载了一个三十三岁的尼姑,用了七年时间在佛龛前磕
了三十万个等身长头,另一个尼姑磕了四十万个〔9〕。一则著
名的故事则谈到,一位生有一双美目的苦行僧人化缘,令一位美
妇人顾盼流连。当妇人赞美他的眼睛时,他毫不犹豫地把眼珠挖
了出来,说,如果你喜欢就拿去这个肉球,现在你看它是否还可
爱——这就是西藏宗教的风格。
除了近乎自我摧残的苦行和将生命中大量时光付诸宗教仪式,藏
人还必须将自己财富的相当一部分奉献给种种繁复的宗教形式和
宗教活动。仅是每家每户供奉在佛像前长明不灭的酥油灯,每年
就不知要烧掉多少酥油,千百年来烧掉的总量更无法衡量。酥油
是从奶里提炼的精华,是藏人食物构成中重要的能量来源。即使
在人们忍饥挨饿,儿童因营养不良死亡之时,寺庙里成千上万盏
酥油灯也一样在辉煌燃烧。我看到过最大的酥油灯个如水缸,几
十个又粗又长的灯捻在同时汲取和消耗著铜缸内上百斤酥油。络
绎不绝的朝拜者不断向里添加酥油,那都是他们从自己的嘴里一
点点省下来的。
但是与建设寺庙、供养僧侣、举行宗教仪式、朝拜或为宗教义务
献工相比,酥油灯的消耗仅是很小部分。达赖时期的西藏政府,
每年财政收入的九十二%都消耗于宗教方面的开支〔10〕。即使
是今天,照有关人士估计,藏人每年的收入也约有三分之一被送
进了寺庙或消耗于宗教。
西藏寺庙相当于聚集全体藏人之财富的大仓库。典型的如布达拉
宫那八座安放历世达赖遗体的灵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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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着没事, 上清华来转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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