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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钱穆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 第五章摘录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Thu Dec 16 00:51:51 2004), 转信
钱穆第五章 颜习斋
传略:颜元,字易直,又字浑然。河北博野县北杨村人。生明崇祯八年,卒清康熙四十三
年。一六三五至一七零四,年七十。
学术大要
习斋北方之学者也,早年为学,亦尝出入程朱陆王,笃信力行者有年,一旦幡然悔悟,乃
并宋明相传六百年里学,一壁推翻,其气魄之深沉,识解之毅决。盖有非南方学者如梨洲
船山亭林诸人所及者。
孔孟程朱判然两途:予未南游时,尚有将就程朱附之圣门支派之意,自一南游,见人人禅
子,家家虚文,直与孔门敌对,必破一分程朱,始入一分孔孟,乃定以为孔孟程朱,判然
两途,不愿作道统中乡愿矣。
宋学兼训诂清谈禅宗乡愿之弊:仆尝有言,训诂清谈禅宗乡愿,有一皆足以惑世诬民,宋
人兼之,乌得不晦圣道误苍生至此也!仆窃谓其惑甚于杨墨,烈于赢秦。每一念及,辄为
太息流涕,甚则痛哭。
宋学惟一大病曰无用:似唐虞三代之盛,亦数百年而出一大圣,……而出必为天地建平成
之业,……断无圣人而空生之者。况秦汉后千余年,气数乖薄,求如仲弓子路之辈,不可
多得,何独以偏缺微弱兄于契丹臣于金元之宋,前之居卞也,生三四尧孔六七禹颜,后之
南渡也,又生三四尧孔六七禹颜,而乃前有数十圣贤,上不见一扶危济难之功,下不见一
可相可将之材,两手以少帝付海,以玉玺与元矣。多圣多贤之世,而乃如此乎?
按:(钱穆言)习斋评量宋儒,则不从其道德学术著眼,即从其所轻之事功立论。盖宋儒
之所轻,正即习斋之所重也。
余按:宋儒本孔孟大义,严辨义利王霸之旨,其效验可谓得失相半。宋儒之所以尊崇孔子
之道,正其所以害孔子之志也。世异时移,周室既微,孔子于不可得世用之后,而不得已
而为学,冀后世不忘三代之所由兴也,亦望来者免蹈周室所以衰亡之复辙也。后世不明孔
子为学之所以然,而拘泥于孔子问学之所然,其失不容不明。孔子本意,即公山不狃、弗
xi之招,亦有所心动焉,盖其不忘生民之艰难,目睹列国之纷争,心有戚戚而有待于治世
,此中深意,后人或忘之忽之,而返之于末。既执末而不能穷探孔子为学之本意。后世之
人,深慕宋儒诸人学问气象,学焉效焉,千百年来,书生接踵而至,然徒一群读书人耳,
非孔门之儒者也。如此之学,如此书生,苟能免祸于目前,亦为万幸矣。后人诵读习斋惊
世骇俗之论,断断不能忘孔子周游列国有待世用之志向也。习斋有感于此,而不得不大力
排击于彼也。
宋学无用之两大端:(宋明)儒学之无用,其为害最大者,在静坐,在读书
静坐读书:……吾尝目击而身尝之,知其为害之钜也。吾友张石卿,博极群书自谓秦汉以
降,二千年书史,殆无遗览。为诸少年发书义至力竭,偃息床上,喘息久之,复起讲,力
竭,复偃息,可谓劳之甚矣。不惟有伤于己,卒未见成起一才。
读书脆弱人体魄:……祁阳刁蒙吉,致力于静坐读书之学,昼诵夜思,著书百卷,遗精痰
嗽无虚日,将卒之三月前,已出言无声。元氏一士子,勤读丧明。……况今天下兀坐书斋
人,无一不脆弱,为武士所笑者,此岂男子态乎?
读书耗损人神智:略
读书病天下祸生民造成章句浮文之局:书之病天下久矣!使生民被读书者之祸,读书者自
受其祸。而世之名为大儒者,方且要读尽天下书,方且要每篇三万遍以为天下倡,历代君
相,方且以爵禄诱天下于章句浮文之中。此局非得大圣贤大豪杰,不能破矣。
读书如吞砒:略
教人读书罪在朱子:朱子论学,只是论读书。又:千余年来,率天下入故纸中,耗尽身心
气力,作弱人病人无用人者,皆晦庵为之也。
读书所得之智识不足恃:率古今之文字,食天下之神志。又:读书愈多,愈惑,审事愈无
识,辨经济愈无力。又:思宋儒如得一路程本,观一处又观一处,自喜为通天下之路程,
人人亦以晓路称之;其实一步未行,一处未到,周行榛芜矣。
著书无用而有害:空言相续,纸上加纸。(钱穆言)且读书如吞砒,则著书应无异于贩砒
,不惟无益,亦且为害。
文墨世界:文章之祸中于心则害心,中于身则害身,中于家国则害家国。陈文达曰,"本朝
自是文墨世界,"当日读之,亦不觉其词之惨而意之悲也。
身世与纸笔:诸儒之论,在身乎?在世乎?徒纸笔耳!则言之悖于孔孟者坠也,言之不悖
于孔孟者亦坠也。
误认孔子:汉宋诸儒,但见孔子叙书传礼删诗正乐系易作春秋,误认纂修文字是圣人,则
我传述注解便是贤人,读之熟讲之明而会作书文者,皆圣人之徒矣。遂令二千年成一虚牝
无用之局。
静坐无用:(钱穆言)习斋既反对读书,更反对静坐。尝谓朱子教人半日静坐,半日读书
,无异于半日当和尚,半日当汉儒,试问一日十二时,那一刻是尧舜周孔?
静坐之害使人病弱:略
使人厌事:略
敬字坏于禅学:敬字字面好看,却是隐坏于禅学处。古人教洒扫,即洒扫主敬,较应对进
退,即应对进退主敬,教礼乐射御书数,即度数音律审固缶控点画乘除莫不主敬。故曰执
事敬,故曰敬其事,故曰行笃敬,皆身心一致加功,无往非敬也。若将古人成法皆舍置,
专向静坐收摄徐行缓语处言主敬,乃是以吾儒虚字面做释氏实功夫,去道远矣。
以上习斋评宋学:宁使天下无学,不可有参杂佛老章句之学;宁使百世无圣,不可有将就
冒认标榜之圣。庶几学则真学,圣则真圣云尔。
三事六府三物:习斋所谓真圣真学,则本之左氏之所谓六府三事与周官之所谓乡三物。六
府谓金木水火土谷,三事谓正德利用厚生,三物为六德六行六艺,六德谓知圣仁义中和,
六行谓孝友睦姻任恤,六艺谓礼乐射御书数。习斋论学,必得之于身世,必验之于事功,
此三者,乃习斋论学大经也。
验之于用:略
得之于习:略
各专一事:学须一件做成便有用,便是圣贤一流。试观虞庭五臣,只各专一事,终身不改
,便是圣;孔门诸贤,各专一事,不必多长,便是贤;汉室三杰,各专一事,未尝兼摄,
亦便是豪杰。
以上习斋论从事之方法:灭冗锁以省精力,灭读作以专习行,灭学业以却杂乱。如方学兵
且勿及农,冠礼未熟,不可更及婚礼。
实学三大纲兵农礼乐:惟三端为习斋所常道:一曰兵,二曰农,三曰礼乐。其言农,则尤
主于水利。
习斋言水利:北人只思除水患,不思兴水利,不知兴利即除害也。
习斋言武事:宋元来儒者却习成妇女态,甚可羞。无事袖手谈心性,临危一死报君主,即
为上品矣。又:白面书生,唯独无经天纬地之略,兵农礼乐之才,率柔脆如妇人女子,求
一豪爽倜傥之气亦无之。
按:(习斋)二十七岁见七家兵书悦之,遂学兵法,常彻夜不寐。复学技艺,五十七岁至
商水,访李子青。子青固大侠,馆先生。见携短刀,曰,"君善此乎?"先生谢不敏。子青
固请与试,乃折竹为刀,舞相击数合,中子青腕,子青大惊,拜伏地,曰:"吾谓君学者耳
,技至此乎!"遂深相结。是习斋固精武事。
习斋言礼乐:(钱穆言)(习斋)至于礼乐,尤为所重。谓宋儒胡子安定外,惟横渠为近
孔门教学,因其主以礼为教也。又:自验无事时种种杂念,皆属生平闻见言事境物,可见
有生后因习作主。圣人无他治法,惟就其性情所自至,制为礼乐,使之习乎善以不失其性
,不惟恶念不生,俗情亦不入。
习斋之性善论:习斋治兵农,所以为富强,习六艺礼乐,所以为教化,内圣外王,胥于实
事实行见之。而欲求习斋讲礼乐之精意,则不可不及于其性善性恶之辨。最要者在驳正气
质之非恶。
气质非恶:若谓气恶,则理亦恶,若谓理善,则气亦善。盖气即理之气,理即气之理,乌
得谓理纯一善而气质偏有恶哉?(钱穆言)习斋谓恶之由来皆在习,不得因习而归咎于气
质。气质无恶可言,舍气质亦无义理可言也。
恶起于引蔽习染而误:误始恶,不误不恶也;引蔽始误,不引蔽不误也;习染始终误,不
习染不终误也。去其引蔽习染者,则尤是爱之情也,尤是爱之才也,尤是用爱之人之气质
也。(钱穆言)习斋既谓气质无不善,所以不善者由于误,误由于引蔽,引蔽之而终于误
者在习染。然引蔽不可拒,而习染则可正也。何以引蔽不可拒?以引蔽吾者本亦无不善,
因我之误而遂见其不善也。故习斋持论,最重于习。曰:孔孟以前责之习,使人去其所本
无,程朱以后责之气,使人憎其所本有,是以人多以气质自诿,竟有山河易改,本性难移
之谚矣。其误世岂浅哉。
礼乐以去引蔽:(钱穆言)而所以正我之习,使勿为引蔽所误者也,即礼乐也。礼乐之扩
大,则为三事六府六德。故曰:孔孟之性旨明而心性非精,气质非粗。不惟气质非无性之
累害,而且舍气质无以厚养心性。则吾所谓三事六府六德六行六艺之学是也。
礼乐见于事物:必有事焉,学之要也。心有事则存,身有事则修,家之齐,国之治,皆有
事也。无事则道与治俱废。故正德利用厚生曰事,不见诸事,非德非用非生也;德行艺曰
物,不征诸物,非德非行非艺也。
事物在于习:见理已明而不能处事者多矣,有宋诸先生便谓还是见理不明,只教人明理,
孔子则只教人行事,迨见理于事,则已辙上辙下矣。此孔子之学与程朱之学所由分也。
习则须勤:(钱穆言)故性道正于礼乐,礼乐著于事物,事物通于习行。习斋之意,在使
天下皆习行于实事,而由习行以自明性道,即谓不明,亦已在性道之中矣。故曰:"民可使
由之,不可使知之。""导之以德,齐之以礼。"此圣贤百世不易之成法也。……后世有贤如
孟子者,得由行习而著茶,即愚不肖者,亦相与行习于吾道之中,正中庸所谓行而世为天
下法,亦何必人人语以性道而始为治乎?
习斋论学之总体系:故性道与礼乐,习行与作用,习斋皆一贯言之。合事与动而为习行,
由习行而明性道,由性道而见作用,建功业,合内外,成人已,通身世,打成一片,一滚
做功,此习斋论学要旨也。故曰:吾愿求道者,尽性而已矣;尽性者,实征之吾身而已矣
;征身者,动与万物共见而已矣。吾身之百体,吾性之作用也,一体不尽,则一用不具;
天下之万物,吾性之措施也,一物不称其情,则措施有累。合内外,成人己,通身世,打
成一片,一滚做功,近自几席,远达民物,下自邻比,上暨廊庙,粗自洒扫,精通燮理,
至于画伦定制,阴阳和,位育彻,吾性之德全矣。又:然则习斋论学,虽彻头彻尾侧重功
利,而亦未尝忽性道。性道事功交融互洽,而会其归于礼乐者,内之为心性所由导而达,
外之为事功之所由依而立故。又:是礼乐也,事物也,功利也,自习斋论学之系统言之,
皆一也。而此诸端,又皆本乎身而发乎动,合而言之则曰善。故曰:"为丝毫之恶,皆自点
其光荧之本体,极神圣之善,皆自践其固有之形骸,而异端重性轻形而灭绝伦纪之说,自
不得以惑人心,喜静恶动因而废弃六艺之妄,自不得以芜正道。"
颜学之地位:以言夫近三百年学术思想之大师,习斋要为巨擘矣。岂仅于三百年!上之为
宋元明,其言心性义理,习斋既一壁推倒,下之为有清一代,其言训诂考据,习斋亦一壁
推倒。开二千年不能开之口,下二千年不敢下之笔,遥遥斯世,"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
,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可以为习斋咏矣。
颜学之渊源:(钱穆言)以余所见,习斋要不失为当时一北方之学者。其学风盖颇似孙夏
峰,其讲学制行,盖有闻于夏峰之风声而起也。夏峰论学,朴朴无所奇,以视习斋傲睨千
载,独步一世,若遥为不伦;然以夏峰人格之坚实,制行之朴茂,则习斋所论,正为近之
。……惟夏峰不斥宋儒,不废著述耳。习斋之与夏峰,地相望,时相接,乌得谓习斋不受
夏峰影响哉?
习斋与孙夏峰:略
习斋之交游:略
王介祺:略
刁蒙吉:略
李孝悫:略
孝悫与习斋之往返:略
按:(钱穆言)要之当时北方自成一种风气,习斋惟反对读书著述,其他无远异也。
习斋之性气:略
习斋对夏峰之钦仰:当时北方学者,历忠孝之节,究兵农礼乐,为风尚之大同,习斋亦莫
能外。夏峰岿然为之倡,王五公李孝悫之徒,皆足以影响习斋于风声意气之微也。
习斋与同时河北学者之异同:习斋四存编中人物,其实是夏峰五公一路。而其持论之高亢
,意度之激厉,所谓及时发明前二千年之故道,以易后二千年之新辙者,则习斋之所以成
其为习斋也。李孝悫之致疑于习斋者,亦在此而不在彼。其后恕谷于习斋,亦颇有献替,
规习斋勿多言高亢浮躁。盖习斋论学,始终不脱高亢之气,对宋元明理学诸儒,虽排击已
甚,而并世学者交游,为习斋所敬信,如孙王李诸人,则仍是理学门中人物,亦即习斋四
存编中所理想之人物,当时北方学者气象率如此。……颜李之学,仍未能划然与宋元明理
学分疆割席,此乃习斋讲学精神本如此,不得尽以后无继承为说也。
习斋与陆桴亭:今习斋上夏峰桴亭两书,同列存学编首卷。府亭夏峰,同为斟酌朱王调和
折衷之学者,习斋气象近夏峰,议论近桴亭,学术大体,是不出斯二人之间。其后恕谷即
欲以桴亭思辨录主敬之说,补习斋讲学对于心性一部之偏缺。则习斋四存编议论,虽对宋
明以来理学诸儒高论排击,而其精神意趣,仍不能有以远逾乎彼者,其间消息,亦即此可
悟也。
习斋与王阳明:而居余所见,习斋种种持论,更似颇有近阳明者,……(习斋)不自悟其
所以排斥周程张朱者,乃颇有几许论点源于其最先所深喜之陆王,潜滋暗长,盘踞心中,
还为根核,虽已经几度之变化,要为其先存之故物,正是习斋所云因习作主之一例。惟身
习易见,心习难知,可以微论,难以确说,亦有自不承认,而旁观默察,灼然可见者。…
…凡此比附,非谓颜学必来自阳明,特见论学之家,虽己所力斥,而转不免有精神相类之
点,甚难以文字言说判其违合耳。
阳明拔本塞源之论:见另章
按:(钱穆言)凡此所言,自汉以来,训诂记诵词章之学,习斋所深斥者,阳明已先及;
虞庭盛治礼乐政教水土播植,习斋所力倡者,阳明亦同之;各就其性分之所近,专治一艺
以成才,而靖献于天下,阳明习斋所论无异致。习斋之见,何以自别于阳明?谓阳明深非
功利,习斋则澈骨全是功利,此为两人之所异耳。
习斋之功利主义:正谊便谋利,明道便计功,是欲速欲助长,全不谋功利,是空寂,是腐
儒。(恕谷言)思学术不可少偏。近闻习斋致用之学,或用之于家产,或用之于排解,少
不迂阔,而已流杂霸矣。故君子为学,必慎其流。
按:(钱穆言)今人方盛倡功利之论,习斋四存之旨,极为潮流所重,然若补之以实斋性
情之说,而溯之于阳明拔本塞源之教,以习斋所谓实文实行实体实用为天地实绩者,合之
于阳明易知易从易学易能易成才之说,而无惟以功利为首倡,或者乃有合于恕谷所谓学术
不可少偏之微意也。颜学之流衍:略
习斋之尊古:习斋力斥诵读纸墨工夫,然极尊诸古,持论必以尧舜周孔为归,所倡六府三
事三物四教,皆根据古籍;则其学术根源,初于其排击之诸儒非有异致。惟诸儒言大学中
庸,习斋言伪尚书伪周礼耳。
自行折入考究为颜学自身一岐点:(钱穆言)恕谷早年虽曾规习斋近执古法之非是,其后
乃不得不自习斋之习行折而入考究。自此河北实践之学,终与南土博雅同流,卒亦不出诵
读纸墨之外。……故习斋重习行而必则古昔,不免为其学术自身所含之岐点者一也。
习斋之习恭与宋儒静坐之异同:习斋力斥静坐之非,而自有一番功夫,名曰习恭。……凡
此所谓"习恭习端坐"者,纵谓与静坐不同,却不能不说与宋儒所谓敬者相似,故习斋与宋
儒论敬,亦谓是好字面。…….习斋于此等处,既未能摆脱,又不愿深谈,而只架空过去,
转成其学术之疏漏。
自经济折入存养为颜学自身之又一岐点:(据恕谷之趋向,表明)此习斋论学,事物经济
与心性存养并重兼顾,又为其学术自身之岐点者二也。
本心之天理:习斋又言之曰,"端坐习恭,则扶起本心之天理,天理作主,则诸妄自退听。
"此所谓本心之天理又何物乎?……习斋若主理由事见,则惟论事物习行,更不须此本心之
天理;习斋若主理由功著,则惟求效用功绩,亦不须此本心之天理;若谓事物功利之外,
而吾心自有天理,而吾心自有天理,则此处大须体会,不得谓习端恭坐,既自扶起也。若
谓本心之天理,与事物功利交际互成,实属一体,则下手功夫,将自事物功利以认识本心
之天理乎?将自本心天理以完成其事物功利乎?凡此于习斋书中均未详及,……此为颜学
仍不免折入宋学心性之一途。
颜学之根本病:苟不能明我之心性以兴礼乐,则不得不讲求古人之礼乐以范我之心性,而
年代湮,所以讲求古之礼乐者,又不得不借途于考据。恕谷之自有取于季野西河以补其师
之缺憾者在此。此又颜学所以仍不免折入汉学考据之一途也。
礼乐之两面:夫礼乐贵乎当时,而习斋泥于隆古;礼乐本古代政治上一种已陈之刍狗。而
习斋以为个人性命惟一之寄托。故礼乐之一面为习行为事物,习斋所欲以痛贬旧传之病者
,而礼乐又一面则为性天为古圣贤尧舜周孔,仍是汉儒训诂考据。宋儒心性虚玄之见解为
之作用为之调遣。习斋为北方之强:略
摘自:钱穆《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一五八至一九九页,第五章
王阳明拔本塞源论
王阳明拔本塞源之论:
按:此文取自于阳明答顾东桥书,(钱穆言)此为王学绝大理论,……,王学后人,以少
能光大之者。其言曰:
夫拔本塞源之论不明于天下,则天下之学圣人者将日繁日难,斯人沦于禽兽夷狄,而犹自
以为圣人之学。吾之说虽或暂明于一时,终将冻解于西而冰坚于东,雾释于前而云滃于后
,呶呶(nu3nao2,潘按)焉危困而死,而卒无救于天下之分毫也已。
夫圣人之心,以天地万物为一体,其视天下之人,无外内远近,凡有血气,皆其昆弟赤子
之亲,莫不欲安全而教养之,亦遂其万物一体之念。天下之人心,其始亦非有异于圣人也
,特期间于有我之私,隔于有我之蔽,大者以小,通者以塞。人各有心,至有亲其父子兄
弟如仇訾者。圣人有忧之,是以推其万物一体之仁以教天下,使之皆有克其私,去其蔽,
以复其心体之同然。其教之大端,则尧舜禹之相授受,所谓"道心惟微,推精惟一,允执厥
中。"而其节目,则舜之命契,所谓"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
信,"五者而已。唐虞三代之世,教者惟以此为教,而学者惟以此为学。当是之时,人无异
见,家无异习,安此者谓之圣,勉此者谓之贤,而背此者,虽其启明如朱,亦谓之不肖。
下至闾井田野农工商贾之贱,莫不皆有是学,而惟以成其德行为务。何者?无有闻见之杂
,记诵之烦,辞章之靡滥,功利之驱驰,而但使之孝其亲,弟其长,信其朋友,以复其心
体之同然,使性分之所固有,而非有假于外者,则人亦孰不能之乎?学校之中,惟以成德
为事,而才能之异,或有长于礼乐,长于政教,长于水土播植者,则就其成德,而因使益
精其能与学校之中。迨夫举德而任,则使其终身居其职而不易。用之者惟知同心一德以共
安天下之民,视才之称否,而不以崇卑为轻重,劳逸为美恶;效用者亦惟知同心一德以共
安天下之民,苟当其能,则终身处于繁剧而不以为劳,安于卑琐而不以为贱。当是之时,
天下之人,熙熙昊昊,皆相亲如一家之亲,其才质之下者,则安其农工商贾之分,各勤其
业以相生相养,而无有乎希高慕外之心。其才能之异若皋、夔、稷、契者,则出而各效其
能,若一家之务,或营其衣食,或通其有无,或备其器用,计谋并力以求遂其仰事俯畜之
愿,唯恐当其事者之或怠而重己之累也。故稷勤其嫁,而不耻其不知教,视契之善教,即
己之善教也;夔司其乐,而不耻于不明礼,视夷之通礼,即己之通礼也。盖其心学纯明,
而有以全其万物一体之仁,故其精神流贯,志气通达,而无有乎人已(应为"己",潘按)
之分,物我之间。譬之一人之身,目视,耳听,手持,足行,以济一身之用;目不耻其无
聪,而耳之所涉,目必营焉,足不耻其无执,而受之所探,足必前焉。盖其元气充周,血
脉调畅,是以痒屙呼吸,感触神应,有不言而喻之妙。此圣人之学所以至易至简,易知易
从,易学易能,而易成才者,正以大端惟在复心体之同然,而知识技能非所与论也。
三代之衰,王道息而霸术昌,孔孟既殁,圣学晦而邪说横,教者不复以此为教,而学者不
复以此为学。霸者之徒,窃取先王之近似者,假之于外,亦内济其私己之欲,天下靡然而
宗之,圣人之道遂以芜塞,相仿相效,日求所以富强之术,倾诈之谋,攻伐之计,一切欺
天罔人,苟一时之得以猎取声利之术,若管商苏张之属者,至不可名数。及其久也,斗争
劫夺,不胜其祸,斯人沦于禽兽夷狄,而霸术亦有所不能行矣。
世之儒者,慨然悲伤,搜猎先圣王之典章法制而掇拾修补于煨尽之余,盖其为心,良亦欲
以挽回先王之道。圣学既远,霸术之传,积渍已深,虽在贤知,皆不免于习染,其所以讲
明修饰以求宣畅光复于世者,仅足以增霸者之藩篱,而圣学之门墙遂不可觇。于是乎有训
诂之学而传之以为名,有记诵之学而言之以为博,有词章之学而备之以为丽;若是者纷纷
籍籍,群起角力于天下,又不知其几家,万径千蹊,莫知所适。世之学者,如入百戏之场
,欢谑跳踉,骋奇斗巧,献笑争妍者,四面而竞出,前瞻后盼,应接不遑;而耳目眩瞽,
精神恍惚,日夜遨游淹息其间,如病狂丧心之人,莫自知其家业之所归。时君世主,亦皆
昏迷颠倒于其说,而终身从事于无用之虚文,莫自知其所谓。间有觉其空疏缪妄,支离牵
滞,而卓然自奋,欲以见之行事之实者,极其所抵,亦不过为富强功利五霸之事业而止。
圣人之学,日远日晦,而功利之习,愈趋愈下。其间虽尝瞽惑于佛老,而佛老之说,卒亦
未能有以胜其功利之心;虽又尝折衷于群儒,而群儒之论,终未能有以破其功利之见。盖
至于今,功利之毒,沦浃于人之心髓而习以成性也几千年矣。相矜以知,相轧以势,相争
以利,相高以技能,相取以声誉。其出而仕也,理钱谷者则欲兼夫兵刑,典礼乐者又欲与
以铨轴,处郡县则思藩臬之高,居台谏则望宰执之要;故不能其事则不得以兼其官,不通
其说则不可以要其誉;记诵之广,适以长其傲也;知识之多,适以行其恶也;闻见之博,
是以肆其辨也;辞章之富,是以饰其伪也。是以皋夔稷契所不能兼之事,而今之初学小生
皆欲通其说,究其术。其称名僭号,未尝不曰吾欲以共成天下之务,而其诚心实意之所在
,以为不如是则无以济其私而满其欲也。呜呼!以若是之习染,以若是之心志,而又讲之
若是之学术,宜其闻吾圣人之教而视之以为赘疣柄凿;则以良知为未足,而为圣人之学为
无所用,亦是有所必至矣。
呜呼!士生斯世,而尚何以求圣人之学乎?尚何以论圣人之学乎?士生斯世而欲以学者,
不亦劳苦而繁难乎?不亦拘滞而险艰乎?呜呼!可悲也已!所幸天理之在人心,终有所不
可泯,而良知之明,万古一日;则其闻吾拔本塞源之论,必有恻然而悲,戚然而痛,愤然
而起,沛然若决江河而有所不可御者矣。非夫豪杰之士无所待而兴起者,吾谁与望乎?
按:(钱穆言)阳明拔本塞源之论,惜乎发之晚年,未及深阐,遂使后之治王学者,仍堕
入身心性命重雾之围,于阳明拔本塞源大旨,不闻有所提撕警策,于阳明所陈易从易学易
能易成才之道,似未著意。
摘自:钱穆《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一八七页至一九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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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王与小鸟》,法国1979年动画片,根据安徒生《牧羊女和扫烟筒的少年》改编。
国王语录:(你不是答应给他们自由吗?)干苦工我的美人,干苦工就是自由。
小鸟语录:(为什么地球是圆的?)因为它在转,(为什么它在转?)因为它是圆的。
你们别慌,要是遇到为难的事就喊我,我会来帮助你们的,(那我们怎么喊你呢)你们就喊“小鸟”,我就会来的。
出于礼貌,我对他们说“祝你们胃口好”。哎呦说漏嘴了,快来个欢乐的曲子,要不它们会把他吞了。
别怕,孩子们,爸爸是懂技术的。我早说过孩子们,只要爸爸一动手,都能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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