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lacPark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sibyl (庵主★前世今生), 信区: LilacPark
标  题: 回归完美
发信站: BBS 哈工大紫丁香站 (Mon Mar 20 16:36:51 2006)

                              回 归 完 美

                                    ——读《夏洛的网》
 
    “在朱克曼家的谷仓里，快乐地生活着一群动物，其中小猪威尔伯和蜘蛛夏洛建立了
最真挚的友谊。然而，一个最丑恶的消息打破了谷仓的平静：威尔伯未来的命运竟是成为
熏肉火腿。作为一只猪，悲痛绝望的威尔伯似乎只能接受任人宰割的命运了，然而，看似
渺小的夏洛却说：‘我救你。’于是，夏洛用自己的丝在猪栏上织出了被人类视为奇迹的
网上文字，彻底逆转了威尔伯的命运，终于让它在集市的大赛中赢得特别奖，和一个安享
天命的未来。但，这时，蜘蛛夏洛的生命却走到了尽头……”一个有着阳光的夏日午后，
我把《夏洛的网》从第一页翻到了最后一页，金银花茶从一开始的烟雾缭绕到最后的安静
沉睡，这是我第四次听到看到一个蜘蛛和小猪的故事。第一次是朋友在闲谈时的偶尔提及
，印象最为深刻的是母鹅结巴的重复，其实，那个时候并不知道《夏洛的网》；第二次是
在网上下载肖毛的译本，看完第三章《逃走》之后，便再也舍不得往下看；第三次是在听
故事，当我最终完整地知道了故事的结局，我以为我不再会有激情去翻看文本；第四次，
合上书，看着窗外，耀眼的阳光，我终于没有哭。

    弗恩。“这不公平”，从这句话开始认识弗恩，也许印象深刻的理由并不在于弗恩，
而在于我自己。关于平等的话题因为多而开始泛滥，因为宣扬而变得空洞。当我在很多的
不平面前保持沉默的时候，仅仅一句话，唤起了我曾经的记忆，我们都拥有过童年，都拥
有过纯真年代。弗恩静静地坐在猪圈前，看着、听着、想着动物们的生活，童年的目光、
童年的耳朵、童年的想法，人与动物的平等交流也许只属于童年。当人们的目光变得凶恶
起来，当我们的目光游移不定，动物的声音便消失于远去的时光。弗恩说着奇怪的话，做
着奇怪的事，阿拉布尔太太因此感到不安，童年的趣味和感知在成年人看来怪异甚至荒谬
，然而，弗恩或者说曾经的我们会为一个人拥有一只小猪而感到幸福。童年的秘密，想象
的驰骋，关注的琐碎，因为有趣而充满激情，如同弗恩对于猪圈、对于谷仓的眷恋，在农
场的嘈杂中体验安宁的快乐。弗恩的小猪出名了，于是小猪不再是弗恩一个人的了，她发
现“谷仓现在一点也不讨人喜欢——人太多了，她更喜欢她能够独自一个人跟她那些动物
在一起的日子。”失落是一种感受，并不是因为实实在在失去了什么。成年人的趣味与盲
从太过可笑，也太过可怜，在整齐划一的步伐里丧失锋芒，生活就在随波逐流的状态中滑
过，人们毫无知觉。弗恩还是会长大，就像我们一样，长大必须付出代价，就像我们只能在某一时刻开始回忆。弗恩想念她的费里斯转轮，想念坐在她身边的亨利·富西；弗恩渐渐离开了她的谷仓、她的动物、她的小猪以及她的童年。我们也许不再纯真，但必须善良。

    威尔伯·关于自由。威尔伯逃走了，它逃得很茫然，很无措；威尔伯让人追赶着，它
开始思考“自由”。自由是什么？幸福是什么？我曾经追求过所谓的定义，但也许根本没
有什么定义。我钟情于孔子的方式，一个“仁”字有很多的外延，却始终不归结其内涵。
自由是什么，如果你觉得自由了，那就是自由了；幸福是什么，如果你觉得幸福了，那就
是幸福了。很多时候我们都把自己对于自由的认识强加于别人，以为天下大同，然而事实
却是，己所欲之，也请勿施于人。有时候，很多错误都是建立在善意的基础之上，比如威
尔伯的逃跑，“如果这就是所谓的自由，我想，我情愿被关在自己的猪栏里”。我很能?解威尔伯的心情，就像朋友拉我去蹦迪，我宁愿坐着发呆一样。我们总是以为，正像谷仓
所有的动物一样以为它们的朋友逃走了、自由了，以为这样或者那样生活才是好的。威尔
伯还是回到了泔脚边，回到了它温暖的家，我不愿意用猪的宿命来解释结果，我也不愿意
用崇高的精神去批判，我为威尔伯能够在它的猪栏里感觉到安宁、快乐和睡意而由衷祝福
。我们都向往自由与幸福，因此我们祝福自由与幸福，即使在你眼里有些是一种懦弱与悲
哀。

    威尔伯·关于孤独。威尔伯计划着每天的生活，千篇一律，威尔伯在一个雨天突然感
到孤独，也许生活本身就不应该是千篇一律的。“猪的价值比零还要少”，我从小数学不
好，但是也许比威尔伯多点知识，我可以告诉它比零还要少的是负数，但是不知道价值是
否可以用负数去计算。孤独是种可怕的东西，威尔伯很难过，我也很难过，回忆触碰到了
上学、放学一个人的影子，我们害怕孤独，和小猪一样。“我可以做你的朋友。我观察你
一整天了，我喜欢你。”细微的声音来自天籁，我有点想哭的冲动。如同被弃的孩子找到
了温暖的怀抱，我看见威尔伯跳了起来，我听见威尔伯激动的声音。“晚安，夏洛！”“
晚安，威尔伯！”“晚安，夏洛！”“晚安，威尔伯！”“晚安！”“晚安！”在这个喧
闹的世界，他们说孤独是可耻的，于是我安宁却不孤独，因为有爱。

    夏洛·网。夏洛用它的网生存，用它网上的“王牌猪”、“了不起”和“光彩照人”
救了威尔伯。夏洛的网上文字是个奇迹，而“蜘蛛网本身就是一个奇迹”，夏洛则更是一
个奇迹。爱与被爱，坚强与勇气，渺小与伟大，网住了夏洛的世界，谷仓的世界，我们的
世界。小时候，外婆家的屋檐下有很多蜘蛛网，点缀着露珠的时候，也许我见过，也许我
又走开了。很多细小的东西，匆匆地来匆匆地去，无法停留。当我再次关注起蜘蛛网是因
为夏洛，但是再也看不出特别，不是因为网变了，而是因为我变了。“……在林中，在灯
心草丛里，赞美这个世界多么美好……”，夏洛的歌声，飘荡在这样一个夏日的午后，透
过夏洛的网，我看到另一个奇迹。

    夏洛·纯粹。“你为什么为我做这一切呢？我不配。我没有为你做过任何事情。”“
你一直是我的朋友，这件事本身就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我为你结网，因为我喜欢你。”我
反复读着威尔伯和夏洛的最后对话，反复体味着“我喜欢你”这四个字背后包含着怎样的
动力。“我们出生、我们活上一辈子，我们死去”，生命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然而，我们
如何度过，我们做过什么，我们遇见了谁，生活还可以复杂到不能再复杂。夏洛是纯粹的
，夏洛对于生命的解读也是纯粹的，就像威尔伯真心地愿意为夏洛献出生命，也是纯粹的
。我们不断地寻找意义，也许没有意义，有个词叫做“友谊”，有人说朋友是用来出卖的
，也许只有夏洛和威尔伯知道答案。“这样的人物不是经常能够碰到的：既是忠实朋友，
又是写作好手。夏洛两样都是。”

    夏洛·死亡。夏洛是只好蜘蛛，之所以用“好”这样一个最最普通的词来形容夏洛，
是因为除此以外，我找不出一个更贴切的词。夏洛像母亲、像朋友，用她细微的声音表达
爱，表达对生命的赞美。“你不会死”，夏洛轻快地说出这句话，我却一遍又一遍地回味
这个坚定的声音。“夏天完了，结束了。夏天在死亡，在死亡……”蟋蟀的歌声，夏洛听
到它，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作为一个生命，夏洛还是死了，在它完成了对威尔伯的承诺
之后。“在来过集市的数以千计的人中，没有一个知道，一只灰蜘蛛曾经起过最重要的作
用。在它死的时候，没有任何一个谁陪在它身边。”夏洛孤独地死去，却为了它“已经救
了威尔伯的命，感到安宁，心满意足。”我没有哭，即使我并不希望夏洛离开。生命的价
值不仅仅在于生存的底线，而在于可以做一点有意义的事。有的人因为得到而快乐，有的
人因为付出而快乐，付出“也许可以提升一点我的生命价值”，我想夏洛是对的。没有人
注意夏洛，没有人注意一只小蜘蛛，但是渺小也是存在，生命不能在自然中被掩盖，所以
都充满意义。夏洛把它的孩子们留给了威尔伯，“这温馨可爱的仓底，有嘎嘎不休的鹅，
有变换不同的季节，有太阳的温暖，有老鼠在附近，有单调没变化的羊，有蜘蛛的爱，有
肥料的气味，有所有值得称赞的东西”，在威尔伯的心中，残缺的世界可以完美。在死亡没有到来的时候，我们坦然地谈论死亡；当面对死亡的刹那，我们惊慌而不知所措。然而，从开始到结束的轮回是一个生命的完美，死亡只是回归，回归完美。

    坦普尔顿。“我倒想知道，我帮了这么多忙，我得到过什么感谢呢？对老坦普尔顿一
句好话也没有，只有毁谤、讥讽和冷言冷语。对老鼠一句好话也没有。”我是在读到最后
才注意起这只“不讲道德，没有良心，无所顾忌，不想别人，毫不正派，没有啮齿动物的
恻隐之心，没有内疚，没有高尚的情感，没有交情，什么也没有”的老鼠的。坦普尔顿喜
欢收藏垃圾，从大吃大喝中得到说不出的满足感，也许它的生活对于它来说是幸福的。我
并不关注坦普尔顿是否需要接受批判，我只是在自省自己是否有着同样想法。坦普尔顿在
拯救威尔伯的过程中起过很大的作用，但它还是什么都没有。以索取为目的而付出，以自
私为基础而无私，坦普尔顿幸福并悲哀着。那么现在的我们呢？

    朱克曼。朱克曼是农场主，是威尔伯的主人，是让威尔伯成为熏肉火腿的主谋，朱克
曼也是人类的代表，是什么事都想得出来的人类的代表。然而，人们最终没有想到会被夏
洛的网所戏弄，猪圈旁的人们，集市上的人们，朱克曼们，评委们，一切的人类在一群动
物看来是如此的凶残而愚蠢。“一种极大的幸福感掠过朱克曼和阿拉布尔两家人的心头。
在朱克曼先生的一生中，这是一个最伟大的时刻。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赢得一个奖，再没有
比这更让人心满意足的了。” 虚假的天意，虚荣的成功，也许这才是比零还要少的东西。
但人类总在追求这样的成功，因此忽略了其他的东西，也许站在展览会大看台上的有你，
也有我。“他们只是在桥上走过来走过去，老以为另一边有更好的东西。如果他们在这桥
顶上倒过头来静静地等着，也许真有好东西会来。可是不——人类每分钟都向前冲啊，冲
啊，冲啊。我很高兴我是一只坐网的蜘蛛。”现代化的生活节奏、压力与沉重让人类异化
为机器，我们不再懂得惊异，我们无法停住脚步，我们冷漠无情，我们锈迹斑斑。人类宣
告，不断前进的生命状态才是有意义的，于是夏洛笑了，威尔伯笑了，坦普尔顿笑了，谷
仓笑了。

    “秋天的白昼越来越短，勒维从菜园把南瓜什么的收进来，堆在谷仓地板上，它们在
这里，严寒的夜晚也不会冻坏。槭树和桦树变成鲜亮的颜色，风吹得它们摇来摇去，叶子
一片一片落到地上。在牧场的野苹果树下，红色的小苹果厚厚地铺了一地，羊啃它们，鹅
啃它们，狐狸夜里来闻闻它们。”我合上《夏洛的网》，拿起沉睡中的金银花茶，一时间
不知道，该哭该笑该庆幸该悲伤，还是什么都不做。如果夏洛没有死……，我可以提出假
设，却无法论证，我喜欢圆满，却无法制造圆满。突然想起了《失落的一角》，完美与缺
憾，守候与前行，究竟何去何从？也许缺憾本身就是一种完美，因为没有缺憾就无所谓完
美。夏洛在完成了它毕生最杰出的作品——卵袋之后永远离开，离开威尔伯，离开谷仓，
离开农场，离开它的网。夏洛有它的朋友，夏洛做了一件了不起的事，夏洛感到疲惫老弱
，夏洛知道夏天要过去了，夏洛在最后的时刻给生命画上了一个完美的句号。生命来得如
此艰难，却去得如此容易，生命是严肃的，死亡也同样严肃。有时候悲剧不在于死亡，而
在于活得没有意义。夏洛不可能永恒，但生命却是永恒的，与其说这是一首写给亡者的歌
，不如说是迎接新生的序曲。夏洛的孩子对着威尔伯说“我们喜欢你”，于是我和威尔伯
一样，高兴地笑了。

    “也许有点累。不过我觉得很平静。你今天上午在圆围栏的成功，在很小的程度上也
是我的成功。你的未来有保证了。你会活下去，安然无恙，威尔伯。现在没有什么能伤害
你了。秋天的白昼要变短，天气要变冷。树叶要从树上飘落。圣诞节于是到了，接下来就
下冬雪。你将活下来欣赏冰天雪地的美景，因为你对朱克曼先生来说太重要了，他怎么也
不会伤害你。冬天会过去，白昼又变长，牧场池塘的冰要融化。北美歌雀将回来唱歌，青
蛙将醒来，和暖的风又会吹起。所有这些景物、声音和香气都是供你享受的。威尔伯……
噢，这个美好的世界，这些珍贵的日子……”我再次翻开书，大声地、缓慢地念着这段话
，慢慢平复着所有的愤怒，委屈以及自以为是的不满。外面千篇一律的景物忽然地明亮和
可爱起来，也许世界不能完美，但我们的心灵可以让她完美。我出神地看着一只蜘蛛在忙
碌，堆满尘埃的树叶，一个网辐射开去，我想象着一只蜘蛛与一只小猪的友谊。我想，我
的表情是专注的，就如同小时候看着外婆家屋檐上滑落的水珠。

    一个农场的四季，一曲悲欢离合的赞歌，一场生死轮回的寓言。怀特让威尔伯重生，
让命运的不祥之音消隐于农场。拯救一只小猪的意义，也许本身并没有意义，只是我们熟
识，所以希望大家都可以幸福。夏洛的网温柔而美丽，友爱而富于诗意，所以我们不能也
不该悲伤；夏洛的歌，轻盈而真实，舒适而快乐，所以我们要热爱生活；夏洛的死轻盈如
微风，拂过去，冬天之后就是春天，所以我们要懂得感激。爱与被爱，冒险与奇迹，生命
与死亡，快乐与痛苦，《夏洛的网》让一个有缺陷的世界回归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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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笑看红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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