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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chuanshuo (chuanshuo), 信区: LilacPark
标 题: 为了失去的暑假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0年09月29日18:05:29 星期五), 站内信件
为了失去的暑假
1
当我走进寝室的时候,没有别人,只有老四在收拾东西,正把一些衣服、方便面和
火腿肠统统放到行李袋里。
"又是今晚走?几点火车?"我问。
老四没抬头,一边拉行李袋的拉链一边说:
"九点半--这地方我再呆一天都觉得难受!"
今天是七月十四号,所有考试都已结束,剩下的就是胜利大逃亡了。我打量一下寝
室--凌乱无比的床铺,满地的废报纸,确实像正在经历一场逃亡运动。
"你不回家吧。在这有什么打算?"老四提起行李袋掂一掂,随口问我。
"没有打算!"我也想不出这暑假应该干些什么。刚刚结束考试,最好是美美睡上一
觉,再去想"到哪个食堂吃饭"这类问题。
这时,我身边的电话响了。
"喂,你好--"我抓起电话。
"请问周风在吗?"好象是Joff的声音。
"我就是--你是Joff吧。"
"嘿,还行,能听出我的声音。放假了吧,有什么打算?"
"刚放假,哪来那么多计划打算!--哎,过两天我到你那边去吧。"我想起很久没到
船院去了。
"行!过来跟我一起住吧。我们寝室的家伙都回去了,也就剩我一个。"Joff比较了
解我的心思。
"那好。我明天就过去!"
"过来介绍几个小姑娘给你认识。"Joff逗我。
"好啊,我正空虚着呢。"
"那就明天见吧!"
"嗯--明天见!"
到目前为止,寝室还剩五个人,我再一走,剩下老大、老二、老五和老七刚好凑一
桌麻将......我一边沿着船院的校道往前走,一边胡思乱想着。船院的建筑风格与工大
大相径庭。那些庙宇式的建筑,虽经风雨年月的冲刷,仍不失其威严和肃穆。我抬头看
十一号楼上面倒角飞檐的屋顶,以及那安放在每个屋角上的石虎,真是越瞧越有韵味。
我就这样仰着头,一直走到了楼前面的拐角。忽然听见"哎呀"一声--有人被撞倒了!我
赶紧低头,原来是辆从拐角另一侧过来的自行车,躲避我不及,先行摔倒了。骑车的是
个女孩,我的脸一下就红了起来--是个非常好看的女孩。
Joff正躺在床上看电视。虽然半个学期没见面,但基本还是老样子,只是比我上回
来的时候瘦了点。Joff拿过我的行李,扔在靠窗的一张床上,说你就睡这床吧,晚上吹
风,舒服。
我把上身衣服脱了,扔在床上,"放假也难受,哈尔滨的太阳快要把人烤熟了!"
Joff转过身,说:"至少比我们那边强吧,晚上就挺凉快的。对了,今晚我那科协的
几位兄弟聚一块喝酒,你也过去吧,就在'一流小吃'里;人你也认识--赵强、梁兵、老
木都在。"
"行,反正晚上呆着也是呆着,"我笑着说,"不知道有没有女孩......"
"那来这么多要求?都把你掼坏了!"Joff笑骂道,随即又加了一句,"不会让你失望
就是了。"
哈尔滨的夏天的确与南方不一样,昼夜温差较大,一到下午五点,热气就下去了。
待到晚上七点左右,华灯初上,月凉如水,船院后街对对情侣挽手而行,带动着这条街
夜生活的蓬勃发展。我问Joff,这就是你们学校传说中的情侣街吧。Joff点头说是。我
又说Joff你看,都说"小学生一排排走,中学生一帮帮走,大学生一对对走",你们学校
的走的可真规范呐。Joff一听,止住脚步,严肃的对我说,嗯--我俩走的就够规范的了
!
还没走到"一流小吃"的门前,就听到有人在那边喊,"嗨,Joff,过来!这边!"
我和Joff抬眼一看,是老木在招手。走过去,老木也认出了我,连拍着我的肩膀说
,"哎呀,原来是周风!很久不见了--放假了吧。"我点头,然后放眼望去,几乎都是熟
人--从这边过去是老木、赵强、翔子、梁兵、小鱼--都是Joff学校科协工作室的,以前
打过交道。对面坐着两位女孩,一位跟翔子挺要好的,曾经见过;另一位正低着头,看
不清脸。
这时Joff拉着我坐下,然后笑着对我说,"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陈晓莲,你见
过的;这位是高丰,你没见过吧;这是我老乡兼师弟--周风。"他最后一句话是对那位叫
"高丰"的女孩说的。
"不好意思,我们见过。"我对Joff说。她就是我今天撞倒的那位女孩。
高丰也朝Joff点了点头。Joff看看我俩,大惑不解。
我朝高丰笑了笑,说,看来我们挺有缘份嘛。这时我才看清,她属于那种典型的江
南女孩。她也笑了笑,大大方方的说,嗯,真是不撞不相识。
"那就来为缘份干一杯吧!"小鱼在旁边开始闹事了。
"对对对,干一杯!"众人纷纷起哄。
"算了算了,还是大家干一杯吧。这么久没见,难得聚一起喝顿酒。"我赶紧为自己
开脱。
一杯下去,大伙儿的兴致都来了,都说怎么就久没见我,怎么也要来个节目吧。这
伙流氓,是存心要看我洋相。本来如果就几个大男人出来喝酒,吹吹牛,出出洋相,我
也无所谓,只要高兴就行。但现在又两位女孩在这,我那一套能拿出来吗!
无奈他们连说带逼的,一定要我来个节目,说就看在两位如花似玉的姑娘脸上,也
要来一个。最后没有办法,我说,那就给大家讲个故事吧。
"故事?别又是兔子的故事吧!"梁兵在那边对我挤眉弄眼。
男的都乐了,哈哈大笑起来。因为那是我给他们讲过的一个黄色小笑话。
"怎么还能是兔子的故事呢?今天换一个,是乌龟的故事。"我暗暗骂这伙
流氓,脸上却若无其事的说,"这个故事嘛,女孩子最好不要听!"
"快说快说!"他们一听最后一句,特别来劲了,七口八舌的催促。
我偷偷瞧了一眼对面的高丰,见她脸微微一红,头轻轻的低了下去。
"话说,天帝要举行千年盛会,"我开始说,"准备邀请天下一些动物参加。一只千年
老乌龟也想去参加这个盛会。它爬到天庭门口的时候,却被门卫挡住了。门卫说,按规
定,必须体重超过千斤者才能进去。他给乌龟一称体重,发现它才999.9999...就差那么
一点不足千斤。乌龟没办法,只好垂头丧气的往回走。路上碰见一只小蚂蚁。蚂蚁问它
怎么回事,乌龟就把前因后果跟蚂蚁说了一遍。蚂蚁一听,笑着说,那好办,我来帮你
吧。说完就爬到了乌龟的耳朵里藏起来。于是乌龟再一次来到天庭门口。这回门卫称乌
龟的体重,刚好一千斤。门卫猜想乌龟肯定在作弊,于是就对乌龟进行搜身,终于把蚂
蚁给搜出来了......"
说到这里,我环视大伙,都挺认真的听着,陈晓莲和高丰见我讲的不象什么黄色笑
话,也饶有兴趣的听了起来。我看到此情景,不禁暗暗好笑,清清嗓子,继续说:
"门卫问蚂蚁说,蚂蚁兄弟你躲在乌龟的耳朵里干啥呢?蚂蚁急中生智的回答,哦,
是这样的,我正在给王八讲故事呢!"
"靠,他在骂我们呢!"梁兵最先反应过来。
其他人也恍然大悟,纷纷表示要对我进行惩罚。我洋洋得意,不理会他们的话--上
当的人总是想讨回便宜的。
"我也来给你讲一个吧。"高丰忽然往前探着身子,对我说。
我一愣,点了点头。
"别紧张,是个脑筋急转弯。"她笑着补充。
这会儿大伙也静了下来,有人给他们出头了。
高丰用乌亮的眼睛盯着我,"嗯,一头猪想过一条大河,河上没有桥,它怎么过?"
"游过去呗!"这类问题考不倒我。
"一猜就对!"她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那头猪也是这么说的。"
众人哄堂大笑。
我看看她的眼睛,真是一个聪明的女孩,我想。
刚结束考试的人什么都放得很开,对于啤酒就更不用说了。那天晚上我们就在"一流
小吃"里使劲喝酒,象是为了庆祝假期的到来。我也喝得全身热血沸腾,感觉这就是我们
的生活,我们的青春。喝到后来,有人喝多了,唱起歌来。觥筹交错的小房间里,便飘
起了胡乱的歌声。
我的意志力还行,头感觉有点晕了,便开始慢慢的喝。我朝两个女孩看了一眼,她
俩都挺随和的坐在那喝饮料,似乎没被身边的歌声吓着。
"周风,唱一首吧。"身旁的Joff碰我左臂。
"算了,我嗓子不好。"我婉然拒绝。
"来来来,点一首。"老木拿着点歌簿走到我跟前。
我见推辞不过,又觉得今晚挺开心的,便接过点歌簿,翻了起来。最后点了一首Be
yond的《谁伴我闯荡》。过了一会,赵强把话筒地给我,我乘着酒性就这样唱了起来:
前路是哪方 谁伴我闯荡
沿路没有指引 若我走上又是窄巷
寻梦象扑火 谁共我疯狂
长夜渐觉冰冻 但我只有尽量去躲
几多天真的理想 几多找到是颓丧
沉默去迎失落 几多心中创伤
只有淡忘 从前话说要如何
其实昨日的你我 活到今天变化甚多
只有顽强 明日路纵会更彷徨
疲倦惯了再没感觉 别再可惜计较什么
喔......哦......
谁愿夜探访 留在我身旁
陪伴度过黑暗 为我驱散寂寞痛楚
寻觅没结果 谁伴我闯荡
期望夜雨飘去 便会冲破命运困锁
几多天真的理想 几多找到是颓丧
沉默去迎失落 几多心中创伤
只有淡忘 从前话说要如何
其实昨日的你我 活到今天变化甚多
只有顽强 明日路纵会更彷徨
疲倦惯了再没感觉 别再可惜计较什么
喔......哦......
2
有些事情发生的时候,我们都觉察不到它的意义,只有时候去回忆、体味,方有一
种"欲寻无踪"的怀旧感。我知道我是忘却不了那个暑假的,特别是当它正渐去渐远,无
法回头的时候。生活对于我来说存在不少压力,我也承认自己经不起太多的打击。所以
,我常常会有意去逃避,或者刻意去掩盖;但于内心深处,还是难以安静的,在夜深人
静的时候便会想起这些生活片断,想起人生的精彩和无奈,由此或者看到希望,或者继
续失望。回忆暑假中的日子,我看到的是自己成熟的脚印......
Joff比我先一年来到哈尔滨,但他对哈尔滨的熟悉程度远不止比我多一年。他交了不
少哈尔滨的朋友,靠着这些关系,在哈尔滨的一些电脑公司找了不少赚钱的活。Joff也
并非在乎钱,他只是想证明一下自己的实力。"研究生我是考不上了,但我能在大学期间
干出点什么来,以后自己办公司也行了!"Joff有一次就这么对我说的。
那晚喝完酒,我俩回到寝室,简单洗了个澡,准备睡觉。
忽然Joff说,明天他们科协要开工,为哈尔滨铁路局做一个网页,今晚喝酒只不过
是为了搞搞气氛。
"做个网页用得着这么多人?"我不是很理解,这种活他一个人都能搞定。
"这活可不小!"Joff给我解释,"我们所做的还只是整个铁路联网系统的一小部分;
完成之后,估计能拿一两万呢。"
"所以,以后几天我可能都在工作室,有事你就传我吧。"Joff继续说。
第二天醒来,已经是早上十点多了。Joff已经走了,把饭卡和钥匙留在桌子上。
我摸摸额头,有点发热,可能昨晚喝多了。我跑到水房冲洗一遍,头脑清明了许多
。再回到寝室,打开电视机看了起来。
"铃--铃--"电话响了。我接起来一听,居然是高丰。
她电脑出了问题,想找Joff给她解决一下。我知道Joff就是利用这样的机会认识了
很多女孩子的,大二的时候差点就把房东的女儿给泡上了。
"Joff不在,估计今天是回不来了。"我半真半假的逗她。
"哎呀,那怎么办!我急着用呢。"听起来她真的很着急。
"我给你看看吧,或许--"我想起昨天害她摔了一交,这或许是个补偿的机会。
"你是--?"
"周风,昨晚还见着面呢。"
"噢,不好意思,那你过来吧,我在十三号楼204。"
"好,一会见。"我挂下电话。
Joff和我住十四号楼402;她住十三号楼204。两幢楼相距五十米。
"你看,我电脑里的东西都没了。"高丰打开D盘,里面一片空白。
"谁动了你的电脑?"我想是人为破坏。
"没有吧,现在屋里就剩我和晓莲住着,不可能是她!"
"查过毒了吗?"我又问。
"查过了,没发现什么病毒。"她好象早就知道我会问这种问题。
我有点尴尬了,因为我也想不出什么原因。呆呆想了一会,我只好说,那我先给你
恢复一下文件吧。我在Joff的软件包里(我从他寝室拿过来的)找到一个恢复软件--RE
COVERNT,装进她的电脑。
这是一个试用版软件,每次只能恢复三个文档。我耐着性子在干着,高丰虽然挺着
急,但还是静静的坐在我旁边看。
"晓莲上哪去了?"我打破沉默。
"跟她男朋友出去了,就是翔子。"高丰答得很快。
"那你呢?"我不知道怎么也无聊起来。
"我?孤家寡人,多自由啊!"她说话挺有意思,声音也十分好听。
"你是哪里人?江浙一带的吧。"我侧头看她。
"江苏,苏州。"
"苏州!"我忍不住仔细盯着她的脸看,"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苏州出的美女果然不
少,至少她就算一个。
"奇怪吗?没见过江苏人啊。"她被我盯得不好意思了。
我也反应过来,"哦,见过,我们寝室老七就是江苏海门的,不过说话没你这般好听
,象鸭叫似的。"
她"扑哧"一笑,然后说了句绵软悦耳的吴语。
"这话什么意思?跟唱歌似的。"
她笑的更欢了,"我说你现在说话就跟鸭叫似的,嘻嘻!"
经过两个小时的努力,终于把D盘大部分文件都恢复过来了。此时我已经饥肠辘辘了
。
"怎么样,请我吃饭吧。"我厚颜无耻的提出要求。
"行,只要你付钱。"她点点头,干脆利落的回答。
其实,和这么风趣的苏州小姐去吃饭,我还会在乎谁付钱吗?最后我俩还是一同到
了八食堂--船院假期唯一开放的食堂。
吃过饭,两人沿操场边往回走。我总想找点什么跟她说,想了半天,我说,
"高丰,暑假电脑再出什么故障,尽管来找我吧。"
"好呀!不如你有空过来教教我电脑吧,我在这方面特别笨。"
"嗯,"我尽量保持平静地说,"那你可不能用苏州话骂我哦。"
送她回到十三号楼地下,高丰说我上去了。我灵光一闪,说别忙别忙,我有个很重
要的问题想问你咧。
"什么问题?"
"你为什么会叫'高丰'呢?"我装作大惊小怪的样子。
"为什么不能叫?"她调皮的反问道。
"因为,'高丰'就是'GirlFriend'的意思!"我终于讨回了的便宜。
经过这两天的接触,我和高丰的关系算是进了一步。白天没事的时候,我会去找她
,两人聊聊天,说说笑话,夏天的日子似乎也并不酷热了。我读大学两年,交了不少朋
友,都是一些口直心快的哥们;对于红颜知己,却几乎没有。我的自尊心与虚荣心过盛
,也使我从不向异性透露什么心事。但和高丰在一起,我变得挺坦然,无意中也会对她
说说心里不舒服的事情。后来我想,这也许是距离产生的作用吧。
那时候我们天南海北,什么都聊。记得有一次我们说起金庸小说,她问我最喜欢的
是哪一部。
"《笑傲江湖》!"我当时回答。
"嗯,我也挺喜欢这一部的,令狐冲和任盈盈,都挺好。"高丰脸上流露着羡慕。
"不过,我有点讨厌令狐冲的性格,优柔寡断,不象个大男人。"我实话实说。
"你说他对岳灵珊的留恋?"
"对,她这边有个任盈盈,那边还想着岳灵珊,真丢我们男人的脸!还有,他对岳不
群反反覆覆,敌我不分,简直就是个糊涂虫嘛!"
高丰不再接口,兀自想了一会,抬眼望着我,"那你喜欢什么?"
我笑了,"其实我更喜欢任盈盈--这样聪颖体贴的女孩上哪找啊!"
"你还没找到啵?"她一双大大的眼睛盯着我的脸。
"曾经有个女孩要为我等一辈子,"我故意叹了口气,"她说,想我跟你好?下辈子吧
!"
高丰一听,吃吃笑了起来。
"曾经有个女孩要为我而死,"我继续说,"她说,你再缠着我,我就死给你看!"
高丰笑得眉毛都弯了起来,好看极了。
有时候我会让高丰说两句吴语给我听,我说吴语又侬又嗲,有吃甜粽的感觉。高丰
这时就会很骄傲的冒出几句吴语来,我就看到了一位彻头彻尾的苏州姑娘,在我身旁咿
咿呀呀,心中便悠然涌起一丝幸福,很纯很纯的幸福!
有时候兴致来了,我还会取过她们寝室的一把吉他,唱一些流行的校园歌谣。一开
始无非都是《同桌的你》、《青春》、《文科生的一个下午》等老歌,后来有一次高丰
给我找来了一首旧诗改编成的新歌,据说出自黑大一位高手。我俩拿着那张手抄歌谱,
在一个炎热的下午里,唱了一遍又一遍:
当你老了 睡思昏沉
炉火旁打盹 请取下这部诗歌
回想它们昔日浓重的的阴影
多少人爱你青春欢畅的时辰
爱慕你的美丽 假意或真心
只有一个人爱你朝圣者的灵魂
爱你衰老的脸上痛苦的皱纹
垂下头来 在红光闪耀的炉子旁
凄然的轻轻诉说那爱情的消逝
在山顶的山上缓缓踱着步子
在一群星星中间隐藏着脸庞
我被这首《当你老了》深深地打动了,同时也为自己而感动。在低沉的歌声里面,
我仿佛看到人世间最真的爱情,在光阴岁月里飘然成蝶......
3
略略算来,我到船院已经有一个礼拜了。有一次偶尔打了个电话回学校。老二接的
电话,他说我父亲曾经打过电话来找我。我当时有点惴惴不安,放下电话后,赶紧往家
里挂了个长途。
母亲在家接的电话。我问爸找我有什么事。母亲告诉我父亲只是想问我什么时候寄
钱过去给我。然后母亲问我暑假过得吃的好不好,哈尔滨热不热。我说我现在与Joff住
一起,一切都挺好。母亲说有Joff看着你,我也挺放心。最后母亲问我考研的事情,我
的心一下就有点乱了,敷衍了几句,便放下了电话。
其实,我不是没考虑过这方面的事情,只是不想父母亲提起。平常跟老同学通电话
,他们都纷纷劝我考研;Joff也说他不会考研了,但希望我考一考。我常想考研离我还
很远,到时候再做打算吧。父母亲的话多少让我感觉到沉甸甸的压力,多年的求学似乎
都看不到成功的尽头;即使我选择了一个离家最远的城市,依然躲避不了父母亲的叮咛
与厚望......我放下电话,坐在床边,内心纷纭复杂,一时难以平静。
良久,我作出个决定,回学校呆一段时间!
我打电话给高丰,说今天我要回工大那边。高丰先是"哦"了一下,然后问我还过不
过来,我说那得看情况。最后她幽幽的说,我送送你吧。
我和高丰经过十一号楼的时候,我说上去跟Joff说一声。高丰犹豫的说,我不上去
了,在下面等你吧。
我飞快的跑上五楼,找到科协工作室。推门进去,Joff他们正在忙碌着。我同其他
人打了声招呼,然后对Joff说明来意。Joff颇为内疚,连声说这几天他真是太忙了。我
说咱俩谁跟谁啊,这几天有高丰陪着我呢。Joff一听,擂了我一锤,说好家伙挺能干嘛
!我也不辩解,笑着说那我走了,高丰还在下面等着呢。
我把钥匙和饭卡还给Joff,走下楼来,和高丰一起往外走。
到了船院对面的候车亭,104路公汽等了很久都不来。
"你先回去吧,天气挺热的。"我看到她额上泌出了一层汗珠。
"让我等嘛,"她语气充满央求,"你上车我再走。"
我一时无话可说,想了一会,我说给你留个电话吧,有事找我。说完我掏出电话本
,写上我寝室的电话号码,撕下来递给她。
这时车来了。
工大似乎没有什么变化,但还能感受到是在放暑假。电机楼前的广场,已失去了往
日熙熙攘攘的景象,三三两两的校友走在前面,步履悠闲,说说笑笑,仿佛正在尽情享
受这个假期的自由与轻松。我穿过广场,顺着步行街慢慢的走着。远处传来了嘹亮的军
训口号,不久就有一队新生队伍从前面的一条小路穿出来,折东而去。看着他们远去的
身影,我心里不觉掠过一丝阴影:他们刚刚大一结束,我却快要进入大三的行列了。
于是我加快脚步,回到了寝室。
寝室里没有人,他们都不在。我往床上一躺,脑袋里一片空白,心里却隐隐存在不
快的感觉。这或许是由我的性格引起的,我也说不清,当我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我就会
产生这种感觉。慢慢的,我的脑袋开始有了点东西,是上午跟母亲通电话的内容,接着
又是广场上那些校友的谈笑声,还有那些嘹亮的口号声......唉,这两年的大学生活,
到底给了我什么?我似乎从来没有问过自己需要什么,也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我远离
了很多,思想,文学,抱负......我用自恃的成熟来伪装自己,用种种庸俗与无聊掩饰
自己。在不知不觉中,我已堕落了!这两年我想过什么?我做过什么?我似乎永远无法
抵达真正的成熟,只是在岁月的蹉跎中慢慢变老......我的眼角开始湿润,室内的一切
变得模糊而遥远 ......
良久,我从沉思中清醒过来,我想我应该起来,从床上坐起来;然后,找一点
东西做,一些我值得做的东西。寝室一片狼藉,桌面上积了薄薄一层灰,所有关于考试
的东西都毫无意义的堆积在床头。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决定把这些残乱不堪的书籍整理
一下,就当作告别凌乱的自我吧。
我打开抽屉,里面是我往日的书信,还有一盘盘磁带--大部分都是Beyond的,还有
半盒没有抽完的"大红鹰",以及许许多多废纸......我一一把它们掏出来,慢慢掏空我
过去生活的全部;我展开每张废纸,清点上面的笔迹。忽然,我在一张废稿纸上发现了
一首诗,或者说是一封没有称呼和署名的信:
开始或者结束
(一)
灯火在一次次掐灭后又再拧亮
有谁会预料这次是开始或者即将结束
生命 从来都做无休止的轮回
面对你灿烂如花的笑靥
我相信这是一次平静的切入
我在冬季的最后一个夜晚把你收藏
把一生的伤口统统糊上
谁在日以继夜马不停蹄的奔走
为了自己或者别人的幸福
谁情愿以结束换取开始
我的泪水浇灌了板结的土地
一荏荏狗尾草在风中摇曳 自强不息
我愿意高举双手走向太阳
成为其中的黑子
在每个早春到来的那天清晨
灼痛你每寸嫩绿的肌肤
所有的感觉将会变得毫无意义
开始或者结束
生命竟以这样一种方式过渡
(二)
当夜以黑纱般的温柔将我包围
白昼的心事正在骨子里隐隐作痛
我彻夜难眠 我冥思苦想
我在寻找生命中的节点
爱情 夜里最后这根蜡烛
从红红火火到明明灭灭
我曾经苦苦追寻又即将失去的希望
一切都是没有结局的开始
一切都是稍纵即逝的追寻
明日的太阳升起
我会作别你最甜蜜的笑容
我会再看一眼蓝色的天空
纵身跳入 解脱的陷阱...
稿纸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折痕,我想起,这是自己在大一刚来的时候写的一首诗,
准备寄给以前的一位女友,最终还是没有寄出去,而是扔在抽屉里了。回忆当时那种落
花有意,流水无情的痛苦,再想想她的容貌,已模糊不清了。原来自认为难以割舍的情
结,竟是这样的一种幼稚!我不觉哑然失笑。
夜里怎么也睡不着,白天的种种想法涌上心头,更觉烦躁,我干脆坐起来,往窗外
看去。寝室正对着贯穿工大的立交桥,夜里灯火辉煌,映射出这座北方城市的繁花似锦
。此时隔窗望去,街灯昏黄了不少,那圆圆的水晶球,却更像一轮明月了!我顿时想到
学校图书馆大厅中央也有这种球形的灯,有一次白天我在里面自习,无意中抬头就看见
那灯在亮着,如同金黄的圆月。我多久没上过图书馆了?怕有半个学期了吧。我一想到
这,隐隐有些惭愧,不由停止往下想,重新把目光投向远处。远处的桥洞里小贩们正在
卖力的吆喝,一阵阵黑烟从烧烤架上腾起,遮住了他们的脸庞。我不禁为他们生活的艰
辛而产生了一丝同情,但转而一想,也许自己还不如他们呢--"百无一用是书生",自己
恐怕连自己养活自己的本事都没有,还有什么资格去同情别人?
一阵夜风迎面吹来,我烦躁的的心平静了不少。我又想,其实路还很长吧。暑假还
有十几天,也可以做些事情啊!我想到曾在高丰面前吹嘘,要为她写篇小说;还有自己
一直逃避的考研计划;还有中程考试,英语六级考试......所有的这些,都可以在暑假
里做啊!我的心顿时一片清明,眼前的街灯仿佛成了一个个明亮的希望,向远方一路延
伸,不见尽头......
"老三,看啥呢?不睡觉啊?"后面传来老五低低的说话声。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我记得周星驰在《大话西游》说过这句名言。
4
秋风清,秋月明,旧梦醉还醒,寒鸦栖复惊;
相知相思知何日,此时此夜最无情。
这几天我都在图书馆呆着,构思一部小说。
我从没写过小说,即使在我对生活产生很多感慨的高三阶段。我一直以为,写小说
需要对生活有足够的体验,或者说,小说就是一个人对其生活的写真。可我经历也不丰
富,见闻也不广博,哪来什么体验?我想就写校园小说吧,校园小说当然得写校园的爱
情,要不谁也没有兴趣看了!然而,爱情对我来说还是一片空白;就算到大四毕业,可
能我还突破不了零次的爱情纪录。我记得曾在哪本杂志上看到,对一个男人来说,关键
要英俊;如果你不英俊,那一定要有才华,学富五斗;如果没有才华,那一定要高大威
武;如果不高大,那必须要有幽默感;如果连幽默感都没有,那只好看运气了。我想它
是不是还有一句没写出来,那就是,如果连运气都没有,那只好自杀了!
一想到自杀,我忽然来了点灵感,"死"在爱情里占多大的分量啊!我记得前几天看
的一本杂志上就有一首关于死亡的诗歌,可以参考一下。我停止了思索,站起来走进期
刊阅览室,东翻西找,终于在一本叫《滇池》的书里把那首诗找出来了:
我死去的那天
灵魂在火焰里升放
小天使的微笑像疯长的野草
围满我的坟墓
草原洗去沙漠的麻脸
草根刺伤忧郁的遗骨
与旧事相握,与前辈交谈
哭泣的岩羊漏下云朵
蚂蚁骑着蚂蚁来
星星牵着星星去
蟋蟀叫落眼里露水
传透了炊烟和湖泊
我死去的那天
所有的人都睡着
当他们醒来
已看不见我
我已取走时间和马匹
在鸡鸣里抵达天堂
枕着音乐的芳香入梦
拒绝了黑暗的衣裳,人间的苦痛
我兴冲冲的把这首《我死去那天》抄在纸上,出了阅览室。小说的大致轮廓也在头
脑里形成了:一个在校园里发生的爱情悲剧,女主角就是高丰,男主角嘛,叫"传说"好
了,暗示这是一段虚构的传说而已。小说标题我构思了半天,最后定为--"我死了,你会
哭吗?",有一点点诗的味道,我挺满意。
当晚,我打了个电话给高丰,说我开始给你写小说了。高丰兴奋的问,那什么时候
可以欣赏到你的大作?我大言不惭的说,两周之内肯定能"杀青",你就等着吧!
我开始每日没夜的构思情节,锤炼语言,奋笔疾书,终于在我承诺期限的最后一天
把《我死了,你会哭吗?》赶了出来。我把这篇两万多字的小说捧在手里,思潮起伏。
我终于恢复的一部分自信,对前途和命运的自信!我想,我可以直面一切,不必萎萎缩
缩的躲避人生了!我的思想,我的文学,我的抱负,一切的一切,都在我的手中,包括
考研,也包括......爱情!
今天是八月十五号,离开学还有六天!
我一觉醒来,马上给Joff打电话,让他晚上和高丰一起过来,我请吃饭。
"有喜事?"Joff问。
"嗯,今天我过生日!"
"哦,我说呢,昨晚新闻都播了!"Joff话里带笑。
"什么?你说什么?"我一头雾水。
"算了算了--今晚几点?"Joff来个转弯。
"七点半,工大正门,不见不散!"我说完就挂了。
我不想给高丰打,准备给她一个意外惊喜。我承认,自己经已喜欢上这个聪颖可爱
的苏州女孩了。
晚上七点,我换上白色T恤,白色牛仔裤,拿着小说手稿,向楼下走去。经过二楼电
视厅,听见里面传出播音员的声音:"今天是反法西斯战争胜利五十五周年纪念日.....
.",我一下子明白早上Joff的说的话。这小子,呆会灌他两杯!
我来到工大门口,看看表,才七点十五分,Joff和高丰还没见人影,便决定先到马
路对面的蛋糕店去蛋糕。我迈步走向马路中心,突然一辆飞驰而来的出租车直接撞上了
我的身体。一切就象警匪片里的镜头,我白色的身体飞起来,再重重的跌在水泥路面上
;小说手稿散落在离我身体五尺的地方,可惜我永远也够不着了。
刺眼的车灯包围了我的全身,朦胧中我好象看到了惊慌失措的司机,看到远处而来
的Joff和高丰;我好象看到了天使嘴角的微笑,蟋蟀眼里的露水;我好象看到了一切,
我好象一切都没看见......
三天后,我的父母从南方赶来,风尘仆仆,悲痛欲绝。他们要把我的灵柩运回南方
。临走前,Joff和高丰都来了,高丰拿出那叠小说手稿,点燃。手稿冒着青烟,如同桥
洞下面的烧烤架;青烟遮住了她美丽的泪眼。远处正传来我熟悉的歌曲:
前路是哪方 谁伴我闯荡
沿路没有指引 若我走上又是窄巷
寻梦象扑火 谁共我疯狂
长夜渐觉冰冻 但我只有尽量去躲
几多天真的理想 几多找到是颓丧
沉默去迎失落 几多心中创伤
只有淡忘 从前话说要如何
其实昨日的你我 活到今天变化甚多
只有顽强 明日路纵会更彷徨
疲倦惯了再没感觉 别再可惜计较什么
喔......哦......
谁愿夜探访 留在我身旁
陪伴度过黑暗 为我驱散寂寞痛楚
寻觅没结果 谁伴我闯荡
期望夜雨飘去 便会冲破命运困锁
几多天真的理想 几多找到是颓丧
沉默去迎失落 几多心中创伤
只有淡忘 从前话说要如何
其实昨日的你我 活到今天变化甚多
只有顽强 明日路纵会更彷徨
疲倦惯了再没感觉 别再可惜计较什么
喔......哦......
传说
2000/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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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活得正好,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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