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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bibabu (泡泡糖婆婆), 信区: LilacPark
标  题: 等等等等（三）——暗夜无声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Sun Aug 18 08:28:57 2002) , 转信

                         （三）暗夜无声
    漆黑的夜色里，有一个亮点在移动，是老艄公举着火把赶向河边。
    他要去寻找他的孙女儿。傍晚的时候，翠翠就不见了人影儿，一同消失的还有城里来
的雷雷。
    亮点停住不动了。
    老艄公盯着面前的孙女儿，翠翠也站在那里木木的看着爷爷。火光映着翠翠的脸颊，
红通通的。鼻子和睫毛在脸上投下阴影，掩饰不了泪水的晶莹。
    艄公伸出粗糙的手为孙女儿擦去了眼泪，满是皱纹的老脸该也有一丝动容吧。
   谁也没有说什么，爷孙俩默然的踏上了回家的路。老艄公在前面大步流星的走着，挡住
了几乎全部的火光，这显得他格外的高大。翠翠走在爷爷的阴影里，踉踉跄跄的。从前也
有过无数次他们爷孙两俩一起在夜间行走，爷爷总是关切的拉着孙女儿的手，自己在前面
探着路，告诉孙女儿哪里有水沟，哪里有碎石。今天爷爷没有，他第一次生气了。
    整个世界暗了下来，火把灭了。虽然乌云背后还露着半个月亮，但当人造的光明瞬间
消失时，黑暗还是显得很突兀。
    艄公扔掉了被烧的光秃秃的棍子，仍然大步的走着，好像忘记了背后还跟着一个瘦小
的女孩子。翠翠踉跄得更厉害了，有一次甚至摔倒在了路上，但她马上又爬起来跟上了前
面的人，没有吭声。
    城市里的人很少能够体验到山村的夜有多静，什么都是死的，真正的万籁俱寂。这时
如果有人看到这样行路的两个人，一定会以为他们是天上地下都不要的孤魂野鬼！
    翠翠怕鬼，从小就怕。因为传说中翠翠的爹早已经病死在异乡，临死时候还念叨着翠
翠的名字，说一定要回家乡看看孩子。翠翠不记得爹的样子，偶而听爷爷提起，口气都是
恨恨的。翠翠不恨他，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恨不起来。但是她很害怕爹会在晚上来找她
。所以每当到了夜晚，她都会不自觉地发冷，心不在焉。她总是情不自禁的想象鬼的样子
——青面獠牙或者貌似骷髅。
    突然，一声惨叫传来，翠翠觉得全身的发根都瞬间竖起，自己也跟着尖叫了起来。她
本能的往爷爷的怀里扑去，却惊奇的发现——爷爷不见了！
    夜是那么的漆黑，白桦树的身体好似闪着银光的发亮。月亮躲在乌云的背后，带着晕
，所有的星星都若隐若现。一切都是那么诡异。
    翠翠很快就不叫了，她发现越是哭叫，心里越是害怕。安静下来以后，她打算一个人
往回走。她不知道爷爷哪里去了，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会撞到鬼，她只想着能早点回到家
里去，因为那里就是个绝对安全的地方。人们总是本能的这样想，觉得家是一个躲避伤害
的地方，在那里可以得到最有效的抚慰。殊不知最大的伤害往往来自于生命中最信任的、
最依赖的部分。
    翠翠刚刚走出两步，忽然发现面前的地下前有一个蠕动的黑影。是鬼么——这是她最
本能的反应。接着她听到了一声呻吟，而那呻吟的声音竟然是——翠翠！
    翠翠没有哭叫，当一个人恐惧到了极点时候，大概就会连本能都忘记了。
    黑影蠕动着，叫着翠翠的名字，向她爬过来，最后一把抓住了翠翠的脚！
    “爹……爹……你……回来了？”翠翠不敢低头看地下的黑影，木木然的说道。
    “翠翠，我……”
    “爹你别说了，我不怪你！”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翠翠大声的喊道。她一直以为爹
会回来是怕她怪他，如果她不怪爹，爹就不会再来找她了。刚才她说的这句话其实是老早
以前就已经想好了的。
    “翠翠，我是……爷爷。”
    “爷爷？”翠翠赶快蹲下来扶住那黑影。借着月光，她看到爷爷痛苦的扭曲着的脸。

    老艄公太老了，再也是不是当年那个精壮的男人了，他老的连走路都走不稳，连摔倒
了都爬不起来。翠翠心疼的抚着爷爷核桃一样的脸，手上粘着爷爷额角流下的红色粘稠液
体。眼泪从她的眼睛里涌出来，黑暗被蒙上了一层晶莹的颜色。
    从傍晚开始，翠翠几乎没有说过什么话。但是这短短的几个时辰，她却忍受着也许是
她这一生要忍受的最大的煎熬，做出了也许是她这一生要做出的最大的决定：她放走了雷
雷。
    雷雷是她的男人，雷雷是她的男人么？如果今晚她没有亲自把他送过河，明天，他们
就会结婚了。那个时候，她就可以骄傲的说雷雷是她的男人了，这真是一件想起来就会让
人喜悦的事。
    村里的人都在为他们准备着，到处都很热闹，她却和雷雷在村边的白桦林里告别着。
她坚信，雷雷是爱她的，雷雷走了，会回来的。他说过，他要把她带到城里，要她堂堂正
正的作他的太太；他说过，他会退了和那个叫彤彤的女人的亲事；他说过，他会说服父亲
母亲接受她；他说过，他对天发誓，如果……就万箭穿心，五雷轰顶！
    看着爷爷苍老的脸，翠翠心里好难过。她能和爷爷说什么呢？爷爷会明白她和雷雷的
感情么？爷爷看到爹爹从村子里走了出去，就再也没有回来，他怎么会相信雷雷会回来娶
她的孙女儿呢？翠翠是真的喜欢雷雷，她要做他的妻子，是明媒正娶的，她不想雷雷在爷
爷的威逼下娶她。一切就是这么简单，翠翠想要一个完整的爱情。可是，爷爷会懂么？
    夜越来越暗了，月无光无华，寂寂的只躲在乌云的后面，让人猜不出它到底有多大，
而且拒绝送给这世界一点亮光。
    无声，无声。白桦林沉着脸，看这一对相依为命的爷孙俩拥抱在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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