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lacPark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faithchee (即便是树,也会开花吧……), 信区: LilacPark
标  题: 记忆(十)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Fri Feb 13 21:37:34 2004), 站内信件

            (十) 

  我长这么大做过两件冲动的事情,头一件间接地使我和沈相识,第二件直接地使我和
沈相见。
 
  第二天我衣着整齐地坐在寝室里。室友们笑说要留一个呼机给我。流行这个东西是很
奇妙的,很多人追逐它却又看上去避之惟恐不及。我个人认为我是只随自己心意行事的,
可这个“心意”又怎能避得开“流行”那无所不及的触角呢?记得寒假跟高中死党去压马
路。聊天之中我说你有没有看过《没完没了》,他说有看有看我也有看。于是我俩站在马
路边上大笑。《第一次的亲密接触》之前网恋是新潮,之后网恋似乎变成了流行,《第》
也从新贵变成经典。我心里很清楚那是完美的神话,依我的审美观而言。但在我坐在寝室
里的时候,我还是无法阻止那情节在我心里转来转去。 

  上午静悄悄地过去了。我手里拿着课本,一个字也没听进去,昨天的事使我突然开始
严肃地思考生命的意义了。我想,出招吧,我不会回避了,说不定哪天我一不小心就挂了
,上天堂(说不定是下地狱)的时候回顾我的一生,发现完全没有什么精彩的事,我一定
无法忍受,太亏了。其实在我眼中,世上是没有所谓“痛苦”的,痛苦跟快乐一样,都是
人的组成部分,如果没有过痛苦,又怎么可能拥有一个丰满的人生呢?所以,不管前面等
着我的是什么,尽管来吧! 

  中午吃了饭,大家都在睡午觉,我依然衣着整齐地坐在桌子前面。那天我穿得十分淑
女。上面是一件米灰色棉质的坎袖套头衫,下面是一条同样颜色的亚麻印花长裙,我还穿
了只在外面穿的平跟皮凉鞋,因为我觉得这样的衣服下面不能是一双蓝色的塑料拖鞋。我
只喜欢棉麻质地的衣服,因为穿起来舒服,我的衣服也多是深色系的,尤其灰色为多。我
对颜色说不出什么理论来,只是感觉上很舒服。沈说他就是被我的淑女装给骗了,我得意
地笑。
 
  午休时间也静静地过去了。大家又纷纷离开寝室去教室的时候,我突然觉得也许我该
拉一个人留下来给我壮胆,只是我终于也没有说出口。我看着她们走出去,心中有一种莫
名的大义凛然。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过去,我盯着生理书发呆,眼睛都直了。我正弓着身子懒懒地坐在
凳子上,支起二郎腿顶在桌子边上,把凳子的前面两条腿顶得离开地面,忽地感觉空气中
隐隐地有了变化,呼吸起来都不一样了:我眼角的余光瞥到一双男人的腿在门帘底下露出
来。
 
  沈说他爱足球,但他的腿并不弯。常踢足球的男生大概因为带球的关系,似乎小腿的
所有肌肉都向外侧扭转,幸好他是上了大学之后才误入歧途的。
 
  我后来免不得把这件事翻出来笑他其实是内向而害羞的。医大的宿舍是男女同楼的,
并不像工大的三舍那样把女生严密地保护起来。我们的走廊上常有男生的说话声,我们才
回来的时候都很不习惯。可是一年过去了,我们也渐渐学会了穿着睡衣在走廊里看见男生
而无动于衷,只是还要特别去买保守一些的睡衣。据说沈在楼梯口张望了半天,终于叫住
了一个路过的女生,请她帮忙找人,那女生看怪物似的瞥他一眼说:“不会自己去找?”
那天我开着门窗,沈隔着白色的门帘站在外面,大概也是手足无措的,不知是否该掀开帘
子走进来,他又找不到敲门的地方:门向里开。 

  我抬起手来看表:三点半了。我发现自己仍戴着那块潜水表,只是已经来不及去换女
式表了。他终于出声喊了一句:“有人在吗?” 

  我给沈的声音打满分。他的声音干净而美丽,带着一点南方人说普通话的软软的刻意
咬字,有着年轻人的清朗,却没有跋扈。当他有些迟疑地问了这一句的时候我想,这回也
许真的时候到了。 

  我曾经以为自己是只适合友情的。蛋蛋说也许你妈忘了把爱人的能力生给你。沈说我
们生下来都是半个人,咱妈选择把友情生给你而把爱情留给我,见面时我一定要包个大红
包给她老人家。我啐他说什么“咱妈”。 

  我想我说了一句“请进”,只是一时间我的耳朵被心跳声塞满,听不真切了。这与我
们侧卧时会听到心跳声一样是有其解剖学基础的。 

  我试着以最快的速度最不引人注目的动作幅度把二郎腿放下来。沈已经拨开帘子走进
来站在门边了。我坐在桌子那边偏过头去看他。我想我当时一定是面无表情地审视着他,
因为他也没什么表情地看着我。 

  我们就这样对视了一会儿,他站在门边我坐在桌前,不知过了多久。沈的长相并不英
俊,虽然不丑。只是他若站在人群里,你并不会特别注意他。沈的身材的确很好,那天他
斜挎了一个中型的运动包,穿一件白色的短袖棉衫和一条五分的牛仔裤,想必不是新衣服
,式样也很大众,只是看上去很干净。他的身体很结实,但只是精壮而不会肌肉贲起那么
夸张。大概因为我坐着,他看上去的确显得很高。沈并不黝黑,反而有些书生气。他的脸
型很端正,有点尖的下巴在大声喊着:“我很年轻!”他的鼻子长得也很端正,但并没有
多么挺拔得引人注目。他的嘴唇薄薄的,上面并没有淡淡的绒毛反倒是透着青湛,想必每
天仔细地刮过(或者至少今天仔细地刮过)。他整张脸最好看的是眼睛,没有眼镜,眼睛
大小适中,黑而有神,在双眼皮下面安静地看着我。他的头发是板寸,没有染,但其实他
的头发并不那么硬,在发梢的地方有点软软地弯下来。他的发际有些汗珠,鼻头也因为出
汗而发亮。
 
  我之所以能看得这么仔细不是因为我眼睛好用而是因为眼镜好用。我从小学一年级开
始戴眼镜,到现在有三四百度。沈说其实你应该努力再加个几百度这样你就离不开我了。
我说那样我会找个导盲犬而不是男朋友。 

  我不知道我给沈的印象是怎样,沈也一直不肯说。沈给我的第一印象是:很正常。在
这个浮躁的年代想保持正常是很不容易的。如果沈穿得正式或者花哨或者太英俊或者染了
发或者长了周杰那根悲剧的鼻子,我想我会坚持只做朋友。我一向只对阳光而干净的男生
有好感。 

  其实也许我们的对视只有几秒,但这已足够我看清楚他了。我想我微笑了,因为我在
他脸上看到同样的表情。沈不论大笑或是微笑,眼睛总是眯得弯弯的细细的,很迷人。

 
  “我是……沈。”他在说这话的时候有些犹豫,大概他并不像我一样习惯于以姓来称
呼别人和自己。 

  “我知道。”我很快地回答,“等你一天了。”
 
  我这句话真的让他显得手足无措起来,其实我只是陈述一个事实,并没有怪他,我根
本也没跟他约时间。记得我曾经有一个同桌的女生,正说着话突然没了声音,我仔细一瞧
才发现她掉泪了。我以为我们一直是愉快地聊着天的,完全不记得说过什么伤人心的话,
而她死活也不肯告诉我是什么问题,并且没有多久又破涕为笑了。我实在很怕自己在没有
意识的情况下就被人定了罪。这种猜人心思的心理游戏超出了我的能力,因为我是粗心而
迟钝的。为了不痛苦别人委屈自己,我从来是明白地表达自己,并且要求我的朋友们也这
么做。于是我们都很愉快。只是当时沈并不像现在这么了解我,于是他有点笨拙地解释说他
上午去考实验没有及时上网看了邮件就跑来等等。我仍旧微笑地让他坐到我的对面,告诉他
运动包不必一直背着可以随便放旁边床上,又站起来把我的杯子从盆里捞出来:我一直把
它用“深井水”镇着,里面盛着浅棕色的大麦茶。我把它放在沈面前请他喝。我虽然一直
微笑,但我心里其实一直很紧张,只是还不至于发抖罢了。 

  突然我注意到放在沈面前的是我的杯子,不锈钢盖子上甚至还贴一张纸条写着我的地
址姓名以及“拾到请送回”的字样。当时好玩的做法现在显得傻极了。我很懊恼,可是我
不能请他用别人的杯子,我们寝室也没有准备“待客”的杯子。 

  显然沈也注意到了,但他只迟疑了一下,没说什么,端起杯子来啜了一口,然后仰脖
一灌。我相信我甚至听到了咕咚一声。然后他放下杯子,咂了一下嘴巴说:“味道果真很
好。” 

  “不客气。”我又笑。所以说我不做冒险的事的原则是正确的。像现在,我不知道说
什么好,只能看着他傻笑。 

  “你的名字很好,很符合你的风格。好写又好记。” 

  “呵呵,谢谢。”如果当初我可怜的爹娘给我起名字的时候懂得人是按着名字长的,
他们绝不会给我取这样一个名字。 

  沉默。
 
  我是不善于没话找话的,没想到沈也是。沈后来狡辩说他是千言万语在心中,不知说
哪句好。 我说你不是来之前现背了千言万语的情话经典,见到我之后一受打击给忘光了吧
。沈说你何必要揭穿这令人尴尬的事实呢。
 
  后来我下定决心似的一拍桌子说:“我领你去参观校园吧。”
 
  其实也许沈的同学早已带他走遍校园每一角了,只是这是当时我能想到的唯一的打破
沉默的方法了。
 
  我带沈去看解剖学馆里陈列的标本,讲医学院特有的笑话,沈一脸享受不了的表情,
尤其是看标本的时候。我说寄生虫的标本你还没看呢,沈说他热爱自己的生命。看来我的
决定是对的,这么四处转转,我俩都不那么拘谨了,在网上的幽默也一点一滴地找了回来
。我让他注意医大茂密的植被,说晚上很有一点恐怖片里变态医生出没之处的感觉。我带
他去图书馆并告诉他里面连自习室也没有,与工大的图书馆实非一个档次。这一圈转下来
,已经快五点了。我说晚餐时间到了。沈很吃惊,说这么早。我说医大人跟工大人作息时
间不同。我们即使不晨练也六点半起床,午饭十一点,晚饭四点半,七点以后算夜宵,九
点半必回寝室。我说今天我请你吃快餐。沈说那怎么好意思要女孩子掏钱呢。 

  最后我还是请沈去了铁皮房一带吃了美味的打卤面,两块钱一份。我想我毕竟还是紧
张的,因为我忘了蛋蛋说头一次跟人约会切不可吃面条。若对方是邻家男孩式的学生,就
请他去吃快餐,吃薯条的时候可以不经意地使出秀气的兰花指,吃圣代的时候可以顺便做
出完美的唇形,只是吃“吮指原味鸡”的时候切不可吮指,吃鸡腿堡的时候定要以汉堡遮
住鼻子以下,吸可乐要注意液面高度以免发出某种动物进食时的声音,更切忌捞出冰块来
大嚼特嚼。若对方自称经济雄厚,就与他去吃路边烧烤,给他看你洒脱不做作的一面。只
是一定要确保卫生,一来切不可使男主角一泻千里就此视你为霉女,二来定要有充足的纸
巾以免吃得满脸是汗满嘴红油呈血盆大口状,纸巾最好要有淡淡的茶香。面条是下下之选
。以你我凡妇俗女吃起面条来绝不可能如摩洛哥王妃吃法国大餐一般,仅有的一点气质也
全毁了。我与沈边吃边聊天,虽然我还不至于满嘴面条地说话,但想必已被他识破了我的
淑女伪装。我们讲话,我们大笑,我们拿着筷子指天划地。很愉快。 

  快吃完的时候,沈说我不会让你请客的。我说我开玩笑而已你还当真啊。最后我们各
自掏腰包付了自己的饭钱。我们有说有笑地走回我的寝室去取沈的包。进了寝室楼,我有
些束手束脚起来。我还不习惯与一个男生这样面对我的熟人。沈大概也意识到了,我们之
间又沉默了起来。迎面蛋蛋走了过来,我感觉我的脸腾地红了。蛋蛋远远地冲我挤眼睛,
我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沈也注意到蛋蛋,他倒是很大方地冲她笑了笑。蛋蛋走过来很端
庄地笑着对沈说你好。在从我们身边走过的时候她拍了拍沈的肩膀说:“加油!”我恨恨
地叫:“蛋蛋!”她挥挥手走了。以她的身高去拍沈的肩膀,我肯定她是故意的。
 
  寝室里没有人。我跟沈拿了包就送他走。又到游泳的时间了,三两个男生穿好泳裤戴
好泳帽泳 镜披着白大褂在校园里晃晃地走。我已经见怪不怪了,小声对沈说你看这有没有
点恐怖电影里科学怪人变态科学家的味道。沈大笑。在工大校园里是见不到这等奇景的,
尽管他们上实验课也穿白大褂。沈说他倒比较欣赏女科学怪人。于是我大笑。沈说耽误你
游泳了。我说反正我还有点后怕。
 
  快走到车站了,沈说我看不到你的眼睛的真实样子,你把眼镜摘下来。我学马列主义
老太太低头翻起眼睛从眼镜框上面看他说:“其实我眼睛挺大的。”沈没说话,冷不防伸
手抓住我的眼镜拔了下来。我感觉到他的手指的温度。我给吓了一跳,呆在原地。我的视
线有点模糊,但我看得出沈不是一副不敢恭维的表情。于是我放心了。我俩又对视几秒,
沈把眼镜递到我手里说:“你回去吧。” 

  于是我戴好眼镜走回寝室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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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准则?
也许有一天,我需要站在谁的面前:心中坦荡,毫无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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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修改:.faithchee 於 Feb 13 21:42:06 2004 修改本文.[FROM: 218.10.84.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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